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溪源 于 2014-8-23 23:09 编辑
小裁缝 二伏天的清早,场镇上的农贸市场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卖菜的女人们已经占据好了最佳位置,把她们的番茄,豇豆...宝贝疙瘩似得摆出最诱人的造型;卖肉的屠夫们早就把半边的猪肉挂上横梁,叼支烟,一边开着话糙理不糙的玩笑,一边用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睛,在来来往往的人中物色出买主。在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中,她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嚼着没有味道的干馒头。摆在她面前的,是几根一大清早上山挖来的竹笋,鲜嫩又壮硕,散发着泥土的清香。偶尔有夹杂着热气的微风拂过,她两鬓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她年轻时的模样,机灵的眼神,乌黑的辫子,花布的衬衣,清瘦的身材,穿双自己做的布鞋,跳跃在乡间的田埂上...事实却是, 她没有读过几年书,从小便拿起锄头跟着大人干活挣工分,再大些的时候就上了茶山,采茶,在集体的茶厂里干过会计,当过技术员,那个年代的女人们回忆青春,总是少不了茶山这一幕。在兴起知识分子下乡的那些年,她家里住过两个知识分子,其中一个,她叫他彭师傅。后来知识分子回城,集体生产解散,土地下放...世道变了!
自由了,她家住的两个知识分子在镇上安了家,生儿育女,开了裁缝铺,她也就成了彭师傅的徒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彭师傅也热心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 ,却都没能成。后来不知怎么就和隔壁粮站的一个小伙对上眼了。这下可不得了,粮站的小伙可是端着铁饭碗 吃着公家饭的人 ,他家里的人极力反对,怎么也不能容忍他找一个农村姑娘。小裁缝那从抗美援朝战场上回来的父亲也犯了牛脾气,我家姑娘漂亮能干,怎么就非得受你恶气,遭你白眼,无论小伙怎么求都不答应。后来,两个年轻人自己憧憬他们的未来。小伙偷偷攒了工资买了一台缝纫机送给小裁缝,让她在街上开个裁缝铺子,想着慢慢等老人们同意他们的婚事。事情偏偏不像他们期望那样发展,小伙的母亲知道了这事以后,跑到小裁缝家里大闹一场,执意要搬回缝纫机。小裁缝也忍不下这口气,坚持要把缝纫机还给他。不知道小伙做了什么,最后缝纫机留在了小裁缝家,没过几天 ,小伙的工作地点变动了,去了离小裁缝很远的一个镇上。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各自成家,生儿育女...小裁缝不再做裁缝了,粮站后来也解散了,我问过小裁缝,为什么就没有想过要私奔,他们确实有想过,可是,那时候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两个没有出过远门,更没有经济来源的年轻人,能奔到哪里去?如果,事情成不了,小裁缝即使不被口水淹死,也会被戳断脊梁骨。
度日如年亦好,光阴似箭也罢,三十多年就这样溜走了,溜到了她花白的头发间,溜进了她满脸的皱纹里。当她眯着眼打盹的时候,感觉她的世界是那么安静,那么孤独 。或许,她早就不再回忆那段未完成的爱情,我却在第一次陪她上街卖竹笋时生出这些感慨。当她用卖竹笋的钱买来我爱吃的蔬菜和水果时,小裁缝的影子便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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