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外侄女儿

治泓

外侄女儿

      在写这个题目时，先是写的“外侄女”，随着加了一个“儿”，这并不是我们川南口音的儿化，而是发乎于心的亲情。
     父母生我们姐弟俩，姐大我十三岁。她有三孩子，两儿一女，女儿叫二妹，小我八岁。她出生于1971年，正是文化大革命期间，打击投机倒把的运动，使靠饮食小生意维生的母亲被迫停业，就到县城帮姐带小孩，我也跟着去读小学。过了三年，姐又生了三娃。
      这时候，大娃五岁，上幼儿园大班，二妹三岁，上小班，因幼儿园与小学在一条路上，接送两个孩子事就自然落到了我的头上。
      于是，我天天背着书包，一只手牵一个孩子，走在上学路上。我感到有一点好的是，我的口袋里常常有一些钱，是姐姐给的，不过不多，最多的时候有一角多钱，主要是防止在路上，他们耍赖，突然不走了，我就给他们买东西吃。买的都是廉价的包谷花、人生米、萝卜丝之类的，大约是一、二分钱一份，当然，我也给自己买一份。可这个头还真开不得，他们知道我身上有钱，就常常赖着不走，跑到街边蹲着，或者就在零食摊前守着，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露出馋馋的目光。我跟他们说没有钱了，他们不信，就要搜身，二妹最精，不管我把钱放在书包头、裤腰带上、鞋子里面，她都能找到。更气人的是，她从我身上搜出了钱，就象有功之臣一样，还非得给她买两份才走。她属猪，又长得胖眯眯的，都叫她“二猪”，但我说她一点都不猪。
     有年冬天头，那天下雨，天气很冷，中午，我被老师留下来做作业，去接他们迟了一会，只见俩兄妹站在幼儿园门口的屋檐下，二妹哭兮兮、焦眉烂眼的，我问怎么了，她不说，只是哭。我问大娃，大娃也不说，一只手指指二妹的身上，另一只手在鼻子面前扇了几下，眼睛眯着，嘴巴撅着。我明白了，也感觉到了二妹身上有一股臭气。好在她穿的是很厚的背带棉裤，不会着凉，臭味也不大，只是她很难受。我笑了起来，二妹就跟我打，用她的小拳头在我手臂上、背上，边哭边打边闹，说就是我来迟了。我就哄她，说小孩子谁没这样过呢，你哥小时候经常如此，她才破涕笑了，向哥做了一个怪相。我把她背起，用塑料雨衣把她遮住，要大娃也钻进雨衣，他不干，说臭得很，宁愿在外面淋雨。写到这里，顺便跟二妹说一句，如果你看到这篇文章，千万别生气，幺舅不是有意要出你的丑，幺舅可能是年纪大了，近来老爱想这些事，一想起来，就忍俊不住想笑，特别亲切，特别留恋。再说，你不是也常常在人前出我小时候的洋相吗？
     过了几年，姐姐的孩子大了，我也该上初中，妈就带着我回老家。走的时候，二妹哭闹着，要跟着走，她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她外婆，哭得伤心，哭得很凶，还在地上坐着不起来，眼睛哭红哭肿，声音也哭嘶哑了。她外婆心痛得不得了，我心里也挺难受，不断央求母亲把二妹带走。于是决定，带着她一起走。第二年，她就在老家上了小学。
    

治泓

 我读的是镇上小学办的戴帽初中，和她一个学校，开始她还和我一路，过了几天，就不了，要和她的同学一路，在路上好伙起耍。她不常到我的班上来，只有要钱的时候才来，比如交电影票钱，或者要买一根扎头发的胶带。我却基本上每周都要到她班上去一次，原因是我们初中平时不用铝笔，但上图画课是非用铅笔不可的，我又是个天性晃兮忽兮的人，要到上课时才知道没有铅笔，于是跟她借，用后又找不到了，就得赔，常是借半截还一支新的。她确实是个鬼精灵，专门把要用完了、只剩两寸多长的给我，我赔过几次后发现了她这点小心计，就不赔她，说我一支新笔可抵你好几支呢。当然，她有时也拿我没法，毕竟已大了，不象小时候爱耍横，只是小嘴翘得老高。
     二妹在老家上小学的曰子里，最使人念念不忘的是“花园头”。 “花园头”是个地名，从街上二圣宫对面的石坎子下去就是，以前是当地一家范姓大绅粮的粮仓，又叫“范家仓”，因围墙里有一个花园，解放后正府没收来作粮站的仓库，围墙拆了，花园没有了，花园里的水井成了小镇下街人们主要挑水的地方，因而“花园头”就出名。那年冬天，正府要将粮仓改建为酒厂，我父亲是泥工兼石工，手艺在当地小有名气，就参加修酒厂，那个时候不兴承包，父亲就做大工，母亲做小工。于是我和二妹中午放学后就到花园头，吃母亲早上出门时从家中带去的饭。因为那时只读半天书，下午就在花园头耍。在那儿做活路的人的孩子都来，后来连附近街上的孩子们也来了，这里便成了儿童的天地。好在仓库很大，完全耍得开，里面有青石板檐坎，光滑光滑的；有木板铺的仓板，在上面走起路会“咚、咚、咚”地响；有七、八十公分高的仓脚，可在下面藏猫猫，但不常去，里面很脏，从里面爬出来，一头一脸一身都是灰。
     下雨天，主要是在仓库里耍，男娃儿些就在檐坎上打纸板、赢烟盒、弹橡筋圈。女孩子们就在木板上跳绳、踢毽子。二妹很活跃，毽子踢得好，能踢好多花样，什么正面踢、反面踢、侧面踢、两面踢，还要把两只小手做成一个圈，脚把毽子踢起来钻这个圈，她姿势很好看，随着身子的运动，头上她外婆用水红的绸子给她扎的两只蝴蝶翩翩起舞，漂亮极了，有不认识她的大人问：这小姑娘好乖，是哪家的。我不无骄傲地回答：她是我姐姐的女儿，我的外侄女，在我们这里读书。
      要是在晴天，我们就跑到仓外头玩，就是原来的花园。花园没有了，全部种上了青麻，秋天里，农民伯伯们把青麻皮剥了，麻杆却留在麻地头，白生生的。我们用小刀把麻杆削下来，按木匠的操作方法，用一些竹签把麻杆穿起来做成房子，大家就围着房子“过家家”¬¬——我们那儿叫办“科科酒”，拿些人来当爸爸、妈妈，拿些来当哥哥、姐姐，二妹年纪小，经常当幺女。有一次她不知怎么当上了赤脚医生，用麻杆当针筒，里面插一根竹签签做推杆，在别人的屁股上打针，边打还边哄“别哭、别哭，打了针肚肚就不痛了……”真是又乖又滑稽。象这种游戏，我们大一点的是不屑参与的，于是就打麻杆仗，把麻杆做成筷子长的一根根的箭，箭头是一坨黄泥巴，然后用橡皮筋发射出去，打在人身上又痛又脏。
      放寒假了，天气冷了起来，姐姐又把她的大娃和三娃都送来，家里就更热闹了。特别是晚上，由于我们家房间不多，他们全部回来，我就只有睡堆杂东西的小搁楼，大娃和三娃跟我上楼去睡，二妹就不干了，硬是要上去挤着睡。于是，我们舅甥四人就挤在一个铺里睡。他们三兄妹在铺里是要打架的，你蹬我一脚，我又掐你一爪，常常是大娃和三娃伙起来对付二妹，她就惊嘶辣叫地大闹，闹得四邻不安，楼下大人冒火了，上楼来骂一阵，这时我就成罪魁祸首，挨骂就是我。大人骂完后，要二妹下去睡，她坚决不干，我因为受了冤枉气，就强行把她抱下去，她一边挣扎，一边大骂，骂得不堪入耳：“幺舅、幺舅，打屁pang臭。”还有更毒辣的：“老幺、老幺，屁股发烧，要吃烧红苕，不吃泡海椒。”
     等把二妹送下楼去了，我们就悄悄地偷石灰罐罐头的炒米糖来吃，第二天摆给二妹听，故意馋她。
     过了年，二妹该读小学二册，就转到县城去了。走的时候我不在家，回来听说她走的时候还是哭兮兮的，我心头也不安逸，但是也没有办法。
在以后的曰子，每年假期，不是他们三兄妹到老家来，就是我到他们家去，当然玩的还是那些老把戏。
     我们渐渐长大了。我中学毕业后，考上中专外出读书。他们也陆续上完小学中学，二妹初中毕业后没再上高中，到她母亲的单位上的一个文具店上班。我在邻县参加了工作，后来结婚生孩子，整曰家忙忙碌碌的，也少有见到他们。
　七年前，二妹打来电话，说她要结婚了，男朋友是安徽宣城的，过两天就要走了。我心里真是别一种什么滋味，想着她这一去千里之外，要见一面不容易，心里就难受。于是请了两天假，到姐家去，为二妹送行。
     见到未来的外侄女婿心里很高兴，小伙子长得很帅很精神，身材高大挺拔，浓眉大眼，有棱有角，几分象电影演员李默然。行事很稳健，武警部队转业的，在部队武术比赛得过支队散打冠军，复员后在杭州一家保安公司工作。我暗暗地为二妹高兴，从小娇滴滴的，现在有了保护神，看谁敢欺负她。在高兴之余，心里也酸酸的，她是我看着长大，或者说是我背大的，我没有女儿，一直把她当女来对待，现在远嫁他乡，这做长辈的难免心里有些割舍不下。及至火车要开走时，二妹从车窗里向我招手，大声说：“幺舅，我走了，您要多保重，我会跟你打电话的，您出差到那边来时，一定要来看我！”说着，我看到她满脸的泪水。我终于控制不住了，喉咙象被什么堵着，心里难过极了，把头靠在三娃的肩膀上。看着远去的火车，心里想着《红楼梦》里的歌词：“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奴去也，莫牵连……”
      二妹这一去七年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常常打电话来，先是说在合肥、宣城等地打工，后又在杭州、南京，前不久，又打电话来，说她在上海，在一个酒楼搞清洁，她丈夫也在酒楼当保安。她询问我的身体状况，我告诉她：
　　“舅舅身体还较硬朗，只是担心你，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注意身体，要自已照顾好自已。幺舅可能是年事渐高的原故，心里很牵挂亲人，特别牵挂离我最远的你……”
      电话传来她哽咽的声音：“幺舅，我知道，我知道，娘舅、娘舅，您就是我的娘，我是您的女儿，我是您背大的，也是您心头的肉啊……”
      我听不下去，也说不下去，放下电话，眼泪长淌地流，流在口里，很咸、很涩……

青草香

这种咸涩会感染每个人________

面对亲情与思念,血总是热的,情总是真的,爱是永远的!

飘逸

有种好亲切的感觉

符江新诚摄影

  顶
支持原创

光明磊落

顶了

浅色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楼主讲那过去的事情

那时候。。。。”

哈  好象又回到了小时候

一不小心撞进了邻家的古院子

我们坐在石板凳上

听一个长辈讲故事

故事里没有狐狸娶了鬼妻

但是有着宜宾人才听得懂的

土语  和   顺口溜

--------------------

晃兮忽兮  办“科科酒”

“幺舅、幺舅，打屁pang臭。”“老幺、老幺，屁股发烧，要吃烧红苕，不吃泡海椒。”

惊嘶辣叫

[em01][em01][em01]

治泓

QUOTE:

以下是引用浅色在2006-10-17 10:21:09的发言：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楼主讲那过去的事情

那时候。。。。”

哈  好象又回到了小时候

一不小心撞进了邻家的古院子

我们坐在石板凳上

听一个长辈讲故事

故事里没有狐狸娶了鬼妻

但是有着宜宾人才听得懂的

土语  和   顺口溜

--------------------

晃兮忽兮  办“科科酒”

“幺舅、幺舅，打屁pang臭。”“老幺、老幺，屁股发烧，要吃烧红苕，不吃泡海椒。”

惊嘶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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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不雅，我是信手写来，只感到亲切和轻松，不知可不可以这样写，请版主教我．

浅色

QUOTE:

以下是引用治泓在2006-10-17 11:33:39的发言：

有点不雅，我是信手写来，只感到亲切和轻松，不知可不可以这样写，请版主教我．

言重了！我只是喜欢这诙谐的乡音，好象又回到了童年。

夜饮石门

    楼主这种写乡情亲情的文章写得非常好,情溢于言表,往往让我们在不知不觉间融入楼主达到感情中,想起很多很多.......

    楼主多写点,写成金线岭的一道风景和特色.

治泓

QUOTE:

以下是引用夜饮石门在2006-10-17 13:08:59的发言：

    楼主这种写乡情亲情的文章写得非常好,情溢于言表,往往让我们在不知不觉间融入楼主达到感情中,想起很多很多.......

    楼主多写点,写成金线岭的一道风景和特色.

谢谢石门兄弟的鼓励,只怕我做不到你说的那样好.

很多年前,我心中也有很多飘渺的梦,感觉太遥远了,及至人到中年,我才明白,那些个梦,其实就在身边,就在我的亲人、朋友、同学、同事和街坊邻居身上，一想到他们，我就象有许多话要说，于是就写。我是写给自己看的，当然，发在网上，多一个理解我的人，也就多了一个自己。

石门兄弟的文章我喜欢，你表现的那种意境，很美，让人深思，给人启示、智慧和希望。

希望能多看看你的文章。

哪天喝茶，我请你。

地中海海灌

情感的流露是源与心的真诚，儿时的记忆来的强烈却又恍惚，似真亦似梦幻，只是心头流过的那道泉水却又如此甘甜爽口~~~~~~~~~~~~~~

夜饮石门

QUOTE:

以下是引用治泓在2006-10-17 13:37:07的发言：

希望能多看看你的文章。

哪天喝茶，我请你。

谢谢，我常在硕勋公园喝茶的，浅色常对我夸奖你，也很希望与你哪天喝茶。记倒叫我哦。

治泓

QUOTE:

以下是引用夜饮石门在2006-10-22 19:50:51的发言：

谢谢，我常在硕勋公园喝茶的，浅色常对我夸奖你，也很希望与你哪天喝茶。记倒叫我哦。

我也常在硕勋公园喝茶,我们或已见过面,只是我不认识你,我也想和你聊聊.

夜饮石门

好啊，期待ni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