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林四妹儿和她的丈夫

治泓

林四妹儿和她的丈夫

 

 

一

 

 

农历五月十五，在山区也是个节日，叫“大端阳”，时令已进入夏天，四川盆地南沿向云贵高原过渡地带的夜晚，还很凉爽。微微的风，时不时地绕绕吹来，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悬挂的一轮圆月，向大地流泻着银辉，静静地从窗口照进来，屋里便蒙上一片柔光。

这个本该和谐宁静、幸福温馨的初夏之夜，何二矮子却感到特别沉闷。林四妹儿，这个和他相濡以沫、共同生活了六年的女人，这个他百般呵护、对他也十分温柔体贴的形式上的老婆，明天就要离开他，回到云南老家去，和那个最近死了妻子，她六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初恋的情人结婚。她把何云生也要带走，一想到这个娃儿，他的心都碎了。虽然不是他亲生的，但是从娃儿一生下地，他就抚养着。六年了，当他彻底明白自己不是一个生理上的真正男人，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有亲生儿子，做不成血缘上的父亲时，他把自己所有的爱、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希望和所有生存的意义，都全部集中在这个娃儿的身上。他多想把云生留下，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那边那人是孩子的生身父亲，而且以自己现在的条件，娃儿到那边去会生活得更好，在他这里，只能跟着受穷。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清楚自己经济上没有能力让孩子过上好日子的。他的心里强烈地悲哀着，沉重地失落着。端阳过后，他还把手中仅有的钱给娃儿买了书包和学习用具，满心让他在这里上学。几天前她决定要走，他一下就懵了，但他是一个理智的人，是明白道理的人，就是在这些年里，他都一直为林四妹儿感到不公，如果不是命运捉弄人，她是不应该和他一起生活，和他一起过这种苦日子的，她应该生活得更好。所以他坚决支持她走，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她走时悄悄地走，不要告诉街上的人，怕别人问他，感情上受不了。

这个时候，林四妹儿的心也很乱，她仰面睡着，不时拿眼睛瞟着身旁的丈夫，她知道，他没有睡，他的眼睛还睁着，望着屋顶上，一动不动，就象他们第一天晚上睡在一个床上的时候一样。只是这时她的心里不是厌恶和鄙视，而是一种深深的感恩的不安、愧疚的自责和茫然的爱怜。而他，也不是象第一天晚上那样自卑和怯懦，有的只是不舍和失落，但更多的还是对林四妹儿回去能幸福地生活的希望和祝愿。

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满是胡须的脸，还有那双眼睛，在昏昏的月光中一直睁着，一动不动地望着房梁。这个时候，一种深深的负罪和作孳的感觉袭上了她的心头，使她感到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心里很窒息。

她侧转身，蜷缩着身子，背对着丈夫。在这不眠之夜，她实在无法再面对他。她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何二矮子起了床，坐在窗子边上的竹椅上，点燃了叶子烟。叶子烟烟头的红火忽明忽暗的闪着，显得这夜晚更静、更沉重。

林四妹儿起来，坐在椅子旁边的矮板凳上，把头靠在丈夫的胸前。“大哥，到铺头睡吧，我……”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两口子重新上床后，林四妹儿一直把丈夫抱在怀里，慢慢地开始抽泣起来，随后放声大哭，边哭边说：“大哥，我对不起你，我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你搭救了我，收留了我，这些年你对我娘儿俩那么好，可我还是要硬起心肠走，把你这个苦人儿丢了，丢得孤零零的，我不是个好女人，我的心好狠啊！”

何二矮子漠然地没有动，刚开口叫声“四妹”，喉头就开打哽，“不要哭了，不要哭坏了身体，这个多月来，你吃没吃好，睡没睡好，我心里也很难受。我不怪你，我只怪我的命，也怪我太无能。你看我的生意越来越不好，这几个月基本上没有病人，全靠你去做工来维持生活，都好久没吃肉了。云生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吃肉，那眼神，叫人心里很不好过，哎！”

林四妹儿什么也说不出，只是紧紧地把丈夫抱着。

过了会儿，何二矮子又说：“你们回去，一家人就团圆了，你要照顾好云生，不要被他爸的那几个孩子欺负，要他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千万不要象我这样。以后，如果他还记得我，还记得这里曾经是他的家，就来看看，如果他还认我，能到这街上来，叫我一声爸爸，我就什么都满足了，也不枉我这几年痛他一场，我死了，都能闭眼的。他爱吃肉，你有钱的时候多买点给他吃，他还爱吃蛋炒饭，你喂几只母鸡，生蛋来给他吃。我给他买的书包，就让他背，也对我是个念想。我没有照顾好他，以后就靠你了，唯愿他父亲对他好，他的哥哥姐姐们对他好……”

林四妹儿还是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抱着丈夫，丈夫说一句，她用拳头在他的背上捶一下，或用手指在他的胳膊上揪一下，流着泪，算是答应了丈夫。夜已很深了，他们谁也无法入睡，相抱着，各人想着自己的心事。

 

 

(未完待续)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7 13:48:42编辑过]

符江新诚摄影

继续...

当当当当

快点更新啊,楼主~~~

夜饮石门

治泓兄，期待中。

醉眼看江湖

    好文采哦,

  金线岭硬是藏龙卧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