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四伯爷 ——高县抗战英雄李宜
李平友 高县人过去都把伯父称为伯爷，我的伯父在我父辈中排行第四，我叫他四伯爷。四伯爷叫李孝谐，从军后用的是他的字：李宜。小时候我就知道四伯爷是国民党的一个团长，升学、就业填表，亲属这栏都要填上他。其实，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我出生时他已经去世了。 大前年，在云南大学教书的侄女回到高县，寻找她爷爷李宜的照片。四伯爷戎马一生，没有给后人留下一张照片。他的像貌应该很像他的儿子我的八哥，高大硕壮，浓眉大眼，按现在的说法应该是一位帅哥。 侄女的老家之行，在寻找照片的同时，在高县档案馆找到了一些有关四伯爷的档案，其中有一份1943年7月国民政府陆军第21军司令部刘雨卿军长颁发的《出征抗敌军人家属证书》： “兹证明下列表人氏为本部一四六师四三八团中校副团长李宜之家属应得享受优待出征抗敌军人家属条例规定之一切权利”。 在“李宜家属表”中，有我娘娘（祖母），四伯娘和八哥，职业是经商，“现住地址”是高县正街。我娘娘和四伯娘都是庆符官庄坝严家人氏，四伯娘是我娘娘的侄女。庆符严家，文化人多，我娘娘认字，老了还看《三国演义》，四伯娘的叔叔、哥哥都是私塾老师。四伯娘身材瘦高，皮肤白皙，相貌娟秀，当年也算是个美女。 看到这份珍贵的证书，我十分惊喜，萌发了进一步了解四伯爷身世的想法。随后，侄女给我发了一些资料，我也搜寻到一些史实，一位全程参加8年抗战，在正面战场上身经百战的高县土生土长的抗日英雄，呈现在我的面前，可以说四伯爷在抗战期间所立的战功，高县没有第二人。
1926年，四伯爷20岁时，和我父亲做起中药材生意，他俩在高县借了高利贷，收购巴豆子和黄栀子到宜宾、江安去卖。一次在江安被骗，生意打倒，无颜回家面对债主，就叫我父亲回家照顾我娘娘，他个人跑到重庆找李家在重庆亲戚谋生。到重庆后，发觉谋生不易，决然报考了四川军校，后被成都陆军讲武堂录取，从此走上军旅之途，从军于刘湘任司令的川军驻万县部队。后又派到武汉军训团步科学习，进一步提高军事素质和才能。回部队后，在川军146师438团，历任见习排长、连长、团副代营长、副团长、团长等职。在抗战中四伯爷职务逐步提升的过程，就是他英勇杀敌屡立战功，不断成长的过程。 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全国全面抗击日本法西斯侵略的抗战开始。川军将士热血沸腾，纷纷请缨参战。9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将川军编成第22、第23两个集团军，22集团军总司令邓锡侯，从川北出川，前往山西前线。23集团军由刘湘任总司令，从川江出川，直赴南京、上海前线。四伯爷当时就在第23集团军的21军第146师438团任排长。历经40余天川军21军抵达上海，是第一支进入抗日前线的部队，隶属第十九集团军指挥。10月17日，21军投入淞沪会战，激战七天七夜，与日军殊死搏斗，给进攻日军沉重打击。我的八哥至今还记得小时候见过他父亲与日军肉搏时腿上留下的疤痕。 淞沪战役后，四伯爷所在的21军146师438团，参加了南京保卫战之广（德）泗（安）战役、长沙会战、武汉会战之安庆、潜山、马当、湖口战役，此后一直转战皖南，长江中游沿岸。在此期间，由于四伯爷英勇顽强，冲锋在前，屡立战功，获得了不少军功章，职位升至438团付团长，负责指挥作战。 四伯爷战功最为显赫的是参加国军的长江布雷行动。长江布雷，在文学、影视作品中很少看见，所以鲜为人知。1939年，长江中下游被日军侵占后，国民政府决定“在长江各段实施水雷袭击，发挥敌后攻势，以截断敌水上交通为目的，袭击其舰艇及运输船为手段，作无定时无定地之钻隙踏虚布雷”。11月，中国海军组建长江中游布雷队，划分芜湖至湖日为长江第一布雷区。四伯爷所在146师438团在繁昌、承德一线，作为掩护海军部布雷队的步兵部队，在长江沿线排除日军据点，直抵长江边放雷，或组成敢死队，白天潜伏草丛，夜间抬着水雷，越过封锁线，到江边放雷。每颗水雷重量有几百斤，由四个士兵抬着走，走七、八里，换人继续抬走。在江边抬上百姓船只，由中国海军布雷队人员，放炸药安雷管，然后用船送到江中航道，随波翻入长江。敌舰来时，漂浮江中水雷上装载的磁铁立即被敌舰吸引，玻璃管接触敌舰，触发雷管，发生爆炸，瞬间激起水柱20余米高，日寇舰船被炸沉。从1938年8月到1941年底，四伯爷所在146师438团“共布雷1370枚，炸沉日军大小舰船114艘，包括大型军舰3艘、中型军舰14艘、运输艘32艘、炮艇1艘、各种商船、汽艇等64艘，破坏其武器弹药等军用物资不可胜计”。1940年国民党中央军委嘉奖长江布雷部队，四伯爷职位升至438团付团长。 在转战皖南、赣浙期间，国军第438团军纪严明，作战英勇，被称为21军的先锋团、英雄团（台湾著名军旅作家，第21军老兵张拓芜《代马输卒再记》）。待老百姓“如兄弟，买东西给价，分文不少，借东西原壁归还，说话平和，老百姓知道川军可亲，便纷纷为川军服务”。在浮梁（今景德镇）休整时“除派一连担任警戒外，任何官兵不得随意外出，损坏老百姓用具照价赔偿，部队开拔时，派副官征求百姓意见”（《景德镇文史资料——抗战期间浮梁的驻军》）。 读着这些史料，不由得为我们四川出川抗敌的子弟兵肃然起敬，四伯爷也在其中啊！ 1942年5月，21军参加浙赣会战，四伯爷率438团在兰江西岸策应兰溪方面作战，在大小长山一带和日寇进行顽强战斗。所属独立工兵第八营在兰江东岸一处坟地里布设地雷阵，日军第15师团长酒井直次中将触雷身亡。日军战史称为“明治维新建立日本新式陆军以来，在战场上战死的最高指挥官”。（日本防卫厅战史会《昭和十四年的日本陆军》）。 此后，川军438团一直与日军战斗在浙江、安徽、江西交界地区。1945年8月5日，四伯爷率438团收复江苏丹阳县城，此时他已是438团团长。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国民政府军委会命令第三战区立即派部队进驻上海，控制接管上海，防止日军、汉奸的破坏捣乱，维护社会治安。第三战区接到命令后，立即命令当时驻上海最近的21军146师立即开进上海，438团作为146师先头部队，在师长马国荣、团长李宜的率领下赶赴上海，从日本占领军第13军军长松井太久郎手中接管了上海，控制了上海全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战略要地，438团成为抗战胜利后接管上海第一团。此后，成为上海的卫戍部队，同时负责看管、遣送准备回日本的40万日军和侨民。四伯爷当时的工作之繁忙之艰辛可想而之。后来，上面嘉奖接管上海的先头部队，四伯爷还得到一辆日本自行车。我八哥后将日本自行车带回高县，在当年小县城里几乎没有人见过自行车，八哥骑着它穿梭在高县凸洼不平的石板街道上，着实风光了一阵。 四伯爷于1948年4月在江苏南通去世。我父亲，庆符严家五舅以及父亲好友袁明清一行人赶到上海，接运四伯爷灵柩。 当年，家乡民众没有忘记这位曾与日寇拼杀8年，战功赫赫的优秀儿子，在灵柩从上海朔江而上，经南广镇又沿南广河到达高县黄水口上岸时，高县工商界人士、乡绅、袍哥会、政府官员和普通百姓在黄水口剑南关门楼口迎候。在灵柩停放数天后，在县长主持下，全城举行了隆重的出殡仪式。至今高县的年长者仍回忆得起出殡时，火炮轰响，拖丧的白布从街头到街尾的情景。四伯爷安葬在高县落润乡，坟头墓碑上刊刻有高县著名书法家向仁甫先生题写的四个大字：功在江淮。 在迎接抗战胜利七十周年的日子里，我查阅了很多史料，发现高县当年参加抗战的子弟的资料存世极少。在抗战时期，高县参军出川抗敌的热血青年应该有上百人之多，我们不应该忘记他们。是他们和全国国共两党抗战将士一起，在民族危难之际，挺身而上，共赴国难，与敌浴血奋战，英勇抵抗日寇侵略者，才赢得了抗战的伟大胜利。我的四伯爷是他们中的一员。四伯爷从1937年9月上前线参战到1945年8月抗战胜利，全程参加了全民族抗击日寇侵略的8年抗战全过程，而且身临前线，与日寇撕杀，浴血奋战，参加大小战役、战斗上百次之多，可谓是身经百战。从普通一兵到指挥作战的步兵团长，他经历的险境、恐惧、危机，生与死的轮换，血与火的搏杀，让我思之欲泪，心中泣血。 李宜，我的四伯爷，一个铁铮铮的男子汉，他是高县山水养育的抗日英雄，他是高县人参加抗战表现最勇敢，立功最多的第一人。 四伯爷是我们家族杰出代表，是我们家族的骄傲，他在抗战中的功绩，李家子孙将永志不忘。 2015年8月15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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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18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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