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汉服在外邦的传播与影响 汉服在中国本土消亡了,但却在我们的邻邦——东瀛日本落地开花。日本人的古代文化几乎是全面仿照唐文化,日本在“飞鸟时期”(6世纪至710年)发生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大化改新”(14),打开了全面向中国学习的大门,在之后约300年间,大量的“遣唐使”和东渡的僧侣、学者等,把中国的典章文物等大量传入日本。和服也是在引进、吸取唐代汉式服装的基础上形成的,虽略有更改,但其仍然保留传统汉式服装的基本特点:上衣下裳相连、右衽、衣袖宽大、用衣带、不用衣扣。不过和服和标准的唐代汉服还是有些区别的,比较起来稍显拘束、小气,缺乏真正的唐服那种宽容、大气、自信、傲岸的气派。 南方吴越地区的宽袖、迭襟式长衫流传到了日本,成为日本上流社会正式场合的礼服,甚至是朝廷的正规制服。在此后的历史变迁中,它小袖由内衣变为外装,袖筒变短变长,腰带变窄变宽,花纹图案不断翻新,染织工艺日益精华……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和服的基本要素始终没有脱离吴服的定格,所以直至今日,仍然有日本人将和服称为吴服。最具反讽意味的是,终生拖着辫子,以满清忠臣自居的封建余孽辜弘铭,到东瀛,见到日本的典章制度、文物衣冠之后,竟然流着眼泪感叹:日本人才是真正的唐人,日本文化才是真正的唐文化。 实际上,日本读书人虽然对历史上的中华文化有钦慕之意,但自从满清占据中原之后,日本对古典华夏的心理认同就逐渐消退,乃至变成对现实清国的鄙夷与仇视,所以打心眼里对满清有一种敌意。日本人觉得野蛮在中国已经战胜了文明,尤其是满清的中国人,都脱下了原来的汉族衣服,剃掉了受之父母的头发,编上了蛮人的辫子,这一点就让日本人觉得很鄙夷。“自鞑靼统一华夏,帝中国而制胡服,盖是矣。”他们说,中国已经荣光失尽,因为满族人的入主中原,所以“今也,先王礼文冠裳之风悉就扫荡,辫发腥膻之俗已极沦溺。则彼土之风俗尚实之不可问也”(15)。不少当年日本人好奇的绘画,绘画中的清国人都是“辫发胡服”,与史书记载中的华夏衣冠和他们想象中的中华人物,已经大不相同,不仅是猎奇,也借了这种外观的描述,表达一种文化上的轻蔑。 日本人的逻辑很有趣,一方面他们觉得中国衣冠已经成了野蛮胡服,满心地瞧不起,一方面要证明自己衣冠是文明正统。一个叫做关龄修的日本人,便拿了日本保存的深衣幅巾及东坡巾,告诉中国人说,这是“我邦上古深衣之式,一以礼经为正。近世以来,或从司马温公、朱文公之说,乃是此物”。中国船员仔细看过后,只好尴尬地承认,这是“大明朝秀才之服式。今满清衣冠俱以改制。前朝服式,既不敢留藏,是以我等见于演戏列朝服饰耳”。本田四明则反唇相讥道,“贵邦之俗,剃头发,衣冠异古,此何得谓周公之礼?而新制未有之。足下之言,似有径庭,如何?” 古时改朝换代,常常提出“改正朔,易服色”(16)之说。“改正朔”就是纪年纪月用了新朝的历法,用新历就意味着天地变了颜色;“易服色”就是脱了旧时的衣服,也就等于卸甲易帜,自动承认了新朝的合法。那个时候,朝鲜人对于自己仍然坚持书写明朝的年号,穿着明朝衣冠,特别感到自豪,也对中原的汉人改易服色,顺从了蛮夷服饰相当蔑视。“大抵元氏虽入帝中国,天下犹未剃发,今则四海之内,皆是胡服,百年陆沉,中华文物荡然无余,先王法服,今尽为戏子军玩笑之具、随意改易,皇明古制日远而日亡,将不得复见”。 表面上,朝鲜迫于清廷的威势,按期前来“朝贡”;实际上,对清廷充满怨气,“李朝把满清视为犬羊夷狄,私下里,称清廷为“虏廷”,清帝为“胡皇”,称清使为“虏使”。除对满清的公文贺表之外,一切内部公文,包括王陵、宗庙、文庙祭享祝文,仍用崇祯年号。”“至于私人著述,直到清末,仍有人书写崇祯年号,以至竟然有“崇祯二百六十五年”的纪年。”(17)朝鲜人认为,满清统治中原,“华夏已亡”,是以自己以“小中华”自居。 除日本的和服外,朝鲜、越南、琉球(即今之日本冲绳)的民族服饰也受到汉服的影响。朝鲜、越南立国上千年来,在文化上,一直把中国当成效法的模式,文化、典籍、服饰、发式都和中国相似。在服饰上,尤其是宫廷礼服,国王、大臣的朝服,几乎就是中国汉族王朝宫廷礼服,皇帝、大臣朝服的翻版,试以朝鲜末代国王李朝高宗以及越南末代国王保大所着之弁冠、兖服来看,与明朝宗藩服饰如出一辙,不过比之明朝皇帝,其造型显得小一号而已,因为朝鲜、越南是中国的藩属国,在衣冠服制的使用上,有一定礼数,不能超过宗主国。以汉族帝王的正式礼服——冕旒兖服为例,明代皇帝的冕旒是十二旒的,朝鲜、越南是六旒的。朝鲜的民族服饰至今还在延续,越南的民族服饰持续到法国殖民者入侵之前,今尚有残留。 满清占据中国之后的两百多年间,与中国南疆山水相连的安南(越南),仍然完好的保存着明式衣冠,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法国殖民者在越南存留下来的许多珍贵照片和大量的历史资料可以明确的反映出这一点。1898年驻云南府(今昆明)的法国领事方苏雅(18)所着龙袍的照片,被许多人误认为是古代皇帝的龙袍或者中国戏曲中的装束。实际上,方苏雅所着之服,乃是安南国王的朝服,从造型看,和明代宗藩、大臣的朝服一般无二。实际上,在绝大多数中国人的印象里,“汉服”就是古装或者戏服。显然,这一切都得益于满清统治者的“四库文治,十全武功”。 史书上关于琉球的最早记载可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隋朝,隋王朝曾遣大臣朱宽到达琉球。明洪武五年(1372年),琉球三国开始向明政府朝贡,从此成为中国的藩属。1416年~1429年,中山国王尚巴志征服北山、南山,形成统一的琉球王国,并接受明廷的“册封”。中日甲午战争之后,琉球由满清政府于1879年割让给日本,改称“冲绳”。琉球语言主体为闽南语,原居民多是由东南沿海的汉人迁徙过去的,至今,许多琉球人仍然身着明式汉服。 最可笑的,是中国人自己,上千年汉唐衣冠丧失殆尽,穿个旗人的马褂,却叫“唐装”。至于“旗袍”,可以望文生义,也就是旗人妇女的袍服,虽然今天的“旗袍”和清代旗人女子的旗装比较起来略有变化,但仍然保持其基本特点:立领、紧身、衣袖窄小,用衣扣。真正见到汉人发明、创造的宽衣大袖是却称为“和服”,而和汉人的传统服装没有血缘联系的马褂、旗袍和“唐装”,反登堂入室,鸠占鹊巢,成为中国的“国服”,甚至也获得了洋人的鼓噪、吹捧。面对这种历史的捉弄,实在令人苦涩不堪!又痛心无比! 汉服,这株世界文明史中美丽的奇葩,自轩辕黄帝“垂衣裳而天下治”开始,曾经延续了数千年的历程。伴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与周边文化的交流,汉族的民族服饰也嬗变出了许多新的样式,如曲裾、直裾、圆领、直裰和半袖等,布料也从麻发展为丝、棉、绸、皮革甚至羽毛,它们可以适应不同性别,不同职业,不同身份甚至不同场合穿着的需要。这些不同的种类构成了纷繁复杂的汉族服饰体系,并对藏族、白族、朝鲜族以及亚太周围的日本和族、越南、不丹民族的服装都有深远的影响。可以这么说,汉服是世界上完全可以和西方服饰体系相媲美的成熟完善的服装体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