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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爷将玉菩萨儿的事老话重提,触动了大老表敏感的神经。大老表想虽说那东西自己也没见过,但小时候也掠到过一点耳边风。俗话说无风不起浪,看来这事是真的了。大老表兴奋得不能自已。原来发财的路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真是踏破铁鞋远处寻,得来全不费功夫呀。他象那个笑话里捡到一个鸡蛋就幻想蛋生鸡鸡生蛋,蛋又生鸡鸡又生蛋然后成为财主的痴人一样,开始幻想得到玉菩萨儿发财后的无数美景。他在脑海中飞快盘算了一个开支计划:一定要象城里人那样买个大大的电视机。还要买个冰箱,虽说每天吃的菜现从地里摘还新鲜些,但有钱了怕啥子,哪怕是做摆设都要买一个。洗衣机嘛也是要的。家具些似乎也该添置,房子修成新的了,箱箱柜柜还破破烂烂的确实让人家看了笑话。至于房子是不是要装修,那倒要想想看。而剩下的钱,就应该留着给两个儿子娶媳妇了。
大老表的开支计划很全面。但这个计划中却一点也没有想到大舅姆,没有想到这个最应该想到的玉菩萨儿的所有权拥有者,没有想到在自己一家全面开支之余,也给自己的母亲留一丝丝玉菩萨儿利润的残羹。大老表完全忽略了大舅姆。这种忽略对于大老表来说,是习惯成自然的下意识的,就象他和桃吃着回锅肉炒肉丝却没有想到夹一筷子给大舅姆,炖了一大锅鸡肉却没有想到舀点哪怕是残汤给大舅姆一样。
大老表想了半天开支计划,突然想要是婶婶不愿意将玉菩萨拿给自己呢?要知道这些年来自己和桃对婶婶一直不好。虽说婶婶原来一直是疼爱自己的,但很难说经过这些年这些事之后,她疼爱自己的心意没有一点改变。他左思右想半天,想到了主意。不是说锭子(拳头)不打软人,伸手不打笑脸人吗?给婶婶认一下错,陪一个小心(道歉),婶婶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大老表没有把玉菩萨儿的事情告诉桃。婆娘伙嘴巴不关风,一不小心漏出去到时候被别个打了主意鸡飞蛋打可不是小事。
主意已定的大老表买了一些糖果来到大舅姆的住处。
对儿子的突然造访,大舅姆很是意外。她看了看,太阳也还是从东边出来的,不知是什么风吹来了儿子。当看到大老表手中还提着一点糖果,就更诧异了。大舅姆说,你要到哪里走亲戚嗦?”
大老表有点尴尬,吞吞吐吐的说,走啥子亲戚哟!我来看娘娘讪!
大舅姆说,我这种人还有啥子看头吗?
大老表厚着脸皮硬着头皮说,咋没得看头耶?你是娃儿些的娘娘讪!
大舅姆说,你还想得起我是娃儿些的娘娘嗦?我还说你早都怕忘记到颈子背后去了。
大老表口不从心的连忙说,没有没有,咋会搞忘记呢?以前我对你是有些不是,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孝敬你老人家讪。
大老表东扯西扯说了半天后,转弯抹角欲擒故纵地转入主题,
前几天听某大老爷(指我爷爷)摆了个龙门阵,我觉得有点稀奇,完全是不可能的,咋个可能有那样的事情。
大舅姆问,啥子事情嘛?
大老表说,他说你有一个玉菩萨儿也。我听了一点都不相信。咋可能嘛?
大老表心头扑通扑通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大舅姆。大老表在等待大舅姆的回答。这个回答对他至关重要。他一心需要的是大舅姆肯定的回答。
大舅姆听了儿子的话,明白了儿子的来意。
大舅姆缓了一下,不以为然的说,你是应该不相信噻!这些年头哪点还有那些东西嘛。这个某大老爷也是,找不到说的了嗦?
大老表听了大舅姆的回答,手脚都象硬了。他怔了一会,很不遂心的又问,
我以前都听说过,是家家(外公)他们给你当陪嫁的。咋会没有呢?
大舅姆有点不耐烦,说,他们是给我陪嫁了个玉菩萨儿,但那次带你回家时路上搭(摔)得稀巴烂,连渣渣都没得了。这些事土改那会我也给农会讲过。某大老爷也知道这些事的。咋会又提起这些事呢?
看来玉菩萨儿是真的不在了。大老表非常失望,一身都象凉透了。
看着儿子失望离去的背影,大舅姆也有点难过,不知自己的做法对不对。虽然这些年来儿子两口子一直对她不好,但她还是疼爱自己的儿子的。此刻她很想把儿子叫转来,但想了一想还是忍住了。
大舅姆其实真有一个玉菩萨。一个很值钱的玉菩萨。当年她被大老表的父亲抢上山作为第 n个压寨夫人后,她的父母对这个独生女儿的遭遇非常痛苦。转而一想,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女儿已经是那个人的女人了,而且他对女儿还算不错,就给大舅姆补了一份嫁妆。这份嫁妆除了一些金银首饰,还有他们家世代相传的一件宝物,一个灵珑剔透的玉菩萨。
大老表出事后,大舅姆背着大老表带着东西连夜下了山,逃回了公婆家里。她知道如果逃回自己的娘家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自己的男人虽说是一个匪,但出身贫寒,如果逃回婆家,一定不会遭到自己娘家那样的恶运。
事情果然如大舅姆所料。公婆家果然没有在土改中受到什么影响。虽然公婆的大儿子也就是自己的丈夫在外为非作歹多年,但一直恪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从未对家乡骚扰过半点。而由于公婆一辈子都是老实贫穷的庄户人,还评了贫农的好成份,周围团转乡邻之间人缘又很好,所以大家对回到公婆家的大舅姆更多的是怜惜,丈夫都死了,人家孤儿寡母的你把人家能咋个办嘛?再说那么多婆娘都跑了重新嫁人去了,人家一个人还能想到公婆,回到婆家来,算是一个好媳妇了。
在清算土豪劣绅的浮财的时候,工作队和农会确实曾经把大舅姆叫去问过玉菩萨的事和其他浮财的事,但大舅姆一口咬定没有其他财物,玉菩萨在回家的路上摔坏了。工作队和农会的人没有问出个结果,也就不了了之。鉴于大舅姆公婆也就是我外公外婆家的关系,他们并没有到家里搜查。如果换了其他真正的土豪劣绅家里,毫不用说是一定要挖地三尺的。
而大舅姆的玉菩萨事实上并没有摔坏,好端端的还在。大舅姆把它和其他东西一起藏得非常隐秘。大舅姆连自己的婆婆公公也没有告诉。大舅姆不敢说出来的原因不是她知道玉菩萨和那些东西值钱。她只想着玉菩萨和那些东西都是自己的陪嫁,是自己的爹娘给自己留下的念想,尤其是玉菩萨。她一心只想把这些东西传给自己唯一的儿子。还有大舅姆也不敢告诉。她知道如果即使向工作队和农会坦白了这些事情,她还是一定会有比现在坏的结果。
大舅姆藏了这些东西后一直不敢向任何人吐露。自己也尽量不去想这件事。她怕自己想多了一不小心说漏了口。后来风声渐渐松了,而政治环境却一直很紧,稍不注意就会惹火烧身来个上纲上线。大舅姆更不敢去想这件事了。大舅姆知道也没有想的必要,那些东西如果不能换成钱换成能够在街上买得到东西的人民币,即使再珍贵再宝贝于改善贫困的家境也是于事无补的。大舅姆渐渐地自己都忘了这件事。
现在经儿子一提,她才想起自己是有这样一件东西。难道说这个东西真是很宝贝吗?
她想起刚刚听儿子说道,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自己,心里就感到热和和的。她宁肯不相信儿子这句话的本意是为了玉菩萨,宁肯相信儿子是真的懂事了真的要开始孝敬自己了。她想即使是为了玉菩萨,只要儿子对自己好了,那个东西终究是要归他的,自己反正只有这一个儿子。
儿子走后,大舅姆天天都在盼望儿子,盼望儿子又来。盼望儿子来看望一下他的婶婶。不用拿什么东西,只要问候一下就好。哪怕只是一句问候。而大老表自从那天失望离去后,就一切都依然故我,再也没有上过大舅姆这儿来。
大舅姆失望了。大舅姆心里说,儿耶,娘这个大活人硬是还不如一块死翘翘的石头吗?怀胎十月养你下来,你就是弄个(这样)呵?我连我身上的肉都舍得割给你吃,何况是一块石头呵。要是你稍微想得起娘一点点儿,这个东西到头来早晚都是你憨包杂种的呀。
大舅姆再一次生病了。大舅姆觉得自己活在世界上硬是多余。大舅姆没有了生存的欲望。失去了生存的精神支柱。大舅姆虽然没有象上次一样卧床不起,但骨子里却病得比上次重了许多。大舅姆病得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没有好起来的迹象了。
大老表两口子还是没有来看大舅姆。如果他们来看看大舅姆,哪怕只是一次,我想大舅姆的病也可能会好转。但他们一次也没来,半次也没来。大舅姆彻底绝望了。
二田赶回来的时候,大舅姆已是回光返照了。大舅姆的眼前不断出现芬的镜头,惠的镜头,小惠的镜头,大舅姆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笑容。大舅姆的眼前又出现了大田小时候的样子,二田小时候的样子,三田小时候的样子。而最后出现了土儿小时候的样子。大舅姆轻轻吐出一句,土儿,你这个憨包杂种呀。
大舅姆说得很轻很轻,比耳语还轻。此时已经是深夜,来看大舅姆的我妈妈和幺舅姆他们已经回到隔壁院里幺舅姆家睡觉去了。一个人一直守在大舅姆身边的二田看到娘娘的嘴巴动了一下,马上俯下身去小声问,娘娘,你想说啥子?
大舅姆半睁开眼,看到了二田。一个清清楚楚的二田。大舅姆轻轻拉过二田的手,感慨万千。大舅姆嗫嚅了一句,幺幺也,真是好得你呵。
大舅姆一只手拉着二田的手,另一只手指着灶头,用力挣着对二田说,挖,挖!快挖!
二田不解地对大舅姆说,娘娘,挖啥子,挖灶头吗?
大舅姆用力点了点头。
二田说,好好的灶头要挖它做啥子?
大舅姆说,东西!玉菩萨在下面… …。
二田找来锄头,按照大舅姆说的挖开了灶头后,一个檀木盒子出现在眼前。
二田打开盒子,看到了一些金银首饰,二田取出金银首饰一看,盒子底下现出了一个半尺多高的玉菩萨。
这时我妈妈和幺舅姆他们听到二田挖灶头的响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起身赶过来了。大家一下看到二田挖出来的那些东西尤其是玉菩萨,都非常惊奇。我妈妈说,不是一直都说摔坏了吗?妈妈当过土改工作队员,如果当年早知道大舅姆有这些东西,一定会毫不犹豫动员大舅姆交给工作队。大舅姆看到大家都来了,示意叫我妈妈过去,指着盒子又指了指二田,在我妈妈耳朵边说,
全都给,二田。
大舅姆说完这句话,放心地落下了最后一口气。
毕于二00八年十一月七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