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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一个花甲军人未了的夙愿。老人今年63，为了保家卫国，他奉献了青春的五个岁月。在那漫长的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他收获了太多太多的感概，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些曾经感动过自己，也感动过他人的记忆在脑子里都渐渐地模糊了。然而，有一个未了的心愿却始终压在他的心里，这个心愿他从部队带到地方，从春天带到冬天，辗转了三省五城，历经了四十一个年头，四十年来，他天天盼日日盼，早也盼晚也盼，可就是盼不到他实现愿望的时候……
备注：遵照老人的要求，文章使用第一人称，文中其他人物使用化名。
《一个老兵的军旅情结》
单中行根据主人翁讲述整理
人生七十古来稀，花甲怀旧心更沉。
一个未了的心愿搁在心里，随着春秋的交替，随着日月的轮回，它的分量已越来越深沉，越来越凝重。转眼四十年过去了，我一直思念的战友，不知你别后究竟到了何方。
四十年来，无论是繁忙的季节，还是闲暇的日子，每天晚上睡觉前我总要翻看压在箱底的那张老照片，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我退伍四十年来最有规律的生活习惯。老伴常开玩笑说：那张老照片简直就是我们家最有价值的珍藏品了。
是的，不要以金钱的价值含量来揣摩我的珍藏品，也不要用数量的多少来猜测我的珍藏品，更不要拿科技的成份来度量我的珍藏品。它——一封普通的书信，一张泛着黄色的老照片。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看着手中的老照片，看着他眉宇间竖着的那道伤疤，我的思绪又被拉回到了那个艰苦奋斗的年月……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我应征入伍当上了一名铁道兵战士。那年冬天，我所在的46团承担了襄渝铁路旬阳汉江沿岸的修筑工程。那是一个高山峡谷的地段，峡谷间汉江主流蜿蜒曲折、咆哮而过，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把铁路搭建在这高山峡谷之间。
和我们同时接受任务的还有47、48、49和50团的战士们。其中，50团在我们的东面大山里，其施工环境十分险峻，工作条件非常艰苦。我在团里既是工程兵，又是一名电影放映员，每月都会有一两次巡回放映的任务。在那个年代里，能把（电影）这样一种高雅文化，一种无穷的精神力量通过自己的劳动传递给战士们，我时常感受到心里涌动着一份荣幸、肩上承载着一份责任。
一天，我接到了当天必须赶到50团某营放映的任务。大清早，50团就派了几名战士前来搬运放映设备，而我上午还有一项任务必须留在团里完成。大约午后2点左右，我和留下来为我带路的战士收拾好行装就出发了。
一开始，我们搭乘了一辆去工地的工程车顺江而上。汽车在坑洼不平的路上颠来跛去，我俩在车厢里一手紧抓车栏、一手护着行李，嘴里还不时地叮嘱对方“当心”。终于，那条勉强可以通行的公路到了尽头，我俩赶紧跳下车，沿汉江右岸的崎岖山路继续前行。
在边走边聊的过程中，我知道了他叫郎光林，仅小我1岁，和我同年入伍，是50团某连的铁道兵战士。他告诉我，战士们知道今晚要看电影，都高兴得不得了。全团战士互相鼓励、互相帮助，决心提前一小时完成施工任务，晚上好好的看上一场电影。
是啊，为了能早日完成任务，早日打通襄渝干道，几个月来的野外作业，实在是辛苦了我们的每一个战士。白天，我们开山劈石、架桥铺路；晚上，我们巡查监视、携手抢险。偶尔躺下来，疲倦仍然没有忘记对我们的袭击，星星眨着眼数着每个战士身上的伤痕，可我们没有叫一声苦，没有喊一声累。汉江的咆哮、北风的怒吼，是激励我们战天斗地的交响乐；暴雨倾盆、电闪雷鸣，是振奋每一个战士的号角声。受伤了，我们忍着；困难来了，我们互相鼓励；想家了，我们不告诉别人，把一封封来不及寄出的家书一次又一次地塞到枕底。好不容易在奋战的间隙看上一场电影，其渴望和迫切是可想而知的。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尽管汗水早已湿透了全身，尽管背上的行装越来越沉，但再多的汗水也无法冲淡我心中的信念，再沉的行装也无法重过我肩上的责任。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我累得真有点吃不消了，便问光林还有多远的路程。他告诉我说：“照这样的速度还要4个多小时，若走小路可以节约1个半小时的路程，可是路途太艰险了”。此时，我才注意到，我们刚好来到一个叉路口，一条继续顺江向左面延伸，一条向右面的大山里直立而上。我仰着头，手扶着差点掉落的军冒，看着那顺山直上、不到二百米处就隐没在丛林中的山路。顷刻的凝望，我仿佛看到了50团战士们急切期盼的眼神，耳边又回响着临行前首长郑重的叮嘱，顿时，刚才还有的疲倦一下子没有了踪影。我紧了紧行装带，毅然地向上山的那条小路走去。
十分钟过去了，我们把汉江甩在了脚底……
又一个十分钟过去了，我们拉近了隔江矗立的峭壁……
大石上，我喘着气、擦着汗，低头鄙视着奔涌的江水，还有那已经被我们战胜了的沟堑丛林。虽然光林告诉我山路只走了一半，但我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光明。
片刻后，我正要起行时，光林拉住我的手说：“把流声机给我，前面的路很不好走”。
我被光林的小瞧急得差点生了气，但我的态度最终还是没有拗过他的执着。于是，他背着两个背包紧跟在我的身后往山上继续前行。
果然，仅几分钟路程之后，我们便来到了一处似路非路的峭壁上，两米多长的一段距离根本就没有路，几个只能放一只脚的坑窝极不规则的错落在石壁上。我望望光秃秃的岩壁，望望深不见底的峡谷，一股冷汗直冲头顶。这时，光林鼓励我说：“要一步一步的踩稳、踩实在，手扶岩壁，眼睛不要往外面看”。照着光林的指示，我生平第一次战胜了意想不到的艰险，生平第一次和战友在悬崖上拥抱庆祝、击掌鼓励！那一刻，军人的勇气、战士的友情早已超越了一切；那一刻，我十分庆幸自己是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军人，我庆幸自己结识了一名好战友——郎光林！
过了那处险境，我们又继续前行。记忆里，战友的肩扛手撑，让我一次又一次战胜了无数的山涧，攀越了无数的沟沟坎坎。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眼看就要爬上山顶了，可眼前却出现了一处刀削的绝壁。绝壁下面有一块只能容一两人的草坪，草坪外面是万丈山涧——没有大树的遮挡，没有石峰的显现，汉江的咆哮已时隐时现，汉江的雄壮已变成了柔弱的丝带。三米多高的绝壁上只有几个浅坑，最上面斜长着一棵看上去已经弱不禁风的小树。我呆呆地望着前方，光林看出了我的迟疑，便走过来，把大手伸在了空中，我们再一次击掌彼此鼓励。
清脆的掌声久久地回荡在峡谷，我俩毅然地站到了绝壁下面的草坪上。他蹲下身子，亮出了坚实的双肩。我踩着他的肩膀，借着他强大的支撑力，双手紧扒着石壁，一点一点地向上爬着，一寸一寸地接近着那棵小树，终于…….
“快抓住那棵小树，千万别放手！”
几乎是与光林喊声的同时，我抓住了小树，也很快地攀上了绝壁。可当我回头的那一瞬间，石壁下的草坪不见了，光林不见了，空中飞旋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呼啸着向谷底砸去。
刹那间，我感到了天在蹦、地在裂，一阵惊恐后拼命地喊着：
“郎光林……郎光林……”
“光林，你在哪里？光……林……”
山谷里只有我的叫喊，没有战友的回音，一个军中男儿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的崩溃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
我捶胸蹬足，嘶哑着嗓子喊着战友的名字……此时此刻，伤心与痛苦塞满了我的的心，绝望至极，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身旁的小草被我一撮撮的连根拔起……
路边的小树被我锤打得摇来晃去……
头上的军冒被我紧紧地攥在手里……
峡谷里一次又一次地回荡着我呼叫战友的沙哑声……
突然，远处飘来了另一个声音：
“班……长……，你……安……全……了……吗?”
我一抹泪水，竖起耳朵，哭着、笑着，嘴里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紧接着，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已……经……退……到……了…..安……全……地……带……”
我“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嘴里“哦”、“哦”地乱吼着。
此刻，峡谷里交替的两个声音，这声音与汉江的轰鸣交织成了一曲荡气回肠的战友真情！一曲军中男儿战天斗地的不朽颂歌！
我按照他的提示，到前面村东口找到了黄大爷带路，晚上7点顺利地赶到了50团放映的营地。
大约10分钟后，郎光林也赶了过来。他汗流满面，两眉间一条长长的伤口似乎还流着鲜血。我张大嘴正要问话，可他却抢先说道：
“没事，被岩石擦破点皮。快，同志们还等着看电影呢”。
当完成放映任务后，我迫不及待地去找光林，想看看他的伤势怎么样了，想狠狠地给他一拳，想再和他击一次掌，想重温那悬崖上的鼓励，想用母亲教会我做人的品德对他说一声“谢谢”！可我到了他的驻地，炊事班长告诉我，郎光林一小时前就和战友们到工地抢险去了。
我失望地往回走着，心里默默地为战友送去了祝福——
光林，我的好战友，人民会感谢你！军队会因为你而骄傲！祖国会因为你而自豪！
回到了团部，我无法平静的心情逐渐地变成了一份无限的牵挂。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专程去看他，他却依然和战友们奋战在艰苦的工地。
又是两个月后的一天，我再次专程去看他，他还是奋战在工地。尽管我等到了天黑，却依然不见他回驻地的身影。
就在这年的冬季，眼看着我们的任务就要胜利完成了，可一场大病让我住进了医院。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时，团长递给我热水，叮嘱我要好好养病。连长递给我水果，说昏迷了两天两夜，应该吃点东西。小护士递给我一封信，说50团郎光林专程来看过我。
我抽出信稿，一张郎光林的照片勾起了我对战友的感激和思念。他在信中写道：
“……我的好战友，知道你多次专程来看我，也明白你想表达什么样的心意，但是，我们不要那么世俗好吗？我们是军人，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我们是战友，相互的关心不需要用谢谢作回报……我承认，悬崖上的那一刻，当我用力往上顶你的同时，我已经感觉到了脚下的草坪在松动。可那一刻，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继续把你往上顶。我想，那时刻，只要是战友，只要是中国军人，即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战士，他们都会象我那样选择的……”
“…….”
止不住的泪水打湿了他的信，道不完的感动塞满了我的心，照片上的伤疤让我撕心裂肺，字里行间的轻描淡写蕴涵着一个感天动地的军人情怀。病床上的我想大哭、想大喊……
泪眼朦胧中，我仿佛又看到了悬崖上那个把安全留给别人、把危险踩在脚下的好战友，看到了无数个穿着军装、戴着军冒的郎光林。
当我病愈出院后，得知光林已经复员回到了地方。虽经多方打听，除了知道他家住丹东某制药厂以外就再没有具体的消息。次年9月，我也复员回到了陕西。
从此，我们便失去了联系。一份牵挂，一个愿望，一份从未间断过的祝福，就这样搁在了心里，无奈之下，我只能靠这封信和那张老照片遥寄心意。如今，四十年过去了，四十年里，我向丹东所有制药厂写过信，我也一次又一次地电话打听，我更光顾过西安、陕西、甚至全国规模的药品订货会。我希望老天能赐给我一次机会，哪怕只能说上一声谢谢，哪怕他头上的白发早已取代了照片上的英俊。然而我的努力至今始终没有半点收获，没有丝毫的回应。从此，一份牵挂和心愿就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流失的年轮凝重在心里！
今天，我想借助网络，借助媒体，对我那阔别了四十一年的好战友说：“不要怪我世俗，也不要怪我俗气，我真的想当面对你说一声——
谢谢你，我的好战友！”
二零零八年十月 于宜宾 | 
匿名
发表于 2008-10-19 15:39
![[摄影]贵州梵净山风景选拍](data/attachment/block/b5/b5cb2d2e895a26c7ae20ba5626c97659.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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