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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小说《啊,在迷人的葡萄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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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6 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源上泉 于 2013-1-26 21:58 编辑

                                                                啊,在迷人的葡萄架下(小说)
                                                                                     源上泉
                                                                        ——反思不是,亦已哀哉哉                                                                              一                           ----《诗经·氓》
         清雅的柳家小院,仿佛从绿汁里浸泡出来似的,一遍幽深淡绿。在这炎热纳凉的黄昏,柔和的光线透过草绿、淡黄、浅紫的三家薄纱窗幔,柔情的洒在院中翠绿的葡萄架上,越发映照出小院的静谧幽雅来。架上,葡萄枝叶密布,一些藤爪悬坠下来,倔强的扭转着嫩尖和卷须朝天伸展着,攀援着。架下,一张石桌四条石凳,早已苔藓泛青,寂静而无人光顾。
       突然,一声清脆的音响传来:“知……,知……,知了……”。啊,远方的蝉儿竟选中了这清静舒适的庭院,放开嗓门,引颈歌唱。仿佛这寂寞惯了的角落有了领唱人似的,顿时,墙角落里的蝈蝈虫儿,也嘶鸣起动听的音乐来。一时间,这幽深的小院,便弹奏出动听的昆虫奏鸣曲。
      随着合奏曲的高亢和激越,正南屋那草绿色的窗帘轻轻拂荡了两下,一个窈窕身影出现在窗口里。只见那身影微微舒展了苗条的身躯,一晃即逝。随即,大门无声地开了,一个三十岁的娴静女人步出门来。
与此同时,东西两厢的门也吱嘎地响起。一高一矮两个女人悠然地各自站在自家门前,竖耳聆听这难得的虫类才懂得的音乐。
“呔,真是动听无比!”高女人说。
矮女人撇撇嘴:“难得,难得。”
       “小时我在乡下,是最喜欢听这种奏鸣曲的。”那苗条女人十分感慨。
几乎是同时,同院子这三个女人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向葡萄架下走来,害怕惊扰了院中那喧闹的虫儿。高女人尽力佝偻着腰板,用手轻轻的拂了拂石凳,慢慢的坐下。然后,慢慢地抬头,循着“知了”声寻觅着蝉儿。矮女人踮起脚尖,摸索着碎步而行。只见她呵了口气,无声的吹了吹凳面,悄然坐落,凝神而听。苗条女人与她俩方向不同,无声地向断墙下那盆晚香玉走去,离葡萄架远远地。是怕惊扰了蝉虫,还是要听出这悠扬的回音?
      “曲姐,嘘……,过来。”矮女人向苗条女人打了一个手指放在嘴边的手势。
      苗条女人轻手轻脚过来,手撑桌沿悄然坐下。她回头扫视了面前的两个女人,像是自言自语:“听这蝉鸣,仿佛又像回到我在乡下做姑娘的时候。”
      我也是。那年夏天,嗳,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高女人吴琪不无感叹。
      月亮从葡萄枝叶间羞涩地露出船儿似的脸来,像未长成熟的青涩小女孩,畏畏缩缩的。它慢慢的移着飘逸的脚步,将斑驳的碎银轻盈的洒满了小院。那只蝉儿拖长了声调鸣叫着,那丛草棵里的小虫也正絮絮叨叨地夜谈着。竟不知何时,一只萤火虫也飞来了,在他们面前幽灵似的飘忽着。时飞时停,飞着时像一微弱的彗星,拖着亮迹的尾巴;停下来时像一只绿色的眼睛,眨巴着深奥的眸子。
      三个年轻的,几乎同龄的,却又忙得不可开交的三十岁女人,竞第一次在葡萄架下无声地相会相聚了。有人说,女人是个话匣子,特别是结了婚的女人。可是眼下,三位少妇却是噤默寒蝉。是什么吸引到她们的情绪,在咀嚼着姑娘时的情趣,还是回味着唯有女人才做的同一个难忘的梦?啊,在思索,思索吴琪叹出的“千古恨”?!
     “啊,这月亮、蝉鸣、虫叫、萤飞,组合成了美丽的旋律。呃,时逢,真是时逢。”吴琪又感叹起来。
     “这叫情景交融。”矮女人肖珍小声附语。
     “万物生长在一起,总是协调的、和谐的。这就是自然的美。”曲颖也揷上了嘴。
     “哈哈,这叫协调?比如吴姐,你两口子一个是火炮脾气,一个是七辣子性格,竟怎么协调法?今日大好时光,你就将你的罗曼史公开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肖珍开玩笑地说。可就是一句玩笑话把她们的爱情画卷打开......
     “爱情史?讲就讲吧,过去了的事,怕你拿去当笑料?!”吴琪爽朗的笑着说:“可有言在先,我做了头,你俩也一定要将你们的恋爱趣事公开一下,敢不敢讲?”
     “有啥不敢!”肖珍打保票似的说。
    “那你呢?”吴琪掉头问曲颖。
    “我没啥讲的,先听你俩的。”曲颖点点头。
“不准放黄。”吴琪警告地说。
吴琪: 我那秋明是个有心人
      “万事开头难,我就从小当姑娘说起。那时,我喜欢读小说,更喜欢读古典文学。《三国志》、《水浒传》无书不读。记得那年高中毕业,我接连捧读了三遍《红楼梦》。我并不崇拜那些官场仕家、绿林好汉。那我一生中羡慕谁呢?叫你们猜一辈子也猜不着。那就是‘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
      “王熙凤?!”曲颖惊问。
     “说对了,‘凤辣子’。这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你俩还记得第六十八回吗?在尤二姐的眼里,凤姐那绝代佳人的描绘,真是神态毕肖、新颖别致、美到极点:‘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神凝三角。’按古人审美标准,‘丹凤’眼与     ‘ 柳叶眉’是确定美人儿的条件。可美算什么,我欣赏的是‘粉面含春威不露’的贵妇人形象。不要理解错了,我并不想当‘贵妇人’。但是赏识,一个女人不能冲杀两下,狠露‘杀机’叫什么女人?”
      “可惜,命运并没有交上我。中学毕业,那些年,大学关门上锁。我略施小计躲过了‘下乡厄运’,跨入社会自讨饭碗。真巧,经熟人介绍,在秋明这个泥工手下当个拌灰小工。那时他年轻英俊,加之在三工区方圆几十里的工地上,因泥工手艺娴熟、精明博学,他的声誉威震工地。可他脾气古怪,争强好胜,目中无人。我第一次在他手下干活,见面就杀了一场恶战。”
       “‘拌灰的,送浆来!”他蹲在高高的脚手架上,轻蔑地斜睨着我。
     “我视而不见。哼,你泥工班头有什么了不起,支奴使婢般的气派,能在我的面前耍吗?他见我巍然不动,浓眉一竖,大眼一瞪:‘拌灰丫头,耳聋眼瞎了!’我依然不理他,两手一抱,充耳不闻。”
“他一见,咚地从脚手架上跳下来,猛地拽住我的左手:‘我的大小姐,参观者请出示证件。’‘谁是你的大小姐?’啪……我受紧似的一头火起,随手扇了他一个脆生生的耳刮子。这突然的一击,把他掴懵了。当他清醒过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候,猛地高举双拳,狮子发怒般的向我扑来。我没有一点惧怕。我知道我年轻的一生中还未碰上强手。我早已作了拼搏的姿态——以退为进。瞬间,我觉得我变得十分高大。这种高大来自先天的女人占有的精神胜利法。果然,他愤恨的眼光将我囫囵吞下,就落了神。随着,高过头顶的拳头顶势击在他自己的的大腿上……”
     “从此,他拿我无奈。见面的第一个回合,他崩溃得一败涂地。我心中好笑,一个七尺汉子竟败在我的手里。他不敢轻易解雇我,再也不敢称我为‘拌灰女’。但在干活中,我常常感觉那犀利的男人的贪婪的眼光,趁我不注意时,盯瞅着我这泛着青春的曲线身体的每一个突出部位。”
      “天长日久,我打听到工地有五、六个拌灰姑娘在向秋明求爱。他们爱他人才风流,仪表堂堂,更瞧上他攒的钱多。我心里十分愤恨,没骨气的贱女!那天,竟想了一个报复的机会。我找了几张信笺,模仿秋明那刚劲的笔迹,以他的名义,同时向这几个妹子发出了‘求爱信’:请于某月某日晚在莲池公园桂花树下相见。信发出那天傍晚,我寻了一个能俯瞰而望的丛林,等待我这高明的恶作剧成功。”
      “夜色笼罩了公园,月亮将银辉洒满了苍松古柏,翠竹花草。渐渐地,那几位妹子不约而同的在那桂树下各自转悠。而且互相躲避着,等待着心上人儿的到来。等了半响,个个显得焦虑不安,引颈向那方肥满青藤的长廊而望。有两个竟原地踏着碎步,不断低头看表。想那心焦模样,真是望断秋水、不见意中人。我在林中,真想捧腹大笑,笑这些痴人,笑这些女中败类。笑罢之后,悄然下山,扬长而去。
“平时我十分留神,行动检点。我明白,我长得很美,特别是我的肤色,洁白如出水之藕,经太阳炙烤,却不黝黑。我也懂得,姑娘肤色的娇洁在男人心中该占什么样的位置。一个妙龄少女,配上一个黄黑面孔,那将失去多少妩媚。
“可事情总有意外的时候。一天下工回家,我在干活时才脱得外套衬衫兜里,发现了一张当晚的电影票。我知道这是那些虎视眈眈的小伙子们求爱的绝招之一。因为他们寻觅跟踪了很久,害怕公开表白而遭拒绝,就突然来了一首匿名信或一张见面票。我很快冷静下来,认真回想在我的脑屏中留下了什么人较深的动情的形象。没有,绝对没有。在我在十八、九岁的流动着青春的热血的心里,还没有过那么激动不已掀起情浪的时刻。那是谁捣蛋呢?我沉思着寻求良策:好,来个顺水推舟,前去‘察言观色’吧。
     “你俩猜,男人自有男人的聪明。我上当受骗了。到了影院对号入座,左边位置竟空着到电影散场。乖乖,他妈的!一个空城计却算计在我头上。自然,作案者在暗中早已窥见我冒昧而失态的行动。竟会当做他的笑料话柄‘驰名远扬’的。
     “不出所料,第二天风言风语骤起。说什么‘一代佳人’昨晚春心萌动,搁下了杀手锏,与XXX疯逛电影院。我听了却干瞪着眼,闷着一肚子气。下午我去财会室领工资回来,路过林荫蔽日的青竹弯。那天,竹林里四下静悄悄的。几株鹤立鸡群的法国梧桐在晚霞里轻轻颤抖,一层淡淡的潮气在空中飘过。几只展翅儿的蝉儿在那树枝上不停地蠕动着尾巴,一个劲地啼叫,像一架跑了调的风琴,高亢声中混杂着粗犷。不知为什么,我竟第一次觉得蝉鸣是这么欢快、悦耳。正当我流连忘返之际,一个人影闪出来挡住了去路。秋明!我一惊,他要干什么?我心里顿起戒心。
     “‘小吴,对不起,昨晚我……’
      “‘哟,原来是你干的好事?’我攥紧拳头。
     “‘我揣不透你的心,怪我冒昧了。’他谦恭地说。
      “‘快说,谣言是谁造的?’我上前一步,抓住他那衣襟。
     “‘我不是那种人,请相信。’他勾着头,诚惶诚恐。
     我心里暗自好笑。这个不可一世的男子汉,竟又拜倒在我的脚下。我故意将脚上的半高跟鞋尖敲打着碎石子地面:‘笃、笃 笃,笃笃笃……’
     “他根本就不懂得我这傲视一切的警笛般的声响。只见他抬起请求宽恕的眼光,求援的望着我:‘小吴,求你赏光,今晚真正请你看电影。’见鬼,那充满希冀的近乎哀求的眼神,竟是一种魔力,软化了我那紧紧拽住他衣襟的手。我耳边什么声响也没有了,只有头上梧桐树上的蝉鸣。而且,那有节奏的声音像是叫的:‘去——不去、不去——去’……”
      “蝉噪唤起了你的灵感。今晚这蝉声......”曲颖插了一句。
     “一点不假。当时想,不去,太不近情理。去,将会酿成什么后果。但是,那树上的蝉声却像催命鬼似直嚎:“去——知——了!”这声音像一团火,渐渐融化了我傲冷的心。‘去吧,我决不投降你。’我想。可是,那却是决堤般的第一次。想不到那就是秋明精心编织的情网的网口。无心人撞入了有心人的陷阱,远远不能自己。新房花烛处,我俩紧紧地依偎着,沉浸在幸福的海洋中。突然,他双手扳过我的双肩盯着我,脸上荡漾着满足的胜利的傻笑。然后用手指在我嵌着笑靥的脸蛋上弹了一下:‘凤辣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该当我的阶下囚了吧!’顿时我明白了:他这个聪明绝顶的渔夫,是早早地放了长线的。我还有什么话要说呢?
     “婚后不久,我有了工作,顶替母亲进了纸厂。女人,特别是结了婚的女人,往往变成了男人的附属品。我当然不甘心,谁愿意做‘阶下囚’。况且‘凤辣子’的气息没有从我身上绝迹,那时,我们还未搬来这里居住,由此我们常常吵嘴,三天两头吵。比如在家里,我想独当一面,当个掌握实权的内当家。可不行,秋明手捏的狠,凭借他工资高,多一个子儿也不给。我前后试着‘暴动’了几次,企图推翻他那‘男子皇帝’的宝座,但都以失败而告终。借用一句政治术语: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家庭的国度里,它仍然是至理不变的名言。
      “没有失望,我在等待着女人‘执政’的时机。
     “真是天助人愿!公司改革,我晋升为公司副经理。国家干部,自然定为月饷。我们纸厂搞承包,奖金高出薪水。那天,他回来笑着对我说:‘琪琪,公司里工作忙,头绪多,这家你当吧。’我笑而不露。
     “‘我当家?!那好,必须约法三章。’
     “‘哪三章?’
    “‘我指挥一切。’
     “‘行。’他点了点头。
    “‘从今日开始,戒烟戒酒。’
     “‘……’他哑了。他是全公司第一个烟鬼。
       曲颖听到这里噗嗤笑起来:“难怪好久没见他吸烟了,你也做得太过分了。”
     “过份?这叫报复。女人连这点胆识也没有能叫女人?一辈子听他使唤,那叫‘千古恨’呢。”
     “第二条呢?”肖珍问。
     “第二条规定他六点三十分到家,准六点下班,三十分钟步行。”
      “你这是为啥?”
     “坐办公室孤寂,我怕他另找相好。”
       一阵哄笑。肖珍说道:“凭你这文武之功,秋明哪能呢?”
“嘿,说来耍的。他可不像你家赵老八!”
源上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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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源上泉 于 2013-1-26 22:05 编辑

                                                      肖珍:我那老八十个老实人
                                             二


       肖珍一听,接嘴到:“我那老八倒是个厚道人。要说没心眼,耍起心计来,一定强过你‘凤辣子’。”
      “那自然。人家上街买东西,除了你的赵老八还能数谁比他精。”吴琪啧着小嘴说。
      “哦,有那么回事?”曲颖问。
     “可也是。我家老八买菜,‘单称双,双买单’,你要赚他五厘钱比登天难。比如,黄瓜五分一斤,他就只买一斤二两或四两,决不称一斤半。一斤半,菜农来个四舍五入,眼睁睁吃五厘亏,他不干。”
     “嗬哟,我咋没听说?好个当家汉。”
     “你难得上菜市,当然不知道。”肖珍望了一眼窗口,屋里早灭了灯。“不瞒你们说,我们结婚六年多,没有同去看一场电影,留一张合照。倘若想肩并肩地遛马路,逛公园,可能是转世投胎,二辈子的事。”
    “平时没见你俩拌嘴,倒见你们和和气气、恩恩爱爱的。”吴琪惊奇地说。
      “说那里去了,吵起来比你们两口子厉害,我们是哑巴骂街——凭的是眼色脸变。早知道结婚会带来苦恼事,我准到尼姑庵削发为尼去了。”
     “哪有尼姑庵?夫妻要处一辈子,忍让点不行?”
    “曲姐说的对。我从小最爱听外婆讲故事,什么《列女传》、《贞节女》我会背的滚瓜烂熟。鬓发斑白的外公教我读的第一首诗就是《孔雀东南飞》。那时背诵起来,觉得朗朗上口,怪有意思。后来上了初中,才在古书堆里找到了该诗的出处,原来是《为焦仲卿妻作》。仔细一想,死去的外公的真正用意跃然纸上。我不信神信鬼,但我迷信命运。十五岁那年因病初中未毕业就辍学了。以后凭这点可怜的墨水,当了孩子头干上了小学教师。我不美,但也不丑。只因城里人没个‘铁饭碗’被相亲人抛弃了。一晃到了二十五岁,妈心里着急,我也着急。说来也真巧,一次偶遇,与赵老八相识了。
      “那是星期六下午,我赶车从乡下的村小回来。因为是星期六,班车拥挤不堪。我面前站了一个三十多岁男子汉,盘脸、宽额、厚唇、高鼻。整个容貌给人憨厚的印象。他站得规矩、笔挺,绝不亚于出操那标准的立正姿势。忽然,汽车一个急刹,我提兜里的一团毛线掉在车板上。我忙寻着,他一见仍纹丝不动,只有那双大眼往下扫视。突然,我发现线团正滚到他的脚踝那边,忙弯腰去捡。几乎是同时,他也发现了线团,一掏身,嘭!两人额头正撞了个正着。我被碰的火星直冒,怒火心中出:      ‘  你瞎眼了!’
     “‘对不起,唔唔,我当你够不着捡……’他比做贼还狼狈。
   “‘假正经’我不屑一顾。
   “事后不久,我姨妈又给我相亲,说是一个农机厂的专业钳工。那天一早,对象第一次要来相亲,我就对母亲说:‘妈,人家来,你接待他。’妈睁大眼睛问:‘你这丫头才怪呢,人家来正该你来应酬,又不是相我的亲。’我诡秘的在母亲耳边窃窃私语。妈噗嗤地一笑:‘鬼闺女,娘依你一回。’于是,我手提线兜往对门张二妈的茶馆柜里一坐,以局外人的身份观察这场‘相亲记’。正九点,男方准时来了。当他和姨妈正要踏进门槛时,我惊呆了。我的天!竟是他——车上‘碰头会’的那个老憨。
      “自古‘无巧不成书’。当时,我愣睁着,惶恐着。母亲趁进出的时候,不断向我发出征询的只有娘女俩才懂得的信息。可是,我没有也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向她老人家回复确切的眼色。我脑里已经被‘命运之神’征服了,让命运来安排自己?不,我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权衡利弊,激跳的心始终无法左右天平上的砝码。我哭了,怕张二妈瞧见,一咬牙挺身奔出屋,直走进张二妈在农机厂当徒工的幺女洪娟的房里。洪娟在屋,我只好低头在旁边胡乱地翻书。
      “当我心神略定,一阵惊人的熟悉的笑声传来。接着姨妈和那中年人一步踏进门槛。姨妈笑着对洪娟说:‘洪娟,你看这是谁?’洪娟忙起身笑着说:‘赵师傅,你这稀客,快请坐。’当他们发现旁边还坐着我时,姨妈银铃般的嗓声又嚷起来:;嗬哟,珍珍,你妈还说你上街买菜去了,你可好,还在这里闲用功呢。’瞬间,我心里骤起惊涛骇浪,坐不住了,毅然起身而去。
     “‘妈,这是怎么啦!’我跨进门,反问蒙在鼓里的妈。妈迷惑的瞧着我:‘孩子,你咋哪?’我便将事情原由说了一遍,妈听完,噙着眼里说:‘我儿,你就沿着命运这条路走下去吧。’我还有什么说的呢?在我的心目中,妈说的那是御旨,天合人愿。
     “我没有吴琪迷人的罗曼史。只有四个月时间,我们就闪电般的结婚了。从结婚那天起,我就打算着如何做个被人称誉的‘贤妻良母’。我想错了,因为生活不是一潭死水。这个只有初小文化的农村兵哥哥,竟常常使人气恼。那天我病了,卧床不起。他见了不知咋办才好,在我窗前抓耳挠腮,心急火燎地踱着步。不一会,他悄无声息地出去,很快,他又悄无声息的进来。当他手捧一盆‘小络活丸’出现在我面前时,才明白他是去药店买药。我气愤极了:‘你咋不去请医生?聪明蛋,你会看医生吗?!’
     “人生有时是一场滑稽戏。当我病情稍有好转,息歇着无聊时,在邻居家借了一本《李清照词选》消遣。顿时,我的心被诗人动人的意境描写携去,沉醉在‘易安体’的艺术魅力里。我倚着床栏,独自低吟《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咋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呵!真是绝妙传世之作。我微微闭上了双眼……
      “‘啪!’老八不知何时走近我的身旁,一扬手将我手中书本一甩,不偏不倚正落在煎药的火炉中。满脸愠色的他,竟嘟噜着厚嘴唇小声的嘀咕:‘读书烦脑伤身骨儿,叫你闲着。’我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哭笑不得。咻,这就是爱情吗?我想和他吵,但我忍了,泪水只好吞下肚里去。
    “半年之后,一天早晨我呕吐了。他一见,平时毫无表情的脸上顿时生辉放光,扑上来拉住我的手直摇:‘有喜了,呃?’我一阵欣喜,点头而答:‘大概是吧。’第二天,他早早提篮上街,回来时篮子里盛着一片锡片子,一扎尼龙线。不一会他就坐在角落里一针一线的织渔网。我咻的明白了,他原是个捕鱼能手,怕又要下河打渔去了。
     “打渔是件苦差事。黄昏出门,半夜才归。夜深水凉,半截身子浸泡在水里撒网,往往十网九空。打了鱼煮上桌后,他却往角落里一坐:‘你趁热快吃,冷了有腥味儿。’我忙说:‘你呢?一起吃吧。’他摆摆手拒绝:‘我不吃沾腥的东西。’奇怪,打渔佬不吃鱼,真乃是天下奇闻。不久我生下春玉,他高兴极了,抱着女儿云游四方。
    “我参加工作的第三年,又坐了月子。他害怕出意外叫我去医院里生产。生下来一看,又是‘绣花’的。他不高兴,绷着一张清水脸,进出都撅着嘴。到了第三天,他撇下我走了。这时候,气得我暗暗流泪。护士姑娘瞧见了自然过来安慰我一翻。待姑娘一走,整个病房又冷清下来,一种凄凉,悲痛的气势紧紧缠住我。窗外,一根大柳树忽然传来了蝉声,‘知了,知了’地叫,叫得人越发生烦。我忙下床,捡了一块香蕉皮,朝那柳枝摔去,‘叭’地一声……
     “哦,使不得呢,蝉鸣唱歌给你解闷。”吴琪插嘴说。
    “是啊,寂寞之时,蝉鸣使人忘情。”曲颖也说。
    “是的,刚才那虫儿叫起来声声脆,勾勾韵。哟,它咋不鸣唱了?”
三人被她提醒这才仔细一听,现实中整个院子寂静无声,虫儿安然入梦了。蝉儿远走高飞。只见明净的天边,闪烁着几颗耀眼的星星。不时,一颗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落在那新修的百货大楼背后。夜渐渐走向深沉。
    “呃,肖珍,老八真是走了?快讲呀!‘吴琪抬头望了望天空说。
     “第二天上午,他突然来到了病房,脸色憔悴,疲惫不堪,低头头倒生着闷气。只见他从篮里拿出蛋、鱼、肉和西红柿放在茶几上,在床边坐下,慢慢悠悠的说:‘我……我去动了结扎……’我心里一阵埋怨,愤恨一扫而光,昨日的惆怅,寂寞也荡然全无。这个粗鲁的汉子只知人间有爱,就不知怎么去爱。
     “前不久,他下班回家,高兴得像变了个人样。炒菜忘了放盐,洗脚忘了取鞋。当坐下桌来吃饭时,突然唤着我的爱称:      ‘珍珍,酒,拿酒来!’
     “几杯酒下肚,他满脸红光。然后痴迷呆眼的盯着我,像不认识我似的。他用手一抹大嘴,满认真地对我说:‘春玉妈,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和你商量!’
    “‘那你说说看。’我猜不透他会说啥。
    “‘大伙儿选我当班长,怕干不好,你给我参谋参谋:是干呢还是撒手撤呢?’
我故意撅着嘴:‘芝麻小的官儿,有啥干头,拉倒。’
    “‘不。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在用激将法激我呢。’说完,他端起酒杯咕噜又干一杯。我在旁边望着他那副兴奋之色,猛然觉得他那深情的眼波里,充满着原始、质朴的情意,而这恰恰是我缺少的。小吴,我们同一个院子生活了几年,这点不假吧?
    “你什么都是忍字当头,我看这不是夫妻生活的先决条件。我也开始琢磨出一条道理,夫妻也得以诚相待,以心换心。曲姐,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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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曲颖:我那章运是个有情人

        吴琪一问,犹如一道闪电,在曲颖的心里连接地炸响了一串落地雷声。蓦地,她美丽的大眼睛忽闪了一下,脸上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她抬起头遥望着明亮的天边。天边,呈现出一条繁星如流形若带状的银河。她凝神地望着,真是思绪万千。她自己感觉到那天河上闪耀的群星,宛如翻滚的大海,涨潮似的波涛在向自己滚滚涌来。
       “小吴,你说的很对。但要记住,能为对方做出牺牲的人,才是高尚的人。一个女人正是应该这样做的,可我却没有做到。”曲颖陷入了沉思,依然抬头望着迷人的天边。看那神情,仿佛她要讲的故事是从天上飘下来似的。
      “该怎么说呢?我可不同你俩从小与诗书做朋友。我出生在偏僻的乡下,从懂事之日起,猪栏牛匡就紧缚在我的肩上。父亲历来主张女娃子不能上学念书,说啥长大是人家的人,不要去干那件亏本的事情。知道我九岁那年,父亲病逝,母亲才送我去村小。跨进学堂我觉得仿佛迈进了五彩缤纷的迷宫,新奇而激动不已。可是家庭重担只身压在母亲肩上,经济桎梏使我读读停停,停停读读。我求知的欲望从来没有泯灭,时时像母亲提出:‘妈,让我去读书吧。’只要在这时,母亲总会捋几下鬓边的乱发,惆怅地凄然自语:‘颖儿,你是老大,最明事理儿的。眼下可不行啊,来年再去读吧。’母亲流泪了,那酸楚的泪珠一颗颗往下掉,落在我这幼稚的求知的心里,滴答,滴答。每当在这种时候,我还有什么要说呢,鼻根一酸,母亲是个糍粑心肠的人,一见倒惹得母亲赶紧抹干泪水,一把搂住了我:‘颖儿,别哭,别哭,妈说话算数。
      “第二年,我插班读六年级。人一大,知道机不可失,读书自然专心刻苦,到考初中时,名列前茅录取到板桥镇上的中学。可好景不长,一场飚风吹来,美梦成了泡影破灭了。
       “接着,城里浩浩荡荡的下乡运动送来了一批批读书人。那天,队长领来了一个年轻人进了我家堂屋。我忙躲在檐下瓜棚里偷看:那年轻人白白净净、斯斯文文。队长对我妈说:他要在我家常住。妈回道:‘只要不嫌我们家贫寒,用帖子请怕都请不来呢。’
      “这个年轻人正是章运。初来咋到,他并不陌生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人。他称呼我叫颖妹,常常叫我带他去小河边觅田螺,寻小蛤。或者去丛林拾蘑菇,摘野花儿。而他最喜欢的是我家屋后的栽着荆棘篱笆的小院。
    “小院是片柑桔林。靠山墙那边是翠绿的罗汉竹。整个后院清脆苍绿,格外幽静。章运一早起来,捧本英语书依依呀呀地在林中读着,休闲自得。要是晌午下工回来,必要坐在林中石凳上小憩。他爱林中的幽静,特别的长着褐色的翅膀的夏蝉在林中鸣叫的时候,他高兴极了,可随口朗诵些我未读过的诗:‘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慢慢我才发现章运是个老三届生。他同别的下乡人不同,他博学多才,有空这啃本书。夜深人静,他屋内的油灯还亮着。我悄悄躲在窗下,瞧他那顽强刻苦样儿真使人激动不已。每每这时,我会敲开他的房门,送上一杯开水。他只是点头致谢,从不拒绝。然后,我站在他旁边,指着书上的字母符号求他解答。他白问不厌,细细讲解。有时他亦反问,我也认真回答。他会睁着一双惊讶的眼睛望着我:‘颖妹,你是个聪慧灵巧的人,为什么不读书?’我说:‘我底子差,没人辅导,怕学不好。’他抿嘴一笑:‘只要认准,就一起学吧。’
    “从此,只要闲时,我们在后院柑桔林中,或者翠竹林旁,静心温习功课。不知什么时候,我爱上了他,而且爱得深沉。但是我不能向他倾吐。他呢,对姑娘的心,不知觉察到没有。有时我常常盯着他凝神攻读的侧影,像一座美丽的浮雕,越看越想看,只要有一天不和他在一起,就觉身边缺了什么,浑身不自在。我不能直叙我心中的衷情,因为他随时都会远走高飞。而且,我这个乡下姑娘他会瞧得上吗?我竭力将心事深藏起来,想在记忆中消失。可是不行,我反而越来越爱他,常常深夜睡不着觉……
     “那是一个月夜,是一个我永生难忘的月夜。天上瓦兰瓦兰幕屏上嵌满了很多亮宝石,一勾弯月悬在天边仿佛要摔下来似的。后院里微风习习,蝉儿在桔上嗤嗤地叫,虫儿在菜地里悠悠的鸣,青蛙在远方稻田里呱呱地噪。好一个寂静安谧的夜晚。
“他考上大学了。我焦急地在竹林里等他。身边的如画的夜景对我来说,突然变得是那么平淡、孤寂。我踮起脚尖,想镇上来的那条熟悉的大路祈盼着,但夜色是那么朦胧,什么也看不见。他走了——去上大学,面对突如其来的消息,谁会相信呢?几天来,我寻不着机会向他表白,但我总是怕,不敢面对面的敞开心扉。
     “渐渐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闪现在向我走来。他来了,我心里咚咚的跳,犹如受惊的小鹿乱窜。
     “‘啊,你回来啦!明天就走吗?’我怯生生的问。
   

    “‘对啦,颖妹,这几年可麻烦你们全家。’ “‘别这么说,我家穷……’ “‘穷怕啥,慢慢会好的。’ “‘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怎么竟问了这句不该问的话。
      “‘……’他突然沉默了,抬起头来望着远方那灰蒙蒙的山影久久沉思。我心里真后悔怎么这样问人家呢?我们这僻壤的山里是能蹲大学生的吗?况且一个城里人背井离乡又来这乡下干什么呢?
    “他继续沉思者。我趁转身的时候,一瞅他那英俊的脸庞:两道浓眉紧锁,一道寒光直飞苍穹。忽然,他回头凝视着我,张嘴欲言。我忙扭头回看,怕他说出使人心跳的话来。半晌,他一个字也没吐,依然回头仰望着夜空。……这时,残月早已钻进那朵花花云去了,只有稀疏的几颗小星辰眨着羞涩的眼睛。虫儿酣睡了,只听见那尖尖的竹叶儿在渺渺低语……我心里感到内疚,渐渐产生惶恐、惆怅。啊,我误解了他的心,我为什么要问这句使人为难的话来。难道……我心里顿时明白事情的内涵。忙抬起来,歉意地说:‘章运,真对不……’
      “他摆了摆手,低沉的答道:‘没事,我明白了。小颖,请你一定要保重。’说完,他扭头急速地走了。我细心的发现,他眼里噙着一泡泪水。我久久伫立着,凝视着他那熟悉的背影。
      “第二天清晨,他悄悄地走了。走时面也没见,话也没说。吃早饭时,母亲见我从地里回来,忙对我说:‘小章留有东西送你。你进屋去看吧。’我走进还弥留着他的气息的房间,只见桌叠立着一大摞书。我翻找着,特别留意那吸人的书缝里。翻呀翻呀,一种信念在鼓动着我。荒唐,我在寻找什么呢?希望吗?希望仅仅是只言片语。对了,即使是一句失望的话把。可是,没有。除书之外,仍是他心爱的书。罢了,我傻坐着。这是为什么,他是无情汉?我是痴情女?我望着这堆‘数理化’,浮想联翩。人活在世界上究竟为了什么?有些人早已做古但精神永存;有些人花天酒地的活着但精神早已死去。这是谁说的,我记不清了。哦,我猛然醒悟:他给我留下了一个催人奋进的哑谜!那是象他一那样啃书......
      “他走了四年。我在小院林中叹息了四年。他只有母亲,他母亲也只有他这个儿子。章运是吵着下乡来的。开初,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并邮去二十元钱。十天后,钱原封不动的寄回来,但未见一张白纸。我盼着那绿衣的邮差。可一见邮差从溪边大路上来了,心里砰砰直跳,真怕他呼叫的名字。但一直没有遇到那个呼我名字的绿衣使者。
      “我记得在那金色的十月以后不久,我荣幸的考上了中等师范学校。这自然给全家带来喜庆的欢乐。晚上,娘悄悄问我:     ‘你给他去封信,叫他也乐乐。’我嗔怪的说:‘他?!早把我们忘了。’妈认真的说:‘不会,那么踏实的人。’
     “事情也很中意。第四天,他神奇地回来了。当他突然出现在的面前时,我惶惑、惊虑。迷茫中暗暗问自己:这是真的吗?直到我仓忙的接过他的行李时,他那成熟的、潇洒的容貌不容我有半点猜疑,我才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他就是他。
      “‘你这人真怪,没说捎封信来。’我脸烧呼呼的。
      “‘我……怕分了你的心。’他喃喃细语:‘你怨我吧,骂我无情也行。’
      “‘我恨你!’我破涕为笑:‘那晚上你为啥一句话也不吐?’
      “‘因……为我有句话无法出口。’他红着脸说。
       “‘什么话,现在还不好开口?’
     “‘嗯。’
    “‘那等何时才说?’
       “‘永远都不能说吧,永远……’他脸更红:‘因为是心里话。’
      “‘……’我顿时明白了一切。”
     “哟,你哄我俩,啥子话说不得!”吴琪打断曲颖的话问。
     “你们去意会吧。不久,他分配在化工厂工作。三年后,我也走上工作岗位分在这城里。当我们刚刚结婚,还沉浸在新婚蜜月的一天早晨,我突然患了神经性癫痫病。这无疑对我对他都是致命一击。他在完成厂里科研项目之后,回到家里就是洗衣做饭,以至买菜这种繁重的家务,决不让我插手。他为我四处求医,只换来发病周期延长,好在发病时间在夜间。他一见我黯然神伤的面容,就笑脸安慰我,仿佛患病者是他。”
     “现在还在照发?”吴琪惊问。
     “不定准儿。这病不易绝根。当我一个人呆坐在家里时,忧伤如焚,泪如雨注。有时真想离他远去。因为我耽误了他的一生,这个三代单传一子的独根苗。那一天,他早早回到家里,精神不振,满脸病态。他朝我走来,拽住我的双手,强装出笑脸对我说:‘小颖,我们不要孩子。上午我去医院动了结扎……’
      “‘你说什么?’我惊呆了,死死揪住他的大手,赎罪的盯着他。”
    “啊,你没孩子啊?!”听着异口同声。
    “是的。”
     “不。”吴琪矢口否认:“你们刚搬来不久,有天我正瞧着章工同我家冬冬在院子里玩纸飞机,无意搭话问他:‘章工,听说你们结婚六年了,还不要孩子?呃,你才开明哇,要是我冬冬他爸,不给你死吵才怪。’他一听,红着脸嗫嚅夫人说道:‘不不不,我们的孩子在他外祖母遥远的乡下。’‘真的?’‘真的,没假。’他满自信的答着,慌忙的走进房里去。
     “唉……”曲颖长叹一声,沉默了。她那瘦削的双肩抽搐起来,忙用手巾擦着眼泪。丈夫,这个温暖的使人踏实的靠山,将希望给了妻子,留下种种哀愁、惆怅隐藏在心底。咻地,她顿觉有什么沉重的的东西压得她透不过气来。是内疚,还是自己的失策?在人生沧桑中,爱情往往同牺牲联系在一起。丈夫不是这样的自我牺牲者?她又想起章运近来家务事忙完,总要熬夜苦读的情景。
       “你俩也时常看见他忙忙碌碌的。但他办事总是井井有条,忙而不乱。”曲颖情不自禁提高了声调“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他要去考研究生。这真出乎我的意料。没有一点拼搏精神,研究生的门槛好跨?但我更理解他,只要他决心已下,什么也别想阻挡他。‘在人生的道路上,有的人的事业,与自己的年龄是成正比的,有的则相反。’他常常这样说。他认定了的事,决不半途而废。于是,我争做家务,让他有更多的时间专研书本。可是这回激怒了他,他愤然对我说:‘你就安心养病嘞,一切你别管。’我悚然惶恐,妻子的职责是什么呢?既不能为丈夫出力,又不能为丈夫解忧,这是一件伤心愧疚的事!我暗中流泪,彷徨焦急。那天,我愣坐着,突然上大学时的情景浮现在我的眼前。‘人生总要所有追求’的话响在我的耳畔。蓦的,巴甫洛夫的名言也响在我的心里:‘肥皂泡的美丽色彩足以使您眩目,但肥皂泡不可避免要破裂的,那时除了惆怅之外,你什么也得不到。’我仿佛在大海中突然抓住了一根浮木,高兴得热泪盈眶。晚上我告诉他:‘运,我去报考师院函授中文系。’他听了一愣,那审视的目光透过镜片,久久把我盯瞅着。忽然,他兴奋的摇动着我的双肩,忘情的说:‘颖,你真行!不说你也知道,作为我们这一代,仅仅在生活上的追求是不够的,重心应放在事业上。’那晚,他高兴得第一次喝了三大杯,喝的酩酊大醉。我扶他上床,刚要躺下,他突然俯耳给我说:‘颖,你是时间最聪明的人,我意会的东西你也能懂。’霎时我也醉了。就在这一夜,我通宵难眠。‘纵然人间的字眼纷繁无比,有的闪光,有的炙热,有的燃烧;如宝石,如纯钢,如黄金。然而最神圣的还只是劳动这个字眼!天才就是劳动。’我反复在思索瓦西里•勃留索夫这个至理名言……”
        夜,融汇到曲颖戛然而止的讲述中,默默无语了。夜静更深,万籁俱寂。三个少妇愣坐着,谁也没有离去的意思。细细瞅去,她们不断扭动着脖颈,竖起耳朵。想必是寻迹着引诱她们聚集来的蝉声……
       蝉声早已销声匿迹。忽然,一阵唧唧嘁嘁的细小声音传来……她们惶惑地互相望了一眼。顿时,肖珍,吴琪,曲颖她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呢,三个女人靠眼神挑明了——哦,今天是七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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