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最原生态的手工制作黄糖工艺........
手工糖坊,川南最后的守望者
冬日周末,正是大寒节令。和朋友相约散步。沿新建的庆清公路漫步而行,处处小楼林立,一排勃勃生机的新农村景象。约一小时,闻见远处有香味扑鼻,问之,原来这里居然还有失传已久的手工塘坊。
在这里,我们见证了川南最乡土的原生态手工作坊,也见证了最纯正的手工制作黄(红)糖过程,这家名为高县庆符镇新华糖厂的作坊,以最后的守望者姿势,给我们还原一份最真实的制糖历史。 走近那座古老的青瓦篾墙古屋,就可闻见那熟悉的糖香,在空气中弥漫,勾起儿时久远的记忆。高高烟囱,厂房外堆放的甘蔗,榨干糖汁的蔗渣......多少年没见的场景。
一个简单的压搾机把甘蔗搾干,糖水顺一个简易的槽沟收集到一个大水缸里沉淀,再以一根水槽导入作坊的熬制锅。
走进作坊,一长溜七八口“二水锅”(大铁锅),每口锅可装数百斤糖水。第一口锅初熬后舀入第二口锅复熬,依次舀入下一口锅内熬制,锅内温度也逐渐递减,经三个小时以上熬制,最后一口锅内糖水的水份被完全挥发,剩下的糖汁从最初青黛色变成浓浓的澄黄色,泛着诱人的亮光和香味,师傅们用大勺舀起看看火候,一声“起锅”…即可逐步出糖了。
可是你別慌,熬好的糖汁还需舀入一口稍小锅内,用大铲不停搅拌,大约五分钟左右,糖汁亮度更亮,色泽更诱人,这时才算好了。地面早己用牛皮低折叠好一个个小纸盒模具,师傅们端着近百斤的糖锅,将糖汁依次倒入模具内,糖汁凝固即成黄糖(红糖)。师傅们的真功夫让我们瞠目,他们端着上百斤的糖锅,把糖汁倒入模具内时,每一个模具内倒入的糖汁数量都掌握得恰到好处,而且不会四溢浪费,那分寸拿捏之准,不是一个“佩服”可以概括。
我们很奇怪,师傅们在每个模具内仅倒入少量糖汁,刚好可散开铺满模具内薄薄的一层,为什么不多倒入些,或直接倒满做成糖块?一问之下才知就里,原来这样的倒法可以使糖汁最快凝固,避免糖块中间部分出现无法凝固现象,影响糖质。一块成品糖需要先后倒入十多次才完成,这也就是我们生活中看见的糖块为什么是一层层呈书页状的原因。 黄糖的制作秉承了最传统的手工工艺,同时也有与时俱进的一面,以前做的黄糖都是一匣一匣的,每一匣都有五六十斤,现在考虑每户家庭用量不大,所以都改成用牛皮纸做模具,每块只有7、8斤大小。模具的下面是一块薄木板,木板下面是厚厚的石灰粉,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吸收糖汁内的剩余水分,促进糖块凝固。
成型的一块块糖块,排列在氤氲弥漫的作坊内,如一块块秦砖汉瓦在延伸,直至记忆深处。我们的祖先就是用这最乡土最原始的古老制作工艺,制成黄糖,满足了他们对糖的需要,黄糖也就以这样最传统最淳朴的方式进入人们的生活,上至帝王之家,下至平民百姓,从医疗需要到生活必须,治疗伤风感冒的红糖姜汤,妇女产后恢复身体的鸡蛋红糖水,从带给孩童欢笑的糖人糖画,到主妇咸菜蒸菜必备需要,以及春节前夕做的糙米糖、粑果子、苕丝糖........无论秦汉还是唐宋,无论南北还是东西,千百年的中国历史,黄糖都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无所不在。 以这样工艺制成的黄糖,醇香扑鼻,入口化渣,即成一粒粒细微的糖分子,甜进我们的灵魂深处,闭上眼,仿佛可以看见岁月嬗变的沧桑,历史就在那一瞬间醉了,被这份醇香醉倒了。 师傅见我们围着糖锅垂涎欲滴的样子,用铲子从锅边铲下一块糖糊给我们尝鲜,我们手忙脚乱地放进嘴里,啧啧称赞,正宗的砂糖味道让我们兴奋,手舞足蹈。见我们意犹未尽,热情的师傅专门舀了两大勺糖汁,为我们熬制成牛皮糖,锅内的糖汁开始凝固时,师傅教我们赶紧用手将凝固的糖块抓起来,不停地拉扯,象做拉面一样,我们顾不得糖块的滚烫,按照师傅指点操作拉扯,奇迹出现了,糖块颜色逐渐变淡,泛白起来,拉到手软时,糖块也已完全冷却,糖块被拉扯成条状的糖棍,扳下一块,放入嘴里,嘎嘣脆,比黄糖本身还脆、还香。 作坊老板五十多岁的汉子,很好客,端来一盆黄糖麦粑,一盅酽茶,坐在作坊里就和我们聊天,以前川南农村几乎每个村都有塘坊,后来社会发展了,对黄糖的需求量减少,种植甘蔗的数量也在减少,因此制糖成本高了、销量也不佳,村办塘坊逐步减少,但依靠把蔗渣卖给纸厂,可以降低些成本,所以还有部分塘坊维持,再后来纸厂也垮了,糖坊几乎都纷纷倒闭。他自己以前在集体塘坊工作,一直对制糖有感情,所以把糖坊买下来,自己苦苦支撑着,坚守着这份感情。每年作坊可以生产5吨左右的成品糖,这个产量基本稳定,开始几年一直亏损,但舍不得放弃,所以一直坚持着,这两年市场行情好点,基本可以不亏了,但也没有什么利润。我们开玩笑说:“估计再过三五年糖坊垮掉了,娃娃们都不知道黄糖怎么制作的了”。老板说:“三五年怎么都不会让它垮掉,起码再过十多年,我们老得动不了,再说吧。”我感觉到他脸上滑过的一些无奈和惆怅。 回来的路上,我脑海里一直在想那个汉子,想那个连厂房都很原始的糖坊,为了一份梦想,那个汉子,一直在苦苦地坚持着。糖香弥漫的日子,他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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