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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七 姊 妹 花-谨献给进城打工的姐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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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27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那一年石坡子队七八个婆娘的肚皮都先先后后大了起来。打头的是刘树云的婆娘。刘树云的婆娘嫁到石坡子后屙硬头节子屎一样毫不费力一口气不歇连生了七胎,七胎都是女。看到她肚皮又开始出怀,其他婆娘们说,这回咋个都怕要屙一个儿出来了。刘树云的婆娘听着心里很是受用,满有把握地抿嘴笑笑。紧跟着结婚好几年一直没见影响的王二水的婆娘肚皮也大了起来。两口子一前一后出工时脸上一扫往日的乌云,满是阳光灿烂。象是要和前两个婆娘比赛似的,半山上周大柱的婆娘队长马明志的婆娘和王二水的兄弟王三水的婆娘的肚皮说话间也大了起来。而跟着会计马明天的婆娘和连生五胎都没有养活的李贵江的婆娘也在全队人的面前现出了明显的怀娃儿的迹象:一会儿想吃东想吃西想吃酸杏子涩李子,一会儿又哇哇呕着吐得翻肠倒肚。
    山坡上一起点麦子,男人们挖窝窝,婆娘们丢麦子。嘴"苕"的男人说,你看还是我们男的窝窝挖得好,你们几个婆娘的肚皮都吃干萝卜一样发胀了吧。两三个泼辣点的婆娘脸上笑着,嘴里骂着,抓起一把把泥巴沙沙就往那男人颈子里灌。队长马明志连忙制止,不要反(意即玩)了!龙门阵要摆膏药要卖,该干活路就干活路,该歇梢时才歇梢。一个二个都腰鼓队一样的了,反过来反过去反出点事情来不是好耍的。
    转眼刘树云的婆娘就生了。刘树云婆娘生孩子的第二天,刘树云出工时有气无力,锄头都象扛不起。马明天笑他,咋个搞得象打不死的蔫蛇样哟!莫非你婆娘生娃儿你还出了力气吗?
刘树云没有说话。他没有精神说话,他不想说话。婆娘昨天又给他生了一个女。又是一个姑娘,鬼婆娘前面已经生了七个姑娘了,你跟老子还没有生够嗦!硬是活活要生满一桌!
    没过多久王二水的婆娘也生了一个女。王二水两口子倒没嫌生的是姑娘,这么多年想怀都怀不上,这回管他是男是女倒底生出一个来了。万事开头难。这再难的开头都有了,以后要想生儿那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再说头胎生个纳鞋底的以后娘不苦呢。
    王二水的婆娘一坐月子,王三水的婆娘就在悄悄看王二水两口子的"笑神"。虽说是二水三水兄弟感情还算好,可妯娌间平日里总有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老是牙齿挂裤裆,磕磕碰碰。看见二水婆娘生了个女,三水的婆娘暗暗高兴,生了半天还不是生个"仰起的"么!你看老娘生给你看!
    可三水的婆娘没有如愿。她也没能生出个"趴起的"。在周大柱的婆娘和马明志的婆娘接连又生出两个女后,她自己也生了一个姑娘。她心里非常懊丧。回头又一想当初笑二水的婆娘时自己心里的大话幸好还没有说出口来。
    五个生了女或者出了月子或者还在坐月子的婆娘心里其实都暗暗有一种担心,要是马明天的婆娘李贵江的婆娘生出了儿来,自己在人前还抬得起头来个屁。人家的肚皮争气,你自己的肚皮为什么不争气!
    而谁也没有料到,马明天的婆娘和李贵江的婆娘生出来的也是女。这一下前面生女的几个婆娘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
    马明天的婆娘和李贵江的婆娘一点也不知道前头五个婆娘的心思。马明天两口子一点也不嫌女,一点也不怕生女,相反还巴不得生个女。前面已经有四个儿了,生个老么女是两口子的朝思暮想。而生了五胎都没有活下来的李贵江两口子心里最大的愿望是,管他是男是女,只要生下来是活的就好!只要活下来长大就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没有朱辰砂,灶心土也将就哇。
    眼睁睁看着婆娘们接连二三生出七个女,石坡子的女人们男人们都有点吃惊。说这送子娘娘打瞌睡了还是咋的,咋这一船投生来的都清一色的"绣花的",竟一个"看水的"都没有。硬是日怪!怕是七仙女下凡了。旁边一个马上反驳,啥子七仙女,这山沟沟石旯旮生出来的有那么精贵么!也就是山上的几朵七姊妹花罢了。
   七姊妹花是开在石坡子山坡上的一种野花。它零落而孤独地点缀着石坡子贫瘠而瘦弱的原野,野性、美丽、脆弱、乡土。它有点象蔷薇,又有点象月季。有着蔷薇般粉色的花朵,却没有蔷薇和月季漂亮。如果说月季是一个雍容的贵妇蔷薇是一个典雅的女人它便只能算是一个瘦弱的发育不良的少女。它家世贫穷出身寒微。它的花瓣是那样单薄而稀少,只须轻轻一触,那寥寥几片本来粉色美丽的花瓣便柔弱不堪地纷纷落地。还没有等你从枝头把它摘下来,它的花瓣已经残缺不全,伤痕累累了。七姊妹花这个致命的弱点注定了它离不开生它养它的泥土,离开不它赖以生存的石旯旮。所以石坡子的人很少去采摘七姊妹花,任由它在山坡坡上石旯旮里自由自在地开放。
    管你说日怪不日怪,管你说是七仙女还是七姊妹花,管你爹娘嫌也好爱也好,总之七个姑娘都已经呱呱叫着平安落地了,而且随着出生的先后顺序各自的大名也尘埃落定:刘来弟(刘树云指望这第八个女儿之后能够生出一个儿子),王四莲(二水夫妇认为这是他们结婚四年生下的一朵莲花),周水花,马文雪,王彩云,马文红,李宝珍。
    几年过去七个小姑娘都会上山割猪草了。湾前湾后你喊我一声,我应你一句,几个小姑娘便小喜雀似的叽叽喳喳叫着前前后后着背着小背篼上了山。豆渣菜、兔儿肠、青苦蒿,一把把猪儿们爱吃的野草一会儿功夫就被几个小丫头塞满了背篼。一个二个把背篼甩在坡上,开始跑起"猫"来。
    "快来看哟!这里的七姊妹花开得真好看。"跑到一个石旯旮的王四莲惊乍乍地叫起来。小姑娘们一拥而上,喜滋滋地围着那丛开得粉嘟嘟的七姊妹花。先是小心翼翼地你摸一下我摸一下那细细嫩嫩的花瓣,然后便你一朵我一朵把七姊妹花生生从枝上摘了下来。她们看着手中摘下来的花朵,立刻垂头丧气:一片片花瓣都已经在她们的不经意间飘然零落在地。
    七姊妹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花开花谢之间七个姑娘长到了十六七岁,一个个都象七姊妹花一样粉嘟嘟嫩生生的了。姑娘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散发出七姊妹花的妩媚和美丽。婆婆大娘们啧啧赞叹,这石坡子的包谷红苕咋养出这么白生生的妹子哟!
    七个姑娘从来都不知道在她们出生时石坡子队有过一场关于她们与七姊妹花之间的联系的议论。但那一个女人无意间对七个姑娘关于七姊妹花的定性,却有如童话《白雪公主》中那女巫的预言,如影随形,一点一点展示着又一点一点剥蚀着七个姑娘年轻而又脆弱的命运。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9-27 11:36:42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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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7 11:4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一个小小的鞋绊,竟会影响并且决定她和四莲各自的命运,这是来弟万万没有料到的。
    头一天来弟的爹到三十多里外的县城走了一趟亲戚。来弟家这个城里的亲戚是嫁给城里鞋匠的来弟的三姐家。来弟的六个姐姐都嫁给了离石坡子远远近近的农民,只有三姐嫁给了这个鞋匠,这个县城里的"街上人"。鞋匠矮矮瘦瘦还是个六指,在街边上摆个小鞋摊一天磨到黑也挣不了两个钱。可鞋匠毕竟是"街上人"。来弟一家祖祖辈辈大大小小都是挖泥巴脑壳撬土疙篼的,到来弟三姐这里终于有了一个街上的亲戚。这让来弟全家都有些风光。
    来弟爹回家时已是晚上天打麻乎乎的时候。他从筲箕里抓了一个冷红苕咬了一口,对在敞坝里宰猪草的来弟娘说,城里有两家人要找两个保姆。叫明天就去。
    啥子保姆?
    就是帮人。
    当明白了当保姆就是帮人,就是到人家家里给人家干活,而且每个月还有几十块钱时,宰猪草的来弟妈突然停下手,回头对来弟爹说,叫八儿去要得不?
    其实来弟爹也是这个想法。本来来弟妈想叫上嫁到附近生产队的七女儿和来弟一起去,但来不及了。只有喊上隔壁的王四莲。
    来弟和四莲怯生生地跟着那个带路的人,沿着比自己家里的敞坝平整得多的水泥路,在这个大大的机关大院转来转去不知走过了多少幢楼。来弟只觉得头都快要转晕了。这时来弟鞋绊脱了。鞋绊是麻线拴的。来弟于是连忙蹲到路边拴自己的鞋绊。
    带路人和四莲走到了又一幢楼前。带路人大声说,到了到了,这家是姓李的。你们哪个去这家?回头看来弟正在系鞋绊,就对四莲说干脆你到这家她到罗家算了。
    谁到哪家其实都一样。两家要侍候的都只有老两口。罗家虽说房子大些条件好些,每月还多给三十元,但是有一个瘫痪在床屎尿都要人侍候的病人。李家虽说每月工钱只有四十元,但家里老两口好脚好手的,不消说自然轻松得多。这些情况来弟和四莲在路上已经听带路的人介绍过了,所以她们也都觉得不管到哪家都无所谓。
    虽然谁到哪家都无所谓,但到底自己想到哪家,会到哪家,其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而由于脱落了一个小小的鞋绊,四莲到李家,来弟到罗家就成了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当四莲出事以后,来弟忽然想到了那一天脱落的鞋绊。她想如果自己当时鞋绊没有掉,自己没有停下来在路边系鞋,到李家的会不会是自己而不是四莲?
    罗家房子很大,客厅可能都比来弟家的敞坝大。装修得漂漂亮亮的房子里大彩电大冰箱大沙发一应俱全。可来弟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怪味。
    怪味是从瘫痪在床的罗家老太婆的卧室里散发出来的。
    罗家的老头子看起来还健壮,脸色红红安安的,粗眉大眼,没有刮干净的白胡子和剪成小平头的白头发还很青春很有力度的硬硬地竖起,似乎身体里面还有使不完的精力。
    来弟觉得罗家老头比自己爹的年纪还大。她想自己应该称呼他罗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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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7 11:42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四莲当保姆的李家住在七层楼的顶楼。只有二室一厅。老两口六十来岁的样子,看着很硬朗。四莲来了以后李老头本来想叫四莲睡在他们老两口卧室旁边那间小卧室里。可李老太婆死活不同意。她说四莲如果睡了那间屋儿女们如果回来耍会没住处。她坚持让四莲在只有四个多平米没遮没栏的阳台上自己铺了一个地铺。
    其实李家的两个儿女都在很远的一个大城市工作,几年也难得回一次家。
    天气还有些寒冷。晚上四莲睡在只用几个烂纸箱挡了挡的阳台上的地铺里,冷风直往薄薄的被子里钻。缩做一团的四莲想起自己家里那铺着厚厚的稻草软软和和的旧木床,一宿都没能入睡。
    如果说让四莲睡阳台睡地铺是出于李老太婆的爱子之心爱女之心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完完全全表明李老太婆是一个死抠"鼻子屎"吃的老吝啬。
    李家有一个半新不旧的双缸洗衣机。四莲来了后,李老太婆却硬要四莲用手洗衣服。李老太婆的理论听起来理直气壮振振有词,我出了钱请了人还用洗衣机,那不是亏钱又费电,赔了夫人又折兵吗?李老太婆是退休的小学老师,有点墨水又知道些典故,还牙尖舌利。
    吃饭时她死叮着四莲的碗,你活没干多少饭量还不错呀!你人年轻胃口硬是大,吃一顿要抵原先的保姆吃一天了。
    四莲刚刚吃了一小碗饭,菜也没拈几筷子。她这一说,四莲再不好意思去添二碗饭了。四莲不知道,李家老太婆退休不到两年,已经换了八九个保姆了。挑剔而吝啬的李老太婆雇用保姆的基本原则是,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李家的楼顶和其他住户的楼顶是连在一起的。原来除了李老太婆喂了几只鸡以外,一直都没有人利用。四莲来了以后,李老太婆突然心血来潮决定在楼顶大搞农业综合开发。她大肆扩张领地,旁若无人地占领了两个单元足足二百多平方米的整个楼顶。她把养鸡的规模由几只扩大到几十只,又要四莲从城郊河边的沙地里挑来一担担土,把除了鸡棚以外的每一寸楼顶都弄成了菜地。而面对这样辉煌的战果李老太婆却好象还没有充分的成就感,左看右看之后又想精想怪要四莲把楼顶花墙外的雨檐都种上菜。
    那雨檐仅仅只有一尺多宽,而且雨檐外面没有任何防护。因为设计雨檐修建雨檐的都没有考虑到使用雨檐的人会为了一丁点蝇头小利将它用作遮风挡雨以外的用途。
    李老太婆雨檐种菜的规划并未得到完全实施。胆战心惊的四莲跨出楼顶花墙战战兢兢地侧着身子在雨檐铺了两撮箕沙土,便再也不敢干下去了。李老太婆探出身子向花墙外望了一眼,也觉得头晕目眩,于是破天荒动了恻隐之心。但她还是坚持要四莲把已经铺上土的那点雨檐种上了韭菜。
    这可恶的韭菜!该死的韭菜!
    李老太婆开发起楼顶来是物尽其用,使唤起四莲来是人尽其才,四莲于是身兼三职,保姆,菜农,饲养员。单纯的四莲头脑一丝不会拐弯,从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李家请的保姆,种菜养鸡都不应是她的职责范围。她想人家出了钱请自己,自己端人家的碗就该人家管。无论是保姆菜农还是饲养员,她干起来都是一样的忠心耿耿。连一贯挑剔的李老太婆也终于没有挑出她的毛病。
    四莲虽然身兼三职,虽然忠心耿耿,而一日三餐在李老太婆喋喋不休的关怀下却只能吃得半饥半饱。李老太婆提醒四莲少吃东西的的营养理论在天天翻新。比如少吃有利于减肥,有利于保持身材,比如晚上吃多了不利消化,还是浪费,又比如脂肪吃多了增加胆固醇,等等等等。李老太婆好象不明白,在强烈的负荷下每天付出太多热量的四莲其实完全不需要节食不需要减肥,而只需要基本的食物基本的温饱。
    而身兼三职的四莲忠心耿耿的四莲半饥半饱四莲绝没有想到,她甚至拿不到一份完整的保姆的工资。一个月下来,李老太婆精明的给四莲算了一笔细帐,四莲来的这个月家里多用了近一斤卫生纸,五度电,五吨水。李老太婆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不想意识到或者是意识到了却没有说出来楼顶上新添的菜地用了大量的水。她说原来雇四莲时说了要管四莲的饭,可从没说要管四莲用水用电用卫生纸。多用了的水电费卫生纸钱必须从四莲的工钱里扣除。
    四莲没想到自己的到来给人家增加了这许多开销。她有些惶恐。她不知道请保姆的人家是从不会这样和保姆算帐的。而言词木讷在机关干机要工作一直到退休,在咄咄逼人的老太婆面前经常是退避三舍的李老头却实在听不下去了。他骂李老太婆比周扒皮还凶。这是四莲见到他第一次和李老太婆明显分庭抗礼。但这非但没有改变李老太婆的既定方针,反而使事实更加变本加厉。李老太婆在四莲的工钱中又扣除了半块香皂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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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7 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现在水花正和那个"人事主任"坐在往省城的火车上,一起的还有另外几位被招为服务员的姑娘。"人事主任"是在县城的一条小街里发现水花的。那时的水花正在县城并不复杂的街道里找不着北,象沙漠里一只迷途的羔羊。
     水花是到县城里来找来弟和四莲的。头两天水花和其他几个姑娘看到来弟的爹刘树云带回了来弟和四莲当保姆的工钱,心里都很羡慕。她们不晓得四莲的工钱已经三下五除二被扣得七零八落。从那时起水花就萌生了到城里当保姆的念头。这天一早,她揣上两块麦粑一个人悄悄离开了家。之所以一个人悄悄地走,是怕爹娘阻拦,也怕去的人多了不好找活干。她想到城里一站住脚就告诉家里,找不到事干她就回来。她知道来弟她们当保姆的地方叫机关大院。可到了城里一问,她才知道县城的机关大院竟如此的多,有政府机关大院政协机关大院人大机关大院还有县委机关大院,而她根本不知道到底那个才是来弟她们所在的机关大院。水花傻了眼。
    水花没有来过县城几次。没来过几次的她转了几圈吃完麦粑之后在县城不宽不窄不长不短不大不小的街道里不知所以。这时天上掉下一个救星,来了这位满脸带笑的"人事主任"。当她明白水花到县城找人其实是想找一个活干的时候,很爽快地就叫水花到省城的什么地方去当服务员。"人事主任"的笑容很具有亲和力,说的话更象蜜糖一样甜丝丝地流到水花心里。她的话天花乱坠,象一个猪尿泡似的在水花眼前膨胀得完全脱离现实,可不知世界有多大的水花却没感觉出一丝一毫的虚假。"人事主任"是女的而不是男的,是面带笑容的而不是凶神恶煞的,水花自然而然就放松了警惕。不知怎么水花甚至觉得,"人事主任"有那么几分象娘。于是水花一点也没有想到深问究竟,就喜出望外地和其他几位被招为服务员的姑娘一起跟着"人事主任"上了路,在火车上放心地享受着"人事主任"为她们买来的盒饭,惊奇而兴奋的饱览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祖国的大好河山。
    几年以后当水花不无憎恨地回忆起这次造成她惨痛遭遇的经历时,她得出的一个血的教训是:笑容后面不一定是好心,坏人的区别不在于男女。

     在机关大院的林荫道上和买鸡饲料回来的四莲相遇,听说四莲在李家的境况后,来弟觉得,比起四莲来,自己在罗家的日子简直象是在另一个世界。除了给瘫痪的老太婆接屎接尿脏点臭点之外,其他的家务活都算不了什么。罗家住在三楼,因此没有条件挖空心思大动干戈让来弟喂什么鸡种什么菜。即使住在顶楼,以罗家老两口的为人处世也不会让来弟那样辛苦。罗家老两口都是解放时随大军南下的老干部,基本上终其一生的革命经历不但锤炼了他们崇高的政治觉悟,还培养了他们对人民群众浓厚的阶级感情。仅仅是让来弟照顾瘫痪的罗老太,罗家老两口已经觉得很过意不去了。每次来弟为罗老太擦完身子或者做了其他啥事,罗老头连忙为来弟端来一杯水或者递上一张擦汗的毛巾,弄得来弟有时搞不清楚到底自己是保姆还是别人在侍候自己。而罗老太总是满含歉意地连连说小刘辛苦了。老太太不叫来弟而叫小刘,老两口之间也互称老罗老左(罗老太姓左),这听起来带着部队上那种相互称呼的程式化。而这种程式化的称呼不但没让来弟产生隔膜感生疏感,还很快觉得亲切。罗家老两口很宽厚,从来没有想到象李家的老太婆那样在来弟的工钱里扣这扣那。要不然来弟哪敢每天除了和老两口平起平坐享受着一样丰盛的饭食之外,还尽情地享受着老两口的儿女们不时送来的时令水果糖果糕点,享受着舒适惬意的冷暖空调,享受着那屏幕比自己家里吃饭的方桌也小不了多少的大彩电。
    有时来弟睡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也会想到四莲,想到四莲那可以说和旧社会的穷人差不多的几乎是暗无天日的日子。她为四莲有些伤感,更为自己庆幸。庆幸自己到了一个好人家。庆幸自己遇到了好人。

    水花和几个姑娘和非常热情的"人事主任"一起,终于到了省城。省城的街道和县城的比起来,不知要宽大好多好多。街上满是甲壳虫一样来来往往的汽车,蚂蚁一样拥拥挤挤的的人群。水花看得眼花缭乱。她想自己真是开了眼界了。
    水花她们被带进了一家娱乐厅的二楼。一间没有窗户灯光昏暗的屋子里,沙发上坐着一个肥胖的女人。"人事主任"谄媚地叫了声,老板娘,货我给你带来了,看看还满意吧?诧异的水花想一路上也没听"人事主任"说带得有什么货呀。老板娘眯着眼斜了几个姑娘一眼,最后眼光刀似的盯在水花身上,唔了一声。她使了个眼色,站在她身边的一个男人就把一叠钞票塞在了"人事主任"手里。"人事主任"一走,空气立刻有些窒息。老板娘摸摸这个姑娘的肩膀,又捏捏那个姑娘的脸蛋,说,好,好什么?下去洗个澡吧。一身的臭气难闻死了。
    水花隐隐感觉老板娘不象什么好人。她大着胆子问了句,我们干什么活呢?
    干活?老板娘哈哈大笑起来。老板娘扯了一张茶几上的餐巾纸拭了拭笑出的眼泪,挥挥手说,干什么活马上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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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那一天中午四莲正准备打米煮饭李老太婆忽然却说想吃饺子。她说头天看到雨檐上的韭菜长得很疯,不吃可惜了。四莲于是很听话的按照李老太婆的意愿到楼上去扯韭菜。四莲上楼梯时肚子空落落的,两脚有些酸软。这几天是四莲作为女人比较特殊的日子。早上四莲上楼喂鸡仅仅迟下来一会儿,稀饭馒头就被不知怎么胃口大开的李老太婆差点吃个一干二净。如果不是李老头拦着,四莲可能就连那半个馒头也吃不上了。仅吃了半个馒头的四莲从楼下的公共厕所里挑了几挑粪上楼把菜地浇了一遍,又把屋里的卫生彻底打扫了一遍。四莲真是有些累了,也很饿了。
    四莲抬脚迈过花墙那一刻根本想不到这一脚跨过去会是她的不归之路。再过十多天她就满十八岁。她和来弟说好了生日那天再忙她也要和来弟到县城旁边的清江边去看一看大江。生在石坡子她只看过石坡子山脚下的小溪沟,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大江。她想大江一定很宽,也许比石沟子的峡谷里抬头望见的天空还要宽得多吧。没有意识到将会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的四莲刚刚跨过花墙,就踩上了头天晚上下小雨还留在雨檐上的一块小小的水渍,一下子就从七楼轻飘飘地掉了下去。
    听说机关大院里从七楼摔下来死了一个保姆,来弟不知怎么一瞬间下意识的想到了四莲。等她不顾一切跑到出事地点时,摔得面目全非的四莲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人们议论纷纷,猜测四莲为什么要从七楼跳下来。人们以为四莲是轻生。李家老两口手脚无措失魂落魄地在那里差点没嚇昏过去。如果人们知道四莲之死不是轻生而只是为了一把小小的韭菜,李家特别是那个可恶的李老太婆绝对会马上成为众矢之的千夫所指。吓昏了的来弟哇的一下痛哭失声。
    四莲的爹来领四莲的屍体时,李老太婆给了他一百五十元钱安葬费,还破例的给了他四莲一个月完整的保姆工资。她说四莲这个月还差几天才干满,这多给的几天工钱就算是她的一点心意了。李老太婆认为自己已经够仁慈够大方了,可周围的人听说后都指责她太苛刻太狠心。而没见过世面更不懂得法律的四莲的爹早已感恩戴德,在他看来一百五十元已经是一个不可想象的数目。他连声说多谢又说生有地头死有栖处。鬼姑娘是自己从楼上掉下去的也不是人家推下去的。自己只有这点寿延怪不得哪个。

    在四莲摔死、水花失踪之后,彩云、宝珍、文雪、文红四个姑娘又要离开石坡子进城去打工了。不是她们想进城,不是她们非要进城,是老天爷把她们逼出了门。这年石坡子和全县都遭了百年未遇的大旱。老天几个月不要说下一滴雨,连喷嚏都没有打一个。田干了,土干了,水井干了,溪水也干断了。所有的庄稼都干死了。石坡子和附近的几个队连吃水都没有,每天几百人排着长队眼巴巴等着县政府的水车从县城送水来。那真叫杯水车薪呵。而对于没有一个不是处于极端饥饿状态全部嗷嗷待哺的灾民来说,政府拨下来的救灾粮更是沧海一粟。石坡子是远近闻名的贫困队,一个个本来就徒有四壁的家根本找不出什么东西可以卖来买粮。男人们于是只有去卖血。这百分之百毫无疑义是挖肉补疮。只要是还没有饿得神智不清的人全都明白这一点。但卖血的男人们更明白老人在饿,儿女在饿,老婆在饿,姐妹兄弟在饿,自己也在饿。这些勇于牺牲自己的男人们的勇敢行为迭加在一系列原本来就令人伤感令人同情的场景上,当然不会产生他们希望的结局。自己也在饿着的男人们去卖血衍生出来的是更令人痛心的后果。卖过血的都成了纸人儿,脸色无比苍白。在支撑着连续卖了三次血之后,文红的两个哥哥都昏倒在回石坡子的路上,差一点爬不回家,而彩云的爹回家后就一病不起。
    这些令人不可接受却又强迫石坡子的人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比天上可怕的太阳还要毒辣地烧灼着着姑娘们的心,迫使她们千方百计为自己为家人另寻出路。想来想去她们想只有一起出门去打工。她们没有文化没有手艺也没有啥关系门路,只能靠双手挣钱。去木生打工的那个城市是她们最后的决定。木生是彩云的男友。木生在那个城市已经打了三年工了。
    四个姑娘收拾收拾自己简单的两件换洗衣裳,和先前离开石坡子的来弟、四莲、水花一样,在天将黎明时悄然离开了家,离开了石坡子,离开了石坡子山腰上的老黄桷树和石坡子石旯旮里的七姊妹花。她们在身后撇下了亲人焦灼的心情期盼的目光和无限的牵挂,身上却系着对家人的出路自己的出路的无比希望。等待着不知身向何处路在何方的她们的是不可期的未来。她们身上揣着的仅有的几张毛票,是家里想方设法东借西凑为她们弄来的可怜的车票钱。四个姑娘心情矛盾步履沉重,眼睛里流露出的却是毅然決然甚至有些决绝。这不同寻常的出行使她们看起来有一种悲壮,一种义无反顾前仆后继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在要上车的一瞬间,文雪忽然改变主意,与其他三个姑娘分道扬镳。文雪去另外一个城市,是因为木生。文雪心里一直悄悄喜欢着木生,木生却喜欢彩云。其实在七个姑娘中文雪是最漂亮出众的,其次才算得上文红。而且文雪的墨水也是喝得最多的,不管怎样到底念过两年初中。其他几个姑娘最多就是小学毕业,而彩云连小学也没上两年就被爹娘喊回家去带弟弟妹妹了。木生偏偏喜欢并不起眼的彩云。文雪一想起来就有些委屈。所以文雪虽然非常非常想念木生却不想见到木生,更不想见到和彩云在一起的木生,那会使她的心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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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7 11:48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好运气来得太快太突然完全出乎三个姑娘的意料。火车站旁边就有一个劳务市场。到了木生的城市她们一下火车还没有找到木生就遇上了被服厂招工的。这是真正的招工的而不是水花遇到的"人事主任"。这位招工的被服厂的老板娘是为丈夫和自己的被服厂招工。但她看来看去却没要模样身材一般姣美的文红,而只要了虽说和文红同样白净却长相平平的彩云和宝珍。这与社会上普遍对外貌严格要求的招工惯例大相径庭。文红惶恐不安大惑不解。她当然不知道老板娘是个比消防队员还要消防队员的女人,防火意识箭在弦上,时时刻刻都在防范着其他女人有可能在丈夫身边燃起的大火。虽说男人还算安分守己,但天下没有不爱腥的猫,她可不能在爱腥的猫的旁边放上一条活踹乱跳引人入胜的鱼。
    老板娘对彩云和宝珍说,她们必须学徒半年。半年里只有饭吃没有工钱。彩云宝珍都很理解,连忙回答要得要得。乡下学木匠学铁匠学石匠不都是在学徒三年里给师傅白干活吗?何况这是在城里,更何况仅仅学徒半年。
    彩云很快找到了木生。彩云没有想到木生打工的建筑工地离她和宝珍的被服厂竟然那样近。木生也没有想到彩云会不期而至。两人都十分惊喜。木生把彩云约到他们快要修建完工的大楼的一间房子里见了第一次面。老板欠了木生们足足八个月的工钱。没有钱的木生不能请彩云下饭馆住旅店,只有把彩云带到这不要一分钱的大房子里。这次见面使他们一直以来空虚的没有任何内容的柏拉图式的恋爱有了突飞猛进的实质性的进展,没有任何量的积累却一下完成了质的飞跃。早就厉兵秣马粮草充足的木生胆子很大心跳很快手脚却很笨拙,彩云很温顺很柔软却还是很羞涩,不过两人的共同努力最终还是使他们爱情的形式和内容都达到了完美的结合。几年以来由于天隔一方,木生和彩云相互天天想着夜夜梦着实际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现在他们都真真实实地看到了对方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真真实实的自己。
    兴奋得舌头有些打绊的木生含糊不清的囁嚅着,彩云,彩云,呵我的彩云。
    木生,木生,彩云也轻柔地回应着木生。
    这次见面使他们感到这世界是那么美好生活是那么有奔头。
    然而他们不能经常见面。彩云在那个仅有一个车间而且只能容纳三四十个女工实际只算是小作坊的被服厂每天要干十多个小时的活,而且是绝对封闭式的管理。这是老板颇为得意的别出心裁的创举。这个作坊唯一的车间所有窗户上都牢牢实实地焊着根根铁条。每天女工们一进车间,老板马上就用一根大铁杠一把大铁锁将车间大门紧紧锁住,然后开着车到外面去办自己的事。到了吃饭时间,老板再来打开铁锁,将女工们放出来。除了吃饭的半个小时外,女工们连上厕所也不能出来,只能硬憋着老老实实在里面干活。所以女工们吃东西都非常小心翼翼不敢喝水也不敢喝汤。这种关进去放出来放出来又关进去与其说是什么封闭式管理还不如说是关闭式管理更来得恰当的管理方法,使女工们在不知不觉中驯驯服服完全成为了囚徒,但没有一个囚徒想到向监狱长似的老板提出一句异议。
     即使有人想到,也绝不会有人敢向老板提出异议。因为无论赵钱孙李,周吴正王,所有农村来的打工者都有一个共同的姓名,贫穷。这与生俱来的特殊姓氏注定了他们必须是金钱的奴隶,注定了他们必将被金钱所奴役。如果不是贫富差距城乡差距,他们也会昂首挺胸昂首阔步地走着自己生活的金光大道。而只因为贫穷,因为贫穷而衍生的生活的重负,木生们不敢理直气壮地讨要自己应该的劳动报酬,彩云宝珍们也不敢对剥夺她们人身自由的老板提出任何异议。
    好不容易逮着彩云有一点点空的夜晚,木生约了她出来,却往往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木生和彩云都是住的大工棚。人声嘈杂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一点也不敢做出什么逾墙越矩的行动。而第一次见面那种好地点也不可能老是守株待兔在那里等待他们自由自在。渴望的木生焦灼的木生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把彩云解决个够的木生就只好和彩云在马路上来回地走。一走到偏僻的地方瞅到周围没人,木生立即迅雷不及掩耳地啃上彩云几口,迅速采取进一步行动。这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做法有次差点出现意外。要不是他们脚底生风,已经被联防队员逮了个正着。虽说有惊无险,可跑得气喘吁吁的彩云好半天还惊魂未定,说什么也不肯让木生碰自己了。
    有时木生下了工后会溜到被服厂车间的窗外,凑近铁窗栏偷偷的看一眼彩云。彩云已经有了身孕,有了身孕的彩云精神看起来不如宝珍那么好。车间里堆满了大堆小堆的衣服大捆小捆的布料,地面到处是零落的布头。彩云身边总是永远也做不完的衣服。有时彩云偶而也会抬头看见木生,疲惫不堪的眼神里就会流出一缕温柔的笑意。望梅止渴的木生画饼充饥的木生立刻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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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7 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饥饿与疲惫交加的文雪正要在没有斑马线的地方穿过街道。
    应该说文雪的世面比其他六个姑娘见得多些。爹是队长。家里不时会来一些乡里的县上的干部,这些见多识广的干部会在文雪家里谈论一些石坡子以外的其他世界的事情。耳熟能详。近朱者赤。文雪在潜移默化中多多少少知道了外面世界一些东西。但文雪不懂交通规则。家里来过的那些人好象并没有说起过这点。县城里没有这样宽的街道,更没有斑马线。
   所以文雪象一只没头的苍蝇乱撞,要在没有斑马线的地方穿过街道。因为不懂所以无所顾忌的文雪快要走到街中央时,猝不及防撞在了一辆黑色小轿车上,顿时跌倒在地。小车嘎然停下。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男人不安而焦急的连声问文雪撞到了哪里,又连忙把疼得哎哟哎哟直叫顾不上回答的文雪搀扶到车上,送到了附近的医院里。
    文雪是右脚轻微骨折。医生很快给文雪上了夹板。撞伤文雪的男人跑前跑后为文雪交住院费找医生,忙得额头上也沁出了细细的汗珠。直到文雪躺在三楼的外科病房后,他似乎才松了一口气,拉了一把椅子在文雪床边坐下。而听说文雪还没吃饭,他马上又起身出去,一会儿就拎回来了一大包吃的东西。
    男人低着头娴熟地用小刀为文雪削苹果,一圈圈的苹果皮很快落了下来。惊魂已定的文雪这才打量了这个男人一眼。他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三十多岁的样子,长得五官端正,双肩宽阔,只是略略有些发体。文雪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眉毛。那眉毛很粗很浓很特别。象是横在额头上的两把利剑。男人说他叫李阳。他说他刚拿到驾照不久,技术不是很好。不巧把小姐撞伤了。真是对不起。
    李阳一再的道歉使文雪有点不好意思。她说,没关系,过两天就好了。
    李阳离开文雪时硬给文雪留下了三百元钱。他说明天又来看她。
    在文雪住院的那段时间里,李阳几乎天天来看文雪。有时是中午,有时是晚上。李阳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来很多东西,有时还会给文雪带来几枝鲜花。来了他就和文雪聊天。说是和文雪聊天其实多数时候是李阳一个人在说。他很健谈。他总是要待上二两个小时才走。文雪也几乎习惯了李阳的探望。孤独的她躺在病床上有时会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木生,一会儿又想到李阳。李阳身上有一种木生所没有的东西,这种东西是什么,她一下子也说不上。好象是以前到她家里那些乡上的县上的人身上那种特有的东西。又好象比那些人还多了一种什么。她总之说不上。而木生身上也有李阳没有的东西。是什么她也说不上。但圆凿方枘,两人不可同日而语。

    在昨天夜里被灌醉酒稀里糊涂地失身以后,水花如梦初醒,自己是上当受骗掉进了一个淫窝。那个睡了水花的客人满意地在醒来后痛苦抽泣的水花身边丢了五百元钱,然后扬长而去。老板娘不以为然而不屑地对水花撇了撇嘴,哭什么哭!五百元钱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你还要怎样!你以为你是金枝玉叶!要找钱就不要怕害臊,脸抹来夹到裤裆里就什么都不怕了。老板娘警告水花别想逃跑。老板娘说你就是孙猴子也跑不出老娘如来佛的手掌心。她说水花是她花了一千元钱给那个"人事主任"买的,水花要跑得先还这笔钱还有水花这段日子吃的用的。她又警告水花也别想去告。她说外面到处都在打击卖淫嫖娼的,水花如果去告只能是自投罗网。
    水花又恨又怕。水花心里恨恨地说"人事主任"跟我无亲无戚,你给她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是她欠你的又不是我欠你的。水花不敢去告。她相信了老板娘的话。她没有看出来老板娘对她的警告是做贼心虚,这是老板娘的软肋。水花没有想到自己是一个受害者,是被逼上梁山的。她反反复复想来想去的是,自己已经是一个不干不净的人了。不但没脸见爹娘今后也没脸嫁人。这种念头如稻草一样乱糟糟的塞满了水花的大脑。她一点也不知道,只要她走出这个娱乐厅的大门,外面就是另一片天地。只要她走出去一求救,社会一定会向她伸出救援之手。对外面一无所知的水花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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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7 11:51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文雪终于可以出院了。文雪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她很清楚她到这个城市是来打工的。白白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真是太不合算。
    李阳用小车把文雪带到了他给文雪找的房子。
    三室两厅可能有一百多平米的房子装修得很是雅致,浅蓝色的墙壁和乳白色的家俱搭配得很协调。冰箱电视机等家用电器应有尽有,就连厨房里的锅瓢碗盏也一应俱全。
    文雪一看非常吃惊。连忙说我可不要住这样好的房子。这要多少房租啊?
    李阳一下笑了起来,他说你就放心住吧。不会要你的租金的。看把你吓的!这是我的房子,平时也没有人住。
    文雪怎么也想不清楚李阳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就算是撞伤了自己吧,医药费也出了,人也医好了。再说还是自己瞎着眼睛往他车上撞的。但文雪一下也找不到住处,只好在李阳的房子里住了下来。
    一连几天过去,文雪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文雪虽说生在农村,可实际没吃过什么苦。一直在念书的文雪一回到家,总是捧着书本。不识字的娘希望女儿多认得两个字,连家务活也少有叫做。文雪其实有些娇嫩。劳务市场要招的工人是要能挑抬下力吃苦耐劳的,日晒雨淋还起早摸黑,文雪有些吃不了那个苦。她不免有些焦急。来看文雪的李阳安慰文雪不要急,他说文雪你伤才好,不要急着出去找工作,休养一段时间再说。他又说你工作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你放心。
    李阳很快带文雪去学了电脑打字,然后又很快把文雪安排到了一个单位当了打字员。虽说是临时工,但每月工资有八百元,还和正式工一样有奖金。文雪非常高兴也十分满足。她没料到李阳会有这样大的能耐。文雪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李阳。
    文雪正式上班的那天晚上,李阳买了酒菜,说是要和文雪好好庆祝庆祝。
    文雪喝得两颊绯红。她不会喝酒,今天她是舍命陪君子。只要李阳高兴。自己欠李阳实在太多太多了。李阳的眼睛里喝出了火。李阳眼睛里喷出的火渐渐烧得文雪一身燥热。坐在另外一张沙发上的李阳突然挤到文雪身边,紧紧捏住了文雪的手。李阳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文雪一下成了木头。从来还没有哪个男人与她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她一瞬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的来想抽回自己的手,李阳却更紧地捏紧了她。醉眼惺松的李阳眼神火辣辣的李阳嘴里喷着热气,雪,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我有多爱你吗?李阳话没说完就把文雪一下抱到了怀里。
    李阳在撞伤文雪那天,就已经看上文雪了。那天把文雪扶到车上时看到疼得皱着眉头流着泪水的文雪,李阳的心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年近不惑的他阅人无数,但从没见到过文雪这样清纯这样天生丽质的。李阳看到的文雪是葱郁的山林间那明净清澈没有被任何杂质污染过的清泉。疼痛着的文雪虽然流着泪,在他看来也是一枝梨花春带雨,一枝带露的海棠。这个姑娘是那样年轻那样娇嫩,自己那虽然风韵犹存但也快徐娘半老的妻子简直不可相提并论。
    李阳动心了,而且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真正的动心。李阳并不风花雪月。在市政府部门任局长的他多年以来在男女问题上算是比较注意的。他与妻子感情和谐,而且与他大学同学的妻子也很漂亮。李阳年轻有为,前程看好,身边总也有那么几个追求者。要说这个年头男人有个情人就和孩子吃块冰淇淋差不多,可李阳一直没有绯闻。
    一直以来李阳在任何事情上头脑都很清醒,能够驾驭别人驾驭形势驾驭全局,所以他能够驾驭自己的仕途。然而几乎能驾驭一切的李阳现在再也不能驾驭自己。不期邂逅的文雪让他再也不能自制。当局者迷。李阳没有意识到也绝不会预料到,这不但将毁掉自己多年的修为,也将毁掉自己的一切。当然还有文雪。
    到文雪这里来似乎成了李阳必不可少的日程,李阳来得越来越勤了。妻子早些年下了海经商,现在事业如日中天的她经常忙于应酬很少沾家,儿子读寄宿学校,家里总是李阳一个人形单影只过着单调枯燥的日子。现在有了文雪,李阳的生活又变得很阳光很灿烂。李阳对文雪简直近乎痴迷。文雪的眼睛文雪的嘴唇文雪的肌肤文雪乌黑的长发以及文雪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成了李阳的最爱。当文雪沐浴完毕,穿上那薄如蝉翼的睡衣轻轻走到他面前时,他更是觉得如置身蓬莱仙境。有时他来了文雪没在家,他就会很不耐烦地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直到烟头满地。他不能忍受看不到文雪。于是他硬叫文雪辞去了打字员的工作,在家里过起了养尊处优的悠闲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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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7 11:52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那天被服厂的老板走出车间时随意间甩了一个烟头在地上,然后习惯成自然的一如既往的锁上了车间大门。然后一如既往的离开。车间彩云和宝珍和其他女工也一如既往的埋头干活。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烟头。
    谁都没有想到有那个烟头。
    等到发现车间里浓烟滚滚,已经为时已晚。彩云宝珍和走投无路的女工们惊惶失措地扑向车间的大门,惊惶失措地扑向窗户,但无论她们作出任何拼命的努力都是徒劳,她们象火热的铁盒子里的一只只蝼蚁,插翅难逃。
    正在工地的五楼上砌砖的木生陡然望见了被服厂的浓烟。木生啊的一声铛的一下丢了砖刀,疯了似的三步两步跳下楼来飞快奔向被服厂。木生跑得头发飞了起来,衣裳飞了起来,风声在木生耳边呼呼作响,木生跑得命都不要。命都快要跑掉了木生奔到被服厂,才发现自己爱莫能助。附近找不到一根水管。疯狂的木生抓起一块块石头拼命地砸向车间的大门和大门上的铁锁,可钢板做的大门和锁门的铁杠铁锁实在太牢实太牢实。木生嚎叫着抓住窗户上滚烫的铁条使出吃奶的力气死劲地掰,铁条却纹丝不动。绝望的木生眼睁睁地望着火势越来越大,最后吞没了整个车间。

    美丽之于女人,是一种资本,也是一种危险。这种正面和负面的双重性在文雪身上已经并且将要充分地体现。而在文红身上,在到了这个大城市之后的文红身上,随时都粘附着的却只有美丽的负面性。
    惶恐不安大惑不解的文红呆呆地看到彩云和宝珍跟着被服厂的老板娘走了之后,才想起自己忘了问她们的地址,也忘了问木生的地址。幸好被服厂老板娘的招工准则是个别的而不是普遍的,文红接下来就被招进了一家制袜厂。文红感到运气还不算太坏。
    在制袜厂上班的第九天,个子矮小长相精瘦的厂长来到文红的车间走了一圈。他象一只发现了猎物的野兽,不声不响在正在干活的文红面前站了下来。专心干活的文红瞟到厂长的到来,却没有注意厂长那虎视眈眈的目光。厂长站了可能有几分钟,然后又一声不响地走出了车间。厂长的来到和厂长的离开文红都一点没有感到奇怪。老板自己的工厂他不关心谁关心。但文红生怕自己活干得不好厂长不满意。  
    下班以后文红和其他工人正要离开厂区,有人叫住了文红,说厂长有事找她。文红走上厂长办公室的楼梯时还心想一定是厂长在她干活时看出了差错。
    文红走进了厂长办公室。厂长装模作样不着边际地扯了两句后就对她动手动脚。厂长对毫不顺从的文红说,你乖乖答应我给你加工钱!
    文红狠狠呸了一口唾沫,你瞎了眼!你以为你有几个臭钱了不起!
    文红长这么大还从没人敢欺负她。文红是家里的独女,爹娘对这个老么女很是宝贝。文红在家里总是无理也有三分对,所以哥哥们一直让着她。在男孩堆里长大的文红看似柔弱,骨子里却一股男孩气,任性而刚烈。
    厂长骂你还想不想要这个饭碗?文红没有回答,抽出手来响亮地给了厂长一巴掌,夺门而出。
    气愤不已的文红没等厂长开除她,马上收拾东西离开了工厂。
    茫然四顾,她不知自己该向哪里去。她沿着街边的人行道踽踽而行,在一家饭馆面前停了下来。饭馆里灯火通明,就着饭馆里的灯光文红看到饭馆门前的玻璃上贴着一张土红纸写的启事。启事已经被人撕了一角,但文红还是看清了那上面写着要招五名服务员。文红满怀希望走进饭馆一问,才知道人家的服务员上午就招齐了。无可奈何的文红正要离开,从饭馆的二楼走下的一个男人叫住了她。男人高大而肥壮,腆着的肚子里仿佛装完了饭馆里所有的油水。男人的眼光象石坡子山上满是细刺的葛麻般上下把文红刺了遍,慢吞吞说小姐你可以留下来,我招收你了。
    男人是饭馆的老板。
    就这样文红成了这家饭馆的服务员。工钱不高,活也很累,可文红想到底饭馆管吃管住。离乡背井,吃的住的都使人头疼。吃的还好说,可随便塞点东西进肚皮将就将就,睡的地方就很是问题。广厦万间,文红却很难找到自己的夜眠七尺。一个单身姑娘,总不能象男人们那样在车站在桥洞随便找个地方踡下去。
    文红的住处被安在饭馆三楼的一间小屋子里。屋子安了一张简易床后再没有多少回旋余地。再窄再小终归有了一个安身之处。文红在床头上叠好自己仅有的两件衣服,推开屋子的窗户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一天夜里文红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觉得似乎门的暗锁有轻微的响动。她进门时发现门上反锁的按钮不知怎么坏了。下午还好好的。她觉得有点蹊跷却没有多想。明天赶快去换。文红想。文红睡到床上不得不保持一分惊醒。制袜厂的老板已经让她有了教训。这座城市看似到处平坦却远没有山道崎岖的石坡子那样安全。
    听到响动的文红猛然起身立即扯亮床头上的电灯,一眼看到了向她扑过来的肥壮的饭馆老板。文红忙大声呼喊一直住在隔壁守店的伙计刘老四。听到文红喊刘老四,老板成竹在胸满不在乎的淫笑着说,你喊死也没用!原来今晚上老板早就把刘老四打发出去了。拼死抵抗的文红在大水牛样的老板面前渐渐感到自己根本不是这个肥实的男人的对手。文红急中生智迸出了一句,你再怎么也要把门关上再说。老板心想文红已经顺从他,就松开了手回身去关门。文红瞅住这个空子,飞快爬上窗口,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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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7 11:5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
    万念俱灰的木生抱着彩云和宝珍的骨灰盒一步一步走回了石坡子。听到木生带来的恶耗,彩云娘一下昏倒在地。木生连忙掐住她的人中,把她扶到那张吱吱作响的竹椅上。那年去卖血后一直病病歪歪的正在抽旱烟的彩云爹嘴巴木木张着,流出了一串长长的口水。木生没有平复的伤痛又爆发出来,他咚的跪在两个老人面前,流出了男子汉的泪水,爹娘,往后我就是你们的儿子了!
    在宝珍离开石坡子的头一年,宝珍爹就死了,他在山上割牛草时坠落到了山崖下。千难万难的木生无论如何也不知怎样对宝珍娘开口。而宝珍娘看到木生时,非但没有发现木生强装的笑脸却首先对木生手里抱着的骨灰盒发生了兴趣。宝珍的娘说,木生你拿的啥盒子,是不是就是城里人说的收音机?
    木生答非所问,说了一句自己才明白的话,婶,宝珍装在里头的。
    你这娃说的啥子?
    婶,宝珍是装在里头的。木生嘴皮动了动,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宝珍死了,婶。
    宝珍娘嚎啕大哭,前不久才来了一封信呵,说是这就半年学徒满了要有工钱了呵,就要给我寄钱来了呵,咋说死就死这样快呵。你丢下你白发的娘你硬是那么忍心呵。我一把尿一趴屎把你好不容易盘大,你倒说走就走了呵。你丢下我这个老婆子无儿无女让我咋办呵。老天呵,你硬是不睁眼,要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呵。
    宝珍娘对女儿的哭诉象石坡子古老的丧歌。木生成了一根木头,默默地听着宝珍娘悲惨的哭诉。木生的泪水从闭着的眼睛里慢慢流下来。宝珍娘哭得花白的头发不住颤抖,哭得院坝子里的两只鸡惊得乱飞乱跳,哭得猪圈里那只皮包骨头的猪也不住惊惶地嗷嗷直叫。宝珍娘从下午哭到深夜,直到天上下起凄凄细雨。
    宝珍娘哭了一天一夜后忽然笑起来,她说我昏了宝珍怎么会死。生下来我就给她算过命她送得了我的终的。子息还旺得很哩。
    她站在自己家门前的小路上,一看到有人她就笑着对人家说,我跟你说,我的宝珍活着的。马上就给我汇钱来了。
    宝珍娘成了祥林嫂。
    偶尔她会到宝珍坟前,不住喃喃,宝珍你为什么不回家,宝珍你在这里不想娘吗?

    水花踏上回家的路途时,全身都是鸟出樊笼復归自然的感觉。几年来她是捏在老板娘手里的一只蚂蚁,精神和肉体都受够了折磨。她简直没有想到还有出头的日子回家的日子。想起来她倒有点感谢公安的这次"严打"。
    而离家越来越近,水花就越来越忐忑不安。她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她的事情。如果爹娘和哥嫂问起自己在省城究竟是做什么,她不知自己该怎样回答。她想给家人说自己是做清洁工,可做清洁工挣得了那么多钱吗?想说是给人当家教,可自己又没几天文化。想了又想她准备说是在一家大公司工作,搞推销,这看来还说得过去。
    水花万没有想到,家里已经知道了她的事情。
    那天水花的哥哥进城去想买一个电视机。水花的哥哥手里攥着水花刚刚寄回的钱走进电器行时,电器行的一个个大屏幕电视里正在播送省电视台的新闻。那上面是一组公安部门打击卖淫嫖娼的镜头。哥哥从上面看到了水花。和哥哥一起去的两个石坡子的人也看到了,他们好象还生怕水花的哥哥没有没有看清,马上惊讶地大叫,快看那不是你妹妹水花吗?
    前两年突然失踪的水花突然有了音讯又突然寄回来一沓沓的钱,让水花的爹娘和哥哥都分外惊喜。他们都以为水花在外找了一个挣钱的好工作。谁料到水花在外干的是这般丢人的事。水花的丑闻风似的在石坡子吹开了。水花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第三天就咽了气。而水花不知道这一切。水花正在局子里。
    想好了故事隐瞒自己的水花一走回石坡子,立即感到了人们异样的目光。一身芒刺的水花尽量镇定地和大爷大婶们打着招呼,顿时感到了人们的不屑和冷漠。水花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暴露无遗,她想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当她带着给爹娘添置的衣服给侄儿侄女买的糖果给哥嫂带回的钱回到家门口时,才发觉自己不管编出任何故事都已经无济于事。
    没有看到娘和嫂嫂还有侄儿侄女。哥哥不准他们看到水花。哥哥对水花视之如敝履,弃之如尘芥。哥哥站在用水花寄回的钱修建的新房门口,挡着不准她进门。哥哥骂她,你气死了爹你丢尽祖宗三代的脸还敢回来。你这个背时现眼的烂货。哥哥不消骂水花都早就明白自己是烂货。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货。任何时候水花站在人面前,都会自卑于自己的不清白。但现在烂货这两个字从哥哥的口里骂出来,水花觉得分外锥心。
    没有一个出来打工的姑娘是自身愿意当鸡当妓女的,水花也是。如果不是误上贼船不是生活所迫。因此那几年水花不曾有过真正的笑脸。曾有一个客人在做着水花的时候骂她,老子再欢喜也让你搞得晦气了。骂归骂可那个男人和其他男人一样没过多久又回过头来找水花。水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哪点迷住了他们。比其他姑娘回头率高的水花应顾不暇不堪重负,老板娘却赚足了钞票。水花血泪换来的只是老板娘指缝里漏下的一点零头。
    就是这点零头水花也舍不得自己用。她一点一点的钱都寄回了家里。家里一切都需要钱。医爹的肺气肿,哥娶嫂子,家里修房。再遭罪受苦,水花自始至终想到的是家人。水花甚至违心地强迫自己多接一些客人,好多赚一些家里需要的钞票。没有了贞操没有了脸面的水花不能不说是一个好女儿好妹妹。水花寄回的钞票上张张都印着水花的屈辱和痛苦。哥哥新房的每一道墙缝里砌着的都是水花屈辱的日子和水花的血泪。
    不能进屋门的水花晚上只有睡在新房旁边的草棚里,那是一个牛圈。娘悄悄出来看水花,娘用围腰裹着偷偷给水花拿来了两个包谷粑,提来了半沙壶水。水花和娘抱着悄声哭做一团。水花哭着给娘说了这几年生不由已生不如死的经历,说是我害死了爹呀。娘抱着水花,儿,我的儿,我苦命的儿呀。
    水花不敢出门。石坡子人会指她的背脊骨,她会淹死在人们的唾沫里。躲在草棚里的水花是一只受伤的牲口,她的伤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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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7 11:5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文雪爱上了李阳。文雪的爱是从报答开始的。当李阳为她做了那许许多多之后,文雪就强烈地想要报答李阳。但她不知如何报答。她没有什么来报答。左思右想也没有。当李阳抱住她时她没有反对,心怦怦跳着却顿时醒悟了自己应该奉献给李阳的东西。她愿意奉献。她并不讨厌而且有那么一点喜欢李阳。从在医院里看清李阳那时起。
    奉献了自己的文雪很快发现自己深深爱上了李阳。这种爱并不是起源于李阳为她提供的丰富的物质。那些物质在她看来只是爱情的附属品。文雪爱的是李阳本身。李阳开辟了她耕种了她,这种愉悦而又甜蜜的耕种使她这块原来什么也没有的土地变得肥沃而硕果丰饶。李阳之于文雪不异于文雪之于李阳,文雪对李阳也近乎痴狂。象家里娘喂养的那几只傻傻的憨包鸭般痴狂的文雪在不知不觉的时光中痴心而专注地经营着她和李阳的爱情,不知所以飘飘然陶醉在他们爱情的花园里。
    无所事事的文雪闲暇时偶而也会掠过一丝不安。她也知道李阳是有妻子的,而且还有儿子。这种幸福而偷偷摸摸的爱情一开始就注定是残缺不全,不可能有什么结局的。它象是一叶不系之舟,飘泊不定,难定方向,没有篷桅船舵,甚至没有船桨。月明风清的夜里可以在舟上享受微波荡漾卿卿我我,但在风暴来临时谁知道能不能够共度危难。李阳在她眼里象是一轮月亮。有时远远地挂在天上居高临下高不可攀神秘难测遥不可及,有时又近近地映在水中清晰可辨伸手可掬。
    除了一纸婚书,李阳能够给文雪的都给了文雪。李阳悄悄带着文雪到黄山华山旅游,甚至和她悄悄地拍了结婚照。拍了结婚照文雪回了一趟家。她很想让爹娘和哥哥看看身着婚纱美丽而幸福的女儿和妹妹。
    当衣着光鲜被爱情滋养得春光明媚的文雪到家里时。大家以为又来了一个水花。但文雪幸福地笑着掏出了她和李阳的照片。照片上的李阳一看就是一个干部,他带着干部所有的一切明显特征,而且气度不凡。一家人于是转忧为喜。
    听说李阳还是一个局长而且是一个大城市的局长时,没有当队长了的爹嘴巴半天没有合拢,说那应该是个县团级了吧?
    娘不知县团级是个多大的官,娘问县团级有好大?
    哥哥一口接过去说,你说有好大?跟县长一样大。
    娘又看了看相片上的李阳,有些遗憾,说年纪是象大了一些。怕要吃四十的饭了?
    文雪和水花的一荣一辱成了鲜明的对比。几天里文雪家又恢复了刘明志也就是文雪的爹当队长时那种门庭若市。被大家捧入云端被家人宠若明珠的文雪没有忘记彩云、宝珍,也没有忘记水花。水花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临走的头一天下午,文雪去看了水花,还有彩云宝珍的坟墓。

    文雪的到来没有给水花带来一丝快乐。文雪真心的安慰也没有使水花忧伤的眉头舒展。文雪使水花更加看不起自己。文雪是白雪公主,而自己只是浑身沾满泥淖的丑小鸭。和文雪比起来,水花更感到了自己于这个世界的多余。文雪走后的第二天,从早上到夜晚水花都在草棚里痛不欲生地抽泣。
    那一夜天上的月亮好圆,凄清而孤独。水花悄悄地起身,在带回家的箱子里拿出了她最后一沓钱。她走到娘和哥哥嫂嫂的屋前,把钱轻轻地放在门前,然后跪在门前轻轻地磕了三个头,慢慢起身向竹林涧走去。来到清清的泉水边,她缓缓地一件件地脱掉了衣裳,然后坐在泉水里长满青苔的石头上,轻轻地浇着泉水,轻轻地洗着自己的身体。她一边洗一边流着眼泪,泪水顺着她的脸上一滴一滴滴到胸前,又一滴一滴滴到泉水里。她洗得那样久那样认真那样专注那样仔细。她要洗掉自己身上一切耻辱的印记,再干干净净地离开人世。她要将耻辱带进坟墓,绝不让一丝耻辱再留给亲人。她绝望而凄楚的眼神和苍白的脸庞在明丽的月光映照下显得美丽而朦胧,乌黑的长发象瀑布般柔软地披在她裸露而雪白的后背,依然青春的身体窈窕而美妙。这是一幅凄绝的美人出浴图,每一个见了画中笔触的人都会伤心欲绝。
    嫂嫂很同情水花。从那天水花进不了家门那时起,嫂嫂就在不住地劝哥哥。嫂嫂说别人嫌别人骂不要紧,可水花到底是你妹妹呀。咋能不让她进家门。哪个人一辈子不会踩虚一脚做错点事呀。水花出门时那样小,还不是让人家骗了。再说我们这个家要不靠水花能有今天吗?人不能忘恩负义呀。
    哥哥那天骂水花也是一时在气头上。他心里还是有这个妹妹的。嫂嫂一劝,哥哥也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份。水花走出草棚那天夜里,他想想后说明天喊妹儿进屋住吧。
    世间很多憾事都是由时间的差错造成的。如果哥哥早一天原谅水花,或许能唤回她生的希望。然而仅仅只是迟了一天,一切便再也无法挽回。第二天早上,嫂嫂打开门刚想去叫水花,却发现了水花用一块小石头压在门口的一摞钱。嫂嫂感到事情不好,赶忙把哥哥叫了出来。
终于,在石坡子的坟山上,那埋葬着四莲也埋葬着彩云宝珍的李子林里,哥哥嫂嫂看见了水花。梳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的水花吊死在一棵李子树上。那样安静。那样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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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7 11:5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命不该绝的文红从三楼的窗口跳下来时掉到了人行道的一棵树上,又从树上跌到了地上。这时刚好一辆出租车开到了那里。
     天上下着雨,街上行人不多。没有生意的张强一边开着出租车在街上转来转去,一边伸头向车窗外张望,希望有人向他的出租车招手。这时他看到路边饭馆的楼上掉下了一个什么东西。张强马上明白那是一个人。因为还在蠕动。
    出租车司机张强想都没想就把文红送进了医院。侥幸捡回了命的文红受了重伤。双腿骨折,脊椎骨折。不过医生说还算幸运,脊椎的压缩性骨折不算太严重。要不然文红以后就可能永远站不起来了。
    在张强的协助下,文红报了案,那个猪似的饭馆老板被抓了起来。媒体很快捕捉到了这条信息。文红的名字出现在大大小小的报纸上。市民们都知道了这个不畏强暴的弱女子。人们觉得在世风日下廉耻可以论斤卖的今天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女子会为了自己的贞操而不惜生命以死抗争,既有些不可思议又使人感到崇敬。文红的行为在这个城市里显示了自己的尊严,使自己得到了社会的关注和支持。妇联和媒体都纷纷出面帮助她。不仅为她解决了医疗费,还在她伤愈出院后帮她办起了一个自己的小食店。
    文红的小食店除了她自己,还有两个下岗工人,都是女人。三个女人做吃的手艺都算不上很好,可小食店的生意却日渐兴隆。人们都爱到文红的店里来吃上几个饺子一碗面条。大家与其说是来光顾小食店倒不如说是想来看看这个勇敢地从三楼跳下来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样子。张强也经常到店里来吃东西,他和文红已经成了很熟很好的朋友。张强也是农村出来打工的。在部队学了驾驶技术的他在这个城市里替人开出租车已经有好几年。
     对于文红从楼上跳下来,张强好象有着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看法。在文红的店里他一边喝着面条,一边若有所思。临了他迟疑地问文红,你当时不从楼上跳下来不行吗?他停了停又说,你完全有可能摔死。
    文红没有想到张强这样问。文红对自己的跳楼行为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毫不怀疑的非常肯定的。而媒体和社会的舆论更坚定了文红对自己的行为的看法。现在听到张强这样问。她感到有点莫名其妙。她说摔死又怎么了?死也不能让那个家伙得逞!她想现在不是没有死吗?
    两年之后,文红和张强结了婚。正正式式的领了结婚证。

    医生认真地检查了文雪的身体,说你已经不能再流产了。以前的流产已经使你的子宫壁变得很薄。再流产会很危险,还会影响你以后的生育。李阳不同意文雪生孩子。虽然李阳什么都愿意满足文雪并且基本上什么都满足了文雪,但他不能给文雪结婚证也不能使文雪要孩子,这是李阳没法满足文雪的。文雪在这两件事情上一直也比较顺从李阳。她也明白李阳的难处。缺乏妇科知识甚至可以说对妇科知识茫然不知的她懵懂得近乎天真,把做流产拿掉孩子与倒掉一杯不想喝的水一样轻而易举地等同起来,一次再一次按照李阳的意愿顺从地躺到妇产科的手术床上。现在听了医生的反复告诫,文雪非常不安。要是自己以后不能生孩子而李阳又不能和自己结婚,自己的命运将不得而知。突然间文雪非常想要这个孩子。她眼前晃动着这个从未谋面的孩子的一幅幅画面:呱呱落地,两只小腿欢快地蹬着;稚嫩的小嘴贪婪地吮吸着她的奶头;在她和李阳的牵引下走向幼儿园;长成了青春勃发的小伙子,浓密的剑眉和李阳一模一样。文雪幸福地笑了。想要孩子的文雪进而想到了要结婚,要和李阳结婚。这是文雪以前没有去想不愿去想从不敢想的事情。现在为了她即将要的这个孩子,为了她腹中将要出生的孩子,她非常非常想和李阳尽快结婚。她并不是想为自己争什么名分,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生下来没有正式的父亲。文雪向李阳表示了自己的愿望。文雪的态度很认真。李阳连连摆头坚决不同意。文雪又娇又嗔,使出了自己的浑身解数。李阳还是不为所动。文雪开始哭泣。通常文雪哭泣起来李阳就会让步。但这一次李阳的心好象铁打的,依然丝毫不让步。这是李阳最后的底限。文雪要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逾越这个底限。哪怕对文雪再痴再狂,李阳在这一点上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李阳不是温莎公爵也不是顺治,他不会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事业对于李阳来说一直是至高无上。李阳再爱文雪内心里也只是把她作为寂寞婚姻的调味品,绝不会为了她要登堂入室而对本来没有多大问题的家庭大动干戈。尤其是最近有小道消息说李阳有希望在明年换届时提拨为副市长。李阳决不能在种关键时候让后院起火闹得沸沸扬扬。如果文雪只是要钱,李阳丝毫不会吝啬。妻子这些年的奋斗让李阳的家庭有了雄厚的积累。但是文雪不是要钱。李阳的坚决不同意让文雪有点生气。文雪一下口不择言,你不和我结婚,我就把你告到纪委!     

    这其实只是文雪的气话。以文雪对李阳的感情,她永远不会这么做。但这句话击中了李阳。  

   李阳说那我不掐死你。李阳是吓文雪。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文雪。文雪说,你敢!李阳把文雪一下抱到床上,扑在文雪身上轻轻地扼住了她的脖子。李阳说看你敢去告,看你敢去告。李阳是玩笑式的吓吓,而文雪却拼命地叫喊救命。文雪也知道李阳是和自己开玩笑。但因为文雪在生气所以她的叫喊有撒娇的成分又有认真的成分。听到文雪的叫喊李阳不禁有点发慌,他害怕周围听到文雪的叫喊,双手不由自主用了力气。文雪拼命挣扎起来。拼命挣扎的文雪脸色扭曲非常难看。李阳觉得这不是自己认识的所爱的文雪。李阳不能忍受这个他不熟悉的文雪和他不熟悉的叫喊,李阳的双手更加用力。挣扎中的文雪眼睛慢慢闭上,在闭上的那一刹那,她看到那一轮水中的月亮被一阵风暴撕得粉碎。文雪最后在喉咙里嘟哝了自己才能听清楚的两个字,木生。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好人和绝对的坏人,没有绝对的君子也没有绝对的小人。一切杀人犯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凶手。善恶仅存于一念之间。芸芸众生其实都在自己内心的善恶意念中徘徊。十年修善不足,一朝为恶有余。因为修善需要约束自己而为恶只需放纵自己。所以修善难而为恶易。李阳这一掐下去,使他一下堕落到罪恶的深渊。而归根到底李阳放纵自己对文雪的欲念才是他的为恶之始。只是那时李阳没有意识到罢了。李阳昏昏沉沉回到空虚寂寞的家里,软软地扑倒在床上。他不住在哭泣,文雪,文雪,我的文雪呀。清醒过来的他这时已经明白杀死了文雪也就是杀死了他自己。文雪的哥哥接到文雪的死讯连忙赶来,却没有看到文雪的丈夫。哥哥一五一十向公安部门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公安部门提取了哥哥提供的照片又提取了并非凶残成性并非预谋杀人的李阳没有想到毁灭而留在现场的一些痕迹,很快将嫌犯锁定在李阳身上。李阳锒铛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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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7 12:0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罗老太身体的每况愈下与来弟的不安成正比。罗老太的身体一天天坏下去,来弟的担心一天天大起来。来弟很害怕罗老太死。罗老太一死来弟就没有了留在罗家的理由。因为当初罗家请来弟就是为了照顾罗老太。而来弟不想离开罗家。她对罗家已经有了一种依恋,一种很深很深的依恋。她完完全全习惯了这个家里的环境。习惯了那大彩电,那宽宽的床上柔软的席梦思,甚至习惯了罗老头。
    不管来弟怎样担心,来弟所不希望的事终于在一天违背来弟的意愿成为了事实。
在罗老太的后事处理完以后的第三天,罗老头拿出了一些钱,说是来弟的工钱还有他另外加上的三百元。他说很感谢来弟几年来对罗老太的照顾。又提出了两盒精致的糖果,说是送给来弟家人的。
    来弟默默地听着罗老头说完,好半天没有说话。她的内心翻来覆去。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来弟说了有生以来最勇敢也是最害羞的一句话,罗爷爷,我要嫁给你。勇敢地说出了这句话的来弟并不知道婚姻的真谛,她不清楚年近古稀的罗老头与年轻的她的结合将会意味着什么。
    罗老头大大吃了一惊。他说这不行不行。你应该回家。你妈妈前不久来不是说乡下不是给你提了一门亲吗?
    来弟娘前不久来叫来弟回去相亲。而那时罗老太正在弥留之际。来弟不想回去相亲,罗老太的病情正好让她作为了回绝娘的借口。来弟真实的想法来弟娘和罗家都不知就里。
    来弟鼓足了勇气又说,我就要嫁给你。
    看到来弟坚决的模样,罗老头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罗老太瘫痪了十多年,罗老头的欲望也压抑了十多年。这下听到来弟的表白,罗老头压抑了十多年的欲望刹那之间无限膨胀。他感到自己又恢复了青春。罗老头的儿女们都不愿接受这个比他们中任何一个都要年轻的后母。他们很清楚虽然早已卸任但因为资历更因为人品官声而树倒雄风在的父亲即将制造的绝对是一条在县城里空前绝后的爆炸性新闻。而罗老头以他当领导时那种专制的性格根本不理会儿女们的反对,和来弟一起去了结婚登记处。
    "罗书记呵,"登记处的人把他们左看右看端详了好一阵然后毕恭毕敬地称呼起了罗老头旧日的官衔,"你们考虑明白没有?"他嘴里喊着罗老头,眼睛却好好地看着来弟。
    来弟坚定地点了点头。
    两人的结合将县城弄得舆论纷纷。不明就里的人们没有人不认为是罗老头先斩后奏来弟迫不得已才嫁给了这个快近古稀的老头。人们捕风捉影地说罗老太在世的时候罗老头就已经和来弟有了关系,罗老太就是因为知道了他们的不轨行为才气得很快辞世。罗老头这个一贯受人尊敬的原领导突然间自毁黄花晚节,让大家非常惋惜。
    只有老天知道罗老头和来弟结婚之前一直是清清白白的。领了结婚证的那天夜里,两人才真正开始零距离的接触。宽大的席梦思床上的来弟是一座城池,一个称得上固若金汤的坚固的城池。罗老头也算得上是一个战士可实在是一个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战士。尽管他心里充斥着攻城掠地的强烈愿望,可刚刚爬上城墙还没来得及竖稳旗杆就已经败下阵来。罗老头还是有一丝占领者的喜悦,因为不管怎么说他毕竟让来弟由一个姑娘终于成为了女人。成为了女人的来弟却如梦初醒非常失望。以前她说想嫁给罗老头时心里其实不知不觉是想嫁给罗老头家里的大彩电大冰箱大空调和席梦思,现在她是实实在在地嫁给了这些大彩电大冰箱大空调和席梦思,她却那么强烈地想嫁给罗老头。来弟终于明白婚姻不是冰箱不是彩电不是空调也不是大沙发,这些最多只能美饰婚姻的形式,丰富婚姻的内容却永远代替不了婚姻的实质。成为了女人却享受不到作为一个女人应该得到的幸福,来弟心里的欲望燃烧成了八百里火焰山。只有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求来倾盆大雨,才能熄灭来弟火焰的一角。而借芭蕉扇的齐天大圣却永远睡在五指山下。来弟的肌肤被自身的火焰烧得枯干,来弟细嫩的脸庞被烧出了细细的皱纹。来弟逐渐逐渐地憔悴。
    在来弟八百里火焰山面前,罗老头成了一支蜡烛,一支毫无生气而苍白的微弱的蜡烛。在用自己的行动实践勉为其难地向来弟演绎了寥寥几次丈夫的要义之后,罗老头很快融化在来弟的熊熊火势下,耗尽了自己的能量。罗老头中了风。象罗老太一样成了瘫痪。来弟只好又象照顾罗老太那样照顾起了罗老头,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由保姆成了妻子的来弟还没有完全体味到妻子的滋味又由妻子成为了保姆,这是不是就是世事轮回,来弟没有去想。她没有时间去想。罗老头的行动不能自如而派生出来的繁繁琐琐麻麻烦烦比芭蕉扇还有力地熄灭了来弟的火焰,使回复到保姆角色的她又变得很平静。来弟日复一日专心专意地忠实履行着保姆的职责,好象已经忘记了自己妻子的身份。现在在这个机关大院经常可见一个憔悴的年轻的女人推着一个轮椅上的衰弱的白发老头。象是主仆,又象是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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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7 12:0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文红和张强带着女儿回到了石坡子。她来到了李子林。
    李子林里沉默着五座坟墓。乱石垒就的坟头上长着或稀疏或茂密的蒿草。没有墓碑也没有碑文。但文红永远记得她们的名字:四莲、彩云、宝珍、水花、文雪。
    彩云和宝珍的墓隙里,长出了一簇艳艳的七姊妹花。百感交集的文红轻轻地掐下一朵,一片片花瓣悠然飘飘落地。读幼儿园的女儿问,妈妈,那是什么花?
    七姊妹花。文红轻轻回答,眼睛里噙着盈盈的泪水。

    一到春天,李子林就开出一片白色的李花。雪一样的花朵在春风吹拂下洒下一地落英。转眼又结出一树树青涩而酸甜的果实。睡在墓里的五个姑娘看不到李树开花,也看不到李树结果。五朵姊妹花一朵朵萎谢在了不该萎谢的时候,萎谢在了不该萎谢的地方。她们和父兄一样,希冀用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劳动求得生存,最后却不得不丧失自己的健康、肉体、生命和尊严。她们的在生命之后留下的是一段段令人痛心的空白。谁都解不开她们悲剧命运的密码。
悲剧总是将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四莲彩云们的悲剧撕碎了自己的青春乃至生命,撕碎了她们心中已经萌生和正在萌生的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展示给人的是令人不忍卒睹的令人心碎的画面。莎翁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虽然留传千古,但它毕竟是爱情的悲剧个人的悲剧,而四莲彩云们是生活的悲剧群体的悲剧,因而它不能不说是社会的悲剧。而由于不是悲剧主角的我们都在生活的舞台上忙碌地演绎属于自己的角色,所以没有人会设身处地真切地感受到她们的悲哀。这又不能不说是我们的悲剧。
    写到最后,要说的是,读者看到的是小说可作者写的并不仅仅止于故事。四莲和来弟的事情都是真实的,就发生在作者身边。其他几个姑娘的事情也是真实的,只是没有发生在作者身边。也许,就发生在读者身边。

            于二00四年七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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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7 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此文原发于收狐,阅者寥寥。那天听心雨介绍有一个“小说阅读网”,遂于昨天发到该网,当天点击量82000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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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27 13:59 | 显示全部楼层
年复一年,七姊妹花一样的开......
天飘彩云,地淌绿水;疑固的画,流动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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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28 02:57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好文笔!你不仅是散文写的漂亮,你的小说写得精彩哟!文章逻辑严密,构思精良,蕴涵深刻,很有可读性,赋予了很深的现实意义!

  读后让人若有所思,心里萦绕一种沉重.七姊妹的命运是一部分打工妹命运的缩影,是社会现象\人性丑恶反照\折射,一种现实的无奈与无力!

  女人,最重要的是应该懂得自尊\自强\自立\自爱.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9-28 7:28:0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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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28 18:08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哟,遭了!我来迟了!

大姐:沙发被云水依然坐去了,新城又把板凳坐去,只好与版主一起站到读你的小说啰!

今天我读到一半了,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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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29 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姐:终于认真读完了你的小说。

心里很沉重。

为美丽的七姐妹!

可怜她们没有文化的悲哀!

恨透可恶的世间坏人,摧残了纯洁的水花!

赞叹文红的坚强不屈,张强助人为乐的高尚品格!

又见大姐好文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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