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路口fficeffice" />
五十米大道是巡场镇的第一条大街,是巡场人的骄傲。
我不是巡场人,也没在巡场生活过,无法培养起这种情感。有同学说,现在巡场是县城,也是故乡呀。可我在家那时的县城在珙泉,对巡场没有太多的故乡情结。
万物缘生,这或许是个因由,牵强起来总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然而,这里有个通道口子,我常常觉得一道亮光闪过,强烈的吸引着我,不由我不把心停放到了这里。
从这个通道口进去,汽车经过近八十公里蜿蜒起伏的山路,就到了被称作僰人故里的川南古镇——洛表山镇,那是我的生长之地。
这个通道口象一只古老的铜号,时远时近然而厚重十足的跫音把我从思乡的梦中吹醒。
我知道,这是回归的召唤。
那个背着书包,扛着行李卷,精神抖擞离开故乡,踏上迢迢人生道路的少年而今安在。三十年的风颠雨颤,只剩得这残疾的身躯和疲惫的心灵。
悠怆的思乡情绪中,我彷徨了许多年头。
这些年头里,故乡总是以一个背影,忽在我的面前,又忽在我的身后,看着清晰,想着又模糊。
直到晚春回来,方觉得心里滋生出了另一种渴求。
在巡场凌云大酒店的一间标准房间里,天气很闷热,开了空调,我们仍然赤了臂,叫着小名,一下回到从前。晚春把窗户开一个缝隙,说你抽烟吧。他知道不让我抽烟,意味着这个夜晚将是一个空白。
知我者,晚春也,虽然十多年没见面了,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我们都在异地他乡展转飘泊。我在病魔的接引下去森罗殿绕了一转,他在破产中起死回生。
回家的路上,相遇在这通往家乡的路口,我们都晃若隔世之感。今夜,一定无眠。
晚春是我初中同班同学,他是班上的骄骄者,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人又长得挺拔,是老师的宠儿,也是女同学眼中的王子。他待人和善, 同窗两年,我们感情很好。初中毕业后,他考上宜宾师范,三年后回到家乡作了老师。
他是一个勤奋工作热忱生活的人,一边教书,一边自学无线电。
开始只是爱好,给同事朋友修修家用电器,都是无偿帮忙。技术愈来愈精后,在别人的劝导下,业余时间办起了家电维修店,享受到了初始的创业收获。
恰逢县医院需要一名无线电的专业人员,他便调进了县城。
当九十年代狂热的经济大潮冲击着每一个志存高远的人的中枢神经,这时的晚春,也动心了,向亲戚朋友借款经营起了液化气。
晚春下海,他和很多下海经商缺乏抵御市场风险理性准备的人一样,很快破了产。债台高筑,无法面对那些债主,只好丢下心爱的工作出门远行。
这是十年前的事,其时他已三十多岁,由于种种原因,还没有结婚。
五十米大道横过去便是彩虹桥,因中承式吊装大桥状若彩虹而得名。晚春告诉我,十年前那个夏天的月圆之夜,他来到巡场,没有住店,也没去亲戚朋友家,一个人在五十米大道的通道口和彩虹桥之间徘徊。
他要走了,要离开这片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故土。
离乡并非都是悲伤的事,可是他怀揣两千元钱,明天清晨坐上火车,茫茫然根本不知要去何方。
月亮是那样的圆那样地娇美,十年后他仍然认为从来没见过月亮有那晚的圆和娇美。是月亮有情还是离开时才感到美,依依不舍了,不知明年、后年还是要很多年后才能回来,或许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站回这片土地的月光下了。
活脱脱的一个杨白劳,只是杨白劳还有一个女儿,他可是什么也没有啊!
七点五十的火车,天亮了,准备上路,可不知怎么地走进通道,走上回乡的路,到了中医院门口才惊觉,又转过身来,过彩虹桥,走向火车站。
他把目光投向车窗外的山水田园的时候,心里的沉重突然放了下来。既然要走,就坚定地走,但我一定要回来的,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回来,亲人朋友、同事同学,给我的时间,等着我,我绝不会有负你们的。
十年了,当他偿还清所有债务,在重庆购了房和车,和一个与他艰苦创业的女孩子结了婚,他才回来,把同学们请到民乐饭店一聚,并无半分张扬之意,只是“太想同学了”。
我想他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他摇头笑了笑说,老同学,阴极阳生是逼出来的,但我从来没觉得苦,十年前离家出走上火车那一瞬间,已明白了自己的责任,责任让人坚强,千难万险,都挺得过来。
他在刚出门的时候,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朋友,也没有熟人,半年时间只挣了一千三百元,天天吃泡面,吃酱油会饭,睡别人租的狭窄的房间里的一张竹板椅,跑销售遭人白眼,车间做工被人训斥,不敢见乡亲,怕显寒碜也怕债主知道他的去向,对这一切,他并不觉得苦,不觉得委屈,也没落魄凄惶的感觉,因为他心中有目标,他什么也不需要,只需要时间,他定会堂堂正正回到家乡。
十年的努力,硬是凭着精湛的无线电技术和艰苦地打拼,做到广东一家电器设备公司的技术主管,后来到重庆开辟市场作这家公司的总代理,才有了今天的晚春。
他跟我说,人生是个全场景,中间有很多过程,不要因某一个过程的失意而丧失信心,就总会有希望的。
听完晚春的讲述,一包烟已经抽完,天已发亮,我陷入了深思。我跟晚春说,月圆的时候,我陪你到五十米大道踏一回月,然后,回洛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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