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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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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故乡。青石板街上，一个母亲怀里的婴儿，晶亮的眼睛里，我照见了48年前的自己。于是，有了一根线，牵扯我回到人生的混沌。
我吃的第一口饭，是“百家饭”。
十月里，我出生了，两个多月后过年。家乡的俗语中，“干”是稀少的意思，我的前头，父母生了一女五儿，五个哥哥已夭折，大多是几岁以前去世的，只有二哥已长到十五岁。父母承受失去五个儿子的痛苦折磨后，中年得子，因干而贵，我成了“干贵货”。老人们说，这样的孩子，要带“烂贱”些，才能顺长成人。
什么才“烂贱”呢？莫过于吃百家饭的叫花子。
大年初一的早晨，父亲为我讨来了百家饭。本来是要我去的，天上下着鹅毛大雪，风也很大，还是留在妈妈温暖的怀里。妈妈把我紧裹着，一面抚爱着我的小脸，一面望着爸爸说，去吧，为儿子讨百家饭，讨来乡亲们对儿子终生的祝福和庇护，让他无灾无难一长成人。
爸爸戴着斗笠，挎着竹篮，风雪中沿街讨要。家乡本来就有这风俗，都在计算街上头年哪些家庭添了孩子，要来讨百家饭，早准备了的。风雪太大，家家户户都关着门，爸爸站在檐坎下，不能敲门，用最尊贵的称呼喊，待人家开门后，奉承上吉祥的话语，不提讨要的事，主人家就拿出一个猪儿粑，边祝福孩子，边把猪儿粑轻轻放进竹篮里。我们家由于特殊的景况，爸爸离开后，常听到人们一声轻轻的叹息。
走完通街，讨了一百家。爸爸回来时，顶着一头雪花，竹篮里足足有了一百个猪儿粑，装满成尖。姐姐用竹筷把每个猪儿粑挑上一点，揉成一个小团，放在笼里猛蒸，然后一点一点地喂我，我吃一口猪儿粑，吮一口妈妈的奶水，吃了一天，安祥地过了第一个大年初一。
就这样，当我第一次从妈妈怀里转过头来，把嘴巴伸向人世间索食时，便吃了父老乡亲为我准备的百家之饭。现在我常常想，这么多年，我能战胜病魔，从地狱门口折身而回，并且甩掉双拐，毅然站立行走，不能说不是这百家饭给了我超常的意志力。因为“烂贱”，便能承受各种灾难的降临。
我的生命里，注入了百家的精神。我长大以后，每见到乞丐，总有一些感触，考证生与死的意义，想那乞丐，会不会就是我的前生，不然为何总就有一种情感的牵挂。
家乡还有一个习俗，在后来的时日里，每家每户都要告诉孩子，那年你爸爸妈妈带着你来讨百家饭，你吃过我家的猪儿粑呢。不管这孩子官做了多高，事业做得多大，七老八十了，回家乡来，老人们都要讲的。这是多么质朴而伟大的教育。不要忘了，你是吃了谁的饭才长大成人的，是谁给了你第一口饭，是谁在滋养着你，你小子这颗豆芽菜，长到天高，你的根始终在这里。
现在，我从街上走过，看着一家家的门户，听着老人们的絮叨，想着当年父亲讨百家饭的情景。我饱含着眼泪，心里充满感激之情。
我蓦然明白，造物主让地球成圆形，是有着更深刻的精神意义的，无论道路多么坎坷崎岖，只要沿着光明的方向前行，最终你都会回到出发点。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6-26 12:19:13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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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26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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