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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同窗系列之一:最聪明最早逝的(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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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7 10:1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同窗系列之一:
              最聪明最早逝的


“  我将啜饮那清泉,并且听红雀歌唱。
    我要在那儿躺下,整天不断地梦想。
    天黑了,我就走向那宜于伤心的地方,
        和沉默的忧郁一起,沿着幽黑的谷踱去。”
            ─摘自威廉.布莱克《歌》



                        (一)


    说实话,我是以忐忑的心情写这下这些文字的──我实不知其命运如何。因为我本平凡,平凡的我却想要以平凡的笔墨去叙述另几个或死或生的也属平凡的人的生平,确乎有点异想天开。帝王将相应该有正史亦应有野史,名人伟人应该有传,这似乎已是不争的事实。他们从呱呱坠地到寿终正寝,失败成功趣闻秩事都可以名垂青史。历史因他们而辉煌而壮丽。所以人们喟叹,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而我又想,差异才能互补,共生才能共荣。如果没有千千万万如蚁群一样众多而渺小的草民百姓的平凡人生为之陪衬,历史的辉煌很难说不逊色几许。我何妨给我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青梅竹马的老同学,画几幅笔墨不多的速写,也顺便留下一些我自己的影子。
    因为生在不恰当的时候,我们没有完整地念过中学。我们名义是初中六九届,实际只是可怜的小学生。比起老三届们和低几个年级的同学更为不幸。老三届们有着比较扎实的知识功底,低年级的同学遇上了“复课闹革命”,也多多少少学了一点中学的知识。而我们大多数甚至不懂ABC,不懂正负数。老三届们现在多是事业有成,如日中天。每年校庆都是他们展示自己成功的大好机会。我们却特显苍白。儿时幼稚懵懂,后来又为生计而苦苦挣扎。到了这需要知识需要文凭的年代,又几成被淘汰被遗忘的对象,飘茵落溷,命运迥异。
    这就是我们。我和我青梅竹马的同学。
    似水流年,花开花落。在那风雨如晦希望如晦,独秉耿耿残灯的日子,在那月光潺漾如水,风凝滞夜凝滞的夏夜,那儿时的情景就隐约在我眼前,美丽象一团雨后的氤氲,孕含着童稚之美青春之美生命之美,深深地感动着慰藉着净化着我枯涩的情绪和零乱的心情,使我从尘嚣中得以片刻的超脱。那每每是空灵美妙而飘渺不可捉摸的时刻。于是我想,童年是美丽的,青春是美丽的,生活着更是美丽的。
    我们同窗的时候,正是折纸帆船在小河里漂流、在黄桷树上摘黄桷苞、用葫豆叶吹小泡泡的年龄。我想,就从那无邪的童真处开始着墨吧。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6-27 10:37:3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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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9 21:40 | 只看该作者
暮叶:
    晚上好,我也加你QQ,等你同意了,我们在QQ里再好好摆一下行吗?我QQ不叫高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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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2008-7-9 21:33
暮叶你好
我也加你QQ,等你同意了,我们在QQ里再面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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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17:55 | 只看该作者
 可以呀。 你的QQ多少呀?我也是读蚕桑班的呀。所以我说,我们一定是认识的哟。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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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9 17:12 | 只看该作者
暮叶你好:
我可以加你QQ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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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9 17:02 | 只看该作者
暮叶你好:
    我是初69级的,而且在西山寺读书,应该是同学,当时有一个蚕桑班一个普通班,你文章中的主人公我也有印象,希望回高县能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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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10:44 | 只看该作者
  
高州:“好文笔,初六九级同学的骄傲。很想和你(农中初69级)联系,能告诉联系方法吗? ”

  谢谢高州。请问你是69级的吗?如果是,也许我们认识,甚至很熟悉呢。我这段时间没有在高县。我有QQ号,617615448。但很少上。其实网我也很少上,老了,也很爱耍。很不爱动笔了。都是高县人,回来后也许我们就能够碰面也不一定呵。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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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10:37 | 只看该作者
  
 引用大大笨的发言:“此故事是否是真实的,有人知道吗? ”
  暮叶在此作答:小说者,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在生活和现实中取材,反映生活和现实,但并不完全等于生活和现实。以第一人称写作,但不一定是作者自己亲历或者作者自己的故事。本文的主人公的命运的主线是真实的故事,也是我真正的同学,但其间的感情脉络和一些故事穿插只是为了增加文章的可读性和主人公命运的丰满度而已。所以,可以这样回答你,半真半假,半假半真,亦真亦假,亦假亦真。
  谢谢你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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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10:29 | 只看该作者
  谢谢符江新城摄影、清泉、色彩飞扬、心雨,谢谢朋友们。
  雪莲说,“以自然朴素的文字把读者带进你们那个年代,被你们的情谊感动,为早逝的增康叹息!”其实,所谓小说,并不全是真实的。虽然以第一人称写,但并不一定是作者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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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9 10:22 | 只看该作者
好文笔,初六九级同学的骄傲。很想和你(农中初69级)联系,能告诉联系方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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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8 16:01 | 只看该作者
此故事是否是真实的,有人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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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2 13:49 | 只看该作者

问好,大姐。
一篇满含深情的文章,以自然朴素的文字把读者带进你们那个年代,被你们的情谊感动,为早逝的增康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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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8 07:54 | 只看该作者

大姐的作品就是不一样,先提读,再细细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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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7 21:47 | 只看该作者

断断续续花了2个小时的时间把这个帖子看完

白天上班的时候就看到楼主贴出来了,但是一直在忙,没来得及看。

又一个楼主笔下的悲情人物,缓缓道来,让人慢慢进入起情节中,为他们的命运而悲叹。

人的命运真的是很奇怪的,的确,人不能去左右它,尤其是出生在那个历史比较具有特色的年代。

世间有太多过去的事不能让我们再去设想,唯有此时此刻,才是真真实实的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这世界有太多不如意, 你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太阳每天依旧在升起, 希望永远就在我心里~[img][/i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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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7 16:50 | 只看该作者
楼主的 文笔令我钦佩,故事也很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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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7 11:44 | 只看该作者
分享了
楼主辛苦了
新诚摄影 :数码照相(信誉第一/质量第一) 数码冲印:全县价格最底(爱普生原装墨水/立等可取/色彩更持久) 婚纱出租(意想不到的惊喜价格) 婚纱摄影(经典时尚系列) 金线岭会员更优惠 地址:高县中学运动场边上 qq:1450066903 手机:18990910072 联系人:严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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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7 10:34 | 只看该作者
                                            (八)

    两年后秀莲和本队的一个鳏夫结了婚。山上田里的活太多,家里里里外外都需要一根支柱。虽然增康的单位上每月发了补贴,母女可以聊以度日,而谨微需要父爱。那个鳏夫人很厚道。他一直很尊敬有文化对人又和气的增康。婚后的他对增康留下的书画简直是奉若神明,小心翼翼生怕有点损坏。虽然他并不知道增康的画的意义画的价值。他对谨微说,你爸爸留下的东西好生搁着,你以后是个忆念。他对谨微更是呵护有加,视为已出。尽管作为后父作为后夫,他却象一头牛一样不顾疲劳心无旁鹜地辛勤劳作,为秀莲减轻担子,一心一意让谨微念书。
    在妈妈和后父的关爱下,又是好几年后,冰雪聪明的谨微考上了一所 名牌大学的中文系。后父和秀莲喜上眉梢。喜讯在偏远的乡村里不胫而走。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我想,这样出息的女儿足可慰增康的泉下之灵了。我为增康高兴,亦为秀莲和谨微的后父高兴。我为谨微送去了一学期的学费。
   我想为增康作一点补偿。更想为增康感谢谨微的妈妈和谨微后父。
   两位值得谨微深深敬爱的好父亲和一位好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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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7 10:33 | 只看该作者
                                                         (七)

    派出所的人交给了秀莲一本拓印的碑帖,说是增康的遗物。从书上的印鉴可知,是在增康丢失的那个城市买的。
    这一来增康丢失的过程在大家面前明晰起来。
    那天增康下车后看到车站的书摊上这本碑帖,爱不释手,马上就买下了。由于精神集中在这本碑帖上,回来时错上了列车也没有发觉。上了车一路上又如痴如醉观摩研究这本帖,也没有发现自己竟然搭错了车。等到了终点站一看,已知之晚矣。
    于是乎搭错车的增康就去找旅馆。又于是乎增康因为没有证件更因为结巴就被服务怀疑。再于是乎增康送弄到了派出所。又再于是乎......就有了那大家都不想看见的结果。
    完全能够想象,一直自视清高、一生不逾规不越矩、这些年总是面对鲜花和顺利的增康,忽然遭遇被人不相信、被人猜疑、被误以为嫌疑犯、被人捆绑打骂,那是怎样一种深深的屈辱。他那精细而脆弱的灵魂在那不正常的环境中施展不开自己的力量,那是怎样的惶恐无奈和手脚无措。而不是因为自己的错误只是因为一种偶然因为一个小小的与生俱来自己并不能改正的口吃,就造成自己在清醒中一分一秒一步一步地挨近死亡,那是怎样一种极度的紧张和极度的痛苦。又是怎样的绝望。
    平日里人们总爱戏说生活就怕搭错车。在我们的道路两旁到处是诱惑,时空的浪涛亦在身边追逐,偶一失足其中,我们如何能不万分惶恐。而我想,那些一般的搭错车无非是改变了人们的生活际遇而已,或囿于窘迫,或陷之困顿。毕竟还生着活着,而生着活着就还有希望呵。可以遗憾,可以回首,可以重新搭车。即使搭错了一两次。
而增康的搭错车是真正的搭错车。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趟错车。这趟绝无生路的错车将他活活拉向了永不能回首的不归路。没有机会遗憾,没有机会再来。这怎不令人扼腕叹惜。
    如果增康不是搭错车,如果增康身上有身份证件,如果服务员不是那么高度警觉 ,如果派出所的人对增康的解释打一个电话调查调查不那么主观的断定,如果每辆的火车都有明显的区别不致叫人上错, 如果同路人早一些将事情朝坏处想想......。
    如果,增康不是口吃,... ...。
    我痛惜万分,设想出太多的如果,而这一切一切的如果,在令人遗憾的事情发生之后都已经毫无意义。人类的生命是一个揣不透摸不清的未知数,前途未卜。人类的生命又是一株株纤细的弱草,稍有风雨就会兰摧蕙折。如果对命运能够预知,我们对即将来临的挫折和苦难就会预先防范,我们的一切将会顺利;如果对命运能够预知,我们将生活得更稳定更有信心,我们的生活将会少一分痛苦而多一份美好。而这只能是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强烈而美丽、永远不会实现的幻想。
    我迟了一步,没有赶上县上为增康举行的追悼会。等我和几个同学赶到增康的家里时,秀莲和谨微按山里的习俗还在披麻戴孝。秀莲已是眼窝深陷,憔悴不堪。谨微也不见了笑容。秀莲看到我们,又嘘唏不已。她撩起孝服的襟角擦着泪水说,你们看到那个冤家的样子都会心痛━连内裤上都结着血痂呀。活生生是痛死冷死的呵。   
   
   增康的骨灰已埋在了屋侧的菊地里。站在那一抷黄土面前,我们黯然神伤,默默无言。秀莲对着新坟,说,这个冤家呵,去年中秋夜好好的一轮月亮,却偏偏说什么以后死了要埋在这菊花地里。简直是口招风呵。这会儿就遂了你的心愿了。
   雨丝飘飘,寒风逼人。山林的静谧笼罩着我们被悲哀颤动的呼吸。泪水在冰冷的脸颊上无声流淌。儿时那首“结巴郎”在我心里遥远而清晰的唱着,一串银铃般可爱的童音:结巴郎,喝米汤;打烂碗,打烂缸,......。此别成终古,从兹失君颜。增康现在是碗也打烂缸也打破魂亦打破了,从此只能独自在这青山中黄土下枯冢中无知无觉无声无息无忧无乐地面对无边的漆黑和无边的虚无。难道那儿歌竟是这样可怕的谶语?
    一颗灿烂的星斗被死亡的迷雾抹掉了瞬间的明光。一道美丽的彩虹惨淡地消隐了短暂的辉煌。一颗苍白而疲弱的灵魂,在天庭的道路上寻到了飘泊后的安详。增康是与自然合一了。
    无论尊卑,无论美丑,无论年轻与衰老,我们终须把生命借来的一切又原原本本的还给死亡。亘古不变的,只有宇宙、山川、月亮和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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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7 10:29 | 只看该作者

                                                                  (六)

    谁料不到一年竟传来了增康的厄讯。
    增康人生的滑铁卢事出偶然。而祸起之因却是平日里大家看来不过疥癣之疾的口吃的毛病。
    这年仲冬,县上书画界组织了一二十个同仁去观摩一处碑林。碑林地处省外,迢迢路远,火车、汽车很要转几次车才能到达。大家平时都很少出门,一遇转车,就欣欣然跑马看花浏览浏览当地,也顺便消解一下旅途劳顿。组织者又安排了人负责一路购买车票联系食宿,众人的身份证工作证等一干证件和大额资金都由其保管。这一来更免去了许多的琐碎事儿,除了乘车外是一身轻松,转车时的小憩也就更了无牵挂
    增康是在一个闹闹攘攘的火车站孤雁离群的。大家后来回忆。那个站其实并不转车,只是火车在那里要停顿一会儿。他们都下了车,买一些汽水瓜子或土特产之类的就又赶快回到了车厢。其时增康也下了车。由于人多拥挤,彼此都自顾不暇,座位又都较分散,当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增康竟没有回到车厢。直到过了两三个小站,才有人发觉增康竟没有在这节车厢里。他们不很在意地议论了一会,认为增康抑或坐错了车厢,下车自然就会归队。
    到了目的地下车,左等右等也没有见增康的踪影。大家这才知道增康赶掉了车,不免有些着急,但依然没有觉察到将要发生的事情的严重性。有人说,宋老师是知道目的地的。我们就在碑林处的旅馆呆两天,等他来就是。在碑林地滞留了几天,依然未见增康的踪影。于是又揣测,增康可能掉队后已径自回去。莫非一个大活人还自己把自己丢了不成。
    而增康确确实实是自己把自己丢失了。
    大家回到县上,才知增康并未回来。这一下大家是真正着急了,忙四面八方寻找打听。而渺渺尘寰,茫茫人海,哪里找得见增康的踪影。
    众人和秀莲揣揣不安了好多天,恶耗终于传来。增康罹难异乡。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小镇。大家悲痛之余惊诧莫名,增康怎么会到了那个风马牛不相关的地方?
   文化馆的副馆长携悲痛欲绝的秀莲母女到了那个地图上没有标识的小镇。凄风苦雨,寒风凛冽,他们在当地派出所的小院里见到了增康的遗体。使他们大感意外的是,增康身上多处伤痕和血瘀。生前清癯如许,此时却皮泡脸肿,象一只沉睡不醒的可怜的大熊猫,惨不忍睹,令人心碎。原想丈夫可能是突发急病客死他乡,实在不料竟成了这副模样,秀莲一下晕厥在地。扶起秀莲,七尺男儿的副馆长也忍不住伤心落泪。
    从派出所所长勉为其难吞吞吐吐的讲述中,才知道了事情的鳞爪。那一天天色已晚,增康到这个小镇的一个旅馆投宿。高度警觉的旅馆服务员见他口音不是本地人,又没有身份证或任何证件,而且说话又结结巴巴,就很是怀疑,翻来复去再三盘问增康。增康更加结结巴巴。一来二去自视逻辑推理很强经验丰富的服务员认定增康是一个盲流,而且身份极为可疑,很可能还是是个通辑犯,于是不由分说就叫人把他扭送进了派出所。
    对增康到了派出所后发生的事情,所长似乎更有些碍难,轻轻一笔带过,叙述更为简化。他只说,这个人身边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又很不配合。这样我们办案人员也只好不得已采取了一点必要措施,暂时不释放他出去。
    所长轻描淡写所介绍的“暂时不释放”,其实是把增康绑在院子后面的槐树上冻了整整一昼夜。当时围观的一些男女老少暗里向秀莲他们透露了这个内情。这确无虚假,捆绑增康的粗粗的绳索还松松垮垮在系在树上,没有被解下来。而“不得已采取的一点措施”,不用说就是增康身上显而易见的伤痕。
    秀莲和副馆长向在场的群众打听后,知道了比所长的介绍详细得多真实得多的情况。
    增康被弄到了派出所后,一开始还是不住解释自己的身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但办案的人员见他老是结结巴巴,吞吞吐吐,马上断定他绝对是做贼心虚。并且增康所说要到的地方和小镇根本是南辕北辙,就更加使人不相信。这种企图哄骗的手法派出所办案的人早已司空见惯。办案的经验和教训增加了办案人员例行公事的把办案程序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的自信。这样一来增康十分生气,和派出所的人顶撞了起来,最后再也一声不吭。派出所的人员就不客气地“收拾”了他一顿,当天夜里就把他绑在了树上。
   生于南方长于南方,从来都只在丽日蓝天和风细雨中生活只仅仅从理性知识中了解北方的增康,可能这一夜才具体化真正理解了北方凛冽的寒冬和那可以将山川将河流将一切都吹成冰冻的寒风,并且不改地镌刻在了以后再也无法启封的记忆里,永世定格。
    因为树在院子后面,增康又不象以往那些疑犯不住叫喊或大声呻吟,办案的人几乎忘了这件事。第二天下午待他们忽然想起跑去看时,增康已经奄奄一息。尽管马上送进医院救治,也于事无补了。
    对增康的死,所长颇有些歉意。他说,办案的同志这件事上有点过火。不过我们也不知道他有结巴的毛病。而且他没带本人证件,也有一些不是。所里已经批评教育了办案人员,准备上报局里通报通报。
    没带证件派出所就可以随便拘禁人捆人绑人打人致人于死地?!副馆长怒火中烧,马上要对方拿一个说法。
    秀莲反倒劝住了副馆长。她说,人不死已经死了,再怎么说也活不转来了。她此时只有一个心愿,让增康早一天入土安。她不想在这离家千里人情淡薄使人伤心的地方旷日持久地纠缠。她想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也道了歉认了错。她不懂得法律不知道用法律申张自己的权利为增康讨一个公道。副馆长稍稍冷静也想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任有千条理万条理,自己和秀莲是外地人,在这儿打官司吃亏的还不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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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这时的我已在市里的报社工作。市里离县上不过区区一百多公里,而增康与我已彼为人夫,我为人妇,所以相互已是人生难相见,动如参与商。童年的记忆已如雪泥鸿爪。并且那仅余的一鳞半甲一星半点也在渐渐地被推移的时间悄悄抹去。如果不是县上的宣传部门写了一篇关于增康的报道,在不需为五斗米奔波、滋润甘饴的生活中怡然自得的我,可能就失去了在增康的有生之年与他相逢的唯一的机会。
    县上那一篇准备在地区的报纸上发表的关于增康的文章需要补充一些材料。报社领导知道那是我的家乡,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这当然是我求之不得的一趟差事。
    那天恰是周末。等我赶到县上时,增康已经回了乡下的家里。听说我与增康是同学,县宣传部的小刘非常热情,马上找了一辆野马车和我一起到乡下的增康家里去。泥石路面的乡村公路不太好走,一路上颠颠簸簸。小刘一边开车,一边滔滔不绝不住叙说着增康的故事。看得出他对增康十分崇敬。小刘说,梅记,你没见宋老师上次在省城举办的个人书画展,那才真叫观者如堵呢!嘿,还有一件稀罕事。上次我到宋老师家里采访,见到他一幅画,画的是一丛菊花,却又点缀着一枝梅花。明明花不同时,却硬生生叫他画活了。你说奇不奇?真真说得上绝品。县上有个款爷出到了五千元要买,他偏偏不卖。宋老师这个人呵真是,卖了又画不就是了。何必那样安贫守拙。
    梅菊图?听了小刘的故事,我心里不禁悄然一动。
    两个多小时后车子在一座大山脚下停下。高峰入云,溪流见底,空谷幽静。春色青翠欲袭人衣。但见薄雾萦绕中艳似云似彩的簇簇桃花掩映着不起眼的一座农舍。小刘说,那就是宋老师的家了。
    翠鸟鸣深林,芳菲掩柴门。农舍后面桃花落絮飘纷满径,屋侧和前面是一丛丛未开的菊花。我试想着增康在这世外桃源的清风霁月下朝晖暮色里,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或深林明月照,弹琴复长啸。那是一份闲云野鹤般的自得和陶然,一份未饮亦醉的返朴归真。真乃是斯山斯水斯地才孕养斯人斯书斯画呀。和增康相比,我们这些平日里自恃傲物的所谓的都市人都不免多多少少带有那么一些光怪陆离的尘世之俗,不过一群难脱五荤六素之秽杂气的饮食男女而已。
    未等我们推开柴扉,一条肥肥的小狗就汪汪叫着跃跃欲试地窜向前来。“小弟不要咬!”一个约摸八九岁、身穿红花衣裤的小姑娘闻声飞出,叫住了小狗。跟着从猪圈屋里走出一个双手沾满猪食、拴着围裙的农妇。不消说这就是秀莲母女了。谨微机灵可爱,抱开那条叫“小弟”的小狗,不住眨巴着灵动的一双大眼睛看着我们。小刘亲切地摸了一下谨微的小辨,问,不认识刘叔叔了?
    秀莲面色红润,朴实和善,看起来年龄可能比增康年轻好几岁,有着川南农村那种很普通的农妇健康能干的特征。她一边打招呼说稀客稀客,一边连忙叫谨微端出竹椅,请我们坐。又叫女儿快去告诉爸爸来客人了。自己赶紧去洗了手倒出两碗醇红的苦丁茶。
    增康正在书房专心作画,给女儿一喊,从里屋走了出来。我仔细看看了增康。一晃十多年未见面,依稀还能看出儿时的样子。个子比起读小学时肯定是高了不少,但依然未脱瘦薄。脸色略显些许苍白,些许憔悴,精神竟亦有几丝枯涩和萎顿。虽然还未近不惑之年,两鬓已见并不稀疏的白发。和秀莲、谨微的健康有活力比起来,增康象是个营养不良发育不好的大孩子。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呵,何以如此不堪?我不禁万分感概。
    小刘说,宋老师,你看谁来了。增康也仔细地看了看我。他可能实在没有想到我会“光临寒舍”,怔怔地好一会儿才吃力地说,你,你是梅、梅、梅菊?
    我又看到了增康儿时那偶尔出现在脸上的一抹红润。
    秀莲忙着杀鸡宰鹅弄饭,小刘逗着谨微打键子。我饶有兴趣地观看了增康房里满壁生辉的书画。堂屋正中一幅秋菊图,一簇簇一团团金黄色的雏菊呼之欲出。“抚松观海,倚石听泉”的中堂如渴骥奔泉,龙蛇飞动。两侧墙上是两幅丰华俊逸的条幅,“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书房里也有两幅条幅,一幅书的是马致远《天净沙》“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一幅书的是一首咏梅七律:“我家洗砚池头树,个个开花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梅花开处玉为林,先报江南第一春。梦入罗浮尘世外,觉来天地几闲人。”书案对面临窗的墙上挂着小刘所说的那幅梅菊图。孤零零一枝寒梅,疏淡淡几朵山菊,比起堂屋里那一幅来,陡然生出一份幽怨,楚楚可怜,却更灵动,又好似有一缕暗香袭人,令人无限神往。边上两行题跋:寒梅秋菊愿同时,一枝一蕊慰相思。
    这不正是隐喻我的姓名梅菊吗?多年已心如止水,此时却不禁情动。那一段尘封的记忆又萌出了嫩芽。一向无拘无束的我此时眼睛却不敢望增康,我怕增康看出我已明白了他的画的寓意。我忙夸赞增康的书画来掩饰,“老同学你的画真令人含英咀华呵。”
    增康说,“非、非驴、非马。老、老同学,你、你过奖了。”他也有意并不看我,望着别处。而他的神情分明告诉我,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明白。
    我无语,增康亦无语。
    沉默好一会,我先发制增康,当年为什么引而不发,写信不写姓名地址?增康有点解嘲地一笑,那、那时胆子、只、只有芝麻大,不敢越雷池。我不禁一笑,胆子小不敢越雷池还敢去打公社领导?增康也笑了,头一摇又说,遇、遇文王施、礼乐,遇桀纣、动、动干戈。箭、在、在弦上,不、不得不、发。我实在想把多年积在心中的埋怨一泻出来,又咄咄逼问,后来为什么又不写信了?增康有些无奈,有些凄然,勉强一笑说,哪、哪敢期望、彩、彩凤随鸦。投桃不、不报李,何苦乃耳。
    我再一次无话可说。我编织了困窘的网罗,却把自己陷了进去。我再也不敢让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只好王顾左右而言它。我暗暗揣度了自己,这才意识到,我其实并不真想那时和增康有感情上的交往。作为一个女人,我骨子里总还是希望自己的先生在人前过得去,与自己般配。增康口拙的毛病虽不过白壁微瑕,但他瘦骨伶仃未老先衰的样子和我颀长而丰满的身材站在一起确有点碍观瞻。我象白雪公主,他却是小矮人。增康倒有点自知之明。
    而那时那种心理上若即若离的情怀是那样的纯洁,不带一丝功利性。皎皎如冰似雪。那是在增康诗句的撩动下萌发的初恋,是清晰又朦胧的一份依恋与臆想,是美丽而又飘忽捉摸不定的一朵浮云。时间的风已经将它吹为了记忆之雨,洒在了我们青春时代的土地里。
    增康却还苦苦厮守着,把朝朝暮暮的无尽情思倾诉进自己的书画里。一缕相思,子规啼血。我不禁自惭,又深深感动了。然而浮云朝露,时过境迁。我们当初没有把握住那美好的一瞬,现在一切都已成过眼云烟。溪花与禅意,相对亦忘言。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享受着秀莲端出的农家午饭,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女主人:时至今日,还并非所愿地侵占着属于她的精神领土。朴实的秀莲毫无察觉,也没有一点戒心,不住为我和小刘添饭夹菜。还热情地请我们下次桃子熟了来品尝鲜桃。
    回市里之后,诸多俗事缠身,一时没有机会再成行。在桃子将熟欲熟的季节里,我偶尔也想起增康家的桃林。那一定也已硕果累累满树鲜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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