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慢之火ffice ffice" />
儿子:
你去泸州,没去看杜宇叔叔和晓光姨,我理解你的想法,当然不怪你了。其实他们很想你,前次来高县,晓光姨就说特别想见你,你不在,他们都觉得很遗憾。虽然你的做法有些世俗性,自立心性强,还不够超然,不能把万物化为无形而藏于心,可你才好大,还是个孩子,我怎么能过份要求你呢?
我想了好几年,想和你谈谈为学之事。可你每次回来,全家人都沉于天伦之乐,做好吃的给你吃,陪你好好玩。偶尔说起,也被你妈妈“幺啊儿的”的疼爱打断。
想起很多回,我趴床上,你坐电脑前,我们一起读书,面前摆着烟、茶和瓜果点心。我看纸制书,你在网上读,边读边讨论,有不明白的地方,你便在网上查资料,力求弄通。到了半夜,你妈妈进来,强行把电脑和灯关了,命令睡觉,那时多么不情愿。
我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大学教育,知识残破不全。你每次回来,跟我讲大学生活,讲教授讲的课,讲同学们争论的问题,我受益匪浅,好象自己也在读大学一样。你看过的好书,也要及时推荐给我,假期回来,还要在图书馆给我借很多书,柳青的《创业史》就是你借回来我看的。那本书,陈忠实和路遥都奉为圣经一样,我怎么不读呢?可惜我一直没看过,到过很多书店,也没买到,网上去搜,也只找到第一章。就是这第一章,柳青那种恢宏气韵已把我迷住了。你回学校时,我起了机心,想默吞,要你给学校说,书丢了。你说丢一本书,要按10倍的价赔偿。我说10倍就10倍吧,不就几十元吗,我出。可你坚决不,说不能这样为人。我感觉我的脸都红了,尴尬地把书给你。其实,儿子,那时我心里是多么欣慰,窗外阳光好灿烂,天地之间是多么明亮啊!
你爱读书,我先前有点骄傲,认为是父系基因传承。但后来又为此遗憾,因为这种志趣误了你。你和我那时一样,喜欢看小说,读历史,对于应试的课程不上心,因而高考折翅。好在你自省能力比我强,复读时发了力,虽然只考了个普通的二本大学,那是高中时的基础没打扎实的原因。
眼看四年的大学就要毕业了,你到底有了些出息,考上公务员选调生。现在想起在市政府招待所等组织部电话通知最后成绩时的场景,我还禁不住心里涌起酸甜之味。已是晚上10点过了,你的手机一次次响起,都不是通知成绩的。我们仨都不说话,我和你坐在沙发上一遍一遍地看那些招收选调生的资料,你妈妈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你后来干脆把手机铃声调到振动,一个人时不时地掏出来看,我和你妈妈便两眼直勾勾地盯住你。突然你说,来了,随着你在电话里问:“是第三名吗?”得到确切答复后,你一下把手机摔在床上,三人同时发出尖叫的声音。你妈妈一下站起身来,把你紧紧抱在怀里,一连声地喊:“乖乖,我的乖乖!”接着我们仨便抱在床上打滚。这一切至今还历历在目,恐怕于我们是终身难忘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看我老泪都出来了。
还有三个月,你即将走上工作岗位,成为一名国家公务员,你将自食其力了。我突然想起曾国藩说过一句话:“卫身莫大于谋食”,生存是第一要营务的事,但精神需要充实,只有心灵的善念,才有灵魂的安妥。儿子,你知道吗?这才是真正护卫人生安全的根本。中华文明从农耕文化繁衍起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是一切思维的发源。善有善报便是我们涉世处事的原则,做一切事,都得靠善念施行,“为人民服务”不是大话,你是社会的人,应该担当社会的责任。怎样才有善念,唯有读书,才得获得。是真正的读书,不是去记那些教条。你的伯章爷爷说得好啊,去看诸如社交技巧,或者致富1000例等书,是没有用的,还不如读读《三字经》,伯章爷爷把“人之初,性本善”奉为人生六字真言,延伸到后面两句,也便成十八字真言了。
想起曾国藩,便想读他的书。这本《曾国藩家书》,还是你给我推荐的,说起来惭愧,买来很久了,一直没读,可能从小受的教育影响,曾国藩镇压太平天国,我恨过他,这一点爸爸不如你,脑子里缺少真理性。
读完《家书》,我被震撼了,很多年没想明白的事,便有些清晰起来,这也正是我要给你写这封信的动机。
儿子,你要工作了,我觉得你的读书生涯才刚刚开始,这点你是懂得的,我只是和你谈怎样读书的问题。
曾国藩说起他的读书之道,受益于朱熹的一句话,为学如熬肉,需用猛火煮开,然后用慢火温。曾国藩他6岁时入塾读书,8岁能读八股文诵五经,14岁时能读周礼、史记文选,但他说没有经过猛火煮,一直是未沸之汤,结果总是半生不熟的东西。于是他决定进内城,从事于克已之学。
这封信写于1842年,曾国藩31岁。
儿子,我建议你也好好读读曾老爷子的《家书》,应当大的裨益的。你知识丰富全面,但缺乏神气引导,虽有大气鼓荡,但脉胳不能周通,潜心不能内转,从而也影响你文章的形质。那篇纪念奶奶的文章,语言优美,但少了祖孙的情感对接,刻意求得的东西,到底不能通往神圣,文章中,我看不到你。还有《千里走单骑》和《戳哥漏列传》,细节把握得好,语言幽默,有可读性,但发力过猛,没有回旋的余地,胸臆也便无法开阔起来。当然,你现在文章已经很不错了,我甚至觉得越超了你的年龄。我说这些,都是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可我是你父亲,不能不如此为之。
你读史能够明事,能够理性地评判刘邦、项羽以及朱无元璋和朱棣,这很难得,我不如也。我的思维常走偏锋,或受佛家影响,把人性看得过大。这点,得向你学习。
读书是终身的,冯友兰88岁,还重读《资治通鉴》。你也常告诫我,不要把自己想得太老了,我是接受的。学海无涯,我们爷儿俩共同勉进。
书不尽言,我和你妈妈都很好,要你勿念不太可能,儿子怎不想念父母呢。你外出求学已达五年,自已能够照顾自己,如果说可以放心,也和你一样,是做不到的。儿子,只要你不在父母身边,就会注定终日不胜悬念,想来也该是命中注定。能够让我们感念的是,今生有缘,我们仨能做一家人,是上天的恩赐,说不尽的感激。
又记:你妈妈现在最操心你的婚事,我同意你的意见,工作两年,读两年书,再说这事。当然你24岁,虽不说老大,然却也不小了。这件事,你也该思考,要列入你的议事日程,虽说缘生缘起,可遇而不可求,但你要懂你妈妈的心,把朱子或曾文正公“猛慢之火”的理论用在这里,也是恰当的。
老爸
2010年4月11日晨匆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