白水 发表于 2018-3-10 06:32

秋 娘

本帖最后由 白水 于 2018-3-15 19:47 编辑

         秋 娘(小说)

                        一

       一支迎亲的队伍,走在九拐十八弯的山路上。
       这条山路,一头伸过宋水河,通向繁华的洛场镇,一头蜿蜒三十里,通住陡峻的林家山。
       崎岖的山路上,迎亲队伍的派头很是壮观。
       走在最前面的,是二十四个身穿彩服,手举迴避招牌的吼班,随后是一长串吹吹打打的唢呐,鼓手,唢呐鼓手过后,接亲的,陪奁的,抬轿的,送亲的……浩浩荡荡,喧喧嚷嚷,仿佛要把这条山路震断!
       如此派头,方圆百里,实属罕见,惹得沿途无数行人驻足观看:
      “啧啧,有钱人家,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哦哟,你看,光是嫁奁,就有一百多担……”
       “罗半街,就是罗半街嘛!”
       “听说,新郎家也幺不倒台,是林家山一带的土老肥。”
       “哼!土老肥?土老肥又怎样?要是前些年,洛场镇罗半街的女儿,会嫁去林家山,鬼才相信!”
         ……

         是的,要是前些年,洛场镇上罗半街的女儿,是不会嫁到林家山去的。
         这洛场镇,地处茶马古道,下叙府,上云南,是来往客商歇脚之地,四季一派繁华。卖米的,贩盐的,开当铺的,走私大烟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而街上多数铺面,都是罗半街的!
      说起罗半街,洛场镇的人就会翘起拇指,啧啧啧地称赞不已。
         镇上人家,大多知道半街姓罗,名号光鑫,不折不扣的土著居民,也不知道从哪一代起,他的先人就在洛场镇上买下门面,做起了生意,经过无数代人起早摸黑的勤巴苦做,生意日渐红火,到他这辈,已是富得流油。只是,半街祖上沿袭下来,世代单传,也就是说,筋线吊葫芦,人丁实在不旺。半街也想:钱倒是有了,这人丁,涉及罗家香火,怎能不旺呢?于是,征得父母同意,一十六岁,就早早娶下一房婆娘。
      第二年秋天,婆娘生下一女就产难死了。他给女儿取下一个怪头怪脑的名字:秋娘!
      秋娘还没半岁,半街就不管不顾一街的闲言碎语,又续弦娶了一房婆娘。新婆娘过门,半街也是够努力的,白天生意往来,晩上颠龙倒凤,一门心思只想续上香火,可是,几年下来,就是不见夫人肚皮凸起。为续香火,无奈,半街只得纳一小妾,几年过后,也不见小妾肚皮凸起,再纳妾,还是不见肚皮凸起……
       “日怪!是坟山出了问题?是祖上作孽?还是天意?” 半街有些想不明白。
         也许,真是天意!
          渐渐地,秋娘就长大了。然而,半街的家境却日渐衰落,生意一年不如一年。
         更让人焦愁的是,从过往客商闲谈中听说,外面的仗火打得很是猛烈,就快打到这边来了。
         哎,这年头啊!

         眨眼功夫,秋娘就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秋娘长成了大姑娘,其它倒没什么,让半街整天揪心的,除了生意往来,不用说,就是女儿的婚姻大事!
         可是,这个年头,这个家境,谈起女儿的婚事,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虽然,提亲的人倒是不少,半街却没有一个看上眼的。望着貌美如花的女儿,想起孩子死去的娘,他想,怎会轻易就把秋娘答应了普通人家和那些浪荡子弟呢?
      恰在这时,林家山的土老肥林满园家提亲来了。
      说实话,洛场镇上的罗半街原本是看不起林家山那土老肥的。林满园,一个乡巴佬,毬见识没得,还款天绰地的,不就仗着有几匹山嘛!我罗半街,虽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倒也走过南闯过北,哼!要不是现在而今家境中落,我罗半街的女儿会许配给你一个土老肥的儿子?
         再说秋娘,一个女娃儿 ,生在洛场镇上的商人家庭,照理,会受到商贾的铜臭与俗气熏染,但是,这孩子,随着年龄渐渐增长,念过几年私塾之后,就是出落得窈窈窕窕,文文静静,水灵灵的,活脱脱一具美人胚子!
      土老肥家来提亲了,秋娘心里喜滋滋的。土老肥的儿子她在暗中已经看过了,一个俊朗高挑的小伙子,帅气,说话斯文,又很精神。“这女娃儿嘛,找个好的人家,嫁个如意郎君,是再好不过的事!”她想。
      是呵,是这样的,土老肥的儿子林美文,就是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女儿的婚事成了,罗半街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下来。三回九转,来来往往,土老肥家就要把女儿娶过去了。
       也好,兵荒马乱的,女儿有了着落,算是给女儿的娘有个交代了。
       “不是嘛,她娘送个女儿给我,话都没有撂下一句,就撒手走了。” 他想,他总觉得欠着她娘一些什么。
      欠着一些什么呢?他也说不清楚。
      反正,欠着的就要还吧,他左想右想,他要尽其可能,要把女儿的嫁妆和婚宴办得风风光光的,他要让洛场镇的人都明白,罗半街就是罗半街,他罗半街是对得起秋娘和她死去的娘的。
……

       迎亲的队伍拐过老鹰嘴,走过竹叶溪,林家山上土老肥的林家大院,已经遥遥在望了。
       爬过一道坡,翻上几道坎,路变得平坦起来。
       眼看就要来到林家大院,唢呐吹得更响亮了,轿夫也格外来劲,把个大红花轿颠得东倒西歪的。
       “伙计,不要颠得太凶啦,要是新娘子颠晕了,今天晚上干不成那玩意儿,新郎倌会收拾你的!”
      “收拾我?看他咋个收拾我?就是要把新娘子颠晕,让她今晚干不成那玩意儿!”
      “喂,伙计,你说,新郎和新娘干过那玩意了吗?”
      “天知道!”
      “可能早就干得不想干了!”
       “……”
      轿夫和人们的浪言浪语,让坐在轿中的秋娘本就羞红的脸蛋,越发的红了。

       林家大院的婚典是极其隆重的。
       屋檐四周,大红灯笼高高地挂着,大门小门,喜庆的婚联贴在两旁。
       大天井,小天井,宽宽敞敞的四合院,厢房,耳房,后花园,到处挤满了来吃喜酒的亲戚和朋友。
       迎亲队伍还没走拢槽门,看闹热的人群已把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支事撕破喉咙高喊“让路”,也没让出一条路来。眼看吉日良辰就要到了,支事只好派人燃起鞭炮和爆竹,围观的人们才轰地一下四散开去了。
      司仪大声喊道:“良辰到!”
      迎亲队伍陆续走入槽门,来到四合大院。花轿放在槽门外面,司仪从正门走来,手拿一只大红公鸡,弄破鸡冠,将血抹在花轿之上,又端来一升子大米向四方撒去,嘴里唱道:
   日吉辰良,
   天地开张;
   新人驾到,
   车马还乡……
   接下来,就是拜天地,拜爹娘,夫妻对拜,引入洞房。
   再接下来,就是喝喜酒,吃喜宴,大闹洞房。
      ……

      婚宴摆了三天三夜。
      然而,三天三夜的婚宴,新娘子秋娘却总是惴惴不安的!
      自从下轿的那一刻起,她就感觉到了人群当中,总有一双目光,不同寻常地盯着她!
      当然,她也明白,那样的场合,肯定是有很多目光盯着她的。但是,那双目光,从人群中射过来的时候,真的是与众不同的,那目光,射得她心里直打哆嗦,射得她不寒而栗!
      三天三夜折腾过后,宾客散尽,新郎新娘才真真正正地进入洞房了。
      莺语娇啼,烛红摇曳,一对新人掩上门扉,尽享人间春霄美景。
      雕鸾琢凤的仿古宁式床上,美文轻轻把秋娘搂在怀里,缓缓地把手伸入秋娘的内衣,秋娘羞滴滴的,半推半就,微微闭上眼睛,嘴里喃喃地说“美文,不要……不要……”,脸上浮起一片红云。
      这时的秋娘是幸福的。
      美文看着微光中娇美的秋娘,抚摸着她细嫩的肉体,他的心里像装满了一罐蜜汁。柔声细语中,他将嘴唇慢慢贴近秋娘娇吟着的嘴唇,一支手慢慢地往秋娘肚皮下面的那个地方摸去……
      “不要……不要呵……” 秋娘拿开美文的手,睁开眼睛望着美文,仿佛全身都在颤栗:“美文,我……我怕……”
       “别,别怕……” 美文轻声地说。
      秋娘又微微闭上眼睛,任随美文的手向那地方摸去,她感觉她的心里怦怦直跳,却又是甜滋滋的。
         美文脱掉了她的裤子,就要进入她的身体……
      “不要!美文!” 她一下掀开美文,翻身坐了起来。
       美文也尴尬地坐了起来。
       秋娘揉揉湿润的眼睛,颤抖着说:“美文,窗外有人。”
       美文披上衣服,下床推开窗子,什么也没看见,夜色中,只有“唧唧”的虫鸣和晚风轻拂花木的声音。
       回到床上,美文再次把她搂入怀里。经过刚才的波折,她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羊,乖驯地依偎着美文,柔情地说:“刚才,对不起,美文……”
      “没,没事的。” 美文轻抚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庞,温存地说。
       此时,此刻,她感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一种无穷无尽的力量。这种力量,是完全可以让她托付终生的。
       这次,她没有阻止美文抚摸她的下面那个地方。尽管,她的心里还是怦怦直跳,她的身子依然微微地颤栗。
       美文慢慢地进入她的身体。
      “哎哟!”她呻吟了一声,身子抖索了一下,她感到一丝疼痛,又无比甜美,她面带红霞,又微露羞色。
      美文是温柔的。
      她任随美文在她的身体里面为所欲为,忽然,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融化,美文已化成了一股暖流,缓缓地融入了她的身体。
      “啊——”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将美文抱得紧紧的,同时,她的嘴唇也紧紧的贴在了美文的臂膀上,牙齿啮咬着美文的肉体……
      事完之后,秋娘还沉浸在无尽的美妙里,美文翻下身来,看着她的神奇的那个地方,她仿佛一下从幻境中挣脱出来,脸上一片酡红,害羞得赶紧捂住美文的眼睛:
      “郎君,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我也是你的人啊!”
       ……
      那晚,她和美文缠绵不尽,直到天明。

                  二

      一年后的秋天,秋娘和美文的儿子呱呱坠地了。
      儿子取名秋儿,是秋娘的意思。这个名字,暗示儿子生在秋天,又蕴含着秋儿是她的儿子。
      土老肥公公和美文也是概然应允。
      取个名,这算什么!洛场镇堂堂皇皇罗半街的千金小姐,瞧得上我土老肥的儿子,嫁到咱林家来,一年就添丁加口,还是一个带把的,土老肥公公一天到晚乐得合不拢嘴!
      洛场镇上的半街呢,听说女儿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自然也是喜不自禁,赶忙和二娘一起,坐着滑竿到林家山来看望女儿和外孙。
      土老肥在家陪半街聊天,喝酒。美文和以前一样,吃过早饭,就扛着猎枪出门去了。
      他是林家山一带的神枪手,每天,他都要去巡山,打猎。
      每次,美文出门后,秋娘就留在后院,哺育孩子。
      时常,她将奶头送入儿子的小嘴,她的脑海就会漾起美文,想起他吮奶子的样子,她的脸上就会浮出幸福的笑靥。
      美文是斯文又骠悍的,尤其干那个事情的时候,既勇猛无比,又柔情似水,这样的男人,在她的眼里,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看着摇篮中的秋儿,她想到的是,这一辈子,她要对得起美文,她要给美文生一堆孩子,生一屋子的孩子!
      想到孩子,她就想起了她在洛场镇上的父亲来了。
      按理说,母亲尸骨未寒,他就娶了二娘,她会怨恨父亲的,但是,她没有怨恨她的父亲,后来,父亲又娶了三娘,四娘,她仍然没有怨过他,甚至,她是理解父亲的,她知道父亲的心事。遗憾的是,三个后娘,都没给父亲生下孩子!
      这时,摇篮中的秋儿望着她笑了,她也笑了。
      ……
      她的父亲在林家大院住了两夜,又和二娘坐着滑竿回了洛场镇

      秋儿满月后,她跟美文的那个事儿,干得更起劲了。
      每天晚上,美文都已精疲力尽了,她却扭着还要,美文看着痴情的妻子,也是打起精神,尽力给她。
      都说,夫妻间的那些事,是可以让两人的心帖在一起的。
      那不是吗?美文对秋娘百般呵护,倒不是因为她是罗半街的女儿,洛场镇上的千金小姐,而是她的容貌,她的气息,她的文静,是其他女人所没有的,当然啦,那个事儿,每次,跟她干起来,他都觉得非常美妙,何况,一年光景,秋娘就给她生下了一个宝贝儿子!
      那次,当她含羞地说出要给他生下一屋子孩子的时候,他深深地感动了,他把秋娘紧紧地搂在怀里,就像刚入洞房那晚,他和她又整整地折腾了一夜。

      林家山一带,近来土匪有些猖獗。
      美文加入了剿匪的队伍。有时半夜,听到外面的枪声,他会忽然拿起枪支,闯入茫茫的夜里。
      秋娘有点害怕。“美文万一有个闪失,……”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就不敢往下想了。
      那晚,美文拿起枪,又要走出门去,秋娘拦在门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乞求着说:“美文,你可以不去吗?为了我,也为了我们的秋儿!” 说完,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没事的!没事的!” 美文看着秋娘落泪的样子,心疼地说:“不哭,不哭,你的美文会平安回来的!”
       的确,美文平安地回来了。
       秋娘枕在美文的臂弯里,摆了好久好久的龙门阵:
      “美文,你每次出去,我真的好害怕!”
      “我知道你害怕,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美文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可是……哎……”
      “哎什么?你说嘛!”秋娘有些生气了。
      “哎,有些事情,以后你会知道的!”
      “以后?怎么会是以后,你到底干了什么?我要你现在告诉我!”
      “秋娘,有些事,我现在真的不能告诉你,真的,你的美文真会没事的,你要相信你的美文!”
       “……”秋娘沉默了,她抬起头来,深情又不解地地望着她的男人。

       仗火已经打过来了。
       林家山一带偶尔可以听到隐隐的炮声。
       土匪越发猖獗。
       美文有时出去,彻夜不归。
       那晚,美文提枪又要走出门去。
      “美文!”秋娘怯怯地喊道。
       美文转过身来,诧异地望着妻子。
       秋娘半天没有说话。
      “咋了?”美文更加诧异了。
       秋娘脸上泛起一片红晕,过了会儿,她才指了指肚皮,羞涩地说:“这儿,又有你的种了!”
   “啊哟!”美文高兴得跳起来,放下手中的枪,一把将秋娘搂在怀里,大声地说:“秋娘,你真行呵!”
       秋娘拉着美文的手说:“错了,不是我真行,是你真行!”
   “哦哦,对了,是我真行!” 说完,美文在秋娘的唇上烙下一个响亮的吻。
       ……
       美文要出门去了。
       秋娘抻了抻美文的衣服,一再嘱咐:“美文,你要早些回来,我和孩子等着你!”

       美文终究还是出事了!
       跑来报信的,是美文的族房兄弟,他是和美文一起去打土匪的。
       他气喘吁吁地跑来,说:“他和美文刚拢老鹰嘴,就遭遇了土匪,美文刚想躲开,就中了土匪的枪弹!”
       秋娘听到噩耗,一下就昏倒在了地上。
       她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美文的尸体已经抬入了林家大院。她一下扑在美文的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在场的人,大多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灵堂搭起来了。
      林家大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哭成一片。
      几天时间,土老肥一下瘦了很多。他强忍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悲痛,安排着儿子的丧事。人们都知道的,美文是土老肥林满园唯一的儿子啊!
      报信的族房兄弟也来林家大院帮着料理丧事,忙里忙外的。
      请水,接亡,道场,绕棺,辞灵……
      法事做了七天七夜,美文的灵柩要上山了,秋娘扑在棺材上面,哭得死去活来,嚎啕着不让人们将它抬走。
      哀嚎声中,她扶着丈夫的灵柩,一直把他送到墓地。
   “这秋娘,看来是不想再嫁人了!”
   “年纪轻轻的,就守寡了,……”
      “唉!怪可怜的!”
      “……”
      送葬路上,人们无不发出悲悯的感慨。

      泪眼模糊中,秋娘又看到了那双射人的眼睛。
      这次,她终于看清楚了。
      那人,就是同美文一同去打土匪,又赶回来报信的族房兄弟。
      他叫林安文,排行老幺,人称林老幺。他和美文年龄相仿,从小一块玩耍,长大后时常同美文上山打猎,后来,又和美文加入了打土匪的队伍。
      林家大院的红白喜事,他都把它当作自己的事情,一天到晚,忙前忙后的。土老肥林满园,自然把他看作自己的亲生儿子。
      美文的丧事,自然也不例外,几天几夜,跳上跳下,把它当成自家的事情。
      美文的死,大家都说有些蹊跷。
      土老肥也找老幺问过话,老幺说是美文走在前面,被土匪打死了,他就赶忙跑了回来报信。
      土老肥是相信老幺的。
      他不相信林老幺会加害他土老肥的儿子!
      埋了儿子,土老肥也就没再说什么了,只是暗暗地流泪。
      但是,林家山的人们暗地里都说,美文死得有些不明不白。尤其是老猎人林青山看了美文中枪的地方,摇摇头说:“那是被人后面打的!”
      对此,老幺说道:“对!美文转身的时候,土匪就打着他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娘的肚子一天天鼓起来。
      秋儿刚刚学会走路,秋娘又要生了,这给处于丧子之痛的土老肥,带来了些许的慰藉。
      几个月了,秋娘一天到晚以泪洗面,她的眼前成天恍惚着美文的影子。无论怎样,她也忘不了那幅帅气的身子,那张俊朗的脸庞,那双明澈的眼睛,还有他的骠悍,他的柔情,他的笑……
      哎,说走你就走了。你个狠心的美文啊!
      哭过了,痛过了,她就自己跟自己说话:秋娘啊,秋娘,美文走了,美文丢下你走了,可是,你不能走!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你给美文说过,你要给美文生一屋子后的孩子,现在美文走了,孩子只有两个,一个还在肚子里,你要把美文的孩子生下来,将他的孩子抚养成人……
   不久,孩子生下来了,又是一个带把的!
   这个苦命的孩子,一到世上就没有了父亲。
   秋娘同土老肥公公商量:“孩子命贱,给他取名和尚吧,这个名字,菩萨会保佑他的!”
   土老肥公公也没说点什么。
   儿子死后,他已心灰意冷了。
   近些天,洛场镇的父亲来林家山看过她好几次。
   父亲对土老肥公公的看法和态度改变了很多。
   他们一起摆了几个晚上的龙门阵。父亲还说,解放军的队伍到了县城,县城已经和平解放,以后可能没有时间来看她了,临走,他抱了抱襁褓中的小外孙,说:“秋娘,我可能不会常来看你了,以后,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呵!”
      父亲临别的话,是温磬又动人的,听起来轻描淡写,刚刚历尽大悲大痛的秋娘,并没有从中听出一点儿别的什么意思来,她更没有意识到,命运的曲折和坎坷,才刚刚开始。

                  三

      林家山一带的土匪被打跑了。
      洛场镇驻扎了部队,说是解放军八十四团鲍团长的队伍。工作队到林家山来了好几次。
      林家山的穷苦人民和猎户在工作队的带领下,开始分田,分地,分山林。
      土老肥的林家大院分给了周边贫穷的人民。分得房屋喜气洋洋的人中,贫协主席洪吉山就是其中的一位。
      林家大院被分了,大院里的丫环,仆人,雇工都鸟兽散。土老肥和秋娘带着秋儿,和尚,住进了洪吉山的茅草屋里。
      大院被穷人分了,受打击最大的,是土老肥林满园。
      他家祖上也是穷人,几代人省吃俭用,勤巴苦做,到他爷爷一辈,才买山买地买田,攒下这份家业,在林家山上修起这座林家大院。
      转眼之间,这份家业,说没就没有了。
      这件事情,对土老肥林满园来说,无论如何,也是想不通的。如今,住在这穿风漏雨的茅草房里,看到秋儿,秋娘和呀呀学语的和尚,他的心都快要碎了,“我是作了什么孽啊!我是作了什么孽啊!” 一个人的时候,他望着天空,不停地喃喃自语。
      林家山召开斗地主大会了。
      会场就在林家大院的场院里面。高板凳上,弓腰驼背地站着的,是林家山的地主林满园,他头戴纸糊的尖尖帽子,面前吊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恶霸地主”。会场的主持是贫协主席洪吉山,他挥臂高喊“打倒恶霸地主” ,群众也就高喊“打倒恶霸地主” ,他高呼“打倒土老肥林满园”,群众也就高呼“打倒土老肥林满园”。
      斗争会上,洪吉山问什么,土老肥林满园就回答什么,承认什么,不管是不是事实,他都承认下来。
      你侻,那样的场合,他林满园能不承认吗?何况,田产,地产,大院,什么都没有了。
      更让林满园想不到的是,以前见他就满是笑脸的几个佃户,诉苦的时候,竟然编一些事情,罗列无数罪状,把他林满园说得一无是处。
      ……
      斗争会后,土老肥林满园病倒了。
      虚汗,咳嗽,怯寒,作冷……接二连三的打击,土老肥渐渐地吃不消了。
      土老肥吃不消了,牵连最大的,是他的儿媳妇秋娘。
      丈夫没了,家产没了,唯一的靠山公公病倒在床,秋儿,和尙张着嘴巴要吃,这可怎么办啊!
      土老肥的病越来越重,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断地呻吟。
      秋娘背着和尚,走了十多里山路,请来了林家山一带有名的郎中,为公公看病。郎中把过脉后,摇摇头,走了。

      土老肥林满园是子夜时分死去的。
      他死之前,林老幺赶到了他的家中。
      屋子里,秋娘泪流满面,两个孩子嗷嗷大哭。
      没有法事。没有丧宴。老幺找来附近的几个山民,把土老肥的尸首草草埋了。

      土老肥死后没几天,林家山又召开了斗地主大会。
      这次,站在高板凳上的,是秋娘。
      会场上,口号过后,洪吉山问:
   “恶霸地主,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是恶霸地主,我是秋娘。” 秋娘回答说。
   “还狡赖,还说不是恶霸地主,那么多田山,家产,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那是公公祖上传下来的。”
   “你公公祖上传下来的,你公公是恶霸地主,现在,你公公死了,你就是恶霸地主!” 洪吉山说。
      会场轰动起来,传出一阵笑声。
      洪吉山接着问:“恶霸地主秋娘,你是怎样剥削劳苦人民的?”
   “我没有剥削劳苦人民!”
   “欠揍!成天窩在家里,穿金戴银的,还说没有剥削劳苦人民!” 洪吉山挽起衣袖,就要去揍秋娘。
   “慢!”这时,一个汉子挺身站了出来,挡在洪吉山的面前:“一个婆娘,打他干啥,斗就斗呗。”
      挡在洪吉山面前的汉子,是老幺。
   “这,……”洪吉山扫了老幺一眼,看见老幺怒目圆睁,只好回到主席台上。
      会场里,又是一阵轰动,又是一阵稀稀拉拉的笑声。
       ……

      林家山那地方,实在呆不下去了。
      秋娘带着两个孩子,来到洛场镇上她的父亲的家里。
      父亲的家,也不是从前的家了。他的店面,铺子,全部收归国有,三娘四娘已和他解除婚约关系,另嫁他人。现在,只剩二娘和他住在一起。
      父亲瘦了,明显苍老了很多。
      她和两个孩子的到来,父亲没说什么,二娘也没说什么。她向父亲说起她在林家山的遭遇,父亲只是摇摇头,叹叹气。
      父亲家就两间屋子,吃,住都在里面。
      住了几天,父亲把他叫到一旁,眼泪汪汪地说:“秋娘,不是爹……”
   “爹,不说了,我明白的。” 没等父亲把话说完,她就说道:“爹啊,我只想和你多呆几天!”
      父亲的眼眶湿润了:“嗯。你看到了的,爹也没法……毕竟,林家山那地方,你还有个窩,和尚秋儿的根也在那里……”
   “爹,你别说了,你要保重你自己。” 说完,她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父亲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紧紧地搂住了女儿……

      第二天,秋娘带着秋儿,和尚,回到林家山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她没有回到茅草屋去。
      她和两个孩子来到了美文的坟前。
      她无力地趴在美文的墓上,失声痛哭:“美文啊美文,你个没心没肺的,你倒落个清净,甩下两个孩子,甩下我,啥都不管,两脚一伸,你就走了,你叫我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你个没心没肺的美文啊——”
      两个孩子也抱着她的两腿,放声大哭。
      悲凉的哭声,一阵,盖过一阵,随着林家山上凄冷的晚风,传得很远,很远。
      ……
   “别哭了,去我家吧!” 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墓地里,把她扶了起来。
      他是老幺!
      这个时候的秋娘是无力的,老幺什么时候来的,她不知道。
      老幺扶她,她也恍恍惚惚的,不知该说什么。
      两个孩子吃惊地望着突然出现的老幺,有些惶恐。
      秋娘望望老幺,又望望孩子,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似的,说:“秋儿,和尚,喊幺叔!”
       秋儿,和尚一起又望了望老幺,很久,很久,怯怯地喊了一声:“幺叔!”
       ……

      秋娘带着秋儿,和尚 ,同老幺住到了一起!
      林家山又沸腾了。风言风语,落满了山坡:
   “我就说嘛,美文死得蹊跷!”
   “哦哟,奸夫淫妇,怕是早就密谋好的!”
   “哎,只是可怜那美文……”
      满坡的风言风语,秋娘是听到了的。她的心里,也有疙瘩,但是,眼前的境况,有啥法呢?为了秋儿,和尚,她不得不这么做了。
      孩子在另一间屋里睡去了。坐在老幺的床上,秋娘逼视着老幺,神情严肃:
    “老幺,我的身子可以给你,有些事情,你必需给我说个清楚!”
    “什么事情?”
    “我入洞房的那个夜晚,是不是你在窗外?”
    “这……这……”
    “这什么?是不是?”
    “是……是……”
    “美文,是你开的枪吗?” 秋娘怒视着他。
   老幺打了一个寒颤,不敢正视秋娘。
    “说呀!”
   老幺支支吾吾,低下了头,很久才说:“是……是……是我开的枪。”
   “你?你呀,你怎么能够这么干啊……” 秋娘泪水长流,悲痛欲绝。
   “我也后悔啊!” 老幺扇着自己的耳光,流出了眼泪:“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着了魔了,我想的,就是要不顾一切,不顾一切得到你,想到你,我就吃不下,睡不着……秋娘,你……你就原谅我吧!”
   “原谅你?我原谅你,美文的阴魂会原谅你吗?”
   “我知道,我知道美文不会原谅我的,这一切,都怪我,都怪我太喜欢你了。”
      秋娘抹了一把泪水,长哭一声:“天哪!”

      秋娘又跪到了美文的坟前。
      这次,她是来给美文说话的,一些事,她要给美文说个明白。
      她给美文上了香,烧了一堆钱纸,泪水禁不住又涌了出来:
   “美文啊,原谅我,原谅我吧,我把我的身子给了你的仇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你知道,公公走了,和尚跟秋儿张嘴就要吃的,听到他们喊饿,我就心疼,美文,我也想过,想跟你一走了之,可是,美文,我跟你走了,我们的秋儿,我们的和尚,怎么办呢……美文,我给你说过的,我要给你生一屋子的孩子,你却走了……怪,怪就怪狗日的老幺……哎,还怪我,是不是长得太漂亮了,才让老幺鬼迷心窍……哎,美文,原谅我,原谅我啊,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实在没有办法了,美文……”
      说够了,哭够了,她的心里仿佛轻松了好多。
      尽管,她知道,无论如何,她的美文是不会原谅她把身子给了他的仇人的。

      每次,老幺笨重的身体压住她的时候,她都闭住眼睛,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老幺那玩意儿进入她的身体,她的脑海浮现的,全是行尸,走肉。
      她承受的,只是老幺兽性的纵欲,没有情爱的欢愉。
      有时,她想,压在身上的这具肉体,要是美文,那多好啊!
      好多时候,她脑中晃过的,就是美文,就是她和美文翻云覆雨的情景。
      很多回,老幺干完那事从她身上趴下来了,她都没有知道。
      说也奇怪,任他老幺怎么折腾,她的那块土地就是没有种上他的种子。
   “也许,上天有眼,这就是报应!” 她想。
      尽管,几年了,秋娘没有为老幺生下一男半女,老幺却没有怨恨过她。
      他对两个孩子很好。渐渐地,两个孩子也喜欢了他。
      当然,秋娘没把害死美文的真相告诉孩子。
      表面看来,一家子,倒也其乐融融。
       ……
       林家山又搞运动了。
       洪吉山传话,要把林家山的四类分子弄去林家大院集体批斗,四类分子中,就有秋娘。
       当天晚上,洪吉山的家里出了一件怪事——
       睡前,洪吉山的屋子一切如常,半夜时分,听到响声,他赶忙点亮油灯,一看,手都抖了,睡在身边的婆娘,吓得惊嘶辣叫。
      只见,整个一间屋子,慢慢地蠕动着无数的毒蛇。
       洪吉山很快镇定下来,吼着婆娘:“叫个锤子,别怕!这事,肯定是那狗崽子干的”
       他找来锄头,一锄一条,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一屋子的毒蛇消灭干净。
      洪吉山说的狗崽子,就是秋儿。
      秋儿在林家山一带捉蛇,是出了名的。看见毒蛇,人们都怕得要命,都要绕着走,可是,秋儿不怕,仿佛身上带有奇异功能,再毒再猛的蛇,只要碰见秋儿,就像遭了定根法一样,乖乖地就不动了。
      火冒三丈的洪吉山气冲冲地跑到老幺家里,找到秋娘,高声吼道:“秋娘,把你捉蛇的狗崽子喊出来!”
   “洪主席,怎么啦?” 秋娘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啦?他干的好事他知道!”
       秋娘赶忙把秋儿喊出来,问他究竟干了些什么。
   “干了些什么?不就在他家放了几条蛇嘛!” 秋儿指着洪吉山,一幅敢作敢为的样子。
   “秋儿,怎么能够这样做呢?” 秋娘责备道。
   “怎么能够这样做?谁叫他要斗争我娘!” 秋儿大声地说。
   “你,你,你个狗崽子!” 洪吉山气急了。
   “今晚只是吓吓你,你敢斗争我娘,我就捉蛇咬你!”
   “你敢!”
   “你就看我敢不敢!”
       秋娘喝住秋儿:“儿子,不能这样!”
       老幺站在屋里,望着气势汹汹的洪吉山,一直没有吭气。
突然,老幺猛地吼了起来:“洪吉山,我日你先人板板,你不要欺人太甚!”洪吉山见老幺发毛了,马上就像入冬的茄子——蔫了,不过,嘴还硬着,指着秋娘的鼻子,说:“你个地主婆娘,剥削人民,非婚同居,旧帐还没跟你算清,你又支使狗崽子捉蛇咬我,我跟你没完!” 话音未落,转身漆黑的夜中,走了。       洪吉山走后,秋娘没再责备儿子。
       望见儿子的模样,秋娘感到一丝欣慰,心里暗暗地说:秋儿长大了!我的秋儿长大了!
       自那以后,洪吉山再也没有斗争过秋娘。
       ……

                  四

      一晃,十多年就过去了。
      这些年,林家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土地实行了责任制,大家各干各的活,洪吉山不再召开斗争会了。
      秋儿,和尚长成了彪形大汉。
      秋娘额上有了皱纹,鬓间已经长出丝丝白发。
      林老幺去山中采药,被野蜂蜇着后,摔下悬崖,死了。
      秋娘的父亲罗半街呢?也在前两年离开了人世。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秋娘一家在茅草屋的宅基地上建起了新房。
      秋儿,和尚下地干活,秋娘在家操持家务。山里人家,勤劳为本,吃穿都不愁了。可是,秋娘整天却是愁眉不展的。
      能不愁吗?秋儿,和尚晃着晃着都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两条。前些年,地主家的儿子,谁会看得上呢!现在,年龄大了,好多人家的闺女都已嫁了人,生下的娃娃都遍坡跑了。秋儿,和尚成不了家,难道要让美文绝后吗?
      本来,她的身子被美文的仇人弄污了,她的美文就饶不了她,现在,儿子成不了家,美文绝了后,她的美文就更不会饶恕她了。她想。
      历尽苦难,秋娘已对红尘俗世,有些淡然。空闲时候,她就吃斋,念佛,乞求菩萨保佑,有朝一日,去到圣河,洗尽身子,干干净净地去见她的美文。她始终相信,她去洗净身子,她的美文会原谅她的!
      至于儿子的婚事,她要想尽办法,无论怎样,也要给儿子娶个婆娘,安一个家!
      恰好,给和尚说媒的人来了!
      女方不是别人,正是洪吉山的幺女儿。
   “这?”秋娘停顿片刻,忍不住笑了:“这事,洪吉山会答应吗?”
   “我已问过他了,没问题!” 媒人说。
   “唉!”秋娘叹了一口气:“就看和尚怎么想了。”
      ……

      秋儿到县城去了。
      前几天,他从人们的闲谈中得到消息,以前的好多错案都平了反,山那边和他爹一起打土匪死去的人都落实了政策,说当年打土匪的那帮人,是解放军派人暗中组织的。
       秋儿去山那面找了相关的人,写了旁证材料,他要去给他的爹把事情整个明白。
       可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秋儿拿着材料,先去法院,法院说这事应找民政,找到民政,民政又说该找武装部,找武装部,武装部倒是没有推诿,但,说是陈案,年代久远,要找当年部队的领导同志和档案资料,才能解决问题。他又遍访当年的部队领导,终于找到了八十四团的鲍团长,鲍团长说:“小林啊,你说的事情,我没有印象,本着对党负责,我不能给你出据证明,你去查查有关资料吧!”
       这样,跑来跑去,跑了两年,也没跑出一个结果。
       秋儿没有跑出结果,和尚的事倒是有了结果。
       媒人给和尚提亲以后,洪吉山的幺女儿跟和尚你来我往走了几个月,就跑到和尚家来,不走了。
      洪吉山的幺女儿名叫小翠,年龄也不小了,长得也还好看,前些年说媒的很多,以媒人的话说,小翠就是挑嘴,一个都没看上,左挑右挑,就挑过了黄金年龄,现在而今,媒人把她说给和尚,她是很满意的,和尚长得一表人才,人又勤快,因为家庭成分,被人看不起,才没成婚。如今,地主子女已跟大家伙一个样了,这和尚,她就认定是她这一辈子的男人。
      小翠害怕事情放黄,干脆就来个树缠藤子,跑到和尚家来了。
    “这咋行呢!” 秋娘说。
      她把小翠送回洪吉山家里,说道:“闺女,放心,我给你保证,我家和尚不会变心的,过两月,择个干净日子,明媒娶你过门!”
      一旁的洪吉山没说什么,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两个月后,和尚把小翠娶进了家门。

      秋娘明白,秋儿去跑的事情,是不会有结果的。
      但是,她不能阻止秋儿,更是不能把美文的真正死因告诉他。
      和尚跟小翠结婚了,夫妻两人恩恩爱爱的。秋儿呢,成天想的,都是他爹的事情,秋娘劝过秋儿,先找一个姑娘,结了婚,再说他爹的事,可是,秋儿就是不听!
      一年后,小翠跟和尚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小白胖子。
      秋娘高兴得热泪盈盈。
      她又提上香蜡钱纸,来到美文坟前,她要告诉美文,她和美文的和尚有后了,美文家的香火续上了!同时,她要给美文说,夜间托个梦给秋儿,别再跑那事了,跑也白跑,叫他赶快成个家吧……
      秋儿又跑了几年,终究没有跑出个名堂来。
      和尚的孩子怪聪明的,进学堂念书了,成绩很好。“毕竟是咱和尚的种!” 秋娘看着孙子精明的模样,笑了。
      秋儿终究放弃了那件事情,结婚到山那边去了,女方是个寡妇,还没生儿育女男人就死了,她与秋儿整到一起,挺合适的。
      秋娘除了到庙里烧香,拜佛,也在心中悄悄许愿:她要抓紧时间,乞得神灵保佑,洗尽身子,好去见到她的美文……

      一晃又是十年。
      床上。瘦弱不堪的秋娘已是奄奄一息。
      秋儿,和尚,小翠……一大家人静静地站在秋娘床前。
      秋娘翕动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秋儿……和尚……我……我要……见你爹……去了,你爹……不……不是……土……土匪打的,……是……是……老幺……”
       秋儿,和尚惊呆了!
       ……
       秋娘安祥地闭上了眼睛。她死了,享年八十六岁。
       遵照遗嘱,儿子们把她葬在了美文的墓旁。她说,秋娘,生是美文的人,死是美文的鬼,就是美文没有原谅她,她也不离不弃,一直守在那里……




                                                               2018.03.02初稿于高州兰香斋      


遐想2001 发表于 2018-3-10 06:32

锄禾日当午,发帖真辛苦。谁知坛中餐,帖帖皆辛苦!

白水 发表于 2018-3-10 07:53

终于能发帖了!整一篇安逸安逸的小说给大伙儿围观,看完別忘砸砖哟!

久久平安 发表于 2018-3-10 08:54

好!人老了,爱写怀旧文章。

久久平安 发表于 2018-3-10 08:55

好!人老了,爱写怀旧文章。

久久平安 发表于 2018-3-10 08:55

好!人老了,爱写怀旧文章。

高县庆中 发表于 2018-3-10 22:48

路过 帮顶 嘿嘿

白水 发表于 2018-3-11 08:05

遐想2001 发表于 2018-3-10 06:32
锄禾日当午,发帖真辛苦。谁知坛中餐,帖帖皆辛苦!

呵呵

南广 发表于 2018-3-12 08:11

支持楼主,用户楼主,楼主英明呀!!!

青青子衿 发表于 2018-3-12 09:50

佳作,慢慢欣赏。

青青子衿 发表于 2018-3-12 11:05

写得不错。

白水 发表于 2018-3-12 19:24

久久平安 发表于 2018-3-10 08:54
好!人老了,爱写怀旧文章。

对头

青青子衿 发表于 2018-3-12 20:35

拜读大作。

源上泉 发表于 2018-3-13 15:56

《秋娘》,作为人生状况描写的小说,故事情节自然中寓意曲折、感伤。这是小说的长处。尤其是主人公她的几次坎坷遭遇,写得恰当。美中不足,恕我直言,读后像差点什么?什么呢?就是几次事变的细节描写简了些,特别是结婚洞房,老幺同居,多写秋娘心理活动,深化主题,会增色不少。以上随便说的,不别当真!

白水 发表于 2018-3-15 19:50

源上泉 发表于 2018-3-13 15:56
《秋娘》,作为人生状况描写的小说,故事情节自然中寓意曲折、感伤。这是小说的长处。尤其是主人公她的几次 ...

老兄言之有理,这是初稿,修改时好好整。

白水 发表于 2018-3-17 11:10

青青子衿 发表于 2018-3-12 20:35
拜读大作。

多多批评

白水 发表于 2018-3-20 07:00

南广 发表于 2018-3-12 08:11
支持楼主,用户楼主,楼主英明呀!!!

谢谢

青青子衿 发表于 2018-4-4 07:58

扎起。

白水 发表于 2018-6-19 19:46

青青子衿 发表于 2018-4-4 07:58
扎起。

谢谢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秋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