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 外 有 棵 槐fficeffice" />
源上泉
窗外有棵满身疙瘩的槐树,高高的,盘虬的枝伸伸缩缩地探向更高的屋檐。终于有一天槐高出了半截,摇晃地接近窗。槐神气了,拐拐地斜了一些许绿叶进入我的窗口来。
从此,我就看槐,看槐的婆姿,看槐的忸怩,看槐立无风中那份淡雅的宁静和甜甜的憨态。我觉得,槐总想跟我说什么或不说什么,欲交流什么或不交流什么。因我分明看见槐轻盈地排起嫩枝,抻着有风的激情,羞涩地有几许人气般在笑。那笑,我感觉到了,尤其风雨将来时。
夏初,槐那羽状般的叶片越发绿了,沁出一种惹人幽兰。随后悬吊出一串串乳白的花,将槐香洒在空中,醉人。一日黄昏,我难忘的黄昏,槐变得对我特有几分亲近味。临窗细看,枝轻摇,叶飘逸,槐欲迎接什么。抬头看天,远方的天,有黛色的云飘来。隐隐的雷声,沉沉地在老远的天上滚动。
我正想离去,槐不安起来,:“知…………”蝉声蓦然光临。一惊,这槐从来没有蝉光临访问过,我细细寻,哦,我看见了蝉,蝉趴在高高的树枝上,拖着长调呤它自己唱不烦的“知了”歌。当儿,风想来就来了,把槐枝叶摇得拂来拂去。蝉倒好,一动不动地继续哼它的曲子。我忽然觉得这蝉和风仿佛从大唐而来。“倚杖柴门外,临风叶暮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唐.王维《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凭这风和蝉声共同弹出的绝唱,就把我带进了唐代的诗意境中去了。
蝉声的韵味,还是王维诗的空灵,现实中的我方明白艺术的共鸣不受时空之限。落日孤烟,蝉啼于耳,那才显观世界的灵性一景。唐人爱唱蝉,大概缘于此。论起咏蝉诗,可说俯拾皆是。唐代大诗人李商隐的《蝉》,把人与蝉,把园与蝉,把树与蝉的一切情和意都唱得格外深沉,淋漓致尽。“本此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醒犹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人间啊,好多故事都在蝉鸣中凸现。“客去波平槛,蝉休露满枝,永怀当此节,倚立自移时。”(唐.李商隐《凉思》蝉写出了人生冷暖。
雨没来,天边只有细看才辨出的银丝似的闪电,隐隐的雷声当然也远了。蝉仍在深浅地唱着。唱得窗外的园和槐格外静谧。这种静和闹的同堂,竟也是人生的一种致乐的景观。我忽然想起大唐之前的南朝那个王藉。为何独也能吟出《人若耶溪》来?“蝉唱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这不仅是千古一绝,更是人境中独美的心声。数不尽的墨客骚人,难道没有这种激愤感受?原来呀,一点声音竟会产生出空间寥廊幽静那种特别神奇的审美效果。这更是诗的作用。而王昌龄的《塞上曲》更奇妙:“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出塞入塞寒,处处黄芦草。”塞南塞北情趣,却落在蝉的鸣叫里。你说,诗人在蝉鸣中寄于了多少缠绵的情感。叫人读来,伤感呢,还是幽怨呢?
要论蝉啼的深沉当数秋天那个季节。“高情临爽月,急响送秋风。独有危冠意,还将衰鬓同。”(唐.卢照邻《含风蝉》卢诗的蝉诗与唐.李百药《咏蝉》)“清心自饮露,凉夕向秋澄。未向华冠侧,先惊翳叶中”相比较,有多少相似之处:唱人生的际遇,吟岁月的无情,呐自然的恬谈,喊沧桑的远行。真是好个脆生生的难尽的语白!
我失望了,雨去了,雷声也去了,在那个下午。蝉跟着也去了,在那个下午。只有槐,还在窗外看我。我开始望秋了,看槐在秋的霜垂中落叶,听一听秋蝉长啼。但,那个夏天——难忘的其中的下午渐渐走了,蝉也没来。一晃,秋天悄悄来了。巷口的行人匆匆,思想也匆匆,唯槐走向萧冷之中,余下的枯叶落地只有细碎之声。“露垂习难尽,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余心。”(骆宾王的《咏蝉》)难道寒蝉真是失去了活力了吗?蝉高洁,信,抑或不信?人生的过程,不只是走向水冷三秋,而重心是——春的善美在等到人呢。
窗外有棵静静的叫秋的槐树。但树上常常没有叫秋的蝉子。我往往掩上窗门,依旧读那些结着生活果实的咏蝉诗。久之,渐渐入定了,蝉啼就鸣了…………谁相信呢?
该文目前获中国散文学会2010年全国散文作家论坛一等奖。并同时收入《中华文艺家大辞典》,《华夏散文精品集(2010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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