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源上泉 于 2018-10-16 11:01 编辑
追书稿 (故事)
源上泉
“滴滴……嘟……”到青龙村去的盘山公路上,一辆两头抹的小轿车,在呜嘟嘟地飞驰。嗬,崭新锃亮,像个长了翅膀的地乌龟,叫得嘹亮,跑得欢快。种田的人看见这架势,从苞谷地里伸出了颈子,眼睛滴溜溜的跟着转,哎呦!好洋派。 车到三岔路口,“嘟——叽嘎!”一声急刹,从车上跳下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小跑似的向路边薅苞谷的老人走去。 “老大爷!请问张利元在村吗?” 老人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眯起眼睛细细打量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反问道:“你们是干啥子的?”“我们是城里来的……。”“青龙村来的?!”老人一惊转身向老远的后生直喊:“郭老二,快去通知你利元哥,青龙村硬是来人了,叫他快去避一下。”那边的小伙一听,把手里锄头咣当一甩,伸直脚杆,一溜烟就沿着公路跑去啦! “老大爷,你听错了,我们不是青龙村来的。”“还怕不是,听口音你也麻不到我。”“别误会……”青年人有理说不清。“对不起,没功夫和你们闲扯。”老人一捋山羊胡,弯腰干活去了。 这时,车上又下来一个瘦精精的高个子,他的个子高得惊人,和篮球巨人石挪威差不了多少,只见他扯起粗喉就喊:“陈县长快上车喔,鄙人自有妙法。”中年人无奈“唉”了一声,回转身向小车走去。“陈县长,你何必跟那老汉磨嘴皮,你看,那不是带路人嘛?”高个儿嘴巴一噜,那中年人抬头一看,哟,裁缝的老壳——当针(真),那个叫郭老二的,不正在朝前跑吗? “追”,中年人一声令下,小车轰轰隆隆地腾起,箭似地向年轻人追去,顿时公路上喇叭声声,灰烟尘尘,像电影里打仗那般热闹。前面跑的郭老二小伙回头一瞧,糟糕,哪有人凭两条脚杆跑得赢汽车的四个滚滚的?眼看要被汽车撵上,突然小伙一个九十度的急弯,咚地跳进有水的稻田里,哗啦啦拨开齐膝高的秧苗,向对面半山头跑去。此时,后面的小车嘎声刹住,车门打开,四人钻出来,眼睁睁的看着爬上半山腰的郭老二,很快,郭老二就和从苞谷林头钻出来的一个人指指点点的朝山下说着什么。 “喂——,下来吧!”高个儿两手捧成喇叭朝山上呼喊。这一喊不要紧,那两人一听,拔腿就往山顶跑去。从车上下来的中年人急糟了,忙回头问坎上正在做活的一个农民大嫂:“嫂子,请问张利元在哪里干活?”那妇人甩手向对门山上一指:“对门爬坡的就是。”中年人“啊”了一声,正要呼喊,见那两人早已翻过山梁去,不见人影了。中年人手一挥,真像运筹帷幄的将军,斩钉截铁地下达命令,“留人看车,全部上山,追——”。 诸位,说到这里,你们肯定要问:追了半天,在追啥子?这帮人马属哪军哪团?这个张利元,为何又在被“追捉之列”?问得好,先说张利元,他是全县大名鼎鼎的产业大户,县城、郊区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山旮旯儿老林里的白发老翁,村村寨寨的三岁娃娃都翘起大指拇夸他。他不仅靠科学种田发了家帮助村民致了富,而今还编了两本庄稼人读的书,一本是《稻虫防治》,一本是《果园治虫》。书写的通俗易懂,土洋结合,灭虫有方,但还是草稿本子,他正在青龙村实验试点,以便推广。 事有凑巧,今年全县七个乡水稻遭了虫灾,广柑得了落果症,而张利元试验的青龙村,经过自制农药喷洒,确实安然无恙、长势喜人。县委大前天打了电话,邀请二十八岁的张利元进城传经送宝,然而,防虫工作会议快散会了,还不见张利元的影子,陈县长这才着急了,决定亲自驱车而来,登门求教。可是,现在张利元见到他们的影子就跑,跑,使得陈县长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啷个办?陈县长来个破釜沉舟——跟踪追击,于是率领“高个子”——办公室秘书和“矮胖胖”——科室主任,一举登山强行军,三人一鼓作气,越溪沟、跨深谷、过密林、翻巨石,爬呀爬呀,终于爬上山顶,陈县长手搭凉棚一望:“妈吔!哪里还有张利元的影子?”前面是一座满丘果树的小丘,东侧是一片开阔地,种的是半人高的苞谷。“高个儿”像在扯风箱,呼噜呼噜地喘着粗气,他踮起脚尖一看,唉呀!一声惊呼:“快来看呀,张利元在苞谷林头躲起喔!”陈县长和矮胖胖主任定睛一瞧:“对头!”在墨绿色的像青纱帐似的苞谷林里,一朵白云在浮动,一顶白草帽苞谷林中飘忽。啊,是戴草帽的张利元吧,矮胖胖肯定地说:“对,肯定是他。”三个人赶紧追过去。走到地边,陈县长心急,浓眉一皱,双手从外向内一抄,示意三人来一个火速包围,高秘书、矮主任言听计从,立马行动,迂回曲绕,包抄前进。忽然“扑通”一响,高秘书被红苕藤一绊摔了个嘴啃泥,矮主任哈地想笑,左边陈县长忙用手指横在口角一吹“嘘!”惊得高秘书一身冷汗,爬将起来,猫着细长的身躯前进。包围圈越来越小,看得清那戴白草帽的人不时在立身而作,或站立而息。忽然,性急的高秘书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大声喝道:“嘿!看你往哪里跑?”那人蓦然一惊,一掀草帽,顿时惊得三人目瞪口呆,年青秘书惊骇得满脸一二三,红得像猪肝;矮主任更是惊得非同小可,一张薄嘴皮一下扭到后颈窝。大家不看则可,一看,眼前变魔术似的,竟是一个美貌端庄,如芙蓉出水、牡丹含娇的大姑娘!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把他们盯着,啧啧啧,顿时三人惊慌失措,尴尬狼狈,陈县长鸡啄米似地的点头道歉:“啊,啊,对不起,姑娘。”“你们这是干什么?”姑娘把锄头把往下巴一搑,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胖秘书问:“同志,请问你刚才看见张利元了吗?”姑娘一听,大眼一眨:“哼!谁见什么张利元、李利元的?”说完,昂首挺胸,锄头一扛就走了。三人面面向觎,嘻!没门!姑娘高傲的像天上飞的白天鹅,再问也白搭,还是矮主任清闲,提议说:“累了,到果园林中歇会纳凉”刚拢林边,陈县长眼尖“喝哟!”那颗五香梨树下,通风报信的郭老二正倚树而坐,悠哉游哉地抽烟过瘾呢。说时迟那时快,高秘书年轻,一个箭步,呼的一声跳上前去,站立在郭老二的面前道:“小兄弟,这下你就别跑了。”奇怪那小子来个稳坐钩鱼台巍然不动,沉默不语。陈县长忙上前问:“小同志,张利元同志呢?”“不知道,你们死了这条心吧”郭老二话音刚落,唦唦啦啦一阵树桠枝响,“嗖”的一声,从树上密叶丛中跳下来一个人。这人长得标标致致,斯文结实,矮主任三人惊魂未定,那人早已一把抓住陈县长的手。“唉唉,是你们呀,陈县长,我误会了,让你们找苦了!”从大树上下来的人是谁呢?他正是被追赶的张利元。陈县长还蒙在鼓里,问道:“张利元同志,这是为什么呀!” 原来,张利元因忙于农业科学试验,却忘了婚姻终身大事。前段时间,他那在矿区汽车厂当调度的舅舅给他介绍了一个城里机关单位的姑娘,他舅舅已和母亲商定,今天姑娘坐车来和他见面。张利元一开始就反对,全青龙村谁人不知,人家张利元早就耍了对象的,姑娘叫余珊,是他同村同班同学。两人感情至深,就连张利元那两本书稿,凝结着余珊姑娘的心血。但是,各人都把爱情藏在心底,谁也没有挑明直说。众人听了郭老二对张利元的介绍,这才真相大白,难怪路边的老头儿误认为小车是来相亲的,把“城里来的”错听为“青泥村的”闹出这般曲折来。陈县长忙笑着问着:“那你又为何不进城开会呢?”张利元笑着说:“一来是抽不出身,二来是无书稿。”县长又问:“你写的书稿弄哪去了啦?”张利元道:“在余珊那里,我正要去……”在一旁的郭老二忙插嘴:“利元哥要娶吃商品粮的姑娘,刺伤了人家余珊的心,哪个安逸?”陈县长点头称是:“那也是,马上进村,给姑娘挑明直说,我来做这月下老,怎样?”张利元白脸变红脸,很不好意思。他们正在说话间,从身后“噼啪”一响,一个姑娘拨开桃林丛,文静而害羞地走到大家面前。高秘书一眼就认出来了,惊奇地说:“啊。是你?!”张利元动情地喊:“余珊!”陈县长抬头一看,惊呆了,正是刚才在苞谷地理围剿的那个姑娘,姑娘礼貌的向众人点头致敬,最后将一本书稿递给张利元,深情地望着他说:“真对不起你,现在物归原主。”张利元手脚无主不知如何放才好,吞吞吐吐的说:“余珊,你……”姑娘低头小声说:“利元,我全知道了,都怪我不好。”站在旁边的陈县长见了此情此景,猛然醒悟了,大声唤到:“秘书,快——接客下山!”陈县长走上前去几句话,解开了他俩心底话。余珊、利元两个青年含羞喜笑,在一片笑声中他们很快下山上车,半个钟头后小轿车里笑声朗朗,载着这对恋人往县城里飞驰而去。在青龙村口,突然,一辆矿区吉普车迎面而来,“滴滴——滴滴——”小轿车礼貌鸣笛作答,在笑声中呼啸而过。
(该故事在1984年宜宾地区故事调讲大赛中获三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