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
春天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先生推着我的轮椅沿着乡村公路散步。路边的油菜花,由近到远,铺天盖地,一片金黄。
在一座农家房屋的院坝里,几个小女孩在跳橡皮筋。
“点滴油菜花,油莱姐姐会绣花,她绣的花像喇叭,滴滴答答回娘家”。一首童谣,一声清纯的童音,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耳朵。
“朵朵油菜花,油莱姐姐会绣花,她绣的花像喇叭,滴滴答答回娘家”。众声回答,纯净透明,充盈饱满,使我的心中涌起一种感动。这是我小时候唱过千万遍的童谣啊!是谁把思念和怀想浓缩成了这样一首纯净的童谣呢?
滴滴答答回娘家!娘家在哪里?恍恍惚惚中,我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油菜姐姐,坐在时光的凳子上,专心致志地绣花,心中时时想着回娘家。
娘家在那个叫沟尾子的地方。那是由石包湾、园子头、金鱼荡围成的一个村庄。石包湾的果树,园子头的庄稼,金鱼荡的水库,一齐站在娘家门前向我招手,我迫不及待地朝娘家飘飞而去。
“虫虫飞,虫虫走,虫虫不咬娃娃的手,娃娃躲在灶门口”。坐在堰沟边的杨葡萄树下,爷爷一字半句地教,我慢声细气地学。回到家里,母亲正在灶头上忙碌,一会儿又坐到灶门口添柴,红红的柴火光映照在母亲美丽温柔的脸庞上。忙叫:“不对,不对,爷爷错了,是妈妈躲在灶门口”。于是唱:“虫虫飞,虫虫走,虫虫不咬娃娃的手,妈妈躲在灶门口”。引出家人一串笑声。
“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刀送亲戚,亲戚留我息,我不息,我要回去烧茶叶。茶也香,酒也香,十个鸡蛋摆过江”。知青二哥抱我坐在杨葡萄树最大的枝杈处,教我唱这首童谣。唱会这首童谣后,我骑着马马肩(骑坐在二哥的脖颈儿上),乐颠颠地向伯娘家赶去,在敞坝头眉飞色舞地学给伯娘听。伯娘听后笑:“唉呀!我们家曼娃儿真聪明,比二姐都唱得好”!
二姐在堂屋听见伯娘夸我后不服气,马上从屋子里跑到敝坝上来唱:“管天管地,小孩子坐在地,小妹妹不该来,大家跟我跪下来;管天管地,小孩子坐在地,小妹妹不该来,大家跟我站起来;管天管地,小孩子坐在地,小妹妹不该来,大家跟我跳起来”。
二姐一边唱一边跳,又引来了满院子的孩子。敞坝边的油莱花开得绚丽夺目。
“小鸟一只脚”一个孩子唱了一声。
“小鸟一只脚”一群孩子回应。
这时刚好有一群小鸟飞到屋侧的树上。
“小鸟两只脚”我骑在二哥的脖子上喊起来。孩子们向小鸟望去,仍唱“小鸟一只脚”。于是一个稍大些的男孩子捡起一块石头,朝落着一群鸟儿的树上甩手扔去,鸟儿们飞走了。
“鸦雀窝,板板梭,爹爹种田娘烧锅”。
“折耳根,红晶晶,我是家婆亲外孙,家婆喊我进去坐,舅娘脸上酸萝卜”。
“牵牛牛,卖枣枣,明天就去接嫂嫂”。
“杨柳青,青岗青,没有我家毛狗青”。
“天上一朵云,飘到南天门”。
一时间,伯娘家的童谣响彻云霄。
“摆手手,家家走,吃鸡蛋,喝米酒。”我们天天吃红苕,喝稀粥,常常饿得心里发荒。生日那天吃一个煮鸡蛋,就是快乐的节日。我们甩手从伯娘家走到四婶家,又坐到草树旁去吃鸡蛋喝米酒(石头代鸡蛋,树叶代米酒)。欢喜得像一棵油莱花,聒噪得像一群麻雀。童谣像一盏灯,照亮了我们贫穷和寂寞的生活。我们觉得满山的草木,脚下的土地,天空的繁星,明亮的月亮,光辉的太阳,轻柔的春风,新鲜的空气,全都是因为我们才出现的,我们做着缤纷的梦。
几个跳橡皮筋的小女孩嘻嘻哈哈地散去了,油莱姐姐才从梦中醒过来。
童谣装饰了孩子的梦,孩子的一生因梦而精彩。美好的童谣,如同给孩子的梦想装上翅膀,飞去寻求更加美丽的精神之花。童谣如同涌冒的泉水,长涌常新。清纯的童谣,尽示生活真谛;人生哲理,尽藏童瑶之中。在童谣里长大的孩子,心中有爱;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心中便有了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