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哥哥结婚后,一家人和和美美生活。但是没有多久,顺华忧虑起来,他发现玲玲变了,伙着街上一群青年男女,跳舞、喝酒、打牌,常常半夜回家,有时通夜不归。缝纫摊子做得漫不经心,定期货交不了,货主上门催,生意淡了许多。
顺华劝过妹妹,不要耍疯了。玲玲说,多个朋友多条路,生意全靠朋友撑。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时间久了,街坊上难免闲言碎语。翠儿说,你要管管玲玲,二十出头的大姑娘,成天疯叉野斗,哪象话,别人都在说闲话,将来还要嫁人。
翠儿一番好心,这个农村姑娘相貌平平,但身板结实,心地善良,勤劳能干。她同情兄妹俩的命运,从内心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姑子,真心希望玲玲幸福,要顺华管管妹妹,是怕玲玲走了岔道。
顺华不作声,翠儿的话,让他伤心,一股无名火起。这么多年,谁敢说玲玲“疯叉野斗”。他知道妻子是好心,说的是事实。别人说什么闲话,他不知道,邻居的眼神和支吾言词,他感觉得出来。玲玲变了,确实不象话。玲玲穿着打扮,说话神态,他越来越陌生,越来越不象他妹妹,心里产生莫名的隐忧。
顺华开始劝说玲玲,先委婉说,要她别到处跑,安心做生意。玲玲只淡淡地回答“我晓得”,其它什么也不说,近来他和玲玲说话相当困难。
见玲玲没有收敛,又苦口婆心地说:“玲玲,父母死得早,哥哥没有照顾好你,你从小吃了不少苦,现在大了,成大人了,多想想自己的事,一天到黑不做正经事,哪成呢?”
见哥哥一脸忧虑,玲玲有所触动,望着哥哥过早白了的头发,说:“哥哥,我是大人了,你为我操了多年的心,现在别管了,我知道该怎样做。”
谈话的第二天,玲玲一大早摆出摊子,一个礼拜都埋头干活,朋友约她,不出去。偶尔晚上出去,也很快回来。他舒了一口气,玲玲还是他的玲玲,他一手养大的,响鼓不用重锤,她明白哥哥的苦心。他炖了一只老母鸡,玲玲这段时间身子消瘦,给她补一补。
过了一阵,慢慢又开始疯跑,而且比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天天一早出去,生意也不做了,深更半夜回来,翩翩倒倒一身酒气,回来就进她屋子,也不说话。跟她无论怎样说,就是一声不吭,有时实在不耐烦,甩出一句:“我的事我晓得,你们少管。”
顺华已经忍无可忍,一天半夜去找玲玲,发现她正在火锅店里喝酒,十多个人,划拳打码鸣嘘呐喊。他怒了,一把扯起玲玲,拖回到家里,摔沙发上,指着骂:“你现在都干些啥子,成什么人了,姑娘家家,象什么话。”
玲玲抬头望哥哥:“我做啥子了,我到底干了啥子坏事,你当着朋友的面,臊我的皮,叫我今后如何做人,咋和他们交往?”
“我还臊了你的皮?你不看看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不务正业的人,丢人现眼的,你以后不准和他们来往。”随着又冒出一句:“你看你的头发,象个乱鸡窝,看着都恶心。”
“穿衣戴帽,人有所好,你管不住。我就要和他们来往,我丢你啥子人,现你啥子眼。我从小没过一天好日子,现在就是要自由自在的好好地活,想做啥就做啥,只要我高兴,只要我快乐。”
“你不得了,我看你要翻天。”顺华在桌上拍了一巴掌,不屑一顾地看着她。
“你不要拿那种眼光看我,我没有干坏事,我就是想潇潇洒洒地生活。你几十年老老实实,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连朋友都没有几个,活得简直没个人样。”玲玲说着,站了起来。
顺华激怒了,原来自己在妹妹心中是这个样子。他上前给了玲玲一耳光,手指头指到玲玲额前:“不管怎样,我就不准你胡来,好好在家头呆着,啥子活都不要干,啥子生意都别作,过两年找个男人嫁了,我也损了心。”
玲玲打懵了,捂着脸坐在沙发上,再不吭声。玲玲沉默,顺华以为被打醒,以为玲玲为刚才的话后悔了。
顺华坐在椅子上,兄妹俩都不说话。
良久,他心里有些悔意,玲玲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戳过她一指头,今晚是怎么了?便倒了一杯水,端到妹妹跟前,正要给她道歉,这时,玲玲站起身来,脸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又变白了,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玲玲说:
“哥哥,你从来没有打过我,这一耳光,算把我打明白了。你现在有嫂嫂了,嫌我了,嫌我成了家里的累赘,要急于把我嫁出去,你好和嫂嫂单独过。那我走吧。”说着玲玲伤心起来。
玲玲没等哥哥再说什么,进她房间,把门反闩上,再不理他。
第二天天刚亮,听到玲玲在堂屋喊他,起床开门,见玲玲收拾了一大包东西,象是要出门。急忙问:“玲玲,你要到哪儿去?”
“哥哥,我要走了,你和嫂嫂好好过日子,将来有了小侄儿,好好养大,给爸妈留一脉骨血。”说着,跪下给哥哥磕了三个头。
翠儿出来,见这场景,流着泪,拉着玲玲的包包带子,不让她走。玲玲转身掏出手帕,给嫂嫂擦干眼泪,“嫂嫂,你是好人,哥哥交给你,好好照顾她。我身上还有千块钱,给你们留六百。”
说完话,钱放桌上,提着包转身出了大门,头也没回。
顺华即又伤心又气愤,铁青着脸,看着玲玲离去的背影,跺着脚,想上前去把她拉回来,不知怎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恶狠狠地说:“你走吧,一辈子别回来,没良心,我白养你了。”
说出这句话时,他感到心在流血。
玲玲出去头几天,顺华还在生气。翠儿要他去找,他恨恨地骂道:“我才懒得,要走就走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他一直以为玲玲是堵气,几天气消了会回来。三四天过去,玲玲没有回来,一个星期过去,还是没有玲玲的任何消息。他着急起来,开始寻找。
他问玲玲平时一起的朋友,都说不知道,只晓得那晚玲玲被他从酒桌上拉回去,暴打一顿,差点打死,玲玲才走的,至于去什么地方,没人知道。随着,街上有了说法,硬说玲玲被她哥打得遍体鳞伤,自己房间上了吊,嫂嫂发现得及时才救下来。
顺华对这些谣言置之不理,他最清楚事实真相。此时,他盼望玲玲快回来,不是为了洗清自己,而是他太担心妹妹。
十天后,还不见玲玲踪影,还是没有任何消息。顺华精神快崩溃了。早上起来,到车站等候,一趟趟汽车进站,一茬茬旅客下车,就是没有玲玲。他见熟人就打听,自己听着声音都是颤抖的。
他开始绝望,难道玲玲真的不回来了吗?一想到玲玲现在不知哪里飘,他的心撕裂一样痛。
天上下着雨,顺华茫然走着,走到父母坟前,坐下哭起来:“爸、妈,我没有管好玲玲,我不该那样骂她,不该打他,您们要责怪就责怪我,把玲玲叫回来吧。”
一边哭一边诉说,顺华告诉父母,他十三岁撑起这个家,艰难地把妹妹抚养成人,眼看现在妹妹长大,成了大姑娘,正想给她找个对象,安了家,就可以放心,给父母亲一个交待,不想…….他十分懊悔。雨越下越大,他一身湿透,已分不清雨水泪水、雨声哭声。
突然,他感觉身后有人在抽泣,头上没有雨了,而是“嘀哒嘀哒”的声音,回转身,一个姑娘撑开雨伞,遮在他头上。是玲玲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用衣袖在脸上揩了揩,看清楚,果真是玲玲。
他站起来,兄妹俩面对面地站着,相顾无言,想说什么,一时又找不到话。过一会儿,他唏嘘着说:“玲玲,我不该骂你,不该打你,哥哥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玲玲还是不说话,抽泣个不停。顺华说:“玲玲,你恨哥哥吧。”
玲玲这才大声哭了出来:“不,哥哥,是我不好,我不该惹你生气。”雨中的哭声在野地里回荡。
血浓于水,世界上还有什么风暴在这至亲至爱的兄妹真情里过不去的。回家的路上,玲玲笑了,她告诉哥哥,她到城里去,找了份工作,在商店当售货员,她干了十天,不做了,管得紧,累人,工资又不高,还不如回家来打衣服。
“那你为什么要去呢?”他问。
玲玲嘟着小嘴,娇嗔地说:“我就是想气你呀!哪个喊你骂我丢人现眼,你当时那凶相,眼睛盯得乒乓大,象把我打死十回还不解恨,我从来没见过那副样子。”
顺华爱怜地用手把妹妹散乱的头发梳拢,在她后脑勺上轻轻拍了几下,说:“我再不骂你了,可你要听哥哥的话呀!”
玲玲说:“我哪儿都不去了,听哥哥嫂嫂的,呆在家里,问你要吃要穿,看你能供我多久。”他没有回答,他知道玲玲说的是气话,这些事他也从没想过。只要玲玲不走,总有办法。
玲玲告诉哥哥,想在上街租一个门面,现在没本钱,就打衣服,来料加工。等积攒了钱,开个服装门市,卖成品衣服。
说干就干,姑娘定下心来,还真是做生意的好手。不到两年,就开起了服装店,又过一年,她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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