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筠子《凤凰台上忆吹箫：秦淮八艳》（刊于中华诗词论坛）

忘年天马

我读筠子《秦淮八艳》词作

秦淮八艳之柳如是

妩媚青山，婀娜如是，湖边翠柳依依。但问道、谁能记起，一代名姬？多少秦淮俊士，堪慕那、聪慧才思。犹兼得、崚嶒傲骨，绝色芳姿。

痴情结鸾蒙叟，厮相守、绛云集典吟诗。助明将、抛珠散玉，为抗东夷。深痛家山沦失，晓大义、岂让须眉！实堪痛、蘼芜叶败何凄！

天马：如是乃秦淮八艳之首。她的人生亮点不在其美艳绝伦，而在于与钱谦益的结合以及在民族大义面前所表现的超乎男性的胆识．是词基本表现了如是的一生历程．上片尤有特色：起韵中＂婀娜如是＂一语双关，接一问，引起悬念，铺叙经历，极言聪慧美丽和孤傲，颇为婉切．下片序其婚姻、侠义与胆识。尾留唏嘘感喟。唯叙事稍平，不足曲折起伏也。


秦淮八艳之陈圆圆

国色天香，细腰长袂，踏歌漫舞翩翩。但引得、公卿俊客，意马心猿。怎奈身轻命薄，频辗转、又有谁怜？弄琴瑟、哀弦一曲，更向谁弹？
情遇豪雄长伯，斯配得、芙蓉帐里鸾鸳。孰能料、冲冠一怒，仅为红颜？终是红尘看破，伴青灯、寂寂修禅。莲池畔、何觅余韵依然？

天马：陈圆圆最值得同情的是处在乱世中的红颜薄命及与吴三桂情恨交织的悲凉遭遇。她虽天香国色，却一生坎坷，受尽凌辱、离乱之苦。她与江南名士冒襄相爱，却被国丈田畹掳去献美，后又被吴三桂赚去。北京城陷，落入刘宗敏之手；直至李自成把她送还给吴三桂，夫妻才破镜重圆。吴三桂迷恋两“观音”，她被冷落；当吴三桂反清时，她终于看破红尘，削发为尼。三桂死，她亦赴死莲池。是词写的婉转得法，结句“莲池畔、何觅余韵依然？”后六字还不够顺当，如用“莲池畔、空寄余韵依然。”或更好？

秦淮八艳之董小宛

黄海翩云，白门纤柳，青山碧水多情。态袅袅、青莲曼舞，秀媚娉婷。堪嗟色艺双绝，醉多少、雅客心旌。轻权贵，柔情万种，惟付襄生。

微醉曲栏花下，秋波转、娇娜神韵天成。看鸳侣、书房画苑，泼墨弹筝。尤赞淑贤德慧，纤纤手、调露烹茗。只堪叹、芳魂早赴幽冥。

天马：董青莲的确堪称色艺双绝，而她与襄生的九年胶漆生涯，也颇令人羡慕。算是没有太多的人生曲折。可叹者“芳魂早赴幽冥。”耳。读是词更喜起结过片各韵。


秦淮八艳之李香君

粉泪琅花，冰魂月魄，堪嗟玉质清贞。谁不羡、风姿绰约，色艺双馨！血溅桃花香扇，以身鉴、肝胆相呈。纵千百、须眉怎敌，傲骨铮铮？

痴意候郎是盼，天渺邈、云遮水隔山横。怎奈是、浮生辗转，几许飘零。终得重逢公子，结鸾凤、我我卿卿。叹春梦、到底一似流星。

天马：又是一个与家国情仇交织的悲剧人物。“歌罢杨柳楼心月，舞低桃花扇底风。”这位青楼中的佼佼者，偏偏与复社名流结下不解之缘。然而她的气节却让侯方域者流汗颜。她与侯氏的风流韵事终因孔尚任的《桃花扇》而名留后世。筠词中最可圈点的是“痴意候郎是盼，天渺邈、云遮水隔山横。怎奈是、浮生辗转，几许飘零。”真是写的荡气回肠！



秦淮八艳之顾横波

如黛青螺，秋波传媚，桃花粉面含情。更有那、仙姿袅态，儒雅英英。翩若惊鸿倩影，冠南曲、才艺堪惊。不羁是、芳心侠骨，桀骜崚嶒。

身居眉楼绣阁，诗琴画，问谁能敌梅生？引多少、风流雅士、暗斗明争。终是凤冠霞帔，灿莹莹、意态隆矜。章台路，欣看柳暗花明。

天马：号称“南曲第一”的顾眉生，大类柳如是之美艳才艺，却更多一些豪爽与任性。她的“迷楼”生涯，倾倒多少江南才俊。上片写横波顾盼生姿，才艺堪惊。下片写迷楼盛事，最喜结九字：“章台路，欣看柳暗花明。”是以景见情的的典型结法。


秦淮八艳之卞玉京

千古淮河，悠悠逝水，桨声灯影依稀。想赛女、蛮腰霓袖，莲步轻移。锦瑟笙歌缭绕，风细细、吹动珠帷。钦才韵，痴客几许，魄醉神迷。

深情骏公相系，嗟缘薄、怅吟感旧愁诗。几辗转、芳心已冷、且著缁衣。一柱清香长伴，报郑翁、血写经辞。青灯对、木鱼寂寂低回。

天马：卞赛乃江南歌妓，尤善书画。“酒垆寻卞赛，花底出陈圆”，与陈圆圆齐名。卞赛一般见客不善酬对，但如遇佳人知音，则谈吐如云，令人倾倒。她与吴梅村一段交往，颇似传奇。晚年为报郑翁，血写《法华经》相报，也算是有血性的女性。筠词上片写的很流丽，起结不错。下片铺叙稍平。结句“木鱼寂寂低回。”寂寂，阵阵或更好？


秦淮八艳之寇白门

月态霞姿，娟娟静美，梨涡浅笑含羞。尤赞那、柔肠侠骨，尽显风流。长巷五千灯熠，迎湄女、盛况惊眸。却为甚，高唐梦短，云散难收？

当恨朱郎情薄，秋娘弃、风尘辗转何休。倚朱阁、吟诗度曲，怎遣新愁？日以笙歌伴酒，娱骚客、哭笑无由。芳华堕、香魂漫绕青楼。

天马：寇白门多才多艺，名噪一时。她与明显宦朱国弼的婚娶场面虽极一时之盛（“长巷五千灯熠，迎湄女、盛况惊眸。”），却以悲剧而终。其投桃报李的侠义之举，又获女侠之名。寇氏归金陵后，“筑园亭，结宾客，日与文人骚客相往还，酒酣耳热，或歌或哭，亦自叹美人之迟幕，嗟红豆之飘零”。后又从扬州某孝廉，不得意复还金陵，最后流落乐籍病死，正可谓红颜薄命。“高唐梦短，云散难收？”令人扼腕。筠词曲尽婉转，见悲怆凄凉味。


秦淮八艳之马湘兰

似水柔情，如兰蕙质，孤芳遗世堪怜（注）。性秀敏、诗才画艺，脱俗超然。尤钦侠肝义胆，济贫弱、如许心虔。深情处、情寄百谷，梦里缠绵。

争奈三生缘浅，嗟咫尺、凝眸相对无言。万般意、相思欲吐，掩泪装欢。卅载魂牵人隔，恨明月、总缺难圆。华堂里，洒落一地幽兰。

注：怜，怜爱。

天马：湘兰为八艳中最具才艺者。她秉性灵秀，能诗善画，尤擅画兰竹，故名“湘兰” 。 又通音律，擅歌舞，并能自编自导戏剧。 马氏长于金陵，不幸沦落风尘，但她为人旷达，性望轻侠，常挥金以济少年。她的居处为秦淮胜处，慕名求访者甚多。尤以与江南才俊王稚登的肝胆情缘，为人称许。可惜57岁即黯然辞世，留下才艺英名。筠词上片叙事平平，而下片言情，“卅载魂牵人隔，恨明月、总缺难圆。华堂里，洒落一地幽兰。”尽着哀怨衰飒之情，余韵袅袅。

天马总论：
呜呼！谁谓风尘女子无性灵耶？观秦淮八艳，岂才貌技艺皆名冠一时，而柔肠侠骨，亦不让须眉半分。当年秦淮河畔，灯红酒绿，笙歌燕舞，而今安在哉！幸得筠子摩形画意，清词丽句，同调各敷其事，不啻艺术享受，更我辈数十百年之后，重目当时光景，宁无思古之幽情乎？！

心雨

非常专业的评语，精彩!让诗词爱好者得到了很好的学习，谢谢天马老师!

忘年天马

这是好久前写成的，帖出来和大家分享。谢谢心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