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狗儿和打工者的饮食及其他

朝花暮叶

　　　　　　　　　　　　　　　　　　　

狗儿和打工者的饮食及其他

我七月份给儿子家买了一只不足两月的牧羊犬，取名叫小米。小家伙很可爱，也很能吃，还没有满双月的小东西呢，一顿竟然能吃得下一小碗饭。不过它不挑食，不论南瓜土豆番茄汤什么剩菜和饭，杂七杂八的都能下肚，只要稍微有一点油水。而我媳妇和儿子对我说，你既然养了它就要爱它，就要对它负责，不要人不吃的就拿给它吃，不要让它吃得太不好了，没有营养，影响它发育。儿子从超市买了专门的狗粮，媳妇又买回来了盖中盖的儿童钙片，说要给它补钙。我也按照儿子和媳妇的意见，经常从菜市里买一些鸭肝猪肝给小狗和饭，顿顿让它吃得油荤饱足，不亦乐乎。后来回高县了一个多月，十月份又到重庆时，小狗已经长出狗条了，高高大大的个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而令我伤脑筋的是，小家伙食量倍增。从原来每顿一小碗陡然增加到每顿一汤盆，而且每天要吃三四顿。我一顿最多只吃一两勺饭，而它至少三四勺饭。而且吃得之快之饕餮之风卷残云让你无法想象。往往是刚把饭给它倒入狗盆，把装饭的碗拿到厨房放好出来，它就已经用餐接近尾声，在意犹未尽的舔狗盆了。买一斤鸭肝它三下五除二就给你整得干干净净，一天到晚还总是象处在受虐待似的饥饿状态，时不时可怜巴巴的在狗盆前转悠过来转悠过去。有一次没有来得及喂它，它竟然象饿狼一样把塑料狗盆咬了粉碎，只是可能因为味道实在不怎么好加之被我及时发现才没有咽下肚。

而2007年的物价飞涨不仅影响到我们人类的一日三餐，也影响到了我们的狗儿小米的生活。原来七月份时重庆的鸭肝每斤卖4.5元，是我们小米天天的盆中之物。但十月份到重庆才发现，由于肉价飞涨，鸭肝也紧俏起来了。好几天我一大早到菜市，鸭肝竟然早已卖完。由于小米的食量也如物价一样飞涨，我也不敢再顾儿子和媳妇关于狗儿要营养的意见，开始降低小米每顿饭中鸭肝的份量。而蔬菜多数都是两三元钱一斤，加蔬菜和喂米饭基本上都差不多一样费钱。

我实在不知道该喂我们可爱的小牧羊犬什么才好，白眉白眼的饭它难以下咽，也吃得可怜兮兮的。而且为了满足它良好的胃口，我到重庆已经买了两三回米了。连我媳妇也惊呼，妈，怎么前两天还见有那样多米，现在米罐就见底了！我原来只养过猫，不知道一只大型犬竟然食量会这样大。怪不得听人说，凡是吃低保的家里是不允许养狗的。因为你狗都养得起，当然也就可能养得活自己。

　按照小米的食量，一个月没有两三百元来填它的肚子怕是不行。想到儿子还在房款按揭，我实在心疼这些吃进狗肚皮的钱。于是我劝儿子将狗儿送人。而儿子已经和小米有了感情，一回到家就幺儿幺儿的叫，根本舍不得将小米送人。媳妇也很反对我对小米始爱终弃，认为那样太缺乏爱心。而我们的小米根本不知道我在为它的一日三餐发愁，根本不知道我们因为它完全可能将我们吃得山穷水尽的惊人食量正在对它的将来进行着有利于它或者不利于它的谋划，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样，顿顿照吃不误。

一天我牵着小米到江边散步，碰到了融桥小区的两个清洁工。和她们客套了一番后，她们夸起了小米。一个清洁工说，这样大一条狗一顿怕是很要吃好多饭哟。这说到我的疼处，我立即向它们诉起苦来：小米的能吃，鸭肝的难买。一个清洁工说，买猪心肺喂它噻。铜元局的心肺才1.5元一笼。我不知道铜元局还有一个菜市，连忙问她，那边的肉多少钱一斤？两个清洁工说，不知道。好象还是十多元也。

　第二天十一点多我到菜市去买猪心肺。嗬，还卖完了。我想这喂狗的还多嗦。第三天我起了一个大早，到菜市的肉案前一看，心肺刚拿出来，但有两个农民工模样的男人迫不及待地伸手就抓了好几笼。我脑子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他为啥会买猪心肺，而且买这样多，难道他们也喂有狗吗？而他们没有等我问，就对我说，你买来狗儿吃嗦？我们买来人吃，所以要挑好点。一会儿又有两个也是打工模样的瘦瘦的妇女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对另外一个说，买心肺就是在这里买。你过来嘛，不要怕笑。有啥子怕头嘛，我就硬是要说是买来人吃的。没有关系。你来买两回就熟悉了。那另外一个可能是刚到重庆的，有点扭怩，有点羞涩，听了这样一说，也就走了过来开始挑选心肺。

我忽然明白了那天在江边的那两个清洁工为什么会很熟悉心肺的价钱，却不知道肉的价钱。原来她们一直是将心肺作为自己的肉食。她们可能很少买肉或者说从来没有买过肉。

又一天早上到超市，看到有一个女的正在抢着捡超市工作人员剥下来的菜叶子。一问才两角钱一斤。我想可以买一些煮给狗儿吃。就连忙上前也争着抓起来。我看那个女的用超市的菜蓝子捡了满满的两蓝，实在不解，就问她，买这样多干啥子。她望我一眼，没有开腔。后来她走了超市的服务员对我说，你问她干啥子嘛，她是买来煮给打工的吃的。我大大吃惊了。吃猪心肺还算说得过去，成都不是也有夫妻肺片嘛，还是名小吃。但这样的烂菜叶子，烂菜帮子，在农村也可能只是喂猪喂鸡呀。这就是打工者们吃的伙食吗？

后来几次到超市买菜叶子，又碰到了那个捡菜叶子的女的。她为了打工者的饮食，我为了狗儿的饮食，相互都在争抢着菜叶子。我一边抢着捡一边心里又有一种负疚感，好象是在从一张张民工的嘴里直接抢走他们的菜肴。但为了我的小米，我好象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那个女的求我说，你狗儿吃嘛可以捡差点的嘛。我答应说，行呵，一下子还真不好意思和她抢了。一来二去，和她聊起了天。我说，打工的硬是吃得这么差吗？她说，是呵，一个人一天只吃五元钱，你怎么敢买好的菜！

我万分感慨。一个月仅仅只吃一百五十元，还不如我们一条狗儿的伙食费呀。我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张张民工们沧桑的脸。想到他们为了挣一点点可怜的辛苦钱，离乡背井来到城市，真的是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是血呀。我心里一阵阵发疼。

那天在车上听广播，重庆市政府已经出台了一个政策，准备拨出一笔资金，修建农民工公寓。我想这是改善农民工待遇的一个民心工程。但是要真正改善农民工们的生活，还有待于提高他们的工资。而现在就业形势这样严峻的情况下，要提高工资谈何容易。

那天在江边和那两个清洁工还有一番谈话。我问她们有好多工资，她们说七八百元，不包吃。自己还得租房子住。我说，现在国家不是增加了对农业的投入吗？免去了农业税，种粮农民有补贴，现在喂猪也有补贴了。回家种田不是还是能够找钱吗？她们说，是呵国家是免去了农业税，也给了补贴，但种地还是找不到钱呵。她们说国家给的补贴都让农药和化肥的价格给涨没了。现在她们的老家的土地送给别人种人家还不想要。但不请人种又怕以后回家地里草长深了不好打整。现在她们老家的男男女女都出来了，只剩下娃儿和老人。两个清洁工的老家是江津的。

而我知道，可能连老人也出来了。那天我到南坪正扬市场买菜，一个白发苍苍年纪很大的棒棒硬要给我提菜，说是提到赶车的地方叫我给他一元钱都行。我本来自己完全可以提，但禁不住他一再求我，加上卖菜的也劝我说，让他给你提嘛，就只好让他帮我提。路上他对我说，他七十多了。我说，那你还出来当棒棒？他说全家都出来了，只留下老太婆看家。这个老棒棒告诉我，他是仪陇的。

不敢仔细想下去，如果都是这样，我们农村的土地上还有人吗？我们的农业还能够成为我们的基础吗？我们的粮食还能够成为我们基础的基础吗？

不敢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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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江新诚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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