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翰笙回忆录《出川之前》第十集

星星的歌

内容来源于阳翰笙回忆录《出川之前》，第二部分攻读四书五经的少年时代，第十集从罗场读初小到高县读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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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一九一二年的样子，罗场开始有了初小。我也上了新式的小学，从一年级读起。课程有国文、算术、修身、历史、地理、体育、音乐、美术。国文是商务印书馆的通用本，头一句是“马牛羊、山水田”，这些字早已会认会写会讲；修身课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孔孟之道，许多道理早就知道；历史课那点浅显的知识我也懂得不少；体、音、美并没有专门的老师, 也没有认真上过课，更不会有人重视这些课程。
因此,对我来说,只有算术和地理比较生疏，但只要认真听讲，也一点不难。这样，我一边上国民小学。一边依然在私塾读旧书。读的是《了凡纲鉴》《凤洲纲鉴》《史记》和唐宋八大家的散文。这时候读这些书，早已不要老师一句一句地教了。他只指定课文，讲解疑难的生字，也根据课文讲一些历史故事。所以我脑子里也分不清哪是正史，那是稗（bài）官野史, 但三皇五帝夏商周呀, 围魏救赵、荆轲刺秦、楚汉之争呀，隋炀帝的荒淫呀，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呀，赵匡胤皇袍加身和杯酒释兵权呀，都生动形象地留在记忆中。没有历史发展的观点, 没有系统的知识，但那些典型的人物、有名的事件，都印象深刻, 记得牢固。这比现在的小学生、甚至中学生，只抱住书本，死啃死背几句绪论，要有用得多，也有趣得多。
一九一五年初小毕业，上高小。罗场没得高小，只有高县县城才有。十二、三岁的孩子就得离家，走五十里路，翻几座大山。住在学校里，伙食费自理。课程还是那些，就多一门英文。两个国文老师都是廪生、拔贡，他们讲《古文观止》《史记》《纲鉴》，因为住校，课余饭后，早晚自习，都能得到老师的个别教育。我学业成绩和其它方面的表现都很好，深得老师的欢心和宠爱；因为特别受到器重,能额外受到教诲, 所以成绩更突出。《史记》中的《项羽本纪》《屈原贾谊列传》《陈涉世家》《报任少卿书》等能流利地背诵。我从这两位国文老师那里受益非浅，他们给我打下了古文、历史的底子，《古文观止》全书、韩柳欧苏的名篇等，我都能背：不少篇章，至今也还能一字不顿地背诵。用我家的土话来说，能够横流倒背。
从高小起，就学习对对子（对联）、做作文。因为对偶、声律启蒙的书早在私塾就学过，什么“三尺剑，六钧弓；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的对法都依稀懂得，所以对对子，我总能稳操胜券，得满分，拿头名。老师也给我们讲一些妙联、趣联、名联的故事。比如有一副怪联:

饥鸡盗稻童筒打

暑鼠凉梁客咳惊

这尽管近乎文字游戏，但不能不说构思奇巧, 对得工稳。老师又讲过一幅对联是写越王勾践的：

有志者事竟成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必吞吴

作文我也不怕，无论什么题都难不倒我。一九一五年袁世凯宣布恢复帝制，准备于次年改元洪宪。一九一六年蔡锷的护国军攻下宜宾，历史上称之为护国运动。
我的一个国文老师满脑子正统思想，他出了一道作文题, 叫“滇黔起义,果有当否?”我在文中把皇帝骂了一顿。没想到老师批阅我的卷子后，又把我骂了一通。他说：“洪宪”二字就是取得好。“洪”的意思是洪大；“宪”的意思是宝盖下全国四方之心都拥护（“宪”的繁体字是宝盖头下面写的丰四心“憲”），“洪宪”表示天下归心，有何不好?你们反对，岂不胡闹?遇到这种迂夫子、旧脑筋，真是哭笑不得。他们有学问，但没有新思想。
请继续观听下一集在高县和罗场遭遇的三次抢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