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自传连载《我的辛路旅程》第四章 作者：单中行

辛路旅程

第四章  路在除夕夜里延伸
也不知道是上苍的赦免还是老天的恩赐，我的脚伤逐渐有了好转，母亲在出事后的第七天夜里，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然而，当奶奶轻轻呼喊着母亲名字的时候，她没有太大的反应，目光呆滞，眼珠几乎就不能转动；
当奶奶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的时候，她也没有更多的反应；
当奶奶使劲摇着她的双肩说：“英，你说话呀，你别吓唬娘啊”，她终于发出了似哭、似笑、似呻吟般的“嗬嗬嗬……嗬嗬嗬……”声的声音。这声音让人听着害怕，这声音简直就是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凄惨和悲凉，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这声音在母亲嘴里一发就不可收拾……
尽管奶奶用了很多办法，她实在不甘心自己的孙儿就此摊上这样一个傻娘。当她把我塞过去大声地吼道“看看吧，这是你的儿子啊”！母亲呆若木鸡，嘴里依然 “嗬嗬嗬……嗬嗬嗬……”过不停，眼前的情景全然与她不相干，奶奶和我根本就不在她的世界里。
母亲醒了！
母亲傻了！
母亲不但失去了记忆，连生存的神志底限也完全丧失了！
……
还是为了“抓革命促生产”，奶奶不得已又把我绑在自己的背上随大伙上工干活了，只知道傻笑的母亲不得已只好成天坐在床沿上生活在她那无忧无虑的世界里。从那以后，曾经是母亲承担的那两份重担全落在了奶奶的双肩上，曾经是我承受的那种孤独却失落在了母亲的苦命里！
父亲自那晚走后一连几个月没有回来，可奶奶没有半句怨言，始终用她的善良和坚韧扛着那份本不属于她的重任。累了锤锤双肩，饿了喝口凉水。我的哭是她的最疼，我的笑是她的动力；母亲的吃、喝、拉、撒是她每天的必修，母亲的傻笑最让她揪心。每每夜深人静，她总是坐在窗前凝视着远方，遥寄那份压在心底的思念、牵挂和祝福……
一年一度的大年三十就要到了，虽然允许各家各户私自生火做饭三天，但整个村子却看不到半点节日的气氛。除夕夜的傍晚，奶奶把队里分给的唯一的半斤牛肉从碗柜里端出来又放回去，一次次地走到村口，张望着那条父亲曾经回家的小路，又一次次忧心匆匆地往回走着。
半夜里，父亲终于出现在了家门口，奶奶迎上去正要说话，父亲却先开了口：
“娘，我都知道了。一个月前，刘家媳妇的娘家人把我们家里的情况全告诉了我。娘！您辛苦了！”
“孩子，你瘦了”！
奶奶一边帮着父亲放下背篓，一边凝视着父亲深陷的眼眶：“快去洗洗吧，我这就去做饭”。
父亲从背篓里拿出了一小块羊肉、一小包黄豆，还有一个面盆大小的老南瓜。奶奶看着这些年货，无法掩饰的满足塞满了脸上的一道道皱纹。
父亲的久别回家，没能唤起母亲丝毫的反应，她依然坐在那，时不时地发出“嗬嗬嗬”的傻笑声。简单洗了把脸的父亲蹲在母亲面前，用手轻轻地撩开挡住母亲视线的那缕黑发：
“英，我回来了……英，你还好吗？……”
父亲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了母亲的肩上，然后大声地对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奶奶说：“娘，我查过资料，平儿母亲的病是脑重创引起的失忆症。不过，她的情况是比较严重的，已经到了失去神志的地步”。奶奶在厨房里应着，大叹一声说：“都怨我，要不是那天……”，还没等奶奶说完父亲抢着说：“娘，这不是您的错”，说完就走到床前亲了亲熟睡中的我，然后又并排坐到了母亲的身边，左手搭在母亲的肩上轻轻地摇着：
“英，你知道吗，外面乱得很，到处都在搞文斗武斗。学校天天都在开批斗大会，今天批这个，明天斗那个的……还记得那个张老师吗，就是你叫她大姐的那个张老师啊，一帮学生说她是反革命，天天拉到操场上批斗，现在已经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对了，还有那个在我们新婚晚上带着一帮人“胡闹”的李老头，前不久说他是特务，天天斗他，用皮带抽他，前天晚上上吊死了……”
也许是父亲带回的消息太过恐怖，从熟睡中醒来的我哭闹着，父亲连忙站起来，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说：“儿子醒了，我过会再给你讲”。
父亲抱起我亲了一口说“爸爸回来啰，来，先尿尿”，说着就撩开我的尿布，双手分别托着我的小腿，嘴里“嘘”个不停，直到我完成任务后才把我放回床上。
突然，父亲好像发现了什么，大声地叫着：
“娘”！“娘”！
“怎么了”?奶奶端着一碗刚做好的羊肉汤，急忙走了过来。
“娘，您看，平儿的右脚明显比左脚短一点啊”。
奶奶把眼睛凑过去仔细一看，“啪”的一声，连人带汤摔倒在了地上……
“娘！……”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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