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外婆

夜饮石门

               记忆里的外婆



       外婆已经“休息”了整整六年了。
      六年前的春天，天还没亮，电话响了，小舅舅打来电话说外婆不行了。全家人匆忙赶去时，外婆已经走了。听说她几乎没有什么痛苦地就走了。那年外婆九十八岁。
      外婆留给我的印象就是“忙碌”二字。七十多岁时她还自己挑粪，喂猪种地，不比年轻人差，她见不得懒人，若是哪个无所事事，她一定会骂人，我记得那时小舅舅一直不愿意把自己束缚在土地上，倒腾文物，做小生意，一直被外婆骂成“二流子”。
我们一天天长大了，外婆也越来越老了，她的背越来越佝偻了，挑粪不行了，她就挖地、割猪草，再后来孙辈都长大了，她几乎没什么事了，就背个稀楠背篼到处捡拾有用的垃圾，去废品收购站换零花钱，儿孙们拿钱给她，她坚决不要，逢年过节强行塞给她，她就放在一边不用，她却用自己挣的钱给孙辈们买吃的、买玩具。
      我结婚的头一天晚上，外婆来到我家，一定要给我一百元钱，我们坚持不要，她说这是她自己挣的，一份心意，是给外孙媳妇的，我接过那张老版的一百元钞票时，我的眼泪差一点就出来了，“外婆.....”，见我收下钱，她颤巍巍地站起来就要走，怎么也留不住。
      外婆没有文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起，但是她很重视知识，在那个艰难的岁月里，母亲他们五兄妹没有一个文盲，全都上了学，基本上都有初中以上文化，姨姨还是高中毕业的。她总告诉我们，要多读点书，有文化才可以吃“清闲饭”，不然就要挖一辈子的“锄头脑壳”（务农）。
      外婆的一生很要强。外公走得早，外婆一个人拖着五个孩子，那时最小的姨姨和小舅舅才几岁，田里、地里、家里，她一个人苦苦把家撑起来，带大了我的母亲和舅舅姨姨。她很有骨气，从不低头求人，想起外婆的一生，我就想起“不食嗟来之食”这句古语，我小时候，外婆就告诉过我，做人要堂堂正正，不要低三下四的。
      外婆的娘家在红岩山上，相隔仅仅三十多里地，但外婆六十多年没有回过娘家。听妈妈说，在公社食堂的艰苦岁月里，大舅舅才十多岁，一次大舅舅去外婆娘家耍，临走时，外婆的娘家嫂子怀疑大舅舅偷了她家的几个红薯，后来外婆知道此事后，一直认为这是对她和她子女的人格侮辱，从此就不再和娘家来往，无论多么艰苦的日子，她都一个人支撑着，把五个孩子带大成人。
外婆性格很倔。大舅舅在县上工作，是她所有子女中条件最好的，在大舅舅四十岁左右时，和大舅母离婚了，外婆一直耿耿于怀，此后对大舅舅就很冷淡。大舅舅重新结婚后，无论后来的大舅母怎么对她好，她都不接受，在她的心目中，以前的大舅母才是她儿媳妇，这一点直到她去世。她去世后，以前的大舅母来到外婆的灵堂前，默默垂泪，深深地磕了几个响头。
      外婆九十多岁了，但还是每天天不亮就背了背篼在小城的各条大街小巷捡拾垃圾，我们都担心外婆的安全，怕她摔倒了，劝不要她出来劳动，就在家里休息，可是她是个闲不住的人，舅舅姨姨们没有办法了，也就不管了。我和妻子每次见到她，都要想方设法把她劝回去，她却无论如何都不回去，在街上劝说多了，她却说：“我知道了，没事，快去上班了，一会儿别人看见你和捡垃圾的老妈子在一起，丢你们的脸”，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外婆，小时候你就告诉过我，凭劳动吃饭，从来不丢人的，但是你却总是为别人考虑，不为自己考虑啊！
       外婆很节俭。我记忆里她就没有穿过好的衣物，没吃过好的饭菜，没有享过一天的福，我们成家后，多次想让外婆来和我们住一段时间，让她好好休息休息，但是她坚决不来，虽然小城不大，她在小城的西郊，我家在小城的东面，走路也就二十分钟，但是我的记忆中，她就来过我家二、三次。给她买的衣物，她也不舍得穿，她一直就穿着那件老式的蓝布衫，洗的发白，补丁垒补丁。
      妻子和我结婚后，也一直很孝敬外婆，一次我们去看外婆，妻子买了点软糕点，外婆很高兴，吃了很多糕点，以后父母和我们去看外婆时，就常常买那种糕点去。有一次很久没去看外婆了，周末的晚上我们买了糕点去外婆家，发现前次买的糕点都变质了，原来每次我们走后，那些糕点她都舍不得吃，偶尔才尝尝，但是变质了的糕点她都不要我们扔，她说粮食做的，不要浪费了。
      外婆一直反对给她自己做生日，每年她生日时我们所有的儿孙辈都会聚齐庆祝，但是每次她都天不亮就走了，直到半夜才回来，每年的生日饭桌上都没有外婆的身影。我们都担心外婆的身体，可是她的身体一直很好，除了轻微的胆结石外，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外婆九十八岁那年，我们都在筹划着，为外婆庆祝百岁寿辰，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在场，我们还准备前一天就在外婆家住下来，让她一定参加百岁生日宴会。可是，外婆突然就走了。小舅舅说，外婆走的很突然，也很安详，没有留下一句话。
      我一直没有走进过外婆的内心世界。妈妈说，她也没有。外婆家门前有个很破败的朝门，晚年的时候，她偶尔就坐在朝门前的一个石墩上，望着远方，一望就是很久，或许是在怀念那些艰难的岁月，也许是在怀念娘家山上那些遥远而陌生时光。我们不得而知。
但是外婆留给我的记忆，足够我一生受用。
                                2012-11-13

南广人

发发呆，回回帖，工作结束~

高州之子

好文，令人感动！

文江金银山学校

真人，真事，真情

心雨

石门好文。情真意切的文字让人眼眶湿润。一个慈祥坚强，勤俭朴实的外婆跃然纸上，勾起我对外婆的怀念。

老庆岭

打酱油的人拉，回复下赚取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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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感人，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