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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贵高原天气多变,头天晚上还是瓢泼大雨,次日一早又明朗朗的。太阳还没有出来,蓝天上朵朵白云翻卷,煞是美丽。在扎西宾馆用早餐,一碗羊肉米线,撒了一层绿悠悠的香菜和葱花,香喷喷的,禁不住一汪清口水悄悄地从口里咽到胃里。
谢绝了扎西朋友的再三挽留,依依惜别后,向二郎滩进发。二郎滩是古蔺县的一个古渡口,又叫“二郎津”,是红军四渡赤水的地方,上游不远便是赤水河“上滩之王”的蜈蚣岩,再上是举世闻名的茅台镇,下游是太平渡,也是四渡赤水的渡口。
古蔺吃中饭,怕进城不好找地方停车,选在城边一家饭店。名菜“古蔺麻辣鸡”一定要吃,但这家饭店不是专营麻辣鸡的,派人到另一个地方买了来,一吃便失望,还不如高县谢家“古蔺麻辣鸡”,更不及筠连椒麻鸡了。好在豆花安逸,特别是蘸水,加了木香子,不是超市卖的木香油,而是原汁原味的木香子磕烂来做的,油海椒又辣又香,我吃了三碗饭,汗水都吃出来了。
饭后驱车逛古蔺县城,正赞叹着县城的现代气息,阿森说,不到二郎滩了,到土城。问其原因,说是他去过的。我心里骂他自私不耿直,但没有说出来。土城也好啊,红军在那里打了遵义会议后的第一战,毛泽东指挥的,没有打赢。这一战红军是败了还是打了个平手,现在军事研究家们还争论过喋喋不休。
因为不熟悉路,沿途都在问,问的是“土城”,应答者皆反回一句“是贵州土城吗?”后来渐渐悟出,在这三省交界地,问路一定要加上省名。
到了土城,遇到点小麻烦,一个中年汉子指路,顺着街道走,别过河,走完就是四渡赤水纪念馆。可是走了很远,还不见事,停车连问了三个当地人,才知道是在河对门,只得返回来过桥。没想到在红色革命老区,还会有人说谎,难怪当年红军这一仗没有打赢哦。大师兄提议,我们下来走路,车先开过去在桥头等,也顺便采采口碑。
过去的“黔北荒原”,现在当然发展了,水泥公路四通八达。我们边走,边和路上的人交谈。这里的人对土城战役、对四渡赤水、对红军,都熟悉得很,都能侃侃而谈。在一家商店门口,一个白胡子大伯说,这一仗红军太需要胜利了,五次反“围剿”失败后,红军开始长征,一路打败仗,湘江血战,红军牺牲了5万多人,士气低落,需要胜仗来鼓励。毛泽东也太需要打赢这仗,刚刚参加军事指挥,全党全军都望着,可是刘湘那龟儿子太狡猾了,川军又打得。大伯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接过话来说,刘湘派郭勋祺带3个团6千人打来,红军信息不灵,想把这3个团吃掉,可刘湘后面还有数万大军,打得好惨,红军干部团都调上来了,连朱老总也亲上前线指挥战斗呢。也好得毛主席十分了得,硬是指挥红军安全撤退。小姑娘用手一指东边说,就在青杠坡打的。
我问小姑娘,你是土城人吗?她嫣然一笑,说不是,成都双流人,和郭勋祺将军是同乡呢。
我知道郭勋祺,这个差点让中央红军在这里覆灭的坏蛋,后来襄樊战役中被人民解放军俘获,刘伯承特电将其护送河南中原军区政治部,回川策反,为成都和平解放立了功,解放后做到四川交通厅、水利厅副厅长。他在土城向红军进攻的时候,肯定不会想到后来会做共产党的官员。人生啊,历史啊,总是一片云烟,总教人朴溯迷离,如果不追索和拷问灵魂的价值,谁又能说得清。
刘湘是我很崇敬的军人,当然绝对不是因为他打红军,而是在抗日战争中,他请缨出川抗倭,作了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可惜出师未捷身先卒,1938年1月20日在汉口因胃大出血去世。死前留有遗嘱,语不及私,全是激勉川军将士的话:“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这一遗嘱,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前线川军中每天升旗时,官兵必同声诵读一遍,以示抗战到底的决心。川军,为抗战是立了汗马功劳的。刘湘打红军是个坏家伙、反革命,如果从民族大义讲,刘湘,真是条好汉,是个铁血军人。历史,又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哎!
“四渡赤水纪念馆”大厅里的领袖群塑,有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正面左侧是毛主席手书的一段话:“四渡赤水,是我一生中的最得意之笔。”这段话让我感慨万千,毛主席是人啊,有人的情感方式,他对自已一生的得意之笔还是很骄傲的。我曾经和水蓝儿讨论过一个问题,分析毛泽东晚年的错误,都是从政治、历史、文化方面,有没有从心理方面研究的,我没看到过这方面的资料(孤陋寡闻),但我认为,为革命失去的六个亲人,还有那些出生入死的战友、爱将,战争给老人家留下的创伤,难道不会对他心理产生强烈影响吗?尽管他是极品强者,但他也有血肉之躯,也食人间烟火,也有七情六欲。这种心理影响,是不是建国后他头脑发热的一个重要因素呢?他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才对得起起那些死去的人。
大厅下面有四层展厅,陈列着四渡赤水的文物资料。成千上万的先烈英灵,在向我们讲述可歌可泣的长征传奇。一路看下去,一路感慨,一路震撼,再次印证阿森的话语:走长征路,你的心情无法不沉重。
最令我惊感不已的是两位英烈,我禁不住潸然泪下,手捂着嘴强抑哭声。
一位是邓萍。随彭德怀平江起义,长征时任三军团参谋长,遵义之战中,冒着连绵的阴雨和料峭的寒风,和张爱萍、蓝国清隐蔽在茂密的草丛中研究地情,邓萍举起望远镜仔细地搜索观察,突然,“砰”的一声,一发冷弹带着强大的冲击力,狠狠砸向他的脑袋,夺取了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将领的生命。此时,他年仅27岁。这是共和国早早陨落的将星啊,英年早殁遵义城。张爱萍痛失战友,巨深的创痛,终生无法抚平,这位戎马倥偬的将军诗人,万丈悲情与谁说,如灵之笔指向浩瀚长空中的战友英魂:
长夜沉沉何时旦
黄埔习武求经典
北伐讨贼冒弹雨
平江起义助烽烟
围剿粉碎苦运筹
长征转战肩重担
遵义城下洒热血
三军征途哭奇男
彭德怀,横刀立马的大将军,被蒋介石称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怎么忘得了这位1927年就和他朝夕相处的小兄弟。30年后的1966年4月,时任西南三线建设委员会副主任彭德怀元帅前往宜宾视察工作,车子驶入富顺县境内时,急令停车,下车眺望:“三十多年前,我有一位亲密战友,就是这里的人。可惜他早已在长征途中牺牲了!”说罢,神情疑重,沉默良久。
富顺以前和高县同属宜宾地区,算起来我们和邓萍还是老乡。
还有一位英烈是钱壮飞,这个共产党的老特务,和李克农、胡底并称“龙潭三杰”的谍海奇侠,深入龙潭虎穴,赤胆忠心,为保卫党中央的安全做出了卓越的贡献。长征时任中央情报二局副局长,1935年3月末,随军长征到达贵州金沙县,为侦察南渡乌江路线只身进入后山乡幸福村梯子岩一带附近的丛林,随即失踪。钱壮飞的遇难,一直是党史军史上的谜团。
钱壮飞的陈列窗里有他用过的手枪、皮带和发报机,还他的坟墓,修得很壮观,张爱萍老将军亲笔提的碑文,他的功绩永远铭刻于青史。
阿森站在钱壮飞陈列窗前,很久很久,取下眼镜擦拭起来,说真想抽烟,也想给钱英雄点一支,可是纪念馆明令不准吸烟。钱壮飞的墓在贵州省的金沙县,阿森说一定要去。
钱壮飞有个女儿,被誉为“东方美女”,是三、四十年代上海电影巨星钱蓁蓁,随著名音乐家黎锦晖学习歌舞,艺名黎莉莉,演过《大路》、《狼山喋血记》等革命影片,《狼山喋血记》是国防电影的开山之作,表达的是抗日主题,誉为“在中国电影史上开始了一个新的纪元”。解放后任北京电影学院教授,获得过“学会特别荣誉奖”,为中国电影事业做出过巨大贡献。英雄有女如此,钱壮飞应该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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