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莲花镇的西施女人》

源上泉

                                                                                莲花的西施女人

                                                                                      源上泉

                                                                                        一

         蜀南有个莲花镇。镇上有个玉芳嫂，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方圆百里都知道莲花镇出了这朵“莲花”，真是有沉鱼落雁之容，清纯美丽之姿。还没到18岁就惹得蝶飞蜂舞，她咋不出名？

          玉芳嫂又名芳芳，中等身材，瓜子脸型，月牙细眉，葡萄眼睛。现年30岁，看去却更加丰腴迷人，少妇魅力倍增。莲花镇人都说，芳嫂要跟大牌名星相比，更加性感。论人材，芳嫂没说的。论持家，芳嫂更是一把好手。她口齿伶俐，心直口快，乐于助人，深得邻居赞美。

        芳嫂现在一家三口，丈夫春哥和芳嫂都是原竹海木器厂的工人，儿子彪彪，正读小学三年级。一家人恩恩爱爱，小日子倒也过得幸福挺让人羡慕的。可天有不测风云，市场经济大潮把小小木器厂冲垮了，产品积压卖不出去，负债累累，濒临破产。一日，厂长往厂操场一站，吆喝了一声：“本人无起死回生之力，大家只好下岗！”便把春哥和芳嫂的名字写上了下岗榜。

      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几天来，芳嫂家一件件令人头痛的事发生了。菜篮子空了，米坛没米了，儿子彪彪进门就喊：“妈，学校催缴学费了！”春哥这大男人也没主意，打家拌伙发脾气了！“下岗！”“下岗！”先前只听见人家说“下岗就是打烂米缸”，还没体会到他的含义，如今才知道这“下岗”的利害和危机感的现实是多么实在和无情

       晚上，芳嫂把孩子冬冬哄睡了，走进堂屋，对正在唉声叹气的男人春哥说：“你究竟打啥主意？”“唉，我能打啥主意？都怪你平时得罪了厂长，在这节骨眼上，龟儿厂长啷个不炸你家饭碗？”“都怪我，都怪我，难道头儿们大吃大喝，都不让我说？难道他们拿了厂里的钱进歌舞厅泡妞儿，也不准我反映？”芳嫂气不打一处来：忿忿然“厂子是他们一伙吃垮的，耍垮的，我说说犯哪门子罪？”“你还是说说？就是你这破嘴，说来说去，把我们两口子的饭碗都说脱了，现在你说吧，说呀！人家宫松，两口子下岗只下一个，可好，我们就不留情下了一双。好，明天，我到广东打工去，你守这个家······”“去去去！我就守这个空壳家就是了。”

      夫妻两人一夜无话，各自睡了。可不，芳嫂睡得着吗？睁眉活眼望着天花板寻思到天明。身边男人的呼噜打鼾声也响到天亮。早饭一过，春哥硬是收拾行李卷要走。临出门时对着芳嫂一声说：“老婆，好好等着我的汇款吧！”玉芳含着泪：“你别忘了家就是了！”

源上泉

                                                                                 二

         却说男人一走，芳嫂心里悬吊吊的，空空荡荡象走了靠山，一上午浑身不自在。想起这家昨天还温馨无比，今天就冷清清的了。芳嫂越想越气，气那厂长，绝事做得出来。走，找管厂长的人去。芳嫂暗下决心，定要讨个说法。
         送娃儿上了学。芳嫂回家换了衣服，照照镜子，猛觉自己脸色忧郁透了，惨白惨白的，忙擦了一把护肤洗面霜。再在镜子面前看看，好看了些，于是急急地走进镇政府。
         芳嫂走拢镇政府大院才失悔不该来。因为他要找的是分管乡镇企业的副镇长明亮。明亮跟芳嫂是同学，那时在县城读高中，因为芳芳是被公认的“校花”，明亮一心追她，却碰了一鼻子灰。明亮是那种公子哥儿，父母的掌上明珠，宠惯了的，曾扬言非要娶芳芳为妻。一次，临毕业时，明亮说：“芳芳，给我交朋友吧！”芳芳一甩手：“不！”“不，你以后会求我的。”芳芳一咬嘴唇：“一辈子都不求你，一辈子！”今天芳嫂却要求一个曾经小看自己的人，倒也有些犹豫了。“我就是要反映厂长心不正，理不公的事，看你能把我怎样？”
        主意定，胆子也就壮了。可一想起明亮追自己的那些校园日子，脸也肯定红了，烧乎乎的感觉。芳嫂抻了抻衣摆，正了正色朝办公室走去。
        在一块“秘书室”牌子的门前，芳嫂往里一看，不禁惊诧了。一个留有分头的年青人正和一姑娘亲嘴接吻，嚼得哧哧的响。芳嫂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忙咳了一声转身去。芳嫂蛮以为这秘书与姑娘大概在热恋着，想这咳嗽声会消除接吻声。再回头看时，那小白脸仍一手揽着姑娘，不耐烦地问：“干嘛？清早白晨的！”“对不起，请问明镇长在哪间办公室？”“明镇长，下乡去了，！不知道，你去第四间办公室看看。”“小白脸”头也不抬，又去与大姑娘亲热去了。
        芳嫂自认倒霉，忙边走边数了数房间。穿过走廊，拐过大厅，见第四间房门虚掩，轻轻敲了一下，问：“有人吗？”“谁？”“请问明副镇长在不在？”芳嫂提高了声音，推门一看，一个妙龄女郎斜躺在双人沙发上。那女人浓妆艳抹，敞胸露背正倚偎在一个男人的身边。“亮哥，有人找你!”女郎见芳嫂靓丽一身，酸溜溜的“亮哥”声，听来叫人发怄。那男人翻身起来，惺松着眼问：“找我？”再一细看，啊呀一声起来：“嗬，我道是谁，老同学芳芳，请坐请坐。”“大镇长还没忘记我，真是有幸。明镇长，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我来找你是••••••”“有事就说，只要我明亮办得到的，绝对没问题••••••”明副镇长拉来一张椅子，忙对身后的女郎说，“珍珍，泡茶。哎呀，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友，这是我的同学芳芳，别小看，芳芳这校花还没有凋谢••••••”“明镇长，你说些啥呀！怎么咋，明镇长又离婚了？”“唉呀，芳芳，感情这东西硬是怪，两人的事说没就没了。没有感情还生活在一起有啥意思？芳芳你说是不是？”无意中芳嫂碰到了明镇长的灼人的目光，感觉不自在，忙插上了嘴：“明镇长，我今天来，想反映厂里下岗不正之风一事••••••        ”“哈哈哈，下岗，你们厂长给我说了，破产企业只有下岗嘛，他厂长没有办法，我硬没有主意。芳芳呀，下岗就下岗吧，难道就没有端别样饭碗的地方，别老吊死在一棵树呀！”“我是说厂里一下就下岗我们两人的，不公平！”说话间，女郎对明镇长说：“我上班去了，晚上才回来。你等我哟。”说完扭着水蛇腰咔咔而去了。
        “不公平？！”明镇长斜倚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我说芳芳，你都是明白人，啥叫公平，下别人夫妇是下，下你俩口子也是下。况且••••••”“明镇长，除了我夫妇外，谁家下岗了两个？”“厂长有厂长的难处。说了半天，原来是下了你和春哥？我还说啥事，这样吧，我马上打手机，叫吴厂长不下你就是。”明镇长说完就从腰间掏出手机，点拨起来：“喂，吴厂长嘛，我问件事，你们厂下岗职工中为啥把芳芳和春哥一起下岗？啊，我知道••••••，肯定难••••••这样吧，你看行不行，让她去当推销员••••••不行？哪里，哪里，老同学们，咋不关心••••••行，行••••••”明镇长关了手机，对芳芳笑到：“我说老同学，给吴厂长说妥了，你明天回厂上班，跟厂长当秘书……”“你说啥，干厂长秘书？”“是呀！”“就是干那整天为厂长端茶递水的事？干那陪客喝酒说歹话看脸色行事的事？算啦，不干。”“不干？人家还有人争着干呢？明给你说了！人家吴厂长是看在我的人情上才提你干秘书的。原秘书的小张下到车间去了。芳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还得感谢我呢！”明镇长站了起来，走在芳嫂面前，盯着她：“还不知道你咋谢我••••••”“明镇长，我不是个秘书的料，能不能调换一下，依旧干我的保管。”“厂长说不行，保管有人了。唉呀，老同学，秘书比保管不知好多少倍，去！我的同学秘书。”说着，明镇长一只手搭上了芳嫂的肩膀，有意无意地斜了芳嫂一眼，嘻皮笑脸地道：“芳芳，这几年你是咋过来的，跟春哥过得不那个？芳容不减当年，好好，真是风韵犹存，风韵犹存••••••”“你说些啥呀，大镇长••••••”芳嫂正欲起身站起，明镇长双手往芳嫂圆浑的肩上一按：“坐着嘛，我又不会吃你。我这人做事都会干个明白，人家不愿的事，我从不勉强，就如高三时你不和我谈••••••”“谈什么？”芳嫂惊问。“谈，谈，朋友。”明镇长迷痴痴一笑：“没关系，不谈也没关系，只是今天你总算来求我办事了。好，我们还算有交情嘛！”说着，明镇长伸手向芳嫂白晢细腻的脸蛋摸去••••••“啪”一声脆响，伴着芳嫂的喝斥声：“混蛋东西！”她跳起来冲出办公室，气呼呼而去。良久，明镇长还摸着发烧的脸愣睁在桌边。

金线岭

                                                                                     四


           下午放学时分，芳嫂拖着沉重如铅的脚步回来。刚到巷口，猛然听到冬冬哭喊声，紧紧赶去。只见娃儿冬冬满脸是血，伤伤心心在哭。“咋搞的？冬冬。”“强强打我。”强强比冬冬小，是中心美发厅老板的宝贝儿子。“他为啥打你？”芳嫂问。“他乱骂我，在我面前唱歌儿——‘下岗工，羞不羞？没饭吃，吃鸡公。’我一气之下，我扇了他一耳巴，他就伙起人来打我······呜呜呜。”听罢儿子说完，芳嫂的眼泪豆大股地流落下来。想不到自己下岗，儿子也遭人欺负，而且是几岁的娃娃。“走，儿子，找······”芳嫂正要牵着儿子出门讨说法，忽见有人跨进门来。

         “芳嫂，对不起。”来人是美发厅的赵飞老板，说话十分诚恳：“娃儿们的事，请不要见怪。我是来给你赔不是，道歉的。有什么事，责怪我好了。怪我没把娃儿教好。带冬冬去卫生院检查，药费全由我付……”见赵老板诚心诚意，芳嫂的心一下软了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算了，没事。冬冬鼻子出血用不着送医院。”赵老板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老人头”，道“这点意思就算医药费。”芳嫂一见，忙抓起桌上的钱往赵老板手中塞，语气坚决：“不！你拿着。”赵老板一下挡了回去，认真说到：“芳嫂，你就见外了，钱是给冬冬的，无论如何要收下。”芳嫂见状，想到了学校的欠费，忙改口：“老赵，这样吧，这钱就当我借你的，待手中宽裕了一定还给你。”

          赵老板见芳嫂收了钱，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说：“我听说你和春哥都下岗了。其实下岗也没什么可怕的，择业还自由些。看来你们家还在难处，我给你出个主意，不知你干不干？”“啥办法？”芳嫂忙问。“先申明，要完全自愿。”“你说吧！”
    赵老板道：“如果你不嫌弃，就暂时到我美发厅干活。”“美发厅？”芳嫂笑了笑：“美发，美容，按摩等活，我一样不会，咋干？”“你会做的，专门负责为客人洗头，一月付你650元。不知你愿不愿意？”芳嫂静静地想了想，洗头不学也会，一月650元比上班工资高，这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工作，为什么不做呢？好吧，给赵经理说清楚，我只干洗头或扫地什么的，其它活我不会。”赵老板说：“行。”

         第二天一早，芳嫂早早吃罢饭，送娃儿上了学就去了中心美发厅。进厅一看，方知这里面名堂不少，远远不是原先的想象。不仅仅是理发，洗头，这里面局油，洗面，掏耳，按摩……以至所谓特殊服务。赵老板笑哈哈地把芳嫂介绍给靓丽的服务小姐们：“这是芳嫂姐，她是来干洗头工的，其他事一概不做。”“请大家多关照。”芳嫂落落大方地边说边拿起扫帚。众人一看芳嫂一身打扮，咖啡色外衣把曲线身材衬托得恰到好处。头上一个浑圆黑亮的小髻，把一个成熟的少妇点缀出十倍女人的魅力来。众人啧啧声连叹：好个美人儿。

        洗头活并不难。芳嫂一连就给三个“操哥”洗个“灵醒”。三个年青人都对赵老板说：“你这新请的洗头师好极了，洗一个头也是一种享受。”芳嫂想笑，啥洗头师，只是自己手轻，多揉，细心，精致罢了。

       下午上班，芳嫂忙着。忽见大门口一暗，进来一个大腹便便西装革履汉子，落坐便说染发。赵老板不在，理发师是个年青人，上前对西装汉说：“老板，染发先得洗。”西装男坐在池盆边，芳嫂走了上去，那汉子眼睛忽然一亮，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好漂亮的女人！芳嫂感觉到汉子的眼光，象有一团火在燃烧。芳嫂即刻平静，若无其事地为他洗头。当那双纤手揉着西装汉的头，芳嫂明显觉得汉子上身在微微颤抖。口中直嚷：“舒服！舒服！你这小姐可称得上是个标致的洗头西施哟！”

         不久,“洗头西施”就在莲花镇传开了。时光匆匆过去。一晃，芳嫂在中心美发厅干了一个多月。春哥来了信，说打工也如何如何艰难，如何如何辛苦。芳嫂回了信，千嘱万咐，要如何如何保重身体，别想家，自己和冬冬一切都好。其实，芳嫂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你在外面打工辛苦，难道我在镇上做活就轻松？可不，今天下午，芳嫂就遇上麻烦事。

        芳嫂刚刚为一个熟人洗完头，门外一阵喇叭响，五辆小轿车停在美发厅门口。顷刻，七，八个着高挡西装的人进了厅里。为首的一个胖乎乎的，戴金边眼镜的老头操着广东口音说要洗头西施洗头。赵老板上茶递烟格外殷勤。随后老板悄然上前对芳嫂耳语：“这是港商朱总，来镇上办厂。你服务周到会有小费。”芳嫂眼尖，看见明亮副镇长向她走来：“芳芳，早知你在这里上班，怎么样？”芳嫂道：“什么怎么样？”“今天拜托老同学了，朱总这头······”正说着，朱总上前，对芳嫂道：“幸闻芳小姐大名，果然名不虚传，漂亮，漂亮！”“这还要感谢朱总光临。”明亮奉承地说。

       接下来就由芳嫂跟朱总洗头。看似朱总一头漂亮春丝，待坐下时芳嫂一触竟是假发。揭去，朱总的秃头原形展露了，稀稀落落几根白发。芳嫂窃笑：“这头也要洗吗？但人家是镇上贵宾，芳嫂例行“公事”地洗起来，那富有弹性的细嫩的纤指在光头上蛇行逶迤，着实使朱总享受了一翻，他大加赞赏：“好手！真是好手，轻重如风，揉抚如水，头皮酥麻，全身活络，啊啦!这那是洗头！?”

       洗毕，朱总对赵老板说：“今生遇上了芳小姐，有幸。我想请她按摩一下，不知可否？”“按摩”？赵老板忙回道：“芳小姐未曾学过按摩。不行吧！”站在旁边的明镇长一勺把话舀过去：“这就看赵老板的了，你请的人难道不听你使唤？”

赵老板左右为难，可碍于镇政府面子不得不将芳嫂唤来，小心地以征询的口吻说：“朱总点名要你按摩。我都给他说了你不会，那老头非要你为之服务。你看······”芳嫂一听，忿然道：“赵经理，我们有言在先，这按摩，即使会，我也不干的。”“这······”赵老板急了：“这怎生是好？镇长们，我得罪不起的，万一得罪了，稍有麻烦事，他们一个借口就会关我的门。芳姐，你看叫我啷个办？”芳嫂见赵老板急得来虚汗直冒，忙说：“这样吧，你去给镇长和朱总说，，我没有学过按摩，只是象征性的捏捏行不行？这次看在你经理的面子上，否则坚决不干。下不为列。”

         正如芳嫂自己说的，象征性的按摩，只是她自己的个人想象。她从来没有进入小小按摩室。她在大厅洗头，只见小姐和先生在里头“工作”。因此所谓按摩，在男娃眼里，大概只是提提关节，捏捏皮肤而已。进得里面雅间，方见灯光昏暗，有一金丝绒铺就的小床，两个沙发，除此而外就什么也没有。朱总早仰睡于床上，闭目静候。

      “朱总，实话实说，我确实无按摩之术。如果你那儿不舒服的话，我倒可以为你刮刮痧，拔拔火罐什么的。”芳嫂进门便说。

      “芳小姐，我也实话实说吧，今天来,我并不想要你马上为我服务。”朱总翻身坐起，继续说：“我想跟你商量个事，不知芳小姐同意还是不同意？”“啥事？”“就是跟我走，去深圳公司上班。每月月薪3000元，送你一套别墅，吃喝玩乐，你就不消愁了，另外 嘛，一年下来小费二万······”朱总边说边下床，脸上呈现几分淫笑：“同时，我会把你芳小姐照顾好的，你挣钱养你男人不更好？”

        芳嫂越听越不是味。这不成了“包二奶”了吗？“朱老总，你胡说些啥？”朱总咔嚓一声熄了壁灯，黑暗笼罩了芳嫂。正要抽身离去，忽觉得一双大手抓住了她，一嘴酒味儿喷向了她的脸面······“啪——”忽然一声响亮的耳刮声把朱总打醒了，壁灯同时亮了。只见芳嫂怒目圆睁，柳眉倒竖：“你去包你的姐儿妹子吧！”这一闹，惊动了赵老板。芳嫂一脸怒气，边脱工作服边骂“畜生!”，在赵老板靣前一吐唾沫，甩下一句话：“我辞职不干了！”便跳出门厅风火火地走了。

源上泉

                                                                                        三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芳嫂满腔怒火一触即发。发向谁呢,春也南飞。来到家门口，娃儿冬冬独坐门槛哭得没鼻子没眼，一哭课本丢了，二哭肚皮饿了。芳嫂进门便捅炉煮饭，冬冬递过来一张通知书，学校叫欠的150元学杂费明天一定交。这哪来银子？有点积蓄也被春做了盘缠。这咋办哟？
        芳嫂匆匆忙忙吃罢午饭，又急急促促地出了门。先去三街幺娘家里，推开窗子说亮话，借150元去交完娃儿学费。这个幺娘会做生意的人，被街坊四邻称其“肥头”。过去芳嫂家有急事需钱用，就往幺娘娘家跑，十拿九稳没打过“空手”。这次不知为什么，幺娘娘一听芳嫂借钱，忙道：“啊呀，这几天我手里紧得很，要去进货都凑不起。你幺爷抽烟一天两包，喝酒一顿要6两。哪呀青茶也涨了，萝卜也涨成肉价了。孙儿些的学杂费，也还欠着••••••你幺爷也不管，急整得我焦头烂额••••••”幺娘娘口口声声都言说无钱，言外之音就是借钱没门了。
        芳嫂出了幺娘娘的门，略一细想，啥都想明白了，为啥幺娘不借钱——一家都下岗，还有啥来还钱。幺娘娘也太世故了。她又接连去几家亲朋好友，想不到结果一样都向芳嫂讲了一堆托辞，没钱。再想也是，自己无钱又无权，人家咋不怕钱借去“汤圆打狗——有去无回”。
       出了最后一朋友家门便是镇上的下河街。这下河街，逢赶场日热闹非凡，繁荣得很。过金沙江去云南的，都要从下河街码头过。街面很宽，老字号店铺云集。场口 有个戏楼坝也是闹市区。这里有摆摊算命看手相的，有赌博下残棋的，有挂纸幌卖狗皮膏药耍蛇的，真是三教九流啥人都有，吆七喝八，人声鼎沸。
      芳嫂见街面一老叟，鬚眉皆白，眉目粗善。一圈看相人围着他。芳嫂突发其想，为何不算一算命，看难关如何过。稍等片刻，轮到芳嫂算了。老叟眯眼端祥了芳嫂一阵，倒吸一口气，欣然道四言：“大姐一家三口，夫出子留难中。财产远离人空，远水难救近火。”芳嫂听了大惊，遇上神仙罢了，老叟怎知我一家三口，又怎知春哥外出？“请问老伯，说难也不叫难，只是眼前无钱，这关如何渡过？”老叟缄然后开口：“说难不是难，贵人即刻还，要得风雨顺，从此向东方。”芳嫂听了倒糊途了，想老叟是信口开河，安慰自己罢。心想，借钱都难，还有什么“贵人”？算啦算啦，胡捏些什么？芳嫂付了10元钱，挤出人圈，往回走去。
       她正走着，“芳嫂！”忽然临街茶馆里有人喊了一声。芳芳猛回头，尽是生人面孔。“芳芳！”又一声喊。芳嫂才看清茶馆里，一个中年女人向她招手，一看是几年没见面的远房表嫂六姑。这六姑40挂零，鹅蛋脸，薄嘴唇。她紧身衣服，一派江湖时髦打扮，一眼看去，显得干净利索。“茶馆，来一杯青枝！”“青枝”是小镇最好的上等好茶。“不，不不。”芳嫂急忙制止，问：“六表嫂，几年不到镇上耍，好久来的？”“刚到一会儿。几年没到这方来，这方山都长青苔，是不是？”这六姑家住川南山区县，相隔百多里路咋跑到这里来了？芳嫂好生怀疑，眼睛在向。“芳芳，看你愁眉苦脸，遇什么不顺心事了？”“没什么，只是我和你春弟最近被下岗了，为生计瞎愁着呢。”“下岗？下岗了就下岗了，你道生活之路千万条，就只有在厂里端饭碗？实话给你说，我这农妇也在‘跑滩’挣钱。现在而今，稍动点脑筋，遍地是黄金，你愁捡不到钱？”六姑说着，呷了一品茶，又道：“这样，时至一点过，你看我是咋个找钱的，咋个赚钱的，今儿教你一手。对你一学就会，三六九赶场，学会了你就走出莲花镇，到云南小镇卖药，包你生活不成问题？”芳嫂一听，想到刚才老叟说“贵人”莫非是表嫂？忙道：“表嫂，你开啥国际玩笑，我从来没有干过那郎中活，卖啥药？”“别啰唆！乡下赶集人东西买得差不多了，走！卖药去......”
       好过六姑女，真乃明堂多。芳嫂随六姑来到戏楼坝，看她究竟耍什么妙作，做什么把戏。六姑变魔术似地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块大绸红布，向地上一铺，从中抖出蘑菇状的药砣疙瘩，置在红绸布上。“药砣”前摆压张黄纸，纸上书写“打不散”3字。收拾停当，她嘘嘘——一声口哨，忽地象要紧急集合似地一阵急吹。六姑煞有介事地就招引来二，三十号赶集之人。只见她理了理鬓发，清了清嗓子，明声朗气地来了一段开场白：“各个看官，各位朋友，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而今耽搁大家宝贵时间请多多包函。本人姓李，十八子的李，屏山人，到新市镇就打听得到。我今天是来宣传宣传的，是向大家介绍点药，给莲花镇的各位朋友。一回生，二回熟，这药名“打不散”，真正的打不散，专治疑难杂症。泡酒吃，能治跌打损伤，淤血肿块；冲醪糟吃，能医红崩白症月经不调；泡酒连擦带吃，能去风湿麻木腰杆酸痛。这“打不散”好在哪里？好在吃了有病治病，无病解毒。而今污染严重，化肥农药打喷在青菜白菜谷子麦子上，吃进肚里，天长日久，百病泛生，会患怪病难症。这药就是清洁剂，把毒气一一追出来，使人延年益寿。更有老者，中老年人出虚汗出冷汗盗汗••••••”六姑边说边又拿起药疙瘩，对着越来越多的围观人道：“可能在场的明白人怕我吹牛，你道这黑不溜秋的木疙瘩，在拉圾堆里捡到的烂木头拿来哄我？我李某人先把话说清楚，每人都有个脑筋，眼睛也是亮的，不识货者是木砣砣，识货者它便是宝。大家知道云南有个鸡爪山，离天只有三尺三。这山上的悬崖峭壁上，栖宿一种鸟，叫铁鹰，此鹰个子比画眉大。开春时节，这公鸟与母鸟交配时，那公鸟流出的东西滴在岩缝里，天长日久，就长这‘打不散’••••••”有人窃笑。六姑不动声色道：“请不要笑，我李某也是女流之辈，况且人人有姊妹，个个有六亲，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得这药不容易，长这药更不容易，不信你去闻闻••••••”说完，她拿了一砣让围观人一一嗅闻。那药味果然扑鼻。人群中信服似地一阵骚动。芳嫂看呆了，心里想，这表嫂何时炼了这嘴上功夫？
          忽然，人群中窜出个楞头青，叉腰问道：“喂，大姐师傅，你说了一箩筐大话，我倒要问问，有一病不知你这药能不能治？”“兄弟各自说。”“就是，就是我们年轻人梦见女人做那些••••••”“不消说了，你是说梦遗？好啊，这药也能治。你要是夜夜做梦，不管做好梦是歹梦，恶梦怪梦，买了这药炖了仔鸡婆，连服三副便好。”众人问：“当真？”六姑忙道：“诸位，常言说得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姓李的不敢吹牛黑了门摊，我走过的地方，你们可以称二两棉花去纺（访）一纺，我这药的功力。要是我说得巴谱，更是有效，你们帮我传名，要是你上了我这老师的当，下次你砸我的摊子就是。”六姑说到此，有人道：“老师，你这药咋卖嘛？”“别忙，还有件事情得交待清楚，赶场的快去赶场，办事的快去办事，走人户的走你的人户，我李某从不缠着人买。我这药可说是能医怪病难病毛病••••••风湿麻木关节炎，舌头通红心火炎。精闪定骨髓炎，失眠盗汗遗精炎。哮喘咳嗽气管炎都能治••••••”芳芳站在旁边听得入了迷。忽见六姑向众人问到：“诸位，这么好的药你们买不买？”“买！”众人齐言。顷刻之间，芳嫂看见五元，十元进了六姑的挂包，那包一下鼓了起来。回头，集散了。
        不一会，芳嫂被六姑拉到避静处，说：“看不出来吧，搞定。”“表嫂的嘴皮练到了如此火候，硬是有两下子。”六姑哈哈一笑：“嗨，啥子火候？只要把靶子扯圆，人家包包的钱才会跳到你的包包来。记住了？这招？”“算哪！我学不会，肯定学不会。就是有一点想问那‘打不散’吃了出不出问题？”六姑又是一笑：“你也信了，那是何首乌疙瘩，吃了不会出拐的，坏不了事。”一言释之，芳嫂道：“这钱不能赚。”“芳妹，你看看，社会上啥子不是靠假字整钱？没钱能行••••••好了，我要赶船去了。见你伶牙俐齿，学这个比我强。来拿着，解解燃眉之急吧。”六姑塞过来 一张百元钞票要走。芳嫂不知怎么，连忙挡住她的钱，说：“我不要你这钱！”回身便走。走了几步，回头看六姑，那身影暗淡起来。“晕招，绝不学。”芳嫂象下定了决心似的。

金线岭

                                   五

         芳嫂跨进家门，心里五味瓶打碎了般，扑在大花被上就伤伤心心地大哭起来。想这生活这么曲折，想这日子这般难过，想有些人找钱就犹如水冲沙，自己挣钱犹如针挑土，为了钱，受了多少累不说，低三下四也是家常便饭。想着想着，泪水线似地流。如今有苦遭辱向谁说？正哭着，冬冬回来，看见伤心地哭红眼睛的娘，也扑在她怀里哭起来，并劝：“妈妈别哭，别哭。”儿子越劝，芳嫂娘俩抱头哭了。哭声穿过窗户，飘在灯火透明的街上。
        这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芳嫂想呀想，难道天底下这么大的世界就没有自己的一条生路？为什么社会就是一个文明与污秽相互争斗网来网去的网络？下一步怎么办？忽然，无缘无故想到表嫂六姑。自从上次亲眼见到表嫂卖药的把戏，渐渐悟出世道间正是在骗人和被骗的过程中，让人精明起来的。你看明镇长，吴厂长之流，不是从骗起家，升官又继续骗下去吗？而正直和老实的百姓，在被骗中认破骗局。看来，只有骗子才是顺应这物欲横流的社会吗？！
       月光从小窗口洒进来，照在床头上。芳嫂方见月亮已经是满满的，哦，今日是中秋节呀！“天上月，遥望似团银••••••”《望江南》的意境忽地跳进了心头。春哥呀春哥！此时此刻你想到我了吗？你知道离别后这个家如此摇坠，如此坎坷，如此艰难吗？
       “咔嚓！”正迷糊中，芳嫂被一声怪响惊醒。她急忙坐起，竖起耳朵细听，堂屋里又冷静无声。“叮当——”一声门环响。“不好，有贼。”芳嫂忽然明白过来，夜深人静堂屋内哪会发出这种怪响？芳嫂心一紧，毛根竖立。听这响动，说明偷儿已经进了屋内。慢！芳嫂急中生智，下床顺手操起床头捶衣棒，闪身躲在屋门后。“橐``````”门外脚步轻声传来，芳嫂当地一声闪电似地拉开房门，哗地将棒子横扫过去，“哎呀——”芳嫂随着叫声拉亮电灯，一看，不禁惊得目瞪口呆：一个衣着时髦的年青人卷缩在地上，一边呻吟一边求饶着：“芳嫂，饶了我吧，下次不敢了••••••”你道这人是谁？芳嫂一眼认出，这人叫荒儿，莲花镇上地痞流氓的所谓“老大”。“荒儿，说，你来做什么？”芳嫂手提洗衣棒，威风凛凛地说。“我，我，我••••••”听完荒儿断断续续的述说。芳嫂肺都要气炸了。原来，芳嫂进按摩间与朱总一事，竟被小镇人传得沸沸扬扬一无是处，说芳嫂已经坠入红尘，成了大款的情人啦，说芳嫂原来都是正派人，可为了二万元就开始卖身••••••于是在戏楼坝闲逛的荒儿听说，心里寻思，港老头都干得，我也不去检个便宜。“谁说的？谁说的？”芳嫂差点跳了起来：“老实告诉你荒儿，别打歪主意，你芳嫂身正不怕影子斜，告诉你的哥儿们，恶行收敛点，不然••••••滚！”“是，荒儿再也不敢有非份之想了。”荒儿爬起来点着头，夹着尾巴似地走到门口，回头说了句：“芳嫂，我服你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芳嫂走在大街上，走在农贸市场里，就察觉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三三两两地说着什么。芳嫂想骂人，可找谁骂去？就连本街上平时说笑的胖大婶，见她来了忙卑夷地扭头而去。
中午，芳嫂闭门不出。突然，传来敲门声，开门一看，在城关镇开茶楼的五舅来了。五舅见芳嫂眼睛红红的，不免问其原由。听罢芳嫂哭诉，五舅关心地：“芳芳，气有什么用？而今这社会，势利流行，你能有啥办法？世故人情，看淡些。求人不如求已，帮人不如帮已。我看，你这堂屋如此宽敞，阁楼也没有利用起来，你就在家开个茶馆，经营瓜子，糖果，包你一家生活不成问题。”“开茶馆，能行？”“依你舅所知，这莲花镇上马上就热闹了，据说二级水泥路就从你们屋边过，矿山明年就开工••••••条件好着呢！”
          芳嫂说干就干。第二天请来工人，筑了灶，撤了墙，做茶馆的打算。五舅从城关送来竹几竹椅和茶具。一星期后，万事其备就差去工商所办营业执照了。即日，芳嫂去了居委会，请蒙主任盖章。小小一个老头主任，一双昏花老眼从老花镜上边瞄了瞄芳嫂，读了半天申请，又啰啰嗦嗦问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要研究研究。”第二天一早，芳嫂又上门去找蒙主任。蒙主任抬了抬眼皮：“还要研究研究。”“要研究到什么时候？”“不知道。”此时芳嫂明白街坊四邻唱的一句歌谣：“有事找主任，研究无止境，烟酒需开路，难事也变易。”晚上，芳嫂揣了条“红塔山”去了蒙主任家，不须研究就办妥了。有了办事的经验，芳嫂精明起来，提一瓶五粮液悄悄去所长家。所长是个五十开外的干部，开门看见了芳嫂，热情地让进屋，彻了茶。芳嫂便悄然拿出“五粮液”搁在斗柜上。“你这是干什么？”芳嫂如实报告，作好“研究”的心里准备。可老干部听完，脸色转阴，严肃地说到：“你把它提回去。明天你径自来所里办好了。”芳嫂小心地点着头，欲退出房门。那老干部拿起放在斗柜上的酒一下塞给她：“拿着。别小看这瓶酒，有时会害死人的。”芳嫂听话听音，将信将疑地回家。翌日，果然一到工商所就办妥了营业执照。“这世道，还是有正派人。”芳嫂感激得不得了。
         茶馆在一阵爆竹声中开业，芳嫂请五舅写了一副大红对联：“东来西去人走茶不凉；南往北至客到心常热”，格外富有特色。莲花镇上的茶客们都想寻新，一睹人传芳嫂在娘家做姑娘时就当过茶倌的花架子功夫的丰彩。在阵阵喧哗声中，芳嫂腕搭桌帕，站在堂屋中间唱起来：“稀客们，里面请！”一个“请”字喊得情韵深长。待客人坐定，只听哗地响，芳嫂竟魔术般地一只手将五个清花茶碗倏然摆在五位客人面前。你正在惊叹时，芳嫂右手高执铜壶，潺潺潺地一阵响，只见那滚烫开水从壶中弧形地飞流直下，把茶叶冲得来如仙女撒花飘飘逸逸，盈盈满口，滴水不漏，倾刻
间，一缕清香扑鼻而来。正惊叹时，叮当一声脆响，一盏盏清花盖儿天外飞来般地扣在茶碗上••••••“好！”茶客齐声喝彩。
         从此，芳嫂忙里忙外把个茶馆料理得如火如荼，生意出奇地好。渐渐地，茶馆成了莲花镇茶客和往来人员的聚会场所。县上来人只要想到喝茶，就到茶馆来品茗。一次，省上文联一书法名家欣赏到芳嫂精湛的花架子功夫，赞叹不已，兴趣欣然地题了馆名“采风茶馆”，给茶馆增色不少。与此同时，这里也成小镇的“新闻发布中心”。这天下午，镇政府退休干部老丁就带来一条震惊小镇的消息：“明镇长被检察机关抓起来了！”这一不亚于洲际导弹炸响的消息，芳嫂听来有些吃惊，但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可靠吗？”芳嫂问。老丁呷了口茶，道：“绝对可靠。据悉立这头功的竟是荒儿！”“荒儿？！”大家异口同声地问。老丁又道：“荒儿，是荒儿。15天前的晚上，荒儿一伙潜入明亮的小楼，无意发现在一个隐秘的抽屉里，竟有金银珠宝无数，现金180 万。事后一天，贼们消脏案发，检察官们顺藤摸瓜，就把“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明镇长这个••••••”芳嫂听罢，长长叹了口气，一句话脱口而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故事本该结束，“采风茶馆”就这么在玉芳嫂的苦心经营中随时代一步步走下去。可还有一个小插曲不得不告诉大家。玉芳嫂进中心美容院洗头与港商朱总风风雨雨一事，在云春回来三天就有所耳闻。他那同龄好友梅二哥悄悄告诉了云春。在酒桌上，云春问道：“这可能吗？”梅二哥说：“我只是听说。你访访美容厅的小姐，弄个明白免得戴着个绿帽子••••••”“听说无端，不算不算！”“我是为你老兄好，担心••••••”云春忽然站起来，猛地吼道：“住嘴，再说看老子不认人啦！我，我最了解我的婆娘！”说完扬长而去。


        后记：大千世界，世象万千。玉芳嫂乃芸芸从生中一个漂亮女人。为名声，为生计，为儿女，为男人，为家庭，走在踢踢绊绊，沟沟坎坎的旅途上，走在人情，事情交错的网络里，走在古老与现代交替的风俗之中。玉芳嫂走过来了——在于她的思想内核里流着中国妇女朴素而圣洁的血液和独立而勤劳的精神，在物欲横流的今日，闪烁着灼目的光芒。

山水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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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上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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