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他还活着

治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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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的荷花淀成了永远的文化记忆，这道记忆常被作者晚年大道低回而又天马行空的文字唤醒。文字是个好东西，能够在一个灵魂里打上另一个灵魂的烙印。我对孙犁的热爱，几近宗教般的虔诚。

中学时知道孙犁，知道月光下的苇条在水生女人的怀里跳舞，雁翎队顶着荷叶藏在水下打日本鬼子的冷枪，山地女孩骂他一张帕子洗了脸又洗屁股……那时心中的孙犁，是诗情的种子。同学间聊天，问最想去的地方，我说是白洋淀。

中专毕业时，开平买一本《白洋淀纪事》送我，后来外甥女远嫁安徽宣城，舅舅该送点什么吧，可她啥都不要，就要那本书。她是听着我讲白洋淀的故事长大的。

九十年代初到自贡看灯会，开平正下派荣县工作，看完灯会便留下来在王爷庙喝茶。我又说起送书的事，开平说，读读孙犁晚年的散文，你会发现一个新的世界。

我陆陆续续地买到了一些孙犁的书，《津门小集》、《耕堂散文》是在宜宾仁和街“古今书屋”买的，《澹定集》是冰儿从北京寄来的，河边还在广州出差时帮我买了《书林秋草》和《孙犁散文选》。我想买一套《孙犁文集》，在宜宾席殊书屋看到过，因价格高，经济不大吃得住，就没买。

这些书，我都是在病中读完的，有的还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读孙犁的书，读得自已的心灵虔诚起来也神圣起来，那些从容淡定的文字，洗尽了铅华，积淀着沉静的美。孙犁的文字，是心里的一扇窗户，启合自如。开启时纳天地正气，闭合时摒烦嚣俗境。

孙犁的文章，说不上才华横溢，也不故作高深说些惊世骇俗的哲理，能够让你切实感觉得到的，是一个活鲜鲜的呼吸生命的人。读书的最高境界就是要读来和作者贴了心，读孙犁，不是面对一个文学大师，而是和一个父辈的人亲近。平凹说孙犁是个大儒，说得我有些激动，因为我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能说一个无名之辈敢与名家所见略同，只ffice:smarttags" />ersonName productid="能说贾" w:st="on">能说贾ersonName>先生提炼出了大众体悟的认同，这是一种天才的宿命。

我曾经有个智识上的误区，有人说孙犁晚年的散文，文笔更为老道，我把“老道”二字和精于世故深谙圆通联系起来。读了他的书，才知道，这是哪跟哪。世故是平庸的外化，在庸碌的世界腾挪闪展游刃有余，世俗的成功往往失去了人的灵魂，这怎么会是孙犁呢？一个有灵魂的人是一尘不染的。孙犁直面人生，逼近灵魂，博大的人文主义胸怀执着地追求现实的人生价值，他以对宇宙人生的广阔思考和独特领悟，获得了人生的大智慧，绝非精于一些小伎俩的圆通人士所能。

我曾经有过博览群书的梦，但长期以来在一些名著面前惶惑，读不进去，免强读下来很累人，除了自己跟自己说又读了一本名著外，心里没有多少收获的。孙犁说，一个读书人读不尽天下所有的书，一个作家也不能网罗所有的读者，莫泊桑的短篇小说他就不喜欢，屠格列夫的《猎人日记》他也读不进去，这都是举世公认的名著。汪曾琪好象也说过类似的话，好东西不一定人人都喜欢，他不爱吃肉，但肉又的确是世界上的好食品。读书是读作者的心灵和智慧，重要的是读者和作者是否有相通的气质。两位大师的话使我明白，读书也是人生，该珍惜的要珍惜，该放弃的也得放弃，珍惜是一种价值，放弃也是一种价值。

孙犁在战争年代，与妻子分多聚少，一别就是数年不见，思恋之情溢然于心，却又常常“求一梦而不可得”，老年后，妻子仙去，一人孤处，四壁生寒，“却几乎每晚梦见她……这可能是地下相会之期已经不远了。”从容究生死，非大智者不可为。我在想，人老了，万物皆容，什么是苦，什么是乐，恐怕自己也说不清。晚年的孙犁，疾病和孤独折磨着他，然而正是在这孤独里，对宇宙人生的思考，留下洋洋至理至性的文字，后学者被这样的文字俘虏是不足为怪的。这样的孙犁，难道不是快乐幸福的吗？

孙犁是个好心肠的人，他喜欢写欢乐的东西，他的作品没有悲剧，他的人生也不是悲剧。

我在病中读完手里的孙犁作品，2001年手术后，我能行走了，心底重新燃起走遍千山万水的激情。在儿子的陪同下，观赏了海螺沟的冰川，领略了岷山的千里雪域，沉醉于九寨沟的幽静神奇，又随团去了香港澳门，雀跃于维多利亚港的落日。回到书房，拿起孙犁的书，突然想，该去白洋淀了。

正是这个时候，孙犁走了，《文艺报》上有他黑框遗像，清瘦的面容里，我看到一颗慰藉人生苦难的大心。白洋淀现在也没去成，那里有水上孙犁纪念馆，我是一定要去了。

岁月催人老，下个月便是孙犁七周年祭日，孙犁的话题是永远也说不完的，一篇小文，只是一颗孤苦的心向一个伟大的灵魂靠近。年届半百的我告诉自己，那个坐在耕堂圈椅里文弱孤傲满脸愁苦的清濯老人，他还活着，那双洞明世事的眼睛，还微微睁着，我在想什么，他全知道。

                             

                                     2008年6月15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6-22 7:42:57编辑过]

符江新诚摄影

分享了

石门兰斋

是的，该去白洋淀看看了。

[原创]他还活着

落叶随风

孙犁，在三十年前就知道，还看过打小日本的小人书《雁翎队》，记得在读中学时读过一篇孙犁的文章，岁月催人老，到现在我还是只知道这一点点。

心雨

感谢哥哥用文字表达对孙犁的尊敬与怀念。收益于一个真正智者的思想，你的文学境界就高了一步。抽空我也去读读孙犁，感受孙犁。

木易土豆

一直很想去白洋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