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文/北纬二十八度
第一次见到苏筱筱是在朋友的生日party上，浓烟熏，手镯似的耳环，戴着牙套，一袭旗袍将她那身体包裹得恰到好处，后来熟了常说，苏筱筱，初见你时，我以为你是土著。
我滴酒不沾，苏筱筱喝得烂醉如泥。11个人，7个烂醉，我送筱筱回家。筱筱冒着酒气在我耳旁说，梁纤，一直左转，过了第七个路口就到了。
进了院子觉得咋那么熟呢，思索了半日终于明白，苏筱筱三单元502，我住一单元601。
次日下午筱筱打电话给我，梁纤，我请你吃饭。
我说，单位要请一位客户呢。
不行，你得来，我不请下次的。苏筱筱蛮横地说。
筱筱，真不行，有重要的客户。我万般无奈。
你就说你来不来吧？苏筱筱这语气霸道得像我们很熟一样，其实我们不过见过一次，还是昨日。
什么地方？我只得打电话给老板请假，谎称母亲生病。
城北独味轩。
刚到门口，筱筱从座位上站起来说，赶紧，昨晚到现在可是水米未进。
筱筱喝了碗汤，然后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东西，边吃边叫了酒。我说，我不喝酒的。筱筱笑，就我们两，到底喝点吧，红酒，美容，你需要。
对于苏筱筱这番说教，不知道如何拒绝。只得任她将酒倒上。这顿饭的结局是，我醉得人事不醒，苏筱筱背我上楼。后来苏筱筱常说，梁纤，我可不欠你什么了，头次你送我回家好歹是扶回去的，我可是背上去的。
胃痛得厉害，半夜里竟给折腾醒了。无奈之下，只好打电话给苏筱筱，十分钟后穿着睡衣赶过来。说，纤，我带你打点滴。
我说，你给我冲杯牛奶吧，胃药刚没了。
喝了半杯牛奶，胃痛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一阵阵的痉挛。
输液。苏筱筱不由分说地拖着我往外走，到医院，值班医生开了些止痛和消炎的药，说明早来做个详细的检查。
苏筱筱把我送回家已经四点过了，她说，我不回家了，别又给痛了没人照顾。早上起来陪我去检查，轻微的胃溃疡，医生只骂胃都这样了还喝，不要命了？
此后无论什么场合，苏筱筱一律不让我喝酒，实在躲不过她端了就喝，说我姐胃穿孔，沾不得的。私下里，我说，苏筱筱，我什么时候成你姐了？我可比你小，你是巴不得我胃穿孔或胃癌吧。苏筱筱一脸气愤，真没良心。
此后，苏筱筱常跑到我家里蹭吃蹭喝，不过都是自己动手，我不做饭的，除了熬粥。
后来与许志交往，我们三便经常逛街，我与筱筱挽手前面天南海北地聊，许志在后面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奔走。我们三在我家里做饭，许志买菜，苏筱筱做饭，我洗碗。吃完一起看书看碟听音乐。
苏筱筱时常死皮赖脸地说，纤，你嫁人得带着我，这叫买一赠一。
我说，万一别个素质高不要赠品呢？
那就不嫁。
一次，许志问：筱筱多大了？
我说，28，怎么了？
怎么不交朋友呢?
你管人家呢。我没明白许志的意思。
后来，我再与苏筱筱逛街，许志便推说有事不去了。
再后来，我再与苏筱筱逛街回来，许志便一个人生闷气。
再再后来，我和许志吹了。
苏筱筱问：纤，因为我？
我答，不是。
走到一起不容易，好好珍惜吧。
那你呢？
我？交给命运吧。她苦笑。
我有个同学，我们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一个学校，大学的时候我们在同一座城市。他待我很好很好，我洗不来衣服，他每周过来收一次，洗好了送过来，我想家了，他给我做妈妈的荷包蛋……病了，累了，哭了，他的爱一直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苏筱筱第一次给我讲起她的情感经历。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对于后面的故事她只字未提。
我没有再问，苏筱筱哭了，哭得一塌糊涂，后来我也哭了。我们两抱在一起哭流满面。哭完了，苏筱筱说，纤，我给你做荷包蛋吧。
我说，不饿。
不信，哭了那么半天，我可饿了。
我不吃荷包蛋的，我说。
尝尝我的手艺吧，我都三年没吃过了。说完苏筱筱就在冰箱里捣腾，终于找出了醪糟、鸡蛋、红糖。
不过十分钟的光景，苏筱筱端着两碗荷包蛋从厨房出来。
我真不吃的。小时候不吃糖，荷包蛋也是不吃的。
她说，尝尝吧，一般人也没这口福呢。
既然盛情难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可不敢保证我能吃完。我这嘴贫都是受筱筱影响。
得，不吃拉到，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得那么勉强，估计都流口水了吧。
吃完两个荷包蛋，我厚着脸皮问：还有么？
没了，下次。不说不吃么？苏筱筱什么时候都总忘不了揶揄我两句。
当我和一个叫余雅（一个有些娘娘腔的男人）的男人交往的时候，苏筱筱依然孤孑一身。
我说，你就算不结婚也应该耍个朋友吧。
着什么急，小姐我年轻着呢。苏筱筱对我的建议总是不以为然。
因为工作也因为余雅，很久没有和苏筱筱联系，大概那么一个月吧，相互没往来。
突然一天下午，苏筱筱打电话给我，吃饭，老地方。
饭间我问她这期间躲哪儿去了。
回了趟家，几天不见那么想我。苏筱筱一身的痞子气。
饭后我们一路走回家，路上苏筱筱说，纤，我要离开几天或许很久很久。
去哪里？我问。
北京。
哦。对于缘由我没有追问。
后来一直没有苏筱筱的消息，电话无法接通。
我提前公休，随着苏筱筱曾写给我的地址找到了她家。苏父在家，我问，伯父，苏筱筱在家吗？医院呢，老人说。
我问，什么病？眼泪当即掉了下来。
乳腺癌，晚期。老人背过身去。
还有多久？我知道自己这样问很残忍。于我于筱筱于她父亲。
医生说三个月。
透过门窗看到筱筱咬紧了嘴唇。我推门进去，问，还好么？眼泪滑过脸庞。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随即一笑，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追北京来了。戴着假发，瘦得厉害，没有血色，还那样的巧笑嫣然和巧舌如簧。
我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流泪。
旁边有水自己倒吧。
怎么会？我问道。
医生说遗传加上长期生活不规律，我妈妈也是这病走的，那年她42岁，我18。知道么？我母亲很漂亮，一头黑发直达腰间，浅浅的酒窝，醉人的笑。做一手好菜，我最爱吃她做的荷包蛋，她总是将家里收拾得温馨舒适，她还是报社编辑呢。她和父亲送我去大学报到，临别时笑着说，我的筱筱长大了，和我一样漂亮。放假回家时，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骨瘦如柴，和我现在一样。那阵子我常背着她流泪，她说，筱筱，妈妈这辈子有你父亲有你已经知足了，感谢生活给了我那么多，美丽、美满、幸福我都占了，每一天都是生命的馈赠，不要悲伤，我们来世还做母女，还做一家人，还那么幸福，还那么漂亮。半年后她走了，走时嘴角有笑，睡着了一样。筱筱轻描淡写地讲述着她母亲的故事，如同说她自己，说完她流泪了。这是我第二次看到苏筱筱哭。
我似乎看到了苏筱筱躺在那里，如她母亲般去了，她的灵魂飘在空中挥着翅膀和我道别，笑着说，纤，不要哭，来生我们还要在一起，记住我们的暗号：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即便喝了孟婆汤，也会认得彼此。我拼命地点头，泪如泉涌。
哭什么呢？我不好好的么。苏筱筱替我拭去眼泪。
我每日给苏筱筱熬粥，她吃得很少，每天都吃。苏筱筱总是夸张地问：纤，你往粥里施了什么魔法？
她说，纤，这是除了我母亲的荷包蛋之外最好吃的东西了，这味道下辈子我也不会忘。每当苏筱筱提及来生，说到下辈子，我就会无比难过。
春日的阳光照进来，柔柔的，很温暖，宛如苏筱筱的微笑。筱筱说，纤，我们到外面走走。经过医生的同意，我们到公园里晒太阳。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花儿也都开了。苏筱筱说这话的时候我感到了无边的落寞和惆怅。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过话头，苏筱筱不是个需要安慰的人，何况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沉默半响，苏筱筱再次开口了：纤，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上次未讲完而早已终结的故事。
我说，好。
我那个同学叫温岚，筱筱开始讲述道：
他打篮球，画画，书法尤为好，获得过省书法大赛的二等奖呢。毕业时我找了工作，他在家打理生意。后来我们订了婚，准备着年底结婚。他憧憬着我们美好的未来，老说，苏筱筱，我要一辈子对你好，下辈子也要。我老洗刷他说，你可以适当正常点。他提过结了婚让我回家待着，我说我不是你养的宠物。婚期前半年时间，我告诉他，我不想结婚。他问原因，我说，就是不想。因此发生过几次不愉快，有次他问我，因为其他人？我赌气说，是。
讲到这里，苏筱筱打住了，半日不语。
后来呢？我问道。
后来那个傻瓜以为我移情别恋便跳楼自杀了，于三年前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遗言中说，你一定要幸福，那个男人一定要比得过我才配得上你。讲到这里，苏筱筱失声痛哭。这是我第三次看到苏筱筱哭。
我紧紧地抱着苏筱筱，半日她方缓过来，擦干泪说，纤，记住我所说的，珍惜生命的所有，无论悲欢离合，都要热爱；爱，是生命中的精灵，如果没有，等待，有，珍惜。无论爱还是陌路，不要伤害别人，更不要伤害自己。
我狠狠地点头，说，知道，我都知道。
初夏的一个下午，苏筱筱去了，如她母亲那样，嘴角挂着笑，睡着了一般。
她留了信给我，信里写道：
我们一定见过
我在心里这样想
究竟是哪里呢
前世还是今生
我想大概是前世
我们一定相遇过
深爱过
不然
不然我怎么还记得你
纤，我疼，很疼，忍受那么多的痛，忍受自己的憔悴，因为我舍不得父亲，舍不得你，舍不得春天那些花儿，舍不得秋天那些纷飞的黄叶……纤，我想我们前世一定相识相知过，我的父母、温岚、你、我，那些花草，那些云朵，我们辞了前世，辗转到今生重逢。来世，我依然会记得你们。记住我们的暗号：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记得微笑，来世我只会识得那些微笑，那些微笑如阳的人。
完
![[摄影]贵州梵净山风景选拍](data/attachment/block/b5/b5cb2d2e895a26c7ae20ba5626c97659.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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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1-3-21 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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