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亭凭栏望千古

源上泉

             登亭凭栏望千古   (散文)

                                              源上泉

       一生中,我难以忘怀的是那年秋天，登临黄岩无名亭揽胜观景的情景。

       那日,天高云淡,风清日朗。我们沿着金沙江边小径顺山而上。穿密林，过田埂，翻山垇，登黄岩，直至山巅无名小亭。亭很小，呈六角型,破旧栏杆,油漆已脱落得体无完肤。但它却巍然屹立于山顶，俯瞰群山一览众山小。

       我走进亭中正要落座石凳，抬头往前一看，眼帘顿开。近前扶栏望去，前方乃金沙江峡谷，远方连绵群山。左边是巍巍乌蒙南来云南水富新城，右面远景缥缈中浮现宜宾风光。浑然之中，眼前活脱脱一幅名师山水国画也！再俯首往山下望去，整个金沙江尽收眼底：江边那上上下下船只，不闻机器声，只见如小不点儿打鱼船似蚂蚁前行。两岸的小镇和村落，在青山绿水之间错落有致点缀岀星星的亮丽，让人倏然想起那些山里人家……而远处的群山如大海波涛，浪推浪地奔向远方……

      “滔滔金江东逝水，迢迢朱提隐入云。”面对如画之势，不禁使人吟咏起南唐后主李煜的《浪淘沙》来：“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李后主写这首词时已不是南唐国君了，忘却屈辱的现实生活，给他带来无限的痛苦。哦,独自一人不要凭栏远眺吧，昔日南唐美好江山自己很容易离开,却要再见到它就很困难了。感怀今昔大有天壤之别哟！

       而今,我站在这里，扶栏而望,看见群山之中通滇的山间小道，那就是川滇茶马古道呀！不由人回忆起父亲为生活，曾经奔波于南方古絲绸之路的情景：无论寒冬酷暑还是风雨交加，在几十年岁月里往返于云南昭通、盐津、绥江及四川叙府等地，跋涉于岁月河中……无不感叹人生须臾，日月苍桑，时光如斯逝也。

       我小时候曾多次随父亲路过这路边亭。现在,我又时隔几十年再次伫立小亭前。我清楚地记得如小楼似的亭前，有石桌石凳，可已不见踪影。回顾人生第一次站立崖边扶栏而望的情景，记忆如新：那是我十四岁看到的第一条大江——金沙江,威严地从向家坝峡谷一路泻来,绕行安边古镇，向东入长江而去。那山河之壮丽，深深地震撼着我，在稚嫩的心田里悄然孕育了巨大的力量源泉：人呀！应该象这奔腾不息的江水和连绵不断的大山，朝着希望和理想而前进。此时，北宋词人王禹偁的《点绛唇》在耳边响起：“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人，一生总应有所抱负，不管它有无人会意知晓啊！

       现在，我已经匆匆走过六十多年人生旅途。回首往事，白驹过隙，时间这东西飞速从身边流去。这怪时光易逝，还是顿觉人生中做的事情太少啊？父亲早已驾鹤西去，不少同龄人也离世作古。想起他们，抚栏幽思，真有“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的心境。这欧阳修的长吁短叹，引来无限歔欷……

      我收回目光，再打量这茅般的木旧亭。亭楼虽小,还是原来的亭；驳蚀的栏杆，还是我曾抚摸过的阑。只是它变得更加颓靡而苍老。如人一样，经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磨砺成衰败老人。但亭之腐败，却给所有过路人以憩息之温柔,凭吊之诗意,揽胜之深远。记得古书注释：“栏”与“阑”通义。十亭八九有栏杆，让人在“凭栏”之中，胸怀生发岀无数人生情愫，激发岀无数痛苦和快乐的思想感慨。

       首先，我想凭栏可怀人思远，正如在此想起父亲和朋友。“细雨梦回鸡寒远，小栏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南唐李璟《山花子》)你看只倚靠栏杆却生岀“众芳芜秽，美人迟暮”(王国维语)的慨叹，反映岀主人公凄楚的心情。

       在由“栏”而发的情绪流露中，尤为“望夫而归”的相思曲甚多。“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冯延巳《谒金门》)“独倚”二字真实地描写了女主人公孤寂的心态，倚栏看楼前鸭子争斗，看得玉簪斜坠都不觉，而心头多么希望君至喜鹊叫啊。这是一幅多么引人遐思的画面呀！与此首词有异曲同功之妙的是唐代温庭筠《梦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真乃一曲道地而鲜活的望夫谣。

       坐拥小亭中，远望逶迤的群山，心中不免自问起来：“为什么这栏杆会令古人倾情吟之多思，唱之不竭，激情四溢呢？”先说宋朝抗金英雄岳飞千古传诵的爱国词章《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仅只11个字,就在“凭栏”中把英雄的爱憎展示出来。想想看：在这潇潇急雨稍停的时候，英雄手扶栏杆眺望大片破碎的河山，对敌人的仇恨使得他头发都竖立起来了……这，给我们留下多么深刻又怒不可遏的爱国激情的印象！再说辛弃疾的《水龙呤》“……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这是词人登临建康赏心亭，抒发自己壮志难酬苦闷心情的一首名词，深深地表现了他的爱国激情。仔细读来，这是何等的场面呀？！主人把宝剑抽岀来看了又看，又将栏杆拍了又拍，可是谁会领会我登亭纵目的心意啊？这——其实就是词人殷切地希望重上沙场英勇杀敌的志向呀！

       你瞧，就是这小小栏杆，为古今文化、经典名作书写和铺垫岀万般情怀和千古风流来。

       我久久伫立在小亭里，思潮澎湃。夕阳西坠，山水添橙，晚景飘渺，暮鸟鸣啭。一江相连的川滇美景，仍叫人浮想不已。山河永在，草木一秋，人生一瞬。人呀人，应该有“醉袖抚危栏，天淡云闲”(宋·张舜民语)之静气才对哟。如此一想，心平气和些许，便欣然岀亭下山而去……

贾村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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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记忆，美丽的文章。拜读了{:soso_e179:}

迎宾

大人，此事必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