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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29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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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香车碾碎前尘怨 宝马踏破梦云烟
张掌柜主仆从饶州城出来之后,一口气便行了四十余里,仍没有停歇的意思。田福担心主人身体,可自己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弄不好,还会招来一大堆的数落,所以只好闷声不响地跟在后面。路两旁的景象,渐渐荒凉起来,路上根本见不到几个行人。偶尔遇到几户人家,也都破败不堪,尽透凄凉之气。正在二人急于赶路之时,从前面的土坡上,突然冲下四匹健马。张掌柜震惊之余,发现其中两人,正是昨日路上遇见的,知道是被贼人盯上了。
来的正是井昆、崔强及黄少灵,另外一人,则是个胖子。井昆一拢丝缰,冲着主仆二人一晃手中钢刀,嘿嘿一声奸笑道:“我说相好的,知趣的,把随身的财物献与大爷。大爷一高兴,不但饶你不死,还赏你两个回家的路费。不然的话,哼哼!”
张掌柜一生之中没有出过几次远门,强人剪径,只是听说过。这会心虽害怕,但仍然强定心神走上几步道:“几位好汉,我爷俩是小户人家。求亲告友,凑了点本钱。打算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实在没有银子孝敬几位大爷。”
井昆哼了一声,给崔强一使眼色。崔强便跳下马来,直冲过去。一把将行李夺下,往地上一扔,翻了起来。包裹里除了些换洗衣物及干粮,只搜出二三十两散碎银子,并无其他值钱之物。井崔二人都是老贼,自信不会走眼,根本不信只有这点银子。所以井昆对张掌柜冷冷说道:“识相点,把身上的值钱物品都拿出来。人要死了,再多的钱也没用。”
张掌柜心中虽然害怕,但却抱定信念,只要自己活着,就决不能让贼人将身上的财物抢走。如果用这些财物,仅仅只是换回自己活命,那这一路颠簸之苦,不但白吃,而且更对不起双方的家人。一想到这,心里反倒踏实了许多。当下,他强做镇静地冲着四人一抱拳道:“四位好汉,张某虽然迂腐,但却深深敬重你们这样的好汉。因为你们重情重义,能够为朋友两肋插刀。更是路见不平,济困扶危。我见几位相貌不俗,一身豪杰之气,便实言相告。”接着,他便把义兄如何遇难,自己又因何离家的前前后后,诉说了一遍,希望能够用实情打动眼前的四人。
谁知井昆二人听完之后,反倒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井昆嘲讽地说道:“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君子,大爷最喜欢交你这样的朋友。好!现在我们也是朋友,大爷这里也有难处,你还是先管管活的朋友吧。”
张掌柜眉头一皱,知道所遇非人。但他仍不死心,口打咳声说道:“几位好汉千不念,万不念,全看在我那死去义兄家小的份上,仗义成全一回。至于几位好汉所需银两,待我回乡之后,定当加倍奉上。到那时,几位若是信我不过,我可留为人质,令这孩子回去取钱便是。”
这些话虽挚诚由衷,感人至极。可井昆二人,乃是凶残无性,见利忘义之徒,如何听得进这些言语。这会就见井昆两眼一瞪,冲着张掌柜凶狠地说道:“大爷吃这碗饭十几年了,啥样的人没见过。你编的这套,虽然很动人。可你忘了一点,大爷是强盗,不是菩萨。我不管你是君子,还是小人,有钱只管拿来。否则的话,便来做我刀下之鬼。”
张掌柜没有想到,世上竟有这等泯灭人性之徒。遇到这种禽兽不如的无耻之徒,已无什么侥幸可言。自己客死他乡不足为惜,可一想起义兄那可怜的家小,总有几分心中不甘。但事到如今,却也无奈,看来也是天意所为。心念至此,更无顾及,冷冷地说了句,“强盗,难道强盗就可以不要人性不成?”
崔强顿时火起,冲过去就要动手。田福急忙拦住并央求道:“好汉爷,你就放过我们吧,小的会一生一世感念你的大恩大德。”可那崔强没等他说完,便一把扯住田福的衣襟,用力一甩,将田福重重摔在地上。紧接着跟进,照着田福的身上,狠命地踹个不停。
张掌柜见状,疯了般地扑了上去,一把将崔强奋力推开,弯腰抱起满脸是血的田福,怒目而道:“禽兽不如的畜生,要杀要刮冲着我来,为何打我的孩子?我活了已有大半辈子,还头一次见到你们这种凶残下流的东西。”张掌柜即已抱定必死之念,出言也就无所顾忌。就算死,也要求个痛快。
由于张掌柜用力过猛,加上崔强毫无防备,连抢了几步之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一等他爬起身来,已是恼羞成怒。几步赶在张掌柜面前,举刀就剁。张掌柜见状,不躲不闪,反而腰身一挺。二目一合,轻叹一声,只等刀落。田福一看,忙欲挣脱主人的怀抱,并想奋力将主人推开。可是,刚一动,除了周身剧痛之外,竟无一丝气力。急得他眼前一黑,当时便晕了过去。也就在这时,随着“当啷”一声震响,崔强的钢刀,已脱手而出,远远地落在杂草丛中。
这一变故,令在场的人无不为之震惊。张掌柜也已觉出,自己应该是被人救了。但不知,谁会来的这般及时。睁眼看时,更是不解。见出手来救自己的,竟是四人之中那个最年轻的。
崔强不住地甩着被震麻的右手,冲着黄少灵吼道:“你他娘的疯了?怎么用剑招呼起你崔二爷来了?”井昆也沉下面容问道:“黄贤弟,你这是何意呀?”
黄少灵一边收剑,一边陪笑道:“二位别误会,咱是来求财,何苦多伤性命?任何事情,都不要做的太绝才对,这样对谁都好。”
说起这个黄少灵来,倒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人物。其虽生于豪门,却多经坎坷。孤身在外,经历离奇,绝非井昆、崔强之流所能相比。此人生性好武,遍行江湖,寻访名师。就在前几日,突然收到好友罗金鹏的传书。说是有人给他捎来一部剑谱,所以他才急急赶来。当昨晚遇到井昆二人之时,无意之中,让他听到一件颇为关注之事。这才哄得二人与自己同行,想从他们嘴里多知道点其中的情况。今天能够同来,其实他是另外有件事情。至于井昆二人的所为,他才不去上心呢。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张掌柜的豪情义举,却深深感动了他。所以当他见到张掌柜情况危险时,想也没想,出手便将他救下。
井昆发现这位黄少灵有些不太对劲,以往的他,素以出手毒辣著称,几时在乎过伤人性命。这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不伦不类的话来,鬼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心虽怨愤,但毕竟忌惮对方的武功,只好强忍心中不快道:“既然如此,就请黄贤弟来吧。”
黄少灵一愣之后,忙笑着说道:“井兄别开玩笑,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小弟吃过剪径这碗饭?我与罗兄来此,一是帮你望望风。二来,是有另外一桩生意要做。”
“另外一桩生意,什么生意?这倒新鲜了。”
“井兄真就没看出来,我来此的真正目的?其实,今天我和朋友到这,就是专门等候你们昨晚见到的‘步云香车’。”
此言一出,把个井昆二人惊得呆在了当场。过了好一阵之后,井昆才缓过劲来。心里不觉暗暗嘀咕:我说这小子怎么会有这般好心,原来是诱引我们一起来惹那位阎王奶奶。好乖乖,要不是这小子说溜了嘴,大爷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当下,他强忍着心中的惧意及愤恨,淡淡地说道:“黄贤弟,你何苦去招惹那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听哥哥劝,还是少惹麻烦为妙。”
黄少灵淡然一笑道:“井兄好意,小弟心领。人各有志,切莫相强。二位办完事后,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远处一观,只当来看热闹。”
井昆心中暗骂:真拿大爷当成几岁孩子了,这种热闹,能是随便看的吗?无非想把大爷拖下水,陪你小子去做垫背。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用眼四下扫视。突然被一件物件惊得呆在了当场。那物件就是,张掌柜毛驴头上那枚鲜红的蝴蝶扎结。天哪!多玄呀。这几天是不是鬼打墙了,盯了这么多天,竟然一直没有发现“朱雀令主”路九洲的扎花示警。此刻暗暗庆幸黄少灵的那一剑,无形中,为自己免去了一场杀身之祸。不知不觉间,已是一身的冷汗。他现在什么也不想,一心就想赶紧离开眼前这个要命的地方。当下,他强做镇静地说道:“贤弟,话已说透,愚兄也不多劝,你还是好自为之。我二人能力有限,帮不了你,也就不陪两位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冲崔强一使眼色,二人各自跳上自己的坐骑,拨马就走。
黄少灵见二人惊慌落魄的样子,以为是听到“步云仙子”的原因所至。当下甚是不屑地嘿嘿一笑,就这种胆量,也配在江湖上混?不过见二人吓得连生意都没顾上做,心里反倒生出几分喜悦。不知为什么,他打心里不希望二人的这桩生意做成。因为他太不希望眼前这对父子,受到丝毫的伤害。这会见井昆二人走得已是无影无踪,便转向张掌柜道:“先生,让您受惊了!如果你二人没伤着的话,紧快收拾一下行李,抓紧赶路吧。”
张掌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天,方才不解地问道:“你说什么?这位壮士,莫非放我们走不成?”
黄少灵心中暗叹:此人虽然品性超凡,可在这乱世之中,自保尚且不能。竟能不畏艰险,来全朋友之义,简直是太难得了。这会见张掌柜神情迷茫地看着自己,忙开言说道:“先生虽然豪情可嘉,但这江湖之上,一步一险,处处暗伏杀机,绝非先生这等儒弱之人得以安行其间。这次虽然是场虚惊,可后面的路还很长,像今天这种事情,恐怕不会太少。所以我劝先生还是及早返程为好,免得枉受其害。”
张掌柜见他说的真诚,知道是为自己着想。加之适才出手相救,心中更是感激。当下不觉叹惜一声之后,便对黄少灵说道:“壮士高义,感激不尽。你所言这些,我岂有不知?出门之前,种种风险已然想到。可一想起死去的朋友,以及他那无助的家小,令我如何得以心安?人活于世,要是处处仅为自己,那他的生命,又有什么价值?试想一下,连我这种男人都无法安存于世,何况那对孤儿寡母?人若将生死看淡,也就没有什么令人可怕。我只求无愧于心,哪里还顾的上其他。但愿此情能够感动上苍,助我完成此愿,以慰亡友在天之灵。”
这番话,虽然语气平平淡淡,可把个黄少灵听了个心潮狂涌,热血沸腾。“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这应该是荆轲,聂风这种仗剑天涯的豪士所为。可眼前这个儒弱之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为全一个“义”字,竟将生死置之度外。这种豪情及胆识,比那些江湖侠士,恐怕尤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下,黄少灵走上两步,恭恭敬敬给张掌柜施了一礼,感慨地说道:“先生义举,足令黄少灵受益平生。凭心而言,若不是身有要务,我甘愿与您共赴西行。可是,咳!但愿苍天开眼,能保先生一路平安。”说完,上前将田福救醒。
顺着风行的方向,隐隐听到银铃的声响。黄少灵意识到,香车很快便会出现。虽然他早有准备,但此刻香车真的来了,他心里竟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见他转向张掌柜道:“先生快走吧,一回恐怕还有更大的麻烦,路上千万保重。”张掌柜也觉出有事将要发生,所以匆匆与二人别过之后,主仆二人便向西急行而去。
黄少灵的双眼,眨都不眨一下,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渐渐临近的香车。为了寻找香车,他不知已然跋涉了多少艰辛之程。没想到,今日总算遇到了。他之所以对香车如此关心,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一个,令他此生可以付出一切的人。
熟知黄少灵的人,只要一提他的武功,都认为是他先天聪灵加后天勤奋的结果。可谁能想到,他的真正授业恩师,便是那位名满江湖的“雪剑迷魂”江飞流。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江飞流无意间注意到这个少年。发现此子是个可以造就之才,所以便破例收在门下。在江飞流的精心调教下,黄少灵不出几年,便扬威于江湖之上。所以他对自己这位游踪不定神龙缥缈的恩师,可以说是敬若神明。后来,他无意中听到,师父好像一直是在寻找一个仇家。从那时起,黄少灵便暗暗发誓。不但要替恩师找到仇家,还要用师父传给自己的武功,替他讨回这笔血债。谁知昨天晚上,竟然巧遇见井昆二人。从二人那里,无意中知道了“步云香车”的确切消息。欣喜之余,还是决定先到罗家庄见到罗金鹏再说。三人赶到之后,罗金鹏将一本剑谱交在他的手中。说是前几日,一个奇怪老者托他转交。黄少灵顿时明白了一切,感动之余,心中不觉一痛。
江飞流一生独来独往,黄少灵出师之后,二人很少见面。这次复仇,自知凶多吉少。所以才将自己苦研了毕生的《霜雪寒梅剑谱》,留给自己唯一的弟子黄少灵。
香车渐渐临近,车的豪华气势及那位执鞭的冷艳少女,令二人颇感意外。难得这就是令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步云香车”不成?要不是四个红纱灯笼上的字,还真不敢确定。再看那个驾车的白衣少女,手持长鞭,虽增添几分飒爽英姿,但总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此刻,车已及近,少女见二人站在路中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不禁喝斥道:“你俩瞎子?没看见有车来了?”边说边驱车,好像丝毫没有停住的意思。
人常说:主多大,奴多大。从这个驭车的少女身上,二人便可看到“步云仙子”的影子。那罗金鹏本来就是粗人,见少女如此蛮横,便戏言而道:“姑娘,就凭你这俊俏模样,干什么不好?来给人赶车,岂不给糟蹋了?干脆跟我走吧,包你吃香喝辣。要风的风,要雨得雨。”可没等他把话说完,一道长影疾掠而过。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声,左颊已然有些火辣辣的灼痛之感。这还多亏他见机快,一觉不对,向后急退。否则的话,吃亏更大。
少女这才勒住丝缰,待香车停稳之后,看了一眼罗金鹏,冷冷地说道:“不知死活的狂徒,来这讨便宜,胆子不小。”
罗金鹏虽然吃了亏,可嘴仍不闲着,“你这妮子,不知好歹,我替你鸣不平,你倒动手打我。怪不得给人赶车,肯定是没有男人敢要,才会沦为这个下场。”这时,就见少女飞身跃起,长鞭犹如一道闪电般袭来。任罗金鹏怎么躲闪,始终摆脱不了鞭影的笼罩。
黄少灵见状,不觉心中一沉。从这个白衣少女身上,便可想象出那位“步云仙子”的手段。由于平时心高气傲,这会虽见罗金鹏吃亏,却不愿轻易出手。正在这时,却从路边的大树后面,窜出两个手持钢刀的大汉。黄少灵以为恩师到了,可定睛看时,才知不是。所以他仍然站在那里,丝毫没动。
再看那俩大汉,没等接近香车,一条鞭影则从后面袭来。二人闪避之间,已被困在狂风般的鞭影之下。如此一来,罗金鹏才算解脱。连退了几步之后,站在那喘个不停。两个大汉,舞动着手中的钢刀,努力地向少女的近身靠去。一但迫近,长鞭的威力定会大大减弱。二人便寻了个空门,挺身而上。双刀齐出,直奔少女的前心。就见少女长鞭一收,身前顿时化出一层层的黑色鞭影。二人见状,心有不甘。钢刀一挺,硬要险中求胜。可惜他们太过低估对手,被少女借机连施杀招,双双毙命向后摔去。罗金鹏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大汉,胸前血流不止,明显是被刀剑所至。可少女手中,除了长鞭,并无刀剑之物。
通过这一幕,黄少灵更加清楚,恐怕绝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少女杀人的招式虽然快,但却没逃过黄少灵的眼睛。少女长鞭的手柄内,暗藏了一支可以跳出的短剑。两个大汉的精力,全都集中在少女的长鞭之上。可二人万万没有想到,小小的鞭柄之中,暗藏着致命的杀招。这会,见少女将目光转向这边,黄少灵连忙迎上两步道:“请姑娘赐教。”右手一翻,剑已在手,凝神注视着对方的举动。
少女一抖长鞭,才说要起步迎上。却听到一个声音说道:“娟妹,主人希望快些。你去照顾那个朋友,我来与这位壮士讨教便是。”香车纱缦一动,走下一个俊俏的黑衣少女。
那个叫娟儿的少女,甚不情愿地说道:“就凭这俩,也值得姐姐动手?”这个黑衣少女,要比娟儿心细得多。她看出黄少灵不同于其他几人,怕娟儿大意吃亏,所以这才下车讨阵。见娟儿多有不快,便哄劝道:“好妹妹,听话!只当让我活动一下手脚,好吗?”娟儿一听,只好赌气向罗金鹏走去。
黑衣少女见娟儿一走,从腰间的描金彩带之中,抽出一只软剑。非常客气地说道:“请壮士赐招。”
“还是姑娘先请!”
随着一声“得罪了!”,少女纵身而至,一招“红霞落日”,直取对手的前心。黄少灵长剑一引,接住了来式,二人顷刻便战在了一起。十招一过,着实令黄少灵吃惊不小。他的“追风剑”,素以招快剑急名传江湖。然而此刻,对方的招式,竟比自己还快。出道以来,这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面对眼前这个柔弱的少女,真为自己以前的狂妄自大,感到愧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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