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清白咪（中篇小说）

朝花暮叶

清白咪

 

   题记：这是一只猫从平凡到辉煌再到平凡的故事，是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的故事，是一个爱色的厂长和贪官的故事和一个男人不惜手段往上爬的故事。

（一）

 

清白咪是一只猫。一只雌性猫，我们这里俗称女猫。清白咪原来不叫清白咪，后来也不叫清白咪，只是在某一个阶段才叫清白咪。不过这个阶段在清白咪走过的生命历程中显得比较长，而且在这个阶段中清白咪毫无预见并非主观的被推向了非常非常显赫的地位并且享受了对于一只猫来说绝对是极端富足极端高贵极端时髦的生活，而且改变清白咪这个阶段的命运的人们还围绕着清白咪演绎出了一连串跌宕起伏千奇百怪丑态百出的故事。所以，作为作者，我还是把它叫做清白咪。我觉得这样比较妥帖。

后来享受过高贵富足生活的清白咪其实出身寒门。说它出身寒门并不是说清白咪的血统不高贵。清白咪的母亲是一只纯种白猫，也许缘于高贵的波斯种，虽然无从考证。但这只纯种白母猫并不是某一个人家的宠物猫，而是一只无人照料无人可怜的流浪猫，而且生活在清白咪诞生的这个垃圾场附近，一日三餐都来自于垃圾堆里那些臭哄哄酸里巴叽的剩饭剩菜剩骨头。间或逮着一只和它一样都赖垃圾场维持生计的臭老鼠，清白咪的母亲就有些喜出望外。清白咪母亲的身份，按照我们国家刚刚解放时阶级成份的划分，应该是属于破落地主，而按照这几年比较通俗易懂并且时兴的说法，就应该划入盲流之类了。

因为这样的一个盲流母亲这样的一个脏乱的家庭环境，清白咪显得有点先天不足。当它和它的哥哥和妹妹先后从母亲肚子里一出来，还未睁开还被薄薄的的胎脂弄得粘乎乎的眼睛时，首先闻到的世间的气味是垃圾场那不可形容的怪味，而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则是对于它来说如同喜马拉雅山一样高高的垃圾堆。不过清白咪并没有觉得这样的家庭环境生活环境有什么不好。它觉得它闻到的这第一种气味就是世间本来的气味，它觉得它看到的垃圾场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如果不是后来它经历了当清白咪的那一段故事，它也许就永远不会有高贵和平凡、贫穷和富足、清洁与龌龊的比较。

清白咪和它的哥哥妹妹都没有继承到它们的母亲的纯种血统。猫哥哥是一只麻白相间的花猫，猫妹妹是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而清白咪虽然全身雪白，在眉心却有一点非常清晰的黑毛，仿佛是一块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都十分纯净的白玉上染上了零点零零零一的瑕疵。而猫妈妈和清白咪加上后来收留了清白咪一家的擦皮鞋的瘸腿老王都没有想到，清白咪眉心的这一点黑毛却正是一颗稀世难求的美人痣，在后来那些具有超凡脱俗眼光的人们看来，恰恰是清白咪作为一个绝代美女的真正资本。

猫妈妈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会在以后飞黄腾达。也不知道因为这个女儿会搭上自己和瘸腿老王的两条生命。对于自己生出来的儿女，猫妈妈心中没有丝毫美不美丑不丑的概念。在它眼中，自己的儿女都是一样乖巧可爱。对于三个儿女，它都是一视同仁的喂奶，一视同仁的呵护。而懵懂不知世事的清白咪也对自己绝世的姿色毫无认识，一星一点也没有感到自己与生俱来的高贵。它和它生下来就普普通通今后的生活也普普通通的哥哥和妹妹毫无二致地每天接受着猫妈妈一样的呵护一样的关爱和一样的教育，毫无二致继承了猫们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吃饭后用前爪梳头洗脸，大小便后用前爪扒拉泥土掩盖的独特习惯。不过直至它被瘸腿老王之后的第二个男主人带入与瘸腿老王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的新生活之前，它都还处于婴儿期和少儿期，所以，它还没有来得及继承到它作为老鼠天敌的祖先象小老虎一样勇猛捕鼠的职能。

 

作为盲流的猫妈妈生下它的三个盲流儿女后，每天更辛勤的到垃圾堆上为自己和儿女们觅食。不过这样的艰难状态没有维持多久。在它的儿女们尚未满月的一天，它遇见了擦皮鞋的瘸腿老王。

瘸腿老王原来不瘸，也不是擦皮鞋的。他是离这个城市很远很远的山区里的农民。想当年身强力壮二十多岁还是小王的他抱着挣钱梦想来到这个城市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出卖他充足的体力，最后换来的却是两手空空和一身残疾。从建筑工地上那高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的他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却从此失去了他曾经自豪的体力。瘦骨伶仃与昔日面目全非的老王只好买上两把鞋刷子，拎着擦皮鞋的小箱子在街头给人擦皮鞋。虽说擦皮鞋的再多也不多老王这一双鞋刷子，但老王残疾且木讷，不会招揽客人也不会和客人搭讪，因此老王擦鞋的生意很清淡。

瘸腿老王刚刚搬到垃圾场附近那座小山脚下的烂草棚里不久。原来他住在这个城市里一条窄窄的小巷里的一间十来平方的破房子里。那破房子虽然破得简直不成个样子，房租却高得令每天收入只有一点点零钱的瘸腿老王暗暗咋舌。每当房东来找他索要房租的时候，就是他最尴尬最无奈最手脚无措的时候。而房东一从他手里抽出他捏得汗津津的那大大小小皱巴巴的几张钱，他就感到是被人抽走了脚筋手筋，抽干了鲜血。直到老王不经意地发现了城郊垃圾场附近小山脚下这个破烂的小草棚，他才结束了自己被房租弄得一天到晚焦头烂额的生活。

小草棚没有门而且四面透风，人站在里面连腰也打不直，而且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可能老王并不能算高的身躯躺下以后就会头挤着这头的墙壁脚蹬着那头的墙壁。但瘸腿老王却已经很满足。他想终于可以不交房租了。他当天夜里就提着自己简单的行李钻进了草棚，席地而睡。透过草棚破漏的棚顶他看到了天上那不明不暗的半弦月亮，他心里陡然生出一缕酸酸甜甜苦苦涩涩的思乡之情。老王的父母已经过世又没有娶亲，在家乡早就没有了亲人。没有了亲人的老王没有亲人可以思念。孤单的老王没有亲人可以思念老王思念的其实不过就是家乡那三间让他一生一世都感到温暖无比的草房。而现在老王睡着的小草棚散发出的一股霉烂的稻草气息，这更让老王想起了家里的牛棚。他甚至觉得闻到了家里牛棚中那残留着青草香味的牛粪味道。一晚上老王都无法入睡。这倒不完全是乡情的原因。时时刻刻都不得不面对艰辛面对生存危机的老王还不至于这样多愁善感。让老王无法入睡的罪魁祸首是几只老鼠，几只毫无顾忌在老王身上脸上跳了一夜踢踏舞的山鼠。

老王第二天钻出草棚经过垃圾场的时候，与猫妈妈不期而遇。老王第一眼看到浑身散发着臭味的猫妈妈，就有了一种遇见异类知己同病相怜的感觉。猫妈妈的温顺和可怜让老王觉得它比城市里的人们更亲切。而饱经世故的猫妈妈也马上感觉到了老王的善良老王的亲和力和老王的可怜，所以毫不自主地地随着老王“咪，咪”的轻轻呼唤，蹑手蹑脚又放心大胆地走进了老王的草棚。猫妈妈在草棚里“妙，妙”地叫了一番，四处巡视一遍考察一遍，确信老王的草棚比它们一家现在居住的小窝更温暖更舒服，连忙回去衔来了三个儿女。

 

家里陡然添丁进口，而且是一下四口。这一天的老王是进城以来最感幸福的一天。猫们咪咪妙妙的叫声象是在老王的草棚里开起了音乐会，让草棚里热闹无比。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的瘸腿老王马上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父亲。

夜里，大小四只猫睡在了老王的左右两侧。老王刚刚睡下，就听见草棚外一阵热热闹闹的唢呐声。有人高声喊着，新郎快点出来迎接新娘！老王怎么想也想不出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订了亲。老王还来不及细想，外面的人又高声喊道，瘸腿老王，快点出来迎接自己的新娘！老王莫名其妙睡眼惺忪地刚刚爬起来，新娘已经被送亲的人们拥进了草棚。老王一生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好事，刚刚搬了新居刚刚添丁进口马上又有人送来新娘。这真是三喜临门，福从天降呵。老王想。世间的好事怎么一下都让我碰上了。新娘圆圆的脸一双温顺的眼睛，怎么看怎么都受看。至少老王自己这样认为。但老王想不通的事情是，新娘脸腮边有几根稀疏的胡子，长长的，几乎长到耳朵边了。这多多少少显得有点美中不足。但老王想，只要新娘不嫌弃自己是个瘸腿就烧高香了，自己本身就有残疾，哪里还能挑肥拣瘦。有点缺陷不要紧，只要人良心好能干活就行了。老王对着新娘左看右看，越看越爱看，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象对宝贝一样小心又小心地把新娘拥入怀里。从来没有感受过女人温存的老王很快被新娘大胆又温柔的热吻整得晕头转向。幸福无比激动无比的他还没有从新婚的甜蜜中清醒过来，很快又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原来新娘已经为他生下了一胎三个儿女。乖乖，这可是三胞胎哟！老王全身都泡在了喜悦里。多年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他猛然感到了为人夫为人父的千斤重担。他想明天开始一定要无论如何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多擦几双皮鞋。一定不能让老婆儿女吃不饱肚子。那可是自己巴心巴肝的亲人呀。但是老王很快觉得儿女们的哭声不对劲，咋个听起来怎么都和猫的叫声一模一样呵？莫非有什么先天性的毛病？老王惊出了一身汗，随即猛然惊醒。醒来的老王一看，新娘不见了儿女们也不见了。枕旁三只小猫正细声细气地叫着，而他的脸上早已被猫妈妈舔得湿漉漉的。老王潸然泪下。泪流满面的瘸腿老王轻轻地抚摸着猫妈妈和它的儿女们颤声叹气，你们就是我的老婆和儿女，你们就是我的老婆和儿女呀。我们一家还是有大大小小五口人呀。

老王对猫们视同亲人视同已出，分别给它们取了名字，猫妈妈叫大咪，猫哥哥叫麻花咪，猫妹妹叫黑花咪，而清白猫则叫小白咪。大咪和它的儿女麻花咪黑花咪小白咪很快让老王充分享受了家庭幸福，也很快地感到了作为一家之长的重大责任。正在哺乳的大咪很能吃，每天的食量几乎相当于老王的一顿午餐，而已经开始断奶的三兄妹也食量渐长。虽然对家庭成员充满了万般爱心，虽然使出了浑身千般解数努力解决全家五口的温饱，老王还是时不时得为家庭成员们的一日三餐犯愁。有时浑身乏力的老王自己也还处于饥饿的老王回到草棚里，不得不面对他嗷嗷待哺和猫老婆和猫儿女时，他的心情更加复杂难受。他想我真是天下最苯的苯蛋，最没有用的人。人家个个都说猫猫吃得少，而我连几只猫儿都喂不饱。幸喜没有真正结婚，要不然拿啥来养老婆儿女呀。

　  无论如何深爱他的家庭成员，无论如何想竭力维护家庭完整，力不从心的瘸腿老王还是不得不忍痛割爱，面对家庭解体。他留下大咪，把麻花咪送给了蹬三轮的李五，把黑花咪送给了卖咸菜的周嫂。可是当他把小白咪给扫街的刘二送去时，刘二却对小白咪的肤色很是嫌弃。他说，唉呀呀，这种白猫一天到晚还懒得给它收拾！老王只好又把小白咪带回了自己的草棚。

家里突然间少了两口，老王觉得有些寂寞冷清。对剩下的大咪和小白咪，老王更是关爱有加。他每天出去擦皮鞋，都要用围腰兜着小白咪一起去，而离不开女儿的大咪自然尾随其后。这一大一小乖乖巧巧温温顺顺的两只白猫成了老王皮鞋摊前的一道风景。老王的擦鞋生意渐渐有些好了起来。

 

清白咪和猫妈妈成了瘸腿老王擦皮鞋时的一道风景，而清白咪的命运也因为瘸腿老王的擦皮鞋出现了突然的转折。清白咪的命运发生根本变化是在一个平常的下午。这个平常的下午老王的皮鞋摊前来了一个不平常的男人。这个男人一出现在老王的皮鞋摊前，老王就看出了他的不平常。老王看出他的不平常不仅是因为这个男人停在皮摊前的小车，还因为这个男人脚上穿的是一双价格不菲的皮鞋。那双皮鞋老王在心里粗粗估算了一下，能让老王和他的猫老婆猫女儿过上好长一段时间餐餐饱足的生活。这种判断绝对不会错。擦了多年的皮鞋老王对分辨皮鞋的质地还算是有点把握。不过老王还不知道，这个男人身上的西装身上的衬衣都属于名牌。甚至腰间的皮带，可能也足够老王一家吃上一两个月。但是老王不知道这些也不需要知道，仅仅那一双皮鞋，仅仅那一双皮鞋，就已经让老王心生敬畏。

老王小心翼翼的埋头看着那双皮鞋，又小心翼翼地埋头擦着那双皮鞋。不敢随便说一句话。那个男人一副威严，在老王的皮鞋摊前坐下，很随意地把脚伸到老王面前，没有说一句话。在老王仔仔细细在为他擦皮鞋时没有说一句话，在老王擦好皮鞋放下刚才为他卷起的裤腿时也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把一张百元大钞递到老王手里，再由老王慢慢地地一张张找给他零钱时，他还是说没有一句话。不过老王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擦皮鞋的客人形形色色，而愿意和一个擦鞋匠聊上几句的客人却很少很少。有些客人来擦鞋时最多说一句，给，钱。然后把擦鞋的零钱递到老王手里。有些客人一声不响地坐下又一声不响地离开。给钱时也没有一句话。老王对些很理解。人嘛，各人有各人的事情。说不定人家来擦鞋时正想着自己的生意自己的事情自己的老婆儿女呢。再说穿皮鞋的和擦皮鞋的本来就不是一挡子人，相互哪会有什么龙门阵摆。

男人已经把老王找他的钱揣进皮包里，并且站了起来。擦皮鞋的整个过程看起来马上就全部结束了。而就在那个男人就要转身的一刹那，小白咪也就是后来的清白咪忽然轻柔敏捷地从老王身后的皮鞋箱上一下跳到了老王的肩上，咪的叫了一声。男人看了清白咪一会，说，你这只猫很独特，可以进名猫系列了。男人的语气很沉稳，很肯定，不容人置疑。老王从来没有给自己的小白咪和它的妈妈大咪洗过澡，母女俩身上的白毛早就已经不那么白净。但那个男人还是看出了小白咪也就是清白咪的与众不同之处。看出了它是弃于尘埃的明珠，陷于蒿草的灵芝。

老王不明白啥名猫系列，但明白人家是在夸他的小白咪，连忙受宠若惊的站了起来，两手在围腰上搓着，哪里，哪里，你太过奖了。男人转身走向小车，打开了车门。老王擦皮鞋的这条街道是不准停靠车辆的，随时都有交警来吃喝来罚款。敢停车在这里的，只有几个单位的车，交警自身的和市委市府的。老王看了一下车牌号，XXX001。老王听人说过号码在20以内的都是市委政府的车。而1号车就是市委书记的车。那么，刚刚这个年轻男人一定就是寇书记了！擦皮鞋的老王在其他事情上孤陋寡闻，但对于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名字却是耳熟能详。他完全没有想到，书记竟这样年轻有为。想着刚才书记对自己小白咪的赞赏，他心里暖洋洋的。而这时老王认定的寇书记打开了车门却又折转身回到老王的摊前。他问老王，你这只猫卖不卖？他虽然用的疑问语气，但样子却志在必得。老王感到很突兀，一市的父母官竟然看得上自己这个皮鞋匠的的猫儿。他连连说，你拿去就是，拿去就是，啥卖不卖的。他从皮鞋箱里扯出准备买米的米袋子，把小白咪小心的装进口袋递给男人。看着男人将小白咪提进车里然后绝尘而去，老王心里空落落的想，小白咪呀，你坐着小车进宰相府，从此是糠箩兜跳进米箩兜了呀。想想自己从来也没有坐过小车，甚至连摸都没摸上一下，老王又觉得自己没出息得连猫都不如，不禁自嘲地摇了摇头。

朝花暮叶

（二）

米袋子里的小白咪也就是清白咪很烦燥地被老王认为是寇书记的年轻男人拎进了自己的家里。这个男人其实不是寇书记，而只是寇书记的秘书。而老王直到被这个寇书记的秘书碾死，还是认为他是真正的寇书记。活得窝窝囊囊不明不白，连死也没死个真正明白，从这一点来说，老王又显出了自己孤陋寡闻的最最可悲之处。寇书记的秘书把清白咪从口袋里放出来，顺手把老王的米袋子丢进垃圾桶里，连忙到卫生间去洗手。一边又叫道，二咪，看我给你带回什么了。

糊里糊涂被装进口袋，在憋闷和颠簸中被带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看不见猫妈妈和老王爸爸，闻不到猫妈妈身上的奶香和小草棚里那霉腐而熟悉的烂草气味，再过几天就要被命名为清白咪的小白咪感到强烈的惊惧委屈和愤怒。它惊悚地耸起全身的白毛竖立起耳朵，诧异又吃惊地审视着它从未见过的大大的客厅、大大的沙发、大大的电视机，不知是些什么东西。它奶声奶气地用尽全力大声抗议，咪呜！咪呜！咪呜！它希望猫妈妈和老王爸爸能够听到它的呼唤，能够快快的把它带回家。它后悔老王爸爸把它装进口袋时它反应太慢，没有及时挣扎表示自己对老王爸爸轻率决定的否定。它一边大声抗议大声哭喊一边十分委屈地想，老王爸爸呀，我可是从未做过错事的呀。难道不是吗？你放在地上的小碗里的几块回锅肉虽然用大碗扣着，但如果我要偷嘴难道还会有你老王爸爸的吗？我每天都是乖乖的跟在你的身前身后而没有到处乱跑让你好找。老王爸爸，我可是一个乖孩子乖猫咪呀，你怎么舍得把我交给这个一点也不认识的家伙呢？哭着喊着，它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又赶紧警惕地钻进沙发底下。它看见沙发外面一双精致的绣花拖鞋和一双精致白嫩的女人的脚。然后听见一个娇娇的女声，唉哟哟，得志呀，你真为我弄了一个咪咪回来吗？小乖乖，快出来吧，唉呀呀，得志呀，你快来把它抱出来吧。得志呀，我们给小乖乖起个什么名儿呢？我看就叫宝贝吧。

小白咪一口气不歇在沙发下叫了三天后，饥饿难耐疲累难耐已经到了极限。等到寇书记的秘书也就是二咪的丈夫肖得志把有气无力的它从沙发下捉出来递给二咪时，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二咪仔仔细细地给它洗了个沐浴，又细心地给它吹干了毛发后，惊喜地叫了起来，得志呀，你看我们的乖乖好漂亮好漂亮哟。丈夫说，是呀，和你一样漂亮。二咪有点得意，马上又有点不满意，哪点和我一样，我有它眉毛中间这点黑斑吗？肖得志没有吭声。可心里说，你不就是有黑斑吗，只不过没有在脸上而已。这是肖得志心中的伤疤，心中难以告人的隐痛。他觉得二咪真是一点也没有自知之明。

肖得志一年多前还只是一个县里某乡镇企业的办公室秘书，完完全全谈不上什么知名度。而自从成为了市委书记的秘书，鞍前马后跟着寇书记不长时间后，他已经在跟随寇书记走过的机关和单位中留下了一张熟悉的脸。在他的家乡所在的县，他更是名噪一时。书记的牌子才造就了肖得志的面子。肖得志很明白这点。所以他从心底里深深感谢寇书记的知遇之恩。肖得志感谢寇书记的知遇之恩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难以言述的隐秘原因。他觉得寇书记把他从那个企业中提拔到市委机关，不单是提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还使他远离了耻辱和难堪。

肖得志的老婆二咪漂亮得不能再漂亮，白嫩得不能再白嫩，名字带有一个咪字，非常喜欢猫儿，性格也如小猫一般娇兮兮。在肖得志的眼中，就是一只娇娇柔柔温软可人的小白猫。肖得志和二咪是在一种特殊情况下相识相爱的。他们的恋爱起因百分之百可以说是英雄救美。在厂里当包装工的他那一天轮休。在赶着回乡下老家看望父母的途中，救出了溺水的二咪。当他帮二咪背着猪草绕道七八里多把二咪送回家时，二咪已经对他一见钟情。美丽动人的二咪秋波闪闪的二咪姿态撩人的二咪没有男人不喜欢，老老少少都是如此。春心萌动的小伙子肖得志更是不例外。两人顺理成章地很快结了婚。但二咪这只可爱的小白猫却又很快让自己让肖得志让他们的家庭染上了黑斑。

如果不是那一场篮球赛，也许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可就因为那一场篮球赛，一切都无可挽回地发生了。后来肖得志无数次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去打那场篮球，后悔即使自己去打了那场篮球也不该让二咪去观战，使二咪成了厂长的囊中之物。但再怎么后悔也已经是事后诸葛，于事无补。那天在篮球场上肖得志没有看见，一向喜欢球赛的厂长眼光没在激烈比赛的球场上，而落在了观赛的人群里，钉在了二咪的身上。厂长的目光是那样饕餮，如同一只饥饿的狼。而肖得志对此毫无知觉。直到厂长突然提拔他到办公室任秘书，又把二咪招为厂里的公关小姐时，他都还认为是自己那一点点文字功夫终于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运气来了。二咪并没有真正成为厂里业务上的公关小姐而只是成为了厂长一个人生活上的公关小姐，相当于厂长的生活秘书。厂长非常喜欢非常需要非常贴身非常离不开的生活秘书。二咪成了厂长的皮包，厂长走到哪里二咪被拎到哪里。二咪成了厂长的领带，厂长走到哪里二咪被系到哪里，二咪又成了厂长的皮鞋，厂长走到哪里二咪被穿到哪里。要说一开始生于乡下长于乡下虽然漂亮但头脑朴素行为传统的二咪很习惯很喜欢这种生活，那根本不是实事求是。二咪曾经有过拒绝，曾经有过抗拒，但终于还是被饱经世故老于手段的厂长威逼加利诱加略施小计后不得不就范。等到丈夫肖得志有所察觉，感到事情越来越不妙的时候，那已经是二咪和厂长的关系由冰点到溶点，再到沸腾并且全厂都众所周知的时候了。

肖得志摔烂了家里的温水瓶，摔烂了他们还贴着喜字的镜子。咬牙切齿。肖得志小声骂二咪，你这个娼妇。你把我的脸丢尽了。你这个娼妇。肖得志没有大声骂二咪，他不敢大声嚷嚷。那样等于把家丑毫无保留地捅出去，让自己被厂长抹得花里胡哨的脸完完全全地曝光。尽管这事可能全厂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早已不是什么最新消息。而且他更不敢让厂长知道他和二咪为了二咪和厂长的事情在闹纠纷。端人家的碗服人家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老婆失节事小，全家饭碗事大。什么事情都没有让肚皮弄饱来得重要。如果让厂长知道他不满意厂长睡了他的老婆，完全有可能龙颜大怒雷霆大发把他和二咪都玉石俱焚地一脚踹出厂去。那对于每月都要挤出可怜的工资为父亲治病的他是一个不用想就知道的最坏的结局。当然怜香惜玉的厂长也有可能去粗取精留下二咪而只开除他，那更是难堪加痛苦，雪上加霜。所以肖得志不敢大声叫骂也没有打二咪。他根本舍不得打二咪。他从来不会动二咪一根手指头。他明白这完全不是二咪的错。虽然他一声接一声的骂二咪是娼妇，但那骂声里依然带着怜爱。看着极端愤怒又极端压抑的肖得志，二咪默默地坐在小木床的草席上一声没吭。厂长让她在外面享受了高档而豪华的生活，她也渐渐习惯了厂长肥胖的体重和臃肿的脂肪，但她依然爱肖得志，很爱很爱。她知道自己对不起这个家，对不起丈夫。但她已经没有办法也没有退路，和丈夫一样。等到丈夫的火气渐渐平息，她才怯怯地上前抱住了丈夫，叫了一声，得志，我的心肝。

肖得志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二咪还会向自己投怀送抱。他感到十分意外又十分突然。他愤怒的冰山在二咪的一声“我的心肝”面前轰然坍塌。那声音令他心醉心软又心痛。他立即回应了二咪，他太需要发泄自己的不可名状的情绪。肖得志陡然把二咪当成了厂长的老婆而不是他肖得志的老婆。他咬牙切齿一边疯狂地发泄自己一边在心里大声地尽情地无所顾忌肆无忌惮地咒骂厂长，狗日的肥猪！你狗日的睡我的老婆我就睡你的老婆！我俩扯平了！和阿Q骂儿子打老子如出一辙，肖得志在心里骂得痛快淋漓斗志凌云豪情满怀，骂得心满意足浑身舒服。　　　

老婆被睡了的肖得志屈辱的肖得志压抑的肖得志只敢在心里大骂厂长的肖得志不敢将自己感情上家庭里的阴情圆缺露在脸上，每天走出家门走到人群中总是端着笑脸。这是生存的难度逼着他不得不作出的唯一选择。他看到了厂里的人们眼里那种目光，那种看戴绿帽子的丈夫时基本上一视同仁的目光。但肖得志知道自己是忍受胯下之辱的韩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虽然没有丝毫的希望和把握，肖得志却不知怎么总是相信有这么一天。他只有这样安慰自己。

睡了二咪的厂长虽然在一开始睡二咪的时候颇有些大张旗鼓，无所顾忌，但睡了之后也有那么一点点忐忑，那么一点点做贼心虚。这毕竟是人家的老婆而不是那种用几张人民币就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鸡。要是血气方刚的肖得志找到自己以死相拼，自己很有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因小失大甚至丢掉性命。但慢慢看到肖得志好象没有什么反应，厂长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渐渐地，厂长不仅是外出时才带上二咪，在厂里也时不时把二咪叫到他的单独的铺笼帐被设施齐全的办公室去，然后当着肖得的面咚的一声用力关上门。如果按照百分数将二咪放在两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上司中来分割，这个时期的二咪，已经在百分之九十的程度上成为了并非丈夫的厂长的女人。二咪的温柔和二咪丈夫的顺从让厂长大发慈悲，他大大方方毫不吝啬地向二咪和肖得志施舍着种种好处。二咪的颈上手上让隔三岔五不断翻新的东西搞得金光耀眼。这不用说是搞了多年经营的厂长还是想到要使二咪的投入和产出基本上成正比。而令肖得志没有想到的是，厂长偶而还会给他发上一个数额秘而不宣的沉甸甸的红包。肖得志每次从厂长手中接过那个红包时，总是倍感屈辱。但他又想，再恨厂长也不能恨钱，只有傻瓜才会和人民币过不去。老板睡了自己的老婆，自己花点老板的钱无论如何都说得上是天经地义。肖得志的家很快有了起色。

 

当肖得志得知自己被上调到市委办给寇书记当秘书时，他心里恨恨的想，肖得志呀，你终于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了。他感到自己君子报仇的一天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希望。这一天不是梦想，不是幻想，不是空想，它终于要到了。肖得志的心里充满了屠夫要杀人的快感。他斜视着前来告诉他这个喜讯的厂长，这个睡了他的二咪的猪头，忽然感到腰板直了硬了，而平时不可一世的厂长忽然在他眼里矮了半截。厂长说，小肖，哦，不，肖秘书，以后还望你多多关照呵。肖得志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杂种也会有今天呵。他说，那是那是，厂长不是一直都很关照我和二咪吗？肖得志一语双关。厂长眉毛抖了一下，虽然很轻微，肖得志还是从那轻微的一抖中看出了昔日顶头上司心中的惧怕。看着厂长的秃头上冒出的一颗颗汗珠，肖得志却不知为什么生出了一丝怜悯。

夜里厂长悄悄地来到肖得志的家，敲开了肖得志的门。以往听到厂长的敲门声肖得志总是感到末日来临。而今天晚上昂首挺胸的他已经没有这种感觉。厂长在肖得志的桌上放下一个大大的黑皮包，眼睛也不敢抬起来，说，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以往多有得罪，还望肖秘书海涵。厂长离开后，肖得志赶忙打开一看，皮包竟是整整五万元钱。自从二咪被厂长睡了之后，肖得志的的心每分每秒都是一个气愤的汽球，里面膨胀着报仇的空气。而现在厂长留下的五万元却象一颗小小的大头针。这颗大头针在汽球的表面只那么轻轻一划，一直膨胀在极限状态的汽球立即蔫了气。他想，人要会想，会想不得毛病。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何必自己给自己过不去。宰相肚里能撑船。如果连这点肚量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在仕途上发展。

但肖得志没法完全忘记这块黑斑，这是他心上的黑色印记。因此，当他看到瘸腿老王的小白咪时，立即触景生情想到了二咪，二咪就是这样一只全身雪白美丽而又带着一块耻辱的黑色印记的小猫咪。二咪已经失去了贞洁没有了清白。尽管依然迷人依然美丽。除了触景生情的因素，肖得志带回小白咪，还想让这只有着黑色印记的猫时时提醒自己，使自己经常想到曾经有这么一段耻辱的过去，不要忘了发愤图强。他要象卧薪尝胆的越王一样将自己痛苦地磨砺。由于上述种种对二咪来说不可告知的因素，一向顺从老婆的他在给小白咪起新名时一反常态的固执已见，最后二咪不得不让步，同意他给小白咪取名叫清白咪。

朝花暮叶

（三）

清白咪在肖得志家里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比起在老王爸爸家的日子，现在真有天壤之别。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过惯富日子的突然过穷日子总是不习惯，而过惯穷日子的清白咪却很快适应了衣食无忧的新生活。象贫穷的二咪很快习惯厂长给予的物质生活一样。在喷着细雨一般的沐浴龙头下洗澡，洗完后再被电吹风暖暖地吹干毛发，然后被女主人用浴巾裹着抱到垫着柔软的小被子的小床上睡觉。高兴时可以到客厅的地上撒撒欢，打打滚，伸伸懒腰，还可以在女主人的怀里撒撒娇。吃的当然更不用说了，再不是老王爸爸家里那种缺荤少油的粗茶淡饭。猪肝和小鱼成了它的家常便饭。二咪很为爱吃小鱼的清白咪着想，有一次一下买回了三斤多小鲫鱼，弄了几条给清白咪吃后，多余的养在了一个玻璃罐子里。清白咪余兴未足，看着罐子里那实际上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味，竟一时愚蠢地不住用爪子去抓挠玻璃罐子，想隔着玻璃把鱼儿弄出来。而抓来挠去还是徒劳无功，望洋兴叹。看到清白咪傻里傻气的样子，二咪忍俊不禁，一下笑出声来。顿顿营养充足的清白咪有时会想起老王爸爸，想起在老王爸爸草棚里那时时上顿不接下顿的日子。新生活给清白带来的生活质量和林林总总的生活方式，清白咪基本上都喜欢都能接受，但只有一样它不喜欢，新主人害怕清白咪锋利的瓜子抓坏沙发，要修剪它的指甲。每到这时，清白咪总是拼命挣扎。

清白咪被带进新家的第十九天，也就是二咪从县里那个企业调到市旅游局的第二十天，清白咪听到了新家的门外有一种它曾经听到过的声音。那种声音是被现在的男主人拎进这个家以前，颠簸着它的那个东西发出来的声音。人们说那是汽车。清白咪听到小汽车的声音在新家的门外嘎然而止，随着钥匙打开防盗门，它又听到男主人恭敬的声音，寇书记，请进。在沙发上打盹的清白咪睁开眼睛，看到男主人已经把那个叫做寇书记的男人恭敬地请到沙发上坐下。寇书记说，小肖啊，一直想到你家看看，就是没有时间，你可要原谅我这个当领导的关心不够啊。肖得志说，哪里哪里，寇书记你怎么这样说。你对我的关心已经让我不知怎么报答了。寇书记说，小肖呵，你谈报答就不对了。提拔你是让你更好地为党工作，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你不能把它看成是我个人对你的恩惠。

寇书记一进来，清白咪马上看出这是一个大人物。近朱者赤，孺子可教。清白咪在肖家生活了一段时间，认识水平已经有了空前飞跃大大提高。特别是分辨人的等级和档次的本领。如果仅仅就这一点把这时的清白咪和它的老王爸爸相比，作为猫的清白咪可能比作为人的老王爸爸更胜一筹。当然老王爸爸还会擦皮鞋。不过清白咪现在已经知道，那不过叫做简单劳动，只用得着出劳力体力，而用不着费脑筋用脑子。而用脑子的人才是上流社会的人，象他的新男主人肖得志一样。清白咪一眼看出这个叫做寇书记的男人威严百倍。那种威严不是这个男人自身具有比如象清白咪和二咪的美丽姿色一样与生俱来的，而是一种外在的东西造就的堆积的塑造的。这种外在的东西是威严和身份的外衣，这种外衣就象皇帝的新衣，穿到哪个人身上，那个人就自然具有了这种人人羡慕人人敬畏而又人人都明白那只是虚无的威严。清白咪当然不会明白，这种外在的东西就叫权力，是时下人们舍生忘死拼命角逐的中心。作为非人类的清白咪虽然认识水平大有长进，但它永远永远不会明白这一点。它也不准备明白这点，它只生活在自己简单的世界里。清白咪忽然想到了老王爸爸眼中肖得志的威严。清白咪想如果老王爸爸见到了这个真正的寇书记而非老王爸爸自己认定的寇书记的无比威严，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景呢？清白咪搜肠刮肚，竭力想将两个威严程度不等的男人作一个恰当的比较。它生在城市长在城市，没有到过深山老林也没有进过动物园，从没有见到过狮虎熊豹，在它的眼里，狗就是世间最讨厌最凶恶的动物。于是它用狗把两个男人作了个比较。如果肖得志还算得上是一条威风凛凛的狗的话，那么寇书记就是一只藏獒，狗中之王。清白咪很为自己的比较而得意，于是妙的叫了一声。

清白咪的叫声只是为了自我表扬。而刚在沙发上坐下的寇书记却认为是对他的讨好。于是抚摸了一下清白咪，夸奖说，好漂亮的一只小猫，叫什么名字？清白咪觉得寇书记真有点自作多情。又敏锐地感觉寇书记的抚摸没有什么亲切感，生硬又有些心不在焉。清白咪隐隐觉得寇书记今天来到肖家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夸奖自己，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清白咪不满地咪了一声，从寇书记的身旁跳到了另外一个沙发上。

忙着为寇书记泡茶的肖得志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在卧室小憩的二咪闻声而出。二咪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睡衣，睡眼惺忪衣冠不整，还有那么一点点敞胸露怀。生在乡下长在乡下的二咪虽然近些年来物质水平被厂长拉着扯着不断提高，但对在什么情况下应该有什么衣着什么举止还是不太得要领。肖得志连忙示意让二咪进去穿好衣服。他悄声说，你象什么样子？没看见寇书记在这里吗？又忙着恭敬地回答寇书记，寇书记，叫清白咪。叫清白咪。

清白咪看到，二咪刚一出现在客厅里，寇书记十分的威风顿时减了七分，刚才抚摸它时明显心不在焉的寇书记的眼神立即变得专注而有神。那种眼光是上级看自己手下的老婆不应该有的目光，是一个皇帝看自己的宠妃时那种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的眼光。这种眼光里充满了一种什么东西，对人类的语言了解太少太少的清白咪一时表达不出来。但机灵的清白咪马上想起了一次和猫妈妈跟随老王爸爸上街去擦皮鞋时，碰到了一只公猫，那只正在疯狂的发情的公猫在盯着猫妈妈时的目光里就是这种东西。而只顾恭敬的低着头把茶杯给寇书记放到茶几上的肖得志并没有看到寇书记这种异样的目光。寇书记对二咪说，二咪，我们又见面了。

    寇书记两眼一直盯着二咪，嘴里却不住夸奖清白咪说，好一个清白咪！洁白如雪，温柔可人。双眼秋波粼粼，国色天香，国色天香呀。连清白咪也听出来了，寇书记明显是在夸二咪。清白咪想这只藏獒这个寇书记的说话水平还真不一般，借物抒情，借它来向二咪献媚。厉害得很哟。清白咪不高兴地想，你要献媚你要讨好女人是你的事，干嘛扯上我？它觉得被寇书记作为献媚的工具有点侮辱它的人格，不，猫格，就很气恼地大声地长长地咪了一声。

    二咪当然比清白咪更聪明，早在她一出卧室，秋波闪闪的眼睛斜着一瞄，就已看懂了寇书记那种目光。在二咪碰到的男人中，除了对女人已经没有能力产生想法的耄耋老者或者是极个别极个别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之外，很少有人不用这种目光来看二咪。二咪对这种目光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而寇书记的这种目光，二咪已经是第二次看见了。在上次也就是肖得志二咪还未调到市里，寇书记到他们的企业视察时，厂长在接待书记时曾经让二咪给寇书记敬酒。二咪在敬酒时第一次看见了寇书记这种眼光。她当时就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当丈夫告诉她寇书记将他提拔为自己的秘书时，二咪没有感到什么意外。她知道如同厂长会给她还有肖得志带来戒指带来红包带来跟钱密切相关的种种好处一样，寇书记也会给她和肖得志带来前途上的好处。这些好处有些什么，二咪暂时还不知道。但她知道一切都会发生。自己就象一个水缸，寇书记已经掷出了要打破这个水缸的石头，自己不管愿意不愿意，躲避不躲避，最终还是要被打得七零八碎，水流遍地。其实她是愿意被寇书记打碎的，她隐隐约约意识到。要知道这可是脚跺一跺全市的地面都可能要颤抖的男人呵。睡过她的厂长虽然在他的厂里说一不二，但厂长和这个男人比起来相差十万八千里。肖得志更不用说。二咪没有意识到过去爱着肖得志现在爱着肖得志将来也可能会爱肖得志的她在被厂长睡过之后已经渐渐渐渐有点点水性扬花。已经有点点水性扬花的二咪知道一切都会发生的二咪甚至有点热切地期望一切都快快发生。我们不能责怪二咪会生出这种出轨的想法。要怪只能怪首先睡了二咪的厂长。虽然多情可能确实是女人的天性，虽然二咪可能也确确实实是一个多情的女人，但如果厂长不睡二咪，二咪可能永远都是肖得志本份的妻子，一个不会越雷池半步的良家妇女。

    热切地期望一切都快快发生的二咪于是向寇书记送去了多情又多情的秋波。又娇声娇气的说，寇书记，我们的清白咪小乖乖哪里有你夸的这样漂亮哟？你太过奖了！趴在寇书记旁边的沙发上的清白咪听着二咪说“太过奖了”，心想这怎么和当初老王爸爸回答肖得志的话一样呀。清白咪有点茫然。二咪一边说一边抱起清白咪，坐到了寇书记旁边的另一个沙发上。现在肖得志家客厅里的情况是，只有丈夫肖得志对寇书记和二咪之间的眉目传情还没有看见。他正忙着为寇书记削苹果。对于肖得志的毫不警惕毫不防备，清白咪也咪咪的叫了几声以示提醒，可肖得志依然反应迟钝毫无察觉。清白咪觉得自己简直是对牛弹琴。寇书记一边伸出去抚摸清白咪一边说，清白咪，这个名字取得好！清白，小肖呵，你这是对自己的警醒和自律呵，为政就要清廉，为官就要清白。很有寓意很有深意呵。

    削苹果的肖得志没有想到寇书记会对清白咪的名字作出这样有高度这样有政治色彩的深刻剖析，他没有想到会得到寇书记这样的赞赏。他感激涕零地抬起头，说，寇书记，谢谢你的表扬。谢谢你的表扬。而就在他抬起头的瞬间，他吃惊地看见，寇书记伸出的本来是抚摸清白咪的手，此时正在抱着清白咪的二咪白嫩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他手中的苹果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肖得志一时间有点心乱如麻不知所措。为了掩饰自己在书记面前的失态，肖得志连忙说，对不起寇书记，重削一个重削一个。

     担负着全市经济社会的发展乃至方方面面的重任的寇书记工作万忙的寇书记在自己的秘书家里坐了一个多小时，没话找话的对清白咪翻来覆去夸奖了半天后，还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肖得志于是说，寇书记请你就在我家吃点便饭吧？寇书记微微点了下头，说，随便点，不要搞复杂了。肖得志说，不复杂不复杂，就弄个酸菜鱼。肖得志知道，酸菜鱼是寇书记的偏爱。

    鱼是一种叫江团鱼，市场上很稀少。这是前几天寇书记轻车简从仅带着肖得志一人到某地视察时，当地的领导送的。肖得志一调到市委办，寇书记立即给办公室主任打招呼，让肖得志去考了驾照。寇书记自己也会驾驶，所以寇书记和肖得志就成了书记专车的兼职驾驶员。寇书记很坚持领导出门轻车简从的原则，除了确实因为工作需要必须摆出书记出巡时必要的阵势外，寇书记经常出门都只带着肖得志一人。肖得志从其中深深地感觉出了书记对自己的看重和信任，很乐意一个人跟着书记外出。肖得志很快从和书记的轻车简从的外出中得到了种种好处。各种土特产、香烟、名酒。人们在送给寇书记时，基本上都不会忘记给肖得志一份。人们讨好寇书记的同时也小小地讨好肖得志。因为他是寇书记的秘书，是书记的耳朵和影子。还因为他很年轻。后生可畏。这可是一支未来的绩优股，有着潜在的优势。二十多岁就当上市委秘书而且备受书记看重的他，谁说以后不会爬上现在寇书记的位置甚至省委书记的位置？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不作这种风险投资。

    肖得志打整着因为随着寇书记轻车简从而得来的江团，眼前浮现着寇书记那只手。那只手在肖得志看见它时，只动了一下却没有来得及收回。肖得志回想到这里，心不禁缩了一下。历史的悲剧难道说又要重演？从寇书记对二咪的话中，他听出书记和二咪以前见过面。他努力从脑子中搜寻蛛丝马迹，力求地想书记和自己的老婆这一男一女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他终于想起，书记一年多前的一天曾经到他们的企业视察过。而那一天肖得志刚好被厂长安排到县城购买办公用品，与千载难逢的大人物的视察擦肩而过。这前后一联系起来，书记对自己的提拔和帮自己调动老婆其实都和当初厂长送二咪首饰和给自己发红包毫无两样，动机相同，出发点也相同。不同的是书记采取的是另一套打路，是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这也是书记比起厂长来的十倍高明之处。

                             

朝花暮叶

（四）

    晚上肖得志睡在床上翻来覆去。他一年多来一直都把寇书记当作自己遇见的贵人，让自己脱离耻辱的苦海并且一步登天的贵人。他一直都感到对寇书记的大恩大德无从报答。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书记的他，对书记的指示惟命是从。书记指向哪里他就奔向哪里，书记指东他不敢向西。如同周杰伦是追星族心中偶像一样，书记是他心中的偶像，书记的每句话都是最高指示，连书记放个屁他闻起来可能也是香的。而现在这个贵人露出了他露出了他人性的的另一面，露出了拯救肖得志脱离苦海的真正动机。肖得志这才感到自己认识的肤浅和幼稚。他更感到自己是走出狼窝进入虎口，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从一根耻辱柱被钉到了另一根耻辱柱，实在难逃戴绿帽子的厄运。肖得志左思右想进退两难。他盼望出现一个救星。但他又明白即使有救星，他也不能知恩不图报，领受了书记的大恩大德丝毫不作表示就绝袖而去。何况他根本不会离开寇书记这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靠山。肖得志左思右想后，终于艰难的伸出手推了推身旁的二咪，咪，书记怕是看上你了。如果，如果书记要那个，你可不要违抗他。二咪心里乐滋滋嘴里却娇嗔地骂道，你说的是人说的话吗？

    清白咪睡在两口子大席梦思床旁边的自己的小床上，清清楚楚听见了两口子的对话。它想这肖得志的骨头怎么这样轻这样贱啊？下午自己还一心想提醒他让他发现那只藏獒的狠子野心，现在看来自己真是多此一举，多管闲事。清白咪有些恼火地闭上眼睛，一点也不想再听两口子关于这个话题更加深入的谈话。

    出乎两口子意外的是，寇书记虽然很快又到过肖家几次，情况却没有如肖得志的预料往纵深发展。虽然每次肖得志在书记来时都找借口外出，而且外出的时间一般都比较长，有意给书记造成开展这项工作完成这项工作的有利机会。而过后一问二咪，二咪都说多数时候书记都在夸那只猫儿摸那猫儿也就是清白咪。肖得志不明白书记的思维和行动为什么总还停留在清白咪身上。难道一只猫对书记的吸引力还能超过一个漂亮女人？而且是书记自己心仪的女人。肖得志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不知道其实寇书记确实也有自己的顾忌。肖得志是自己的下属，而肖得志家毕竟不是自己的领地。他虽然也明白肖得志每次外出的用意，但还是忌讳那打开防盗门时突然的声响。作为女人的二咪看出了端倪，对肖得志说，你别再白费心机了，在我们家里是干不成的。二咪在说那种隐秘的事情时，常常用干这个字。这使二咪显得有点粗俗，与她温柔美丽的外在大相径庭。幸好这种粗俗通常只被二咪在床第间使用。

    肖得志不知怎么有些失望。

    肖得志知道，如果不能让寇书记顺心如意，他的未来就有可能完全面临危机。成可以是萧何败也可以是萧何。书记既然能够轻而易举地把提拔上来，也就能够不费吹灰之力象摒弃一个臭虫一样把他置于死地。前途上和政治上的死地。甚至用不着寇书记亲自动手。肖得志不由得想起不久前听说的一件小事。一天寇书记偶染小恙，而他原来的秘书刚好被他安排去做其他事情，他只好一人去了市一医院。闻讯赶来的医院院长亲自帮书记挂了号，又亲自陪着书记去五楼的内科。刚走到二楼，院长突然有急事匆匆离开。寇书记就自己去了内科的二病室，把挂号单交给了医生。那医生刚分来一个多月，不认识寇书记。不认识还不太要紧，要紧的是他在诊断书上写寇书记的大名时，把寇尚德写成了冠丧德。寇书记还没有来得及发现这个笔误，院长又赶回来了。院长接过诊断书一看，不禁大发雷庭。他把诊断书的一把拍在那个年轻医生的桌子上，大骂说你在学校硬是个偏科生吗？怎么冠寇不分？连寇书记的名字都写不清楚！寇书记叫寇尚德，不叫冠丧德！我看你才丧德！寇书记当时一直保持着良好的风度和涵养，并没有对年轻医生的笔误表现出一点不悦，但据说那个年轻医生后来不久就被调到了一个县的基层医院。而关于寇书记名字的故事，也在一定范围中私下流传开来。因为当时院长的声音很大，可能整个五楼都听得见。这个影响比年轻医生的笔误造成的后果更大。后来到寇书记出了事情之后，人们忽然一下想起这个关于寇书记的名字的故事。有人说，硬是官寇不分，官丧德官丧德啊！当然这是后话了。

惶恐紧张焦虑不安一时间几乎压得想到这个故事的肖得志喘不过气来。这时清白咪轻轻从旁边走过来，从地上一下跳到坐在沙发上的肖德志腿上。他看了看跳到他身上撒娇的清白咪，忽然灵机一动。肖得志想决定曲线救国曲径通幽，利用猫路走人路，剑出偏锋出奇制胜。

    第二天傍晚，心怀鬼胎的肖得志和二咪以及被二咪抱在怀里的清白咪一行三口浩浩荡荡朝寇书记家里开去。寇书记的家是一个幽幽静静的独门小院，地处机关大院花院深处的机关宿舍后门。一进这个后门，几步就能走进寇书记的家门。这个后门又少有人进出，所以进出寇书记家的人虽然不少，但很少有人看见。寇书记是二年多前从省上下派到本市的，与在省城一家单位工作的夫人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寇书记家里只有寇书记一个人。肖得志认为这是让寇书记对二咪开展工作的最佳办公地点。这真有点独辟蹊径别具匠心。一进寇书记的客厅，肖得志又看见了那幅他见过多次的寇书记自书的“为政清廉的”条幅。这条幅在对书法也不完全是门外汉的肖得志看来，没有什么功底。但书记的书法却因为这幅条幅在市里名噪一时，企业和单位都常有人来向书记讨要墨宝，也理所当然向书记奉上了润笔费。肖得志今天看见这幅条幅的心情有点复杂。寇书记一时没有明白肖得志一家贸然来访的用意。寇书记一眼盯住了二咪。二咪今天穿的是一条吊带裙，打扮得如一个小女生，白嫩的手臂白嫩的肩膀白嫩的脖颈都诱人地暴露在寇书记面前。肖得志说，寇书记，你不是喜欢清白咪吗？我们把它给你送来。寇书记连忙摆手，我哪里有时间来照管？肖得志说，没关系，二咪抽空来给你照管不就行了。听到肖得志这句话，寇书记明白了肖得志的良苦用心，脸上现出了笑意。

    肖得志推说有事不一会就离开了书记家，让二咪留下。他说清白咪刚来还很诧生，让她帮忙照顾清白咪。他刚关上寇书记的家门，二咪就丢下清白咪，柔软的手臂一下吊在了书记的脖子上。清白咪没有想到，自己在短时间内又被换了个新家。清白咪不喜欢这样被人送来送去。一路上它都不高兴地叫着。现在看到二咪对它这样冷淡，又看到二咪那种轻浮的动作，清白咪更加烦燥。而更令它烦燥的是，那只藏獒那个寇书记象二咪抱它一般把二咪毫不费力地抱起来后不不及进卧室，就把她重重地摔到了庞大重实的沙发上，死劲地撕扯下了二咪极为简单的裙子。跟下来清白咪就看见了前不久的夜里它听见的肖得志两口子讨论的那个不堪的话题的具体实施和深入。书记已经开始发福的身体和二咪娇小的身躯一点也不相称，那一男一女一连串奇奇怪怪疯狂颠狂的动作令清白咪觉得十分丑陋，卒不忍睹。他们无视于清白咪的存在，根本不把它放在眼里，一点都没有想到要回避清白咪，也一点也没有感到羞耻。这使清白咪感到非常非常的屈辱，更为他们的行为感到羞耻。而它开始进入准青春期的身体也感到了一种微微的莫名的躁动。清白咪不明白作为丈夫的男人怎么可以让自己的老婆和别的男人睡觉，作为丈夫的妻子怎么可以和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睡觉，作为不是丈夫的男人怎么可以和别人的妻子睡觉。它知道人类和它们和狗们猪们鸡们鸭们是不一样的。人类不是有什么道德规范吗？而眼前的事情却让它不能理解。清白咪困惑又烦燥，一声接一声地继续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情绪。

    一身轻飘飘一脸欣欣然的二咪深夜一点过才回到家里。二咪哼着小曲，到浴室洗完澡掀开被子钻到肖得志旁边躺下后，依然觉得很兴奋。肖得志一直醒着，一直在不安地等待结果。早早就躺在床上的他觉得离开了书记家的自己实际上眼睛还留在书记家里。他似乎清楚地看见了那发生的一幕。但他还是不能肯定。现在看到二咪的神色，他不问也知道了答案。洗浴过的白生生嫩生生的二咪睡在他身旁，就象一个鲜嫩欲滴的水蜜桃。他想这个水蜜桃被厂长啃了一大口又被寇书记啃了一大口，已经被啃得现出桃核。现在他正面对着这样一个桃肉所剩无几的桃核。这次的绿帽子虽然是他自己给自己重新戴上去的，但他心情还是有几分复杂。他左看右看，二咪又不象桃核。二咪全身上下都没有少掉什么。眼睛鼻子眉毛嘴巴耳朵手脚牙齿和手指甲脚指甲，甚至头发都没有少一根。肖得志横看竖看，忽然感到自己把二咪比作一个啃剩的水蜜桃不那么恰如其分。虽然二咪是嫩得象一个水蜜桃。肖得志想只能把二咪看作是一只猫，一只清白咪那样可爱的猫。对，被厂长抱过睡过被寇书记抱过睡过了的二咪是一只猫。猫就是猫，肖得志抱过睡过是猫，厂长书记抱过睡过也还是猫。猫的皮猫的脸猫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依然一样不少，样样俱在。就象一只茶杯，不管多少人用它喝过水，茶杯还是茶杯。一个人喝和两个人喝三个人喝，甚至一百个人喝，茶杯都不会改变。尽管厂长书记睡过这只猫使用过这个茶杯，但他们只有一定的使用权，而所有权始终都还在自己手里。他还用得着庸人自扰自己给自己找心理不平衡吗？再说当初自己对厂长那个老山猪死肥猪虽然也曾怒火中烧，也曾抱着复仇计划枕戈待旦，但最终还是满腔仇恨烟消云散灰飞烟灭。何况寇书记。

朝花暮叶

（五）

    一天市里召开廉政建设大会，寇书记在会上洋洋洒洒地作报告。讲着讲着，寇书记忽然灵感一来，即兴发挥，将廉政的话题引向了他家的清白咪。为官者一定要时时警醒自己。我为了警醒自己，给自己的猫取名清白，让自己经常想到为官一定要清廉清白。听到书记这样自律，台下立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肖得志一边跟着大家鼓掌心里一边想，这寇书记真不愧是沙场老将，《厚黑学》学得可以，这种应该讳莫如深的话题，他居然还会来一个搞笑动作，反剧正演。寇书记的报告作了下来，市里的一些报纸和市电视台广播电台的那些御用文人立即闻风而动，对书记家里的清白咪进行了专题采访后，围绕着寇书记报告中关于给猫取名清白的话题全面展开，进行了颇具声势颇具深度和广度的廉政宣传。连篇累牍，毋庸赘述。标题也新颖别致，花样翻新，“书记让猫警醒自己清白”、“清白猫让书记更清白”、“猫和书记一起清白”、“清白的猫和清白的书记”、“书记和清白猫在一起”，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在一般人看起来，这些标题咋看起来都有点谑意，有点搞笑，有点不伦不类，有的甚至和前苏联那个“赫鲁晓夫同志和猪在一起”“赫鲁晓夫同志在猪中间”的政治笑话颇为类似，而搞宣传的人沉浸在自身的独具匠心里寇书记则沉浸在被镀金的喜悦里，全然意识到这一点。而清白咪的名气因此突然大了起来。人们看着登在报纸上出现在电视台里清白咪的光辉形象，都认为它是全市耀眼的一颗猫明星。人们在敬仰寇书记的同时，对它也如众星捧月。到寇书记家拜访清白咪的人越来越多，寇书记家一时门庭若市。来拜访清白咪的人总没忘了要给清白咪带来礼物。大包大包的猫饲料、大个大个的婴儿玩具。有一次还有人给清白咪送来了一条重量不轻的金项链，说是要给它装饰装饰。又有一次有人送来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猫，说是让清白咪有个伴。清白咪总是觉得那些人不是来看望它而是来看望寇书记的，那些礼物也都是送寇书记的而不象是送给它的，因为它根本用不着那些毫无用处的金项链和玉猫，而那些饲料包和玩具一看就沉甸甸的大大超重，内容很值得人怀疑。这种怀疑很快得到了证实。有二咪在拆开饲料包时往往会抖出一叠叠的现金，那些玩具的肚皮里也也发现了不少的钞票，有时甚至会掉出一两张存单。但这只是送礼物的人和寇书记心照不宣法不传六耳的事情。而寇书记从不拒人于千里之外，总是一一笑纳。

    自从第一次留在寇书记家里帮忙照顾清白咪，自己也被寇书记热情满腔的照顾之后，二咪就成了书记家中的常客。清白咪给了二咪光临书记家堂而皇之能够摆上桌面的所有理由。猫猫需要天天喂，猫猫需要经常洗澡，猫猫需要有人作伴，陪它玩耍。二咪的业余时间多数送在了书记家里。而肖得志二咪和寇书记都心照不宣，都明白这种种理由背后的真正秘密。与妻子两地分居的书记搂着别人的女人过着甜蜜的夫妻生活，而有妻子的丈夫肖得志反倒象成了一个鳏夫。偶而也会让肖得志逮着机会行使行使丈夫的权利，但他感到自己似乎已经不那么理直气壮，仿佛自己正在使用的是属于书记的私人物品。而他也隐隐觉得，二咪也有了一些变化，不论是主动程度热情程度顺从程度体贴程度都象市里这几个月来的经济指标在大幅度滑坡。哪怕是在二咪被厂长睡着的时期里，这种情况都是从未出现过的。现在作为丈夫的肖得志对二咪只是可怜地拥有那虚飘飘的所有权，使用权却象国有企业的改革一样，在被大幅度地剥离。肖得志在二咪的问题上开始隐隐忧虑，开始有些头疼。

    二咪确实变了。和寇书记干了那种事之后。二咪渐渐地变了。虽然她在心里还不承认。自从第一次被寇书记按到沙发上，她就感到了这个男人的强壮和力量，这个男人的不同凡响。仅就床上功夫这一点，比他年轻许多的肖得志都略逊一筹，不值一提的厂长更是望尘莫及。不仅如此，寇书记还很雅。除了第一次那迫不及待的疯狂之外，寇书记要和二咪干事（借用二咪的语言）以前，往往都要放上一段音乐，搂着二咪跳上一会舞，活跃活跃情绪。很雅的他有时还会搂着二咪讲一个黄段子，逗得二咪咯咯直笑，心痒难耐，马上对他出动进攻，温柔出击。而二咪不得不承认，自己更喜欢的是这个男人手中的权利。进出书记家里的这段日子，虽然一有人来拜访书记她就自觉地躲进卧室回避，以免给书记的光辉形象带来负面影响，但她从听到的交谈中从从们送来的礼物中还是很快深入全面地了解了这个男人地位的至高无上和这种至高无上带来的种种利益。而等到来访的人离开后，寇书记往往示意二咪可以拿走某些那本来是送给清白咪的首饰礼品甚至现金。这些首饰礼品的质地和现金的额度大大超过那时厂长对她和肖得志的施舍，这更使二咪的心想不贴近这个男人都难。慢慢地她将书记和自己丈夫的位置，作了个假想中的互换，把书记想象成真正的丈夫，而把丈夫想象成了一个自己不太情愿的却不得不偶而偷情的男人。她整盘整盘地为假想的丈夫献上感情的美味佳肴，而只甩给真正的丈夫几根剩骨头和一点残羹。

    和寇书记非常喜欢二咪的到来一样，清白咪也时时盼望着过去的女主人的到来。虽然它非常见不惯二咪到来后和寇书记的行为。清白咪也希望有人爱抚它喜欢它和它作伴和它玩耍。而那些没有思维没有语言没有动作没有表情的玩具是不能满足它的希望的。寇书记也不能满足它。从进了这个男人的家门起，清白咪发现这个男人对它已经完全没有热情。从不和它打招呼从不抚摸它从不亲热它也从不拿正眼看它。有时甚至会对不小心跳上卧室里主人床上的它来上狠狠的一掌。清白咪这才明白，原来寇书记到肖家时那些夸奖它的话语那些亲热它的动作都是虚假的逢场作戏，是假途灭虢。清白咪感到，那些玩具和寇书记都不会是它的朋友。那些来拜访的客人对它说着恭维话的客人也不是它的朋友。而二咪的到来会给清白咪带来些许的暂时的欢乐。但它很快又发现，二咪现在感情投入的重心已经绝大部份放在了寇书记身上。在肖家时二咪对它那种百倍的喜欢已经不复存在。除了给它必要的喂食洗澡修指甲外，二咪很少再陪它。二咪的心二咪的感情二咪的眼神二咪的动作都在十二分的围着寇书记打转。虽然说生活环境和饮食质量比在肖家又提高了很多，清白咪却很感孤独。孤独的清白咪强烈地思念在老王爸爸家的日子，思念它的慈爱的大咪妈妈，思念老王爸爸常常抚摸它的那瘦骨嶙峋的手，思念老王爸爸呼唤它叫小白咪时那自然亲热没有丝毫做作的口气。每当想到这里，清白咪对二咪就开始有点淡漠，对寇书记那只藏獒也产生了憎恨。

朝花暮叶

（六）

除了偶尔极为隐秘的外出找个秘密清静的地点销魂之外，书记家里一直都是二咪和书记南征北战的主战场。而书记夫人一调来，马上使他们丧失了这块宝贵的战斗阵地，这个二人转的最佳舞台。夫人原来一直不想离开省城。但是当她看到关于宣传寇书记和清白咪的报纸后忽然心血来潮，提出了要调到丈夫身边的要求。她想自己应该到丈夫身边当好丈夫的贤内助，照顾好已届天命的书记丈夫的头痛脑热，尽好当妻子的职责。寇书记推诿了几次，但终于找不出拒绝的正当理由。寇书记毕竟是寇书记，他很快在一处清静的地方找下了一处高档别墅，把二咪安置到那里。别墅里的生活比书记家里的生活更舒适更清静，二咪却没有感到十分满意。因为书记不得不分出时间去应付书记夫人。虽然书记夫人拥有的书记可能只是一小角一小角，二咪却感到自己失去的是一大片疆土。二咪非常想念从前她完全拥有书记时那种惬意的日子，非常渴望回到从前与书记那种无忧无虑无所顾忌的生活。如清白咪感到孤独一样，二咪也感到了孤独。孤独的二咪在书记不在时，偶尔会象女皇召唤自己的面首一样，把已经基本过着鳏夫生活的肖得志叫到别墅里给自己解解闷。而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肖得志总会不由分说立即赴约，完完全全随叫随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挥之又即去。

家里有了女主人，书记家中改变了原来有人造访时无人倒茶递烟的状况。书记的饮食起居也有了些规律。夫人似乎确实是个贤内助。而更令人刮目相看的是书记夫人的另一面。是书记夫人在对待来拜访的客人时那隐晦而双关含蓄而得体的话语。比如，她会对送来所谓的猫饲料的客人说，唉呀，我们的猫呀，胃口是越长越大了，一包饲料还真吃不了几天。对送来所谓的玩具的客人，她会说，唉呀，现在的产品质量真是差劲呀，加上我们的猫又调皮，一个玩具玩不了几天就烂了。而面对人家送来的本来长长的项链，她也会说，我们的猫呀，越长越快，越长越大，这项链好是好，戴几天恐怕又小了。连清白咪也听出来这个书记夫人是在利用它向客人睁着眼睛说瞎话。而客人们总是笑着唯唯诺诺，然后大大增加了到书记家来的次数。夫人还很会废物利用。以往书记收到的烟酒除了书记享受外，多数都堆积在书记大大的储藏室里，积满灰尘。而夫人到来之后，这些堆积如山的东西被极为有效地作了更有经济效益的处理。从节约出发，夫人委托来访的客人中的那么一两个，将这些可能尚未变质的酒和可能已经变质的烟帮忙卖掉。而夫人从客人手中每次收回的处理这些东西的钱，总是比东西的实际价值高出不知多少倍。夫人接过那一叠叠厚厚的钱时肯定是心知肚明的，但从不表露也从不将多出的钱退回，只是一边保持着夫人应有的风度一边满意地微笑着微微对客人点头示谢。

过去曾经有那么一个笑话故事，说是一个县官属相为鼠，做生日那天，下属给他送来了一只金鼠。县官说，下月夫人生，属牛。这个故事道出了那个县官的贪婪。如果移植到书记和夫人身上，恰好也是合适的一比。与夫人比较起来，书记在这种涉及官声涉及官运的问题上还有那么一点点顾忌，还有那么一点点胆怯如鼠，而与丈夫比起来，夫人却是毫无顾忌，气壮如牛。夫人的手法和风度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毫无避讳，夫人的心计和力度是十二级台风卷残云，横扫千军如卷席。人们很快实实在在地领略了夫人的厉害，暗暗乍舌，却又不得不继续领受这种厉害。他们不知道，其实夫人是在耳濡目染丈夫的行为后才逐渐学会这些本领。不过由于夫人在这些方面悟性极高，很快就青出于蓝胜于蓝，冰生于水寒于水。

    书记夫人的到来，加深了清白咪的孤独程度。夫人只会机械地冷淡地一点不带感情色彩地向清白咪喂食，而从不和清白咪亲热。而且夫人给清白咪的食物全是客人送来的那种硬梆梆的颗粒状的猫饲料和不知变没变质的沙丁鱼金枪鱼罐头。夫人从不会象二咪一样在微波炉里为它烤出新鲜的鱼在电磁炉上为它煮出新鲜的猪肝。夫人的全部精力都周旋在来访的客人身上。夫人把周旋这些客人作为了她努力奋斗的伟大事业和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好比二咪的眼里只看得见书记一样，夫人的眼里好象只看得见那些来访的客人。那些客人在夫人的眼里好象比丈夫在她的眼里还要重要。夫人的眼里当然更没有清白咪。夫人还从来不会正式称呼清白咪的大名，哪怕是在她认为需要应付的来客面前。夫人给清白咪喂食时只会说一声冷冰冰的，喂，来吃。而她喂给清白咪的不新鲜的东西让它难以下咽又别无选择。现在的主人是两个冷血动物，一只冷漠的藏獒和一个冷漠的藏獒夫人。清白咪不得不面对这种现实。一天，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改变了清白咪的孤独日子。这个并非人类的又黑又小嘴巴尖尖拖拖着细长的小尾巴的小家伙是在书记和夫人没在家时出现在清白咪面前的。前面我们已经知道，清白咪在离开母亲的怀抱时还很幼小，还没有继承到它的祖先固有的捕鼠的职能，也未能认识到自己作为猫类是老鼠的天敌，所以它根本无法辨认出现在它面前这个小家伙的真正身份。它看到小家伙胆怯又畏缩欲行又止的动作，顿时觉得很好玩。这小家伙不象人们送的那些没有知觉的玩具，它是活的动的有生命的。这是一个活玩具。它觉得自己终于可能有了一个真正的朋友。它友好地向小老鼠伸出手去，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它前进一步，小老鼠就后退两步，始终保持着警惕的距离。清白咪以为是自己居高临下的地位造成了双方的隔膜，就不断向对方示好。在清白咪的努力下，小老鼠终于放松警惕，向清白咪慢慢靠近。清白咪温柔的用收起了爪锋的爪子轻轻地挠小老鼠，又用嘴巴轻轻地衔起小家伙然后又顽皮地将它摔到地上，弄得小老鼠又快乐又不很情愿地吱吱乱叫。清白咪还将小老鼠带到自己的饭碗前，让小东西饱餐了一顿。而清白咪与小老鼠的双边友好并没有维持多久，该死的夫人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夫人当然绝不会容许这种猫鼠一家沆瀣一气的可恶现象，于是迅雷不及掩耳立即对小老鼠采取了非常手段，又劈头盖脸地将已经失去唯一朋友的清白咪重新回归孤独的清白咪狠狠训斥了一顿。

朝花暮叶

（七）

    经常处在孤独中的二咪无聊时会经常重复那个将丈夫和书记在婚姻关系的身份上进行位置互换的假想。这种假想的重复又常常搞得她更加孤独更加难受。在对待自己的妻子和别人的丈夫上，肖得志和二咪分别在不同时期产生了相反的错觉。肖得志是把自己的老婆当成别人的老婆，以求得某种心理上的自我安慰和自我平衡。而二咪却是想把别人的丈夫看成是自己的丈夫，这只能使自己的心理更加失衡。二咪不懂，温良恭俭让是几千年中国文化的精华，正如农村待客时主人再怎么嘴馋也要忍嘴待客一样。肖得志把自己的老婆看成是别人的老婆，基本上符合儒家思想几千年传承下来的道德规范，颇具有孔融让梨的味道。所以肖得志虽然表面看起来吃了亏，但起码是到目前为止没有给自己带来麻烦。而二咪要把人家的丈夫作为自己的丈夫，就和小偷或者强盗的行径并无二致。为社会所不容。因为你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别人，那是你的自由。而你要把别人的东西变成你的，那就不是你的自由。当然也有人会例外。他们能够自由地把别人的老婆变成自己的女人，别人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东西。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大人物与小人物的区别，有钱人和穷人的区别，有权人和草根百姓的区别。我们必须承认人与人是不同，花是有几样红，比如明星明人等等社会名流结几次婚谈几次恋爱不过是会被媒体会被舆论炒来炒去的名人秩事，但如果是普通老百姓，绝对被人看作花花公子和浪荡女人。而二咪一点也不明白这些道理尤其是这些区别。二咪认识方面的自我封闭性肤浅性和局限性让她错误地估计了她所处的情势，过高地估计了自己魅力对书记的吸引和书记对自己的感情。而二咪不断增加的孤独感让她产生了要将假想变成现实的强烈渴望。她要让丈夫和自己离婚，让书记和夫人离婚。既然书记和她是相互的真爱，既然书记和她在一起比和自己的夫人在一起更快乐更惬意，既然两个家庭都没有再维持下去的必要，为什么不能象企业重组一样，来一个家庭重组？

    二咪先向寇书记正正式式郑郑重重地提出了她深思熟虑的方案。她想只要书记一离婚，她和肖得志的离婚马上顺理成章。但遭到书记的一顿训斥和强烈反对。她没有感到什么意外。男人嘛，一般都愿意维持现状。特别是书记这样需要时刻维持自身形象的男人。要寇书记迈出这艰难的一步委实是在难为他。但二咪坚信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自己的目的一定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定能达到。她一定要将书记夫人的位置取而代之。她相信凭自己的年轻凭自己的美丽凭自己无人可比的魅力凭自己的千娇百媚，一定可以打动书记。她深信不疑。二咪没有看清楚，她眼前的寇书记其实是一只披着斑斓的虎皮的老虎，而她正在要求这只老虎给予她它一直视为至高无上的虎皮。二咪完全没有看到自己与虎谋皮的危险性毁灭性和悲剧性，一味的坚决的坚持已见而迷途不知返。而二咪的坚决二咪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得到的是适得其反，是书记的越来越烦躁。两人开始一次又一次激烈的争吵甚至打斗。二咪骂书记是吃肉不吐骨头不知好歹的狗。书记骂二咪是头发长见识短不知水深水浅的臭女人。二咪骂书记得了好处不晓得卖乖。书记骂二咪你只知用臭姿色勾引男人。被戳到痛处的二咪跳起来向书记扑去，书记无情地用力地把她推在地上，然后重重地摔门而去。书记开始减少到二咪那里的次数，最后甚至很难来打照面。二咪这才明白了自己的失策和失算。她竭力试图挽回状况。但书记却不再为之所动，他已经根本不想再摸这个烫手的山芋。二咪不得已向书记发出了最后通谍，限书记必须在某一个晚上来到别墅，否则她就向他的夫人和上级纪委彻底摊牌。这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杀手锏。她百分之千千分之万的相信这个杀手锏的无比威力。

    寇书记果然不出二咪所料，在二咪规定的时间按时赴约。但接下去的事情就彻底超出了二咪的预料。

    这天夜里凌晨三点过，肖得志的手机响起了急促的铃声。书记在电话那头对他说，你马上到别墅来一下，有急事。书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缓慢而不容反对，但肖得志听出了书记声音中隐隐的一丝不安。走进别墅敞开的大门，肖得志看见，客厅的地上散乱的丢满了一地的烟头，还有几个摔得四分五裂的玻璃茶杯。书记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头发蓬乱，神色萎顿，而脸上明显有一些抓伤。肖得志觉得有点不妙，莫非二咪和书记吵架了或是打架了？这二咪还竟敢犯上作乱？肖得志喊，二咪！二咪！你快出来说清楚。寇书记有气无力地指指卧室，你不要喊，在里面衣柜里。

    肖得志一打开衣柜顿时魂飞魄散，已经死亡的二咪瞪眉立眼地竖在大衣柜里。他刹时间肝胆欲裂，肝肠欲碎。五内无主的肖得志颤抖着走出卧室，走向寇书记，责问他，你，你为什么要害死她？为什么？这是他第一次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向自己的上司发难。寇书记没有给他任何解释，只是摆摆手，下达了他对肖得志的最后一次领导指示，别多问，你想法把它尽快妥善处理掉。

    二咪死了，二咪死了！我的二咪死了！肖得志的整个世界都仿佛塌了。他已有好久没有见到二咪，他不知二咪和寇书记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二咪确实是死了，给寇书记害死了。那可是自己连手指头也没有动过她一下的二咪呀。肖得志悲痛得有些痴呆，愤恨得有些麻木。神思混乱的肖得志却一点也没有违抗书记的指示，木然地找出几个挂衣服的塑料袋子，艰难地抖抖索索地把二咪装进去，又用绳子把口袋口扎紧，然后抱着他的二咪他的妻子走向书记的小车，打开了后备箱。

    肖得志开着小车歪歪扭扭地疾驰在通往江边的路上时，已经是凌晨五点过。心乱如麻的他十分焦急。如果不赶在天亮以前将二咪的尸体抛入江中，他帮助寇书记抛尸的罪行他的同案犯的身份将会暴露无遗。肖得志把车速开到了一百四十多码。肖得志紧张的额头上冒出了大粒大粒的冷汗。在快到城郊时，他忽然发现，前面的车窗外的路边突然飞出一个白色的东西，扑向了他的小车。跟着又是一个黑色的影子扑过来倒在了他的车轮底下。他听见了一样东西被疾驰的车轮压得卟的一声，象破碎的西瓜一般。肖得志楞了一下，急忙把车刹住。但他没有下车，只打开车窗回头看了看。在明亮的路灯下，他看见了蜷缩在后面十多米的路上那一团黑色的身影。那是一个人。一个躺在血泊中的人。肖得志连忙关上车窗，继续疾驰而去。我压死了人！压死了人！我和寇尚德一样是杀人凶手！肖得志一面第一次对书记极不敬地直呼其名，一面语无伦次地骂自己。而他此时已经没有任何选择和退路。他要不顾一切尽快完成书记的最后任务。他驾着车慌不择路地向江边奔去。

    这一天瘸腿老王和往天一样都起得早。老王住的地处城郊的小草棚离他擦皮鞋的地点很远。为了节约车费，每天老王都是背着大咪步行前去。刚刚上路不远，他和大咪就遇上了肖得志疾驰如飞的小车，遇见了他和大咪生命的劫数。大咪一眼认出了这是带走它的小白咪的小车，于是从老王身上的皮鞋箱上猛然跃下，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而老王为了救出大咪又不顾一切地搭上了自己。在他的灵魂抱着大咪的灵魂飘离躯壳的瞬间，他模糊的看见前面不远那个停下了的小车XXX001的牌号和打开车窗露出的那一张曾经看到过的威严的脸。那是书记呵。他想。

    寇书记在杀害了二咪的别墅里等待了整整两天，都没有等到肖得志的回音。是肖得志已经出事了还是他不想再理这自己这个杀了了他妻子的凶手？想了半天没有答案的书记最后不得不整理整理情绪，做贼心虚又若无其事地走出别墅。当他从机关大院后门走到自家门口，推开敞开的大门，立即看见，家里已经被检察院的人搜查得面目全非。原来夫人的气壮如牛终于大意失荆州，马失前蹄。不仅仅是夫人翻船。纪委和检察院的高明手段还在于，首先不惊动书记而先拔出夫人这颗萝卜，然后再带出书记这砣泥。这下寇书记明白，即使二咪的事情不捅翻，自己也是在劫难逃了。

朝花暮叶

（八）

    人们在江边的乱石堆上发现了一辆冲破栏杆摔下去的小车，车里的驾驶员已经死亡。经过交警的检查，证实了摔烂的是寇书记的小车，摔死的是寇书记的秘书。打开车子后备箱，警察又发现了二咪的尸体。公安部门很快认定肖得志就是杀妻凶手，因为二咪红杏出墙的绯闻。一个嫉妒到极点的丈夫干出这样的失去理智的罪行是大家不难预料的事。鉴于疑犯已死，公安部门决定不予立案追究。这为寇书记减去了一项重大罪行。而对书记忠心耿耿的肖得志，在死了之后，还给书记当了一次冤大头。

纪委检察部门最后对寇书记和夫人认定的受贿金额和非法收入共计八百八十九万元零一千三百元。这个数字表面看起来似乎很精确。而作者知道，尽管纪委和检察部门动用了大批人力物力内查外调，在认定寇家的非法收入时，还是有漏网之鱼。肯定还有漏网之鱼。比如书记曾经授意某公司汇出的那五百五十万元。那笔钱转到市外的一个建材厂投资，建材厂又转到省外的一个材料厂购买所谓材料。转山转水转了九十九道弯一百零八道拐最后转到寇书记在省外做房产的大儿子的帐上。那个房产公司的法人代表不是书记儿子，但他是书记儿子的傀儡，就象肖得志是书记的冤大头一样。这笔钱转出去没多久，书记儿子的公司就宣告破了产。其实并不是真正破产，而是将公司换了一块新招牌。于是这笔钱就成了呆帐。再没人继续追究这笔钱的事情。人们对于查出市委书记和夫人受贿近九百万元的事情并没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和诧异。这年头的贪官多如牛毛，而贪墨的数额也越来越大，越来越石破惊天。见多识广的老百姓的心理承受能力耐受能力随着贪官们雨后春笋般的不断出现和越来越大的贪污受贿金额在不知不觉中不断增强。在他们眼里，贪官今天出一个不稀奇，明天出两个三个也不惊奇，不过象是见到到农贸市场上三挑两担的萝卜白菜。见惯不惊。虽然说寇书记贪墨的数额如果放在解放初期已经足够枪毙无数个刘青山和张子善，但与今天那些动辄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大贪比起，可能确实还算是比较清廉的。要知道寇书记可是一个市委书记相当于过去一个知府呵。过去处于小农经济的封建社会还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呢，何况现在已经进入了现代社会进入了市场经济，贪污受贿金额的水平为什么不能随着国民经济的增长随着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消费水平的提高而同步提高，来一个几驾马车并驾齐驱。

值得提一下的是那个厂长。在肖得志和二咪出事后，他没有忘记当初肖得志不向他报一箭之仇的恩德，急忙赶到市里，将二人的骨灰带回他们的家乡，帮助他们贫穷的父母作了安葬。在离开坟墓时，他不住说，可惜了可惜了。只有他自己听得出来，这是对二咪说的。那次书记来视察时，他有意安排二咪陪酒是为了讨好书记，也是在暗暗炫耀自己的金屋藏娇。但在席间他捕捉到了书记对二咪那穿肠入骨，恨不得生吞活剥的眼神。那眼神虽然一掠而过，但性情中人的厂长已经悟出了其中的深意。从看到那个眼神起，他就知道二咪很快就会不属于自己的管辖范围。后来果然不出所料。现在想起来他非常后悔当初让二咪去陪酒。要不然的话，这朵鲜花还会活生生地开在世上。是他害了二咪。他知道肖得志深爱他的妻子，绝不会杀害二咪，肖得志是冤死鬼。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

失去主人的清白咪孤零零的走在这个机关大院里。它看到那些以往对它众星捧月的人。然而这些人现在对它都形同陌路。没有人再恭维它讨好它，没有人再表示对它的喜爱。只有一个被妈妈牵着的小男孩对他表示了善意。他请求他的妈妈将清白咪带回家。妈妈却婉转地拒绝了儿子的要求。当地的迷信是，来猫穷，来狗富。妈妈觉得随便把一只猫尤其是一只主人已经出事的猫带回家肯定会带来厄运。说不定它的主人出事正是它带来的厄运。对于人们的冷漠人们的翻脸无情，清白咪很诧异很伤感。清白咪不明白这就是人世间的世态炎凉。绝对要锦上添花，而不一定雪中送炭。这是这些年来大院中和大院以外更大范围的人群中一致奉行的处事准则。清白咪又饿又累，漫无目的地走出了大院，在宽阔平坦的大街上乱窜。迷离中远方一缕熟悉的气息向它飘来。这缕气息熟悉又陌生，遥远又亲切。这气息中好象有妈妈的气息老王爸爸的气息有小草棚的气息，有老王爸爸和妈妈对她亲切的呼喊。清白咪妙妙地叫着，顺着这缕气息温柔的牵引，一步一步挨到了垃圾场，它的诞生之地。刨开几个垃圾袋，饥饿难耐的清白咪找到了几块带着一点肉的鱼骨头和人们倒掉的剩饭。吃了一点东西的它又找到了老王爸爸和他们的家，但它发现，草棚里没有老王爸爸和猫妈妈的踪影。清白咪在草棚前等了很久很久，又凄怆地叫了很久很久。孤独的清白咪如妈妈一样成了一个盲流。后来有一天有个牵着小孙女的老太婆捡回了它。捡回它的老太婆二年多前儿子出事故死了一年多前媳妇生病死了，于是眼睛患了白内障只有一只眼睛还看得见一点点光亮而且还患有严重气管炎的老太婆不得不和五岁的小孙女靠捡垃圾维生。老太婆和小孙女非常喜爱这只捡回的白猫。捡回清白咪的老太婆如老王爸爸一般瘦骨伶仃的老太婆望了望自己伶仃但白晰的小孙女又端详了清白咪半天，再咳咳吭吭半天，说，我乖孙女叫小白，我乖猫猫就叫小白咪吧。老太婆看清白咪时，眼神充满了怜爱，老太婆叫它小白咪时，清白咪仿佛又听到了老王爸爸对它亲切的呼唤。它感到自己又回到了老王爸爸的小草棚。

    由贫穷和平凡走向富贵和显赫，再由富贵和显赫走回贫穷和平凡。清白咪的名字又回到了从前。生活也回到了从前。清白咪终于返朴归真，回归自然。使它走回贫穷和平凡的曾经富贵和显赫的主人们有的不会再知道有的也许不想再知道它现在的贫穷和平凡，而它现在贫穷和平凡的主人也没法了解它曾经富贵和显赫的那一段过去。清白咪今后的故事再也不会有什么大起大落惊涛骇浪。它会恋爱结婚会生儿育女会生疮害病会衰老死亡，它的生活会一直很平凡，很普通，和它现在的平凡普通的主人一样。我想，也应该就此搁笔了。

　　               　　　　　毕于二00六年三月十三日

苍天

哪个再写篇狗嘛

夜饮石门

楼主好文章置顶

weiwude

心酸

符江新诚摄影

不错

继续

心雨

好文章！好手笔！人物形象饱满，个性鲜明，刻画的入木三分，栩栩如生！社会现象，形态万千，林林总总，淋漓尽致！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8-30 16:18:43编辑过]

卖艺不卖身

写的好...一口气看完..中途领导过来都没管....不错..

呵呵,,,就象写的身边人哈 .

朝花暮叶

谢谢楼上各位的鼓励。大家好。

指环王

用一人称写好些，结尾有些多余，还有些80年代的味道，但叙事能力强，如果在语言上有突破，将有更大发展

朝花暮叶

　他山之玉，堪攻吾石。谢谢斧正。问好。

治泓

好小说，文字珠圆玉润，情节扑朔迷离，全是发生在我们周围的事。

现实主义为主的写法中揉进浪漫情调，神而不秘。

谢谢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