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冲动

落润振武人

第五章    冲动
从高县城到筠连的公路横穿落润公社，把这个公社分为两瓣：左侧是深丘陵地貌，右侧则开始进入四川盆地的边缘，大山开始隆起。一条小河从筠连方向流过罗场，绕过落润公社的虾子凼生产队的边缘，再沿着公路流向高县。这条河绕过虾子凼生产队的南边就耸立起的高大的山，我的生产对就在这山里的一个山腰上，我茅草房的背后就是高县有名的豆子山。这山，终日云雾遮着山颠，即使是夏天，上面的人家，晚上都得盖被子。
知青们从1969年1月29日来到高县农村已经半年了。他们饱受了离别亲人的痛苦，在他们青色的瘦瘦的脸上写满了辛酸和焦虑。不少知青随着农民清早出工，晚上天黑尽才收工，每天只有2角左右的工分值。他们开始尝到了劳动的艰苦。更让不少知青痛苦的是他们不适应粗粮主食：每天都吃红苕和没有油的菜。因为生产队田少地多，主要产粮是玉米、小麦和红苕，所以有“红苕半年粮”的说法。生产队没电，都用煤油灯。每到晚上，知青们也点燃墨水瓶配上一铁皮管的煤油灯。你可以看见很远的微弱的灯光，晃动的人影；听见灯光下大声说话的声音在深幽的山谷里飘荡。其实艰苦的生活才刚开始，不过这些15、6岁的年轻人似乎一夜成熟了许多，他们为自己的遭遇感到不幸和愤懑，但是无处发泄。今后的日子将会怎样，他们不知道，这样艰苦的日子会有多久，他们也不知道。虽然是学校组织的集体下乡，但是自从下乡后就再也没有人组织过开会和交流，这些分散在各个生产队的知青只有靠赶场来了解外界和交流思想，所以，每到赶场茶馆就成了他们落脚的地方。
天气开始热了，麦子、豌豆也开始收了。收麦子的季节很艰苦。红红的太阳一清早就挂在天上，坡上的地很狭小，坡地也陡峭，常常是割一背篼麦子，要收好几块地。当收拢以后，还要捆好并扎在背篼上背回生产对的公房堆放。原始的背运过程也是痛苦，麦子干燥而成熟的穗很扎人。若收豌豆，背篼边豌豆杆的碎渣和脖子上的汗水与沾在一块，脸上皱着，汗水从额头流下，牙也咬得很紧。直到把一背篼的麦子背到公房放下才松一口气，再回到坡上重复这样的劳动。
又是一个赶场天，我和同学小朱早上吃几个冷红苕就赶场去了。我一路上低着头，心里还在想着昨场有人抢窃罗场供销社的事情：“这些人胆子真大，这样的事情做不得。”赶场的人们从四方八面走到了一条小路上，好象一条条长短不一的蛇。
罗场茶馆里，知青们坐了几桌。小仁、刘胖儿、赵猴子都来了。刘胖儿，我们同一届的同学，赵猴子，不知道他是哪个学校的，只知道他父亲在30队开车。小仁说：“罗场不好耍，哪些要走高县去？”“去怎么耍？”有人问。“可以在县城看看啊，还可以在河里洗澡。”大家附和着：“好，走！”年轻人，说走就走。几十个知青走出茶馆，在公路上等着路过的货车。宜宾的乡镇很多都是这样，公路就是赶场的地方。罗场呢，筠连到高县的公路从场中心穿过，汽车不得不避开拥挤中赶场往来的人流，开过只能够慢慢走，正是大家爬车的好机会。大家纷纷爬上汽车，司机看到这样的情况也不敢说什么，况且近段时间知青在闹事司机们也是知道的。我和小朱也爬上一个车里。20多分钟后，车到高县，有知青就喊：“有人下车，停一下！”车停在高县车站旁。一群知青走在高县县城里，他们有的打赤膊，拿一件衣裳在手里，显得有些不屑世人；有的带着知妹，眼睛老离不开那美丽的脸，嘴里还哼着“你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是好哦---”浑身好象流出一种匪气。一个年轻的农民在街边卖咸鸭蛋，站着，脚下一个筠连背篼，背篼上一个筲箕，筲箕里放着几个鸭蛋，并没有吆喝，眼睛看着这群突然冒出在大街上的年轻人。
“你的鸭蛋多少钱一个？”一个光头知青问。
“1角”那农民带着惶恐的脸说。两只手开始把筲箕拢在怀里，身子也蹲了下来，保护意识很强。
“看哈嘛，哪个要你的？”刘胖儿一边说，一边就拿起两个咸鸭蛋，随手就递了一个给身后的猴子，猴子转身就走。那年轻的农民立刻看在眼里。
“哎，杂个把蛋给我拿走了，还没给钱哦！”
年轻农民急忙站起来去抓猴子，猴子嬉笑着就跑，哪里追得上？待那农民回身来看，筲箕里的几个鸭蛋已经被抢光了。有的知青还没有得到，那农民抓住一个知青：“还我的鸭蛋！”这知青冒火，我又没抢你的鸭蛋，怎么抓住我不放？：“放手！”语气很严厉。那农民哪里肯放，急得快哭了。我在旁边看，因为根本就不赞成他们的做法。农民不放手，这知青没拿鸭蛋，顿生大火，一拳打在农民脸上，其他的知青也动起手来，不到一分钟，那农民被打得痛了，站起来背靠着墙，一脸铁青，完全丧失了防卫的能力。“别打了！”我再也忍不住了。知青们才松手，扬长而去。
这才开头。一些知青得到鸭蛋，吃着。得意的脸上还有些不满，“不行，吃这点东西吃不饱，走，我们去找知青办，找他们要饭吃。”其他的知青也附和着“好，走吧。”县委，门大开，一群知青涌入，居然把知青办公室的一个姓杨的主任请了出来。
“我们要吃饭，身上没钱，你说杂个办？”刘胖儿说。
大家都说起来了：“生产队要年终才结算，家里寄来的钱已经用光了，要吃饭啊。”
杨主任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带着这群宜宾的知青走进了高县城里唯一的一家牛肉馆子。时间已近12点，也是吃饭的时候。经过杨主任交涉，桌子上摆满了菜：粉蒸牛肉、青椒牛肉丝-------，盘里的香气令人食欲大增，有人开始动筷子，这个时候，刘胖儿又起来说话了：“大家别忙，我们还是先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再吃。”“好！”大家一起附合着。于是全体起立高喊：“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
这呼声在牛肉馆子里传出，飘在大街上，馆子门口又围满了人。
“开整哦！”于是，一群饿慌了的知青大吃起来。牛肉馆子里一片热闹，杯盘狼藉，象开了锅的炖肉汤。
饭饱，一群知青走出牛肉馆子。这一群在金沙江、岷江边成长起来的孩子，不知道谁的提议，自觉地跟着队伍去了高县城边的河边，一个个光着屁股就下河游泳去了。河里可以看见这一群人头浮在水面，两只长臂协调地划动，一会就游到对面，然后又游回来。太阳虽然很大却并不辣，好象护着这群孩子。
游泳够了，不少的同学还是想回生产队了，于是他们又走到高县车站。这车站正处在宜宾、高县、筠连三个方向的交叉路口上。大家又在想如何爬车回队。那时，车不多，还是3分钟左右就有货车过。“那儿有个空车！”往猴子指着的方向看去，一辆解放牌货车头向筠连方向，停在路口上，车门居然没关，半掩着，车上无人。机会难得，刘胖儿悄声喊：“快走！”这样的情况谁不领会呢？大家飞快地爬上那货车，刘胖儿进了驾驶室，启动、开走，喇叭不鸣。车开得飞快，后来才知道，刘胖儿的父亲也是开车的，小刘还与其父亲学了一段时间。一阵兴奋，一阵欢笑。车厢里，小伙子们的头发被风吹起，大家面对前方，得意之情全在脸上，有的还在车上甩动脱下的衣服大声吼着。
车过落润公社，有同学下：“走什么？走，去筠连！”不知道谁的提议，大家又一起直奔筠连县城。车在公路上飞奔，不时，那车还有意或无意地闯翻路边的草堆，引得一片欢呼。其实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啊，一但翻车，那谁来承担责任呢？
车到筠连县城，下车，刘胖儿把车停在场口，一群人又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我，小朱还有猴子走在一块。这猴子真讨厌，下车就想喝水，看见街上的凉水摊，拿起就喝，转身就走。“哎，还没给钱呢？”买茶的老汉抓住猴子。其实最多就1分钱，那猴子还想白吃，说：“老子没钱！”语气很让人受不了。那老汉哪里肯放，倒不是1分钱的茶水钱，而是这小子的语气。“不行，今天你不出钱，老子就不让你走。”老汉很壮实，结实的肌肉，高大的身躯，上身赤裸，下身穿一条爪腰裤，眼出凶象，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偏偏遇上了这年轻气盛的猴子。猴子什么也不说，朝老汉头上就是一拳，老汉机敏让过，伸出手来抓住猴子的小拳头，“你要做啥子？”马上就回了猴子一拳，猴子立刻仰面倒下。一群知青立刻湧上，朝老汉一阵乱打，旁边的一大堆人看见了，都骂猴子不对。围观的筠连人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些就是在高县抢东西吃不给钱的，打！”一场反击开始。几个小青年哪里是筠连人的对手，就有人开跑。一群当地人就追着打。看见情况不对，我早已经退得远远的，坐壁上观。只见满街都是追打知青的人群，我忽然看见小朱也在追打知青的人群里，双手捞着一根长板凳，口里还喊着：“打哦！”只是跑得很慢。
后来才得知，一些知青看见情况不对，跑得快的又爬上刘胖儿开的车往宜宾方向跑了。但是，还是有10来个知青被困在了筠连县城。
当天晚上，我们10余个知青自己去了筠连县革命委员会，在县里住了一夜，无事。县革委专门派人前来看望，了解情况并及时与高县，宜宾市革命委员会联系。第二天，宜宾市革委派来一辆车，把这些知青送回队上或送回宜宾。
刘胖儿开的货车从筠连逃出后，一直开到宜宾马门溪渡口，车被等在那里的人扣下，知青，回家。
风波平息了，第二天上午，太阳又慢慢的爬上山，我已经回到生产队。小朱，在外面龙潭公社耍了一天后，也回队了。日子终于开始平静下来。

                                     2006-9-21

南广河渔家

占位编辑

2556738611

多么美好的回忆！赏读，问好！

超爱美女

真写得好.

落润振武人

高县罗场的真实故事，只是细节可能有错。谢谢阅读。

落润振武人

此文摘录于《我的蹉跎岁月》。该文共25篇，如果需要可以慢慢上传，为金线岭增辉。

源上泉

文章不错！感兴趣，知青嘛，能否将文章发在1241021881qq上交流一下

落润振武人

拙作，不敢。

老庆岭

确实不错，顶先

高县一把刀

路过的帮顶

落润振武人

谢谢各位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