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忽在记忆里的黄飞虎

白水

        飘忽在记忆里的黄飞虎

            山里人家喜欢养狗。
      山里人家养狗，不像当今城里人，把养狗当时尚，摆阔。
      我们山里，一家一家的农户，房子与房子，往往隔山隔水，很是偏僻。偶尔有几户人家聚在一个山湾里，就算是热闹的小村落了。也许就为这个綠故吧，山里人家养狗，一来图个热闹，二来也为主人看家护院。夜深人静的时候，偶有风吹草动，谁家的犬声一响，山湾湾里，四处犬声相应，吠出一片独特的风景。
      我家养过一条狗。
      那年我十岁。母亲冒着凛冽的寒风，从生产队干活回来，手里抱着一个毛绒绒的小家伙，说：“这么小的狗狗，丟在雪地里，遭孽哟……” 然后，便从屋里挪出一个旧箩筐，铺上干谷草，算是给小狗狗做了一个窩……
      本来，我家是不养狗的。
      那年头，我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一年到头劳累奔波，能让母子俩填饱肚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能养活一只狗？这次，母亲却破例了。
      过了旧历年，春暖花开之后，小狗狗蹦着蹦着就蹦成了一只大黄狗。
      每天早上，母亲出工干活，我到山后的小学读书，大黄狗在家看屋。只有到了晚上，人和狗才在一起，倒也其乐融融。也许是感恩于母亲，大黄狗对母亲最有感情。记得一次，母亲到山外赶场回来，离家还有两里多山路，大黄狗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就箭一样直窜而去，活蹦乱跳在母亲面前摇着尾巴。母亲姓黄，吃苞谷糊糊长大的大黄狗长着一身金黄金黄的皮毛，乡邻们就给了它一个雅号：黄飞虎！于是，我们也就这样喊它。
      家里有了黄飞虎，母子间的生活自然多了一些乐趣，同时也减去了被盗的担忧。黄飞虎长得水灵光滑，性情尤其凶悍，没有主人的招呼，任何人是近不了我家房屋的！村里的“流神” 二愣子偏偏不信邪，仗着一身蛮子肉，硬说要给我家的黄飞虎较量一个高低。那天，狗日的二愣子刚刚走到我们家的敞坝头，黄飞虎“汪” 地一声就窜了过去，二愣子身手也算麻利，迅速一闪，躲过了黄飞虎的第一招攻势。没想到，刚刚躲过第一招，亡命一般的黄飞虎迅疾又扑了过来，任凭二愣子使尽浑身解数地躲闪腾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黄飞虎也没再让他走近我家大门……
      二愣子是村里出了名的“流神”， 游手好闲不说， 手脚还有点不干净，看见别人的东西心里就发痒，就要往自己家里拿，村里人都痛恨他。那天和黄飞虎的缠斗，胜也胜不了，走又走不脱，持续了半个钟头，直到母亲赶来，他才脱了身。随后，留下一句话：“你凶！黄飞虎！”恶狠狠地走了。
      转眼，又是一年花开时。万物复苏，狗们也到了发情的季节。邻居家的“黑牡丹” 整日整夜“嗷嗷嗷” 地叫个不休，几次三番跑到柴棚来，挑逗我家的黄飞虎。黄飞虎是懂话的，面对黑牡丹的诱惑，眼神呆呆地望着母亲，未经母亲点头，它也确实没有近前一步。一次次，黑牡丹被母亲撵走，又来了……
      终究，一向听话的黄飞虎还是没有抵挡住黑牡丹的诱惑，在一个细雨霏霏的下午出事了。村里的王二娘说，黄飞虎和黑牡丹正在干那个事的时候，恰好被路过的二愣子碰见了，砍脑壳的二愣子找来一把明晃晃的菜把刀，咔嚓一声，就把黄飞虎正用着的那东西来了个一刀两断，于是，两只狗哀叫着就跑了……两天后，母亲在屋后的竹林里找到了黄飞虎的尸体，近旁，躺着死去了的黑牡丹。
      母亲眼里噙满了泪水，喃喃地说：“罪孽呵，罪孽！”悄悄地，把两只狗，埋了。
       从此，我家再也不养狗了。
       时光一晃就过去了四十年。可是，好些时候，那欢蹦乱跳的黄飞虎，仍像当年一样，在我的面前，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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