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秋月
不经意地走到阳台,蓦然看见,雨后初晴的夜空里,疏疏朗朗的梧桐树梢头,正依偎着一轮满满的月儿,皎洁无比,新鲜无比,仿佛从昨日的秋雨中刚刚出浴,水珠儿尚未从身上抖落干净,才这般凝脂清腴,水水灵灵地圆,柔柔润润地白。又那么悄悄地、那么近近地贴着树梢,以致使人担心那已有些许发枯的叶子会不会划破它柔嫩的脸儿。 此时铁索桥上临波赏月该另是一番情趣吧?被月的情思牵惹着,虽已近午夜,我竟鬼使神差地向铁索桥走去。街上已是行人寥寥。半路上遇一熟识之人,好奇地问我欲何往,我如实答曰去桥上看月亮。不想对方难以置信,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好象是我的神经出现了问题。 桥上最后一个纳凉的老人缓缓走上桥头,彼此对望一眼,心境不用多说。虽然各不相识,相互印象也许稍纵即逝,心底我却已将他作为了一个赏月的忘年知已。 山幽幽,水静静,树依依。月儿孤孤地嵌在天上,映在水里,泠泠然,悄悄然,依旧那么白,那么静,那么温柔。天空无限空寂,河谷无比幽邃,一个人站在空空如也微微颤动的桥上,不由自主有一种飘飘欲仙凌空欲去的感觉,又好象这月光下清柔的一切无声的一切都非我莫属。看着水中伸手可掬、清晰而绰约的圆月,我比任何时候都更深切地体味到“惟见江心秋月白”的意境:秋月美得那样令人神往,令人羡爱,而它美在清寂中,美在空明里,它与诗人一样都是孤独而孤独的呵。 清清爽爽的月光和着习习夜风,象是从高天里泻下的一泓泉水,将人洗浴得不尽的清凉。那月的灵性、月的幻美轻轻柔柔地流进手里,泻进心里,于是眼前、心里都细丝丝着月的轻言细语。周围悄无人迹,惟我和月在殷殷遥望中无限情深地交流,如一对相知已久、默契非常的挈友。面对如此皎丽,我竟搜索枯肠寻不出一句合适的赞美的语言_这实在是因为我的悟性太平常,而这平常的悟性又被伊的美的极致所窒息了。而千千心结却如水面上那朦胧的涟漪,一层层泛闪着悠悠的鳞光:爱它如美人之绝色举世无双;羡它经千年万代历几多风霜依旧丰华不减,光艳可人;敬它在漫漫长夜独秉光明,以照世人。而伊的美、伊的清高自洁和伊的亘古不变,不能不使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百年过客由爱生嫉。伊又羁旅天穹了无伴侣,惟有对影自怜,更使人惊羡之余顿生叹惜。 人生何其短暂,短暂的时日又是无数忧愁苦辛的组合。何不在这无限的清夜,让这如水的清光洗去一点白日里光怪陆离的尘嚣,晦暗而涩苦的烦忧,让自己的心灵宁静一下,松驰一下,清清澈澈享受一次自然,安安然然来一会小憩。这个中怡适,甘之如饴,实在再美不过。 站在桥上,前后不过十几分钟时间,却好象已是几个世纪。我真不想从桥上走下来,又恐好事者看见误以为是自寻短见或精神短路之辈。这大约又是人生的诸多制约之一吧_心欲如此,行欲如此,迫于世俗却只能如此如此。 街上,寂寞昏黄的街灯将孤独的影子拉得好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