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少年》3 年轻的闫述诗不是没有烦恼的。
《阴》的创作成功,曾令他一度欣喜。学习西方文化,改良发展中国音乐,做一个新时代的作曲家,似乎与他只有一步之遥。
他赶紧给父亲写信,把他的作品也工整地抄了一份寄了回去,心想早期就接受西方文化的父亲一定会支持他。结果,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父亲的一盆冷水,父亲严厉而明确地告诫他:做为长子,必须继承教育世家的主业!
但是,父亲也说的有道理。在当今社会上看,这些还是属于“戏子”的行当,像他们这样的书香门第家庭里的长子,怎么可以去做这个事……
“但是,但是,他们没听过肖邦、贝多芬的作品啊,那是多么的伟大的作品啊……”他内心愤愤地在想。
接到信的这天下午,他心事重重地走进了学校隔壁的大教堂。空旷的大厅一角里,那台管风琴静静地竖在那里。他把插在裤兜里的二只手掏了出来,慢慢地走过去坐在琴凳上。把头埋在了自己的双手里坐了很久,然后,他抬起了头,打开了琴盖,从兜里掏出了那张抄写工整的自己完整创作出来的第一首合唱曲曲谱。
“《阴》 作曲:闫述诗”。看着,看着,他闭上了眼睛,手开始在琴键上跑动。
但他不是弹奏的自己的作品。而指尖下,情不自禁地流淌出了《夏天最后一朵玫瑰》……
“the last……rose…summer……(夏天最后一朵玫瑰)”他动情地用英文唱了起来,旋律中那淡淡的忧伤将他带进了一种境地:在一段黑暗泥泞的路上,突然一种美妙的声音像神圣的天使向他飘来,给他照亮路程,他在泥泞中努力的前行,当他就要走出泥泞,触摸到美妙的音符时,突然,一座莫名其妙的山横隔在他的面前,山前传来一种声音:长子长孙要遵循家道……,可美妙的旋律还在向他招手……”
“爷爷与父命不可违抗,可自己视为生命的音乐怎能放弃了吗?i” ……
“孩子,你在哭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闫述诗一回头,发现神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他赶紧摸了一下脸,站了起来,小声而虔诚地说:
“神父,我……我需要力量啊!”
神父凝重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孩子,跟我来吧。”然后,把他领到大厅合唱台的背后的一个小房间里。
这是一个小书房,里面的书籍,闫述诗已经看了许多。他的西方艺术营养的汲取,应该是从这里起步的。
“夏娃与亚当”、“最后的晚餐”、“耶稣受难”等故事油画作品,一幅幅的惟妙惟肖的神态,入木三分的刻画,形象生动而逼真的笔锋,让他开阔了眼界,特别是“伊甸园”的景色,给他日后的《梦里桃源》里的布景奠定了基础。于此,在他闲暇之余,也在一个本子上闲涂几下,慢慢地,他的素描漫画也“沾”上了西方画派的痕迹。在这里;他还读到了“贝多芬”,他惊讶地知道了:一个耳朵失聪的人,居然能创作出那么多流芳百世的经典作品。他想象出来的声声翠鸟的鸣叫,最后将人们带入敲开《命运》之门的擂击声;他还读到了“达芬奇”、“莎士比亚”等等,《罗密欧与朱丽叶》让他萌生了将要创作中国第一部歌剧的欲望。
神父耐心地听完他叙述的烦恼,然后站起来,给他递过去一杯茶。又走到了他的身旁,拍着他的肩说:
“我的孩子,上帝是仁慈的,我想他一定会教我们:先仁爱,再热爱……”
闫述诗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神没有去看神父,而是看着对面的窗户。
阴色蒙蒙的天空,正在蕴壤着一场大雨,它让风先把树枝吹得来回乱舞,然后再用滚滚的雷声驱赶着乌云急匆匆地跑动着,最后驱使乌云狂奔着!它奔跑中,将夹带着大大的雨点,迫不及待地想滚落下来……
“谢谢神父,我有力量了……“说着,他就大步地走了出去……
雨,好像就是在等着他,待他一出门,冰冷的雨水就急急地浇在他的脸上,好像正在帮他洗净泪水,荡涤着他内心的苦闷。他张开了双臂,也开始了奔跑,开始了在雨中奔跑!
他回到卧室里,立刻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给父亲写信。
“……请父亲大人放心……”
…… 成功,是绝对离不开自律的,而且是严格的自律!
距文化高考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在学校里,这个少年又将紧张的备考时间,重新调整了一套“作息时间表”。他把练琴的时间给大大地压缩了。但他没有放弃“音乐欣赏”,他把这一项放在了做“高等数学”题里。那时,他会打开唱机,边听音乐,边玩“游戏”。因为,这个数学天才,早以把做数学题当成一种游戏来做。他往往会把一道题,琢磨着用几种方式去解,每每完成一个,他都有一份美美的满足感。
……
时光好像也带有激情一样携带着这个激情少年进入了大学校园。
以优异成绩考入大学的他,很快就适应了大学的生活。他把自己的作息时间,像对待做数学题那样安排的严谨细致。起床、睡觉、吃饭、上课、去图书馆、锻炼身体等等,都有一定的时间计划,只是后面,他还多了项“音乐学习和创作理论学习等”,所以,定期去教堂,精通音乐的神父会给他系统的音乐教育,也是他这一期间的学习项目。当这些计划每天完成后,他的睡眠时间只有四、五个小时。
在同学和老师的眼里,闫述诗是一个奋发向上,阳光开朗而且聪明绝顶的人,他不但把自己的爱好和专业处理的恰到好处,而且还是个体育健将,运动场上,常常能看到一个健壮的身影在奔跑着,三级跳远、足球是他的强项。
健壮的身体,朝气勃勃;聪慧的头脑,思索前行。
这是一个中国合唱刚刚起步的时期,他的思索,慢慢地形成了旋律。《愁》、《水滨》、《泪》,等作品,在他的心田里,就像雨后春笋般的萌发,它带着青涩,带着倔强,带着希望,在校园里流传着。
“啦……啦……啦……”一个同学唱着走到他的课桌前。
“述诗兄,你作的这个古诗词曲太好听了。难度不大,朗朗上口,但又意味深长,我们班准备在校庆时就合唱这首歌曲。”
“噢,那太好了,也谢谢你们这么高抬……”闫述诗谦虚地说着。
“哪里是高抬,是我们幸运有你这样的校友。但是,有一个轮唱的地方总是过不来,也许就是我这个指挥的问题,所以,请您下午来我们班指点一下,好吗?”
“好的,下午几点?”
“嗯……吃了晚饭,六点半,可以吗?”
闫述诗马上翻开自己的小本子,看了一下自己这天的计划。
“哦,可以,那时正好是我预习的时间,我提早用在中午打盹的时间就可以了……”
他向来都不喜欢把事情拖后来补。所以一般都把要做的事尽量提早完成。
……
交替的四季,仿佛是在催促着年轻人的脚步。
1926年的春天,他坐在宿舍的床前的小桌子上,春光洒落在他的信纸上,他在给他的朋友和父亲写着信。
“……春甫、梦全,请你们告诉那六位朋友,我过几日就要回去了,我的专业已经全部学完了,我没有时间去等下半年的结业典礼了,……也许,这就是我的创作灵感激发我:要快!……”
“……父亲,……我学业已经全部完成,不几日就打道回府,……恕有不敬,恳求父亲宽容宽谅,详情见面细谈……”
在老师和同学的一片惋惜声中,这个成绩优异的年轻人,怀里揣着一纸“燕京大学肄业”证书,踏上了归家的旅途。
茫茫的原野,一颗踌躇满志的心,一颗热血沸腾的心,一颗年轻力壮的心,在广袤中奔跑…… (未完待续)
附:《夏天最后一朵玫瑰》歌词: 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 在阳光下渐渐枯萎 爱情曾轻轻拂过我的心扉 为何却又独自风中憔悴 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 在午夜里渐渐枯萎 幸福曾轻轻唤醒我的沉睡 为何却又独自伤悲 也曾绽放过最美的花蕾 也曾流露过最美的泪水 为何春天一去再也不回 为何来不及后悔心已碎 《雨中少年》2
立秋这天,闫家宅门里又是高朋满座,为闫家大公子即将垮入大学校门而祝贺。
“宅仁兄,这杯酒,我们不担心喝不着,因为绍璩这孩子肯定会走进大学校园的,只是这杯酒来的太快了,好像喝他的满月酒还是昨天的事啊!”
“是啊!他们都长大了,我们怎么会不老啊,想起咱们坐在教室里为一道解析几何题而争论不休时,也好像就是昨天的事啊!”
父辈们感概着。
……
“述诗,你怎么没报考音专呢?”好友蔚衡不解地问着,其实,这是在坐的好友共同的疑问。
述诗放下了筷子,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
“我是长子啊!继承父业,就是我的责任!”
“那你的新音乐呢,就这么放弃了吗?”进之无不担心地问着。
“不,进之,新文化,新音乐,应该是在我们这里崛起,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
“对,述诗,你说的对,现在我们国家还基本上没有话剧、歌剧和舞剧等,甚至还没有合唱乐曲,……”
“就是,其实,我们国家文化久远,但我们不能只停留在一个层面上,我们应该汲取新的养分,把我们的音乐文化推向一个新高度……”
“对,述诗,北平有一位叫鲁迅的先生,他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你的理念,就跟他一样……”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谈到了深夜。
父亲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走到了儿子的小屋窗下。
……
“那么,述诗,你要等四年毕业后再做音乐吗?”
“不,父命我不能违抗,我一定要尽我长子的责任,但音乐我也不会放弃,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
“述诗,那你要二者兼顾吗?这可太难了呀!”
“不,请相信我、我们都会有这样的能力的,主会给我力量的。”
……
父亲听后,轻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卧房。妻子看出他有点难过的表情,端过一杯茶不解地问:
“他爸,难道儿子考取燕京大学你不高兴吗?”
父亲没有直接回答。他呷了一口茶,摇了摇头,说了一句:
“你不懂。”其实,他也很后悔。
“哎,当时怎么没跟妻子商讨一下呢?”他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但是,父亲的决定是不能违抗的。”他心里纠结着。
他站了起来,脱去了长衫,坐在泡脚桶面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不知道我是不是挡住了他的前程……”
妻子递来一条毛巾,看着他。因为,她还是不懂。
儿子的房间里,传出了琴声,他们一起在唱着儿子发表的歌曲,闫宅仁仔细的聆听着……
音乐里,他听到了:
清晨簌簌的风声拍打着窗棂,好像是推开了窗户,一股股丝丝的凉意吹进人的心扉,睡梦人惺忪中慢慢爬了起来,看见了外面的潇潇细雨,瑟瑟凉风。天空中乌云密布,一个灰蒙蒙的阴色笼罩大地,心情一下子沉了下来。但是,她看见江河大地却如此的宽容。它们像对待一个可爱的女孩,容许她的撒娇,甚至怜爱她的抽泣。啊!绿色与阴是那么的和谐……屋中伊人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她趴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萋萋绿草,妖娆的柳枝,她笑了,因为春天还在啊!
闫宅仁认真地听着,内心也微微地愉快着。
“他妈……”
“嗯,什么事?”
“你在听吗?”
“当然,不是说的,咱儿子写的曲儿可比那街上和村里人唱的小曲儿好听得多了。你再听听那些堂会的曲儿,不是‘小姐姐要嫁人’了就是‘情哥哥’什么的,哼哼呀呀地,半天了,就磨叽那点酸事。听咱儿子写的曲儿,能听出天,能听出地,咱儿子写的曲儿……”
“嘿……嘿,我说他妈,……;
他笑着但礼貌地打断了妻子,纠正地说:
"咱别老说‘曲儿、曲儿’的好不好,这叫‘音乐、音乐’你懂不懂,用新派词来说,这叫‘音乐艺术’,他写出的调调也不叫‘曲儿’,叫’旋律‘,写的过程,那叫‘创作’,叫‘音乐创作’。你要学会用新文明词。不然本来你儿子弄出来挺高雅的东西,叫你这么一说,真的跟堂会里的‘曲儿’一样,低俗了。”
其实他也特佩服妻子的点评。
“哦,好,好,听你的,用新词。咱儿子写出来……不,创作出来的……那个……音乐啊,就是耐听,他用……音乐……”
妻子对新词显然是要适应一下,但她接受的很快。
“他用音乐表现出来的天、地、风、雨,多么大气,有点像教堂音乐,但可比教堂音乐宏伟,有气势。”
闫宅仁接过妻子递过来的擦脚巾悬在空中,他怔怔地听着妻子的“弘论”。妻子转过身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一看见他男人的那个样子,又好笑地说:
“你看我干嘛,还不快擦你的脚。”
闫宅仁这才笑起来说:
“我老岳父啊,真真地耽误了一个写‘话本’(小说)的人,……”
“嗯……怎么?”妻子也笑着不解地问道。
“你看你一个妇道人家,用了什么‘宏伟’啊、‘气势’啊这些词,只有在报纸上才看得见啊,你就怎么随口就说出来了。”
“怎么?报纸上用得,我们妇道人家就用不得吗?……好了,快给我。”她拿过擦脚巾,端起脚盆麻利的出去了。
闫宅仁脱了衣服爬上了床。南屋里的年轻人的声音和琴声依然还在热烈地进行着,他细细地听着,“哎……,是跟他们妈说的那样,‘宏伟,有气势’,想到这里,内心又多少涌上些不安。”
妻子走了进来,她稀稀疏疏地脱下了衣服,吹灭了灯。
“看来,这伙年轻人要玩到通宵。” 她随口说了一句,也躺下了。
“给他们准备了夜宵了吗?”闫宅仁动也没动地说了一句。
“哼,还用得着你来说,他的爷爷早就嘱咐我了:别饿着他孙子和那些孩子们,我都给他们弄好端过去了……”
还没说完,闫宅仁一下子坐了起来,狠狠地碰了一下妻子的肩膀兴奋地问她:
“喂,我说他妈,假如绍璩这次考的不是理科系,他想考音乐科系,你能同意吗?”
妻子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几秒钟后,果断地说:
“那怎么可以?!我觉得首先在他爷爷那里都过不去。他是咱们老闫家的长子、长孙,承接家道是他的本份。他喜欢的音乐,只能忙完了家事,慢慢去玩好了。”
妻子用妇道人最通俗的语言说明了道理。一下子让闫宅仁感到了踏实。
“怎么,咱儿子不想学理科系吗?”妻子随便问了一句。
“没有,睡吧。”
闫宅仁帮妻子捋了捋她的被子,算是内心对妻子的见解表示佩服的一个举动,可妻子确浑然不知地真的睡了。
……
“时间真快!”闫宅仁想起了今年立夏没多久的一天:
在办公室桌子上,醒目地摆着一封信,一看,就知道是正在备战高考的长子寄来的。同僚们都打趣地说:
“宅仁兄,一定是大公子来的,快看看,一定又有好消息了,你看,今天的信都比以前的厚呢……”
“就是,就是,快打开看啊,让我们也一起高兴高兴,”
人们七嘴八舌地催促着。闫宅仁微笑着,然后边拍着身上的粉笔灰边说:
“有什么看的,无非也就是该要银票了吧。”说着,他撕开了信封。
其实,他也早就有点迫不及待了。
“哗啦……”从信里滑落出一张纸。
旁边的一个年轻的老师马上哈腰捡起,迅速翻开一看,是一张写奇怪的东西的纸,他把纸正过来看时,一个惊呆的表情顿时引起了一屋子人的好奇。
人们扔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急匆慌乱地凑了过来,他们看到了纸的中间,醒目地刻着:
四声部合唱乐曲 《阴》 作者:闫述诗……
……
“呀,闫先生,祝贺、祝贺啊!贵公子真是俊才啊……”
“一个小小的高中学生,居然能写出这样带有西洋风格的作品,这该有什么样的能力才能!……”
“宅仁兄,还是你教子有方啊……”
听着同事们纷纷夸赞,闫宅仁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但还是不露声色地微笑着,同时也谦虚地回复着:
“各位长辈们太厚爱他了,他也就是耍点小聪明‘偶然’一次而已,其实,没什么造诣的……”
“哎哟,闫先生您可不能这么讲,造诣不造诣的都是后话,咱们现在谁也说不清,但这孩子在这方面一定是有天赋啊!这些可是我们大家有目共睹的。”
“对的,想想前些年,他小小的年纪,就能胜任教堂音乐的伴奏,这多令人羡慕啊……”
“但,我还是觉得这孩子将来在数学领域上是把好手,兄弟们都不知道,这孩子在数学方面也是个天才啊……” ……
但是,那天夜晚,闫宅仁坐在书房里,忧心忡忡地给儿子写着回信。
“……望吾儿切记: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是责任;做自己喜欢的事,是兴趣。身为闫家长子,必先于责任在身,而后再左右兴趣……道理至此,命儿唯从……”
没几日,他欣慰地收到了儿子肯定的回复:
“……父亲大人放心,我已报考 '燕京大学理科' ……”
不几日,儿子考完归来,又不几日,一纸录取通知书的信函“追来”。
……
想到这里,他舒心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儿子的做法让他欣慰。
……
年轻人的交谈声还在时隐时现地传过来,还是刚刚妻子的那番话让他一度紧缩的心舒展开来,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翻身躺下。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