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自传连载《我的辛路旅程》第五章 作者：单中行

辛路旅程

第五章  岁月在父亲的灵魂里倒流
这是一个听不到半句欢笑的除夕。
这是一个看不见一丝喜庆的除夕。
这是一个令我们家永生难忘的大年三十。它像一把尖刀再一次扎向了奶奶的心头；它更像一把利刃重新割开了父亲还没愈合的伤口。
正月初四是父亲离家返校的日子。初三夜里，父亲紧抱着我坐在母亲的身边彻夜未眠。想到又要离境背乡，想到又要离开妻儿老母，他有千个放不下！有万个放不下！放不下为了这个家险些丧命的结发；放不下刚来到人世就遭重创的骨肉；更放不下那逐渐弯曲的脊梁，这副沉重的担子，她的双肩究竟还能挺多久？
都说养儿防老，可我只要一离开这个家就等于撒手不管，心中的牵挂纵有千千万，也绝难把母亲肩上的重担分担！都说母慈儿孝，可事到如今，我忠在哪里？孝在何处？？
父亲的心被一阵阵惭愧和内疚揪集着，他失声叫着“娘”便冲进了奶奶的房里：
“娘，我不回学校了，我要留下来，留下来照顾……”
“你说什么？！”
“娘，孩儿实在不忍心把平儿娘俩甩给您”……
“跪下！！”，奶奶如炸雷般的吼声打断了父亲没有说完的话，她从枕边的小木箱里拿出了一块血迹斑斑的头帕厉声嚇道：
“看看吧，这是你父亲临终前特意交代我留下的遗物。上面的血迹是怎么来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当年娘之所以要你披着它给你父亲送葬，就是要你记住你该干什么！！！”……
“娘，孩儿没忘，孩儿也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呀？”奶奶哭着扶起跪在地上的父亲：“儿呀，你要报答的不是我这个老娘啊！……”
过了一会，奶奶抹了把眼泪又说：
“孩子，再高的山也有个顶，再长的河也有源头。我就不信这苦日子，它就没有个尽头！”
……
随着奶奶的教诲，父亲的思绪被拉回到了十五年前——
在父亲头上还有一个大他三岁的姐姐。
那年代，女孩子家生来就没有上学读书的命。八岁那年，爷爷就带着她在山上采药卖钱维持家用了。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爷爷和姑姑的足迹踏遍了大半个红岩山，辛勤的汗水洒遍了大大小小的山头，一家人的日子也过得平平稳稳。
父亲领到中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们家成了热闹的集市。全村老少争相涌到我家，都想看看“石缸溪”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秀才。于是，本来就不大的院落一时被挤得人头攒动。姑姑在人群里穿来挤去，帮着奶奶端茶送水，爷爷翻出了那件只有过年过节才穿的蓝色铜钱花长衫，他站在堂屋前这边拱拱手，那边抱抱拳，满脸的笑容一下子取代了十几年如一日的爬山涉水。
这天，我们家不是集市却胜似集市。
这天，我们家不是过年却胜似过年。
从那以后，爷爷和姑姑上山采药的时间更多了、更长了，每次回来的背上也更重了，因为家里将多出一笔不小的开支。
眼瞅着开学报名的时间就要临近了，爷爷看着钱袋总不见长心里很是着急。七月的一天，爷爷一大早就叫上姑姑，带上干粮上山了。
酷热的大山里，爷爷和姑姑在杂草丛生的灌木里仔细地搜寻着，一点一点地采集着，被刺划破的手他们用嘴吮吮，被虫咬伤的脚他们用手揉揉。搜完了丛林处又来到沟堑边，采过了这道山又翻过那道梁……
太阳开始偏西了，爷爷和姑姑找了一块草坪拿出干粮，就着身边的山泉开始了午餐。
“爹，您看”， 姑姑叫了一声。
爷爷顺着姑姑的手指望去，只见前面悬崖上的石缝里，一棵珍贵的野生草药（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药）在阳光下发着诱人的亮光。爷爷望了半天，叹了口气说：
“要是能摘到，起码能顶咱爷俩半年的功劳啊”！
“爹，够弟弟上学用吗”？
“嗯，差不了多少”。
“爹，我们去看看”！
“不行，太危险了！要是能采到，早就没我们的了”。爷爷立即制止了姑姑的想法。
吃过了午餐，爷爷和姑姑几乎没有休息又准备开始工作了。
“爹，我们分开找，您找那座山，我找这座山。这样肯定能多采一些”。
爷爷觉得姑姑说得很有道理也就同意了。于是他们各占一个山头重复着同样的劳动。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爷爷隐约听到一声尖叫，他警觉地竖起耳朵听了下，没有动静。可他又一想：“不对，这山里除了自己爷俩不会再有别的人吧？那声音也不像是山猫野狗的声音啊？”
突然感觉情况不妙，爷爷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
“守珍，你在哪”？
“守珍，你在哪？答应我一声啊”！
一连几声呼唤都没有回应，爷爷慌了，他飞也似的往姑姑这边跑来。他边跑边喊、边喊边跑，一会功夫就来到了先前吃饭的草坪上。爷爷下意识地首先朝那块长有珍贵草药的悬崖望去——
一根飘在半空中的野生葛藤让爷爷傻了眼。她没命地往崖下的谷里跑去，在一棵大树旁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姑姑。
“孩子，你咋这么傻呀”？说着，爷爷扯下头帕紧紧地缠住姑姑还在冒着鲜血的头。
姑姑张了张嘴，吃力地抬了下手，一棵带着新鲜泥土的草药落在了爷爷的脚下。
“傻孩子，命都没了，拿它有什么用呀？傻孩子啊……”
……
“支持住！就要到家了……”，爷爷背着姑姑边跑边鼓励着。然而，终因伤势过重，刚到那个叫石梯岩的地方，姑姑就在爷爷的背上停止了最后一次心跳，爷爷放下姑姑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那年冬天，父亲的榜上题名没能弥补爷爷的丧女之痛，加上多年的积劳成疾，腊月初的一个晚上，他带着自责、带着遗憾和愧疚离开了人世。临终前，爷爷把伤心欲绝的奶奶叫到床前：
“孩他娘，别哭了！生死各有天命……”，“文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要中断了他的学业……”，“我走后，你找个能善待文儿的人嫁过去吧……”，“等到文儿有出息的时候，别忘了到我……坟头告……诉……我……一……声……”
……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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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6-28 21:31:13编辑过]

符江新诚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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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章,已有经年不见如此能让人流泪的文章了。沙河中学一感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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