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宜宾新三江周刊
沉默少年 缘何刀刺校长？
——珙县孝儿镇弑师案的背后 郭从兵，一个15岁的少年，因在校丢失了142元钱而刺死校长！
此前母亲接到学校食堂人员电话，说郭从兵钱被偷后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两天后，父母送钱去学校，因与摩的师傅讲价而迟到30分钟，就在20多分钟以前，郭从兵将刀刺入了校长胸膛…… 郭从兵（化名），珙县孝儿职业中学的一名学生，今年15岁；陈云华，孝儿职业中学的校长，今年46岁。2008年7月5日上午，15岁的郭从兵把刀刺向了46岁的陈校长……
142元钱引发的血案
年仅15岁的高一新生郭从兵，因向校长陈云华借钱不成，恼怒之下一刀捅向陈云华胸口。陈云华身受重伤，在送医院途中死亡。
珙县教育局局长牟方华在接受采访时称，陈云华是一位很负责任的校长，在他任职期间，珙县孝儿职中的教学成绩和各方面表现都很好，“对于陈校长的遇害，我感到很痛心。”
据珙县有关部门负责人介绍，7月4日，郭从兵向校长陈云华反映自己放在寝室里的142元钱被人偷了，请陈校长帮忙查找。陈云华随后向孝儿派出所报案，派出所对此事进行了调查。“我的钱被偷了，没有生活费了，你要借100元给我。”由于当时陈云华校长说身上没带钱，所以没有借钱给郭，导致郭心生不满。
5日上午11点左右，郭再次找到正在开会的陈云华借钱遭拒后，拔出水果刀向陈云华胸部捅去。刺伤陈云华后，郭转身跑向派出所，在路上将行凶的水果刀扔进了南广河。
这，是7月6日，宜宾本地某媒体的报道。一名未成年少年仅为了142元钱就举刀刺向众人口中的好校长，是恼羞成怒还是另有缘由？
寡言少语的男孩
珙县上罗镇，一个离宜宾市区110公里，座落于大山中的小镇，也正是“七五”案件当事人郭从兵（化名）土生土长的地方。
过了珙县，公路开始变得蜿蜒。山，越来越陡；路，越来越窄。驱车三个半小时，到达这个位于山谷的小镇。2008年7月6日上午，原本不大的场镇上，许多居民不时对记者的采访车指指点点，两个妇女窃窃私语，但还是被记者听清楚对话内容：“怕是为郭家的事情来的哟！”
趁着买矿泉水的机会，我们和街边一位70多岁摆个食品摊子的老太太攀谈起来，得知我们是找郭从兵家时，突然放低了声音，指着不远处另一个小摊子：“郭四（郭从兵父亲）的家就在那里，你们是来问郭从兵的吧？”当记者表示想知道邻里对郭从兵的看法时，旁边一个卖冰水的大姐接过话来：“郭从兵这个娃娃不大喜欢说话，我们挨得这么近，平时都少有听到他说啥子话，他一天到晚只呆在家里看电视，门口有生意时他才跑出来卖点东西。”
老太太紧接着说：“娃娃（郭从兵）不爱说话，但不调皮，我们这些邻居基本上没有看到他和哪个伙起惹事，这点全场镇的人都晓得。”“就是啊，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老实的娃儿敢拿刀捅老师啊？太突然了！”卖冰水的大姐附和，又补充道，“他家里开了个卡拉OK厅。”
家庭“卡拉OK厅” 在街口旁一幢老式的瓦房前，绕过一个不起眼的小摊，攀上几级石梯后，便是郭从兵的家。一名身着白衣白裤的中年男子正在屋门口右侧的方桌子上写划着什么，当记者表明来意后，这名男子很意外：“我就是郭从兵的父亲郭维林。”
“唉……”郭维林长叹一声，把我们迎进里屋，在一深蓝色的简易窗帘后，这间20多平米的屋子异常黑暗。木质建筑的屋子除了摆放着两套老式的沙发外，最引人注意的也就是墙角的21寸彩色电视机和旁边的一对大音箱了。
“我这里是个很简陋的卡拉OK厅，”郭维林提到，“一些朋友、邻居偶尔到家里来唱唱歌，随便给个八元、十元的电费钱也就行了。这间40多平米的房子属于公房，一年要400多元的房租。”
也正是在这个卡拉OK厅里，2007年下半年曾有客人喝醉酒后对郭维林拳脚相加，而生性懦弱的郭从兵却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看。所以在2008年7月5日事发当天，对此事记忆犹新的郭维林据此认定，郭从兵根本没有拿刀刺人的胆子。
喜欢周杰伦和刘德华 “我真的想不通，咋个可能？”郭维林嘶哑的声音有些哽咽，“当场她妈妈就瘫了，我脑壳头一片空白。咋会这样？”说到动情处，这位41岁的汉子不禁痛哭流涕。
母亲陈国琴提到，虽然娃娃有点调皮，但他也很怕事，更是惧怕父母。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在家里看电视，用郭维林的话来讲：“几天都可以不出门的守在电视机面前。他对战争片和打打杀杀的警匪片很不喜欢，最爱看的是香港的古装片。他不得出去上网、打游戏这些，因为家里穷，他也晓得没得钱的。”
说到这里，郭维林从角落里找出一把口琴：“这是娃娃自己买的，他喜欢音乐，很喜欢周杰伦和刘德华的歌，这和我本人也擅长这方面有遗传的关系吧！”
郭维林说，因为自己常年在外打工，自己和孩子平时也很少交流。较多的话也是关于电视，偶尔会因为看古装片或者战争片发生小小的争执，看着父亲看自己不喜欢的电视，郭从兵常常会嘀咕一句：“不好看，我睡觉去了。”
“他和他妈亲点，有点怕我。”郭维林说，在家里也一直是慈母严父的中国传统式教育，“因为我说啥子就是啥子，没得价钱讲的。”
142元：“就当捐给汶川地震了吧” 此时，门口一个顾客进门想买包盐，郭维林在一大堆杂物中捣鼓一阵后，有些无奈的告诉客人，库存的盐放在一处很难拿到的地方，不好找。等顾客转身，郭维林苦笑着说到：“一包盐巴卖1.1元，我们能赚几分钱，主要原因是我们没有钱，买不起东西来库存，只能代人家卖，利润自然很薄。”
“他们家穷得叮当响，那么小一个摊子，卖点豆油、醋、烟之类的。”一位邻居说，“142元钱，还是够他妈挣很久。苦得很，他爸好像也没有做啥子。”
正如邻居所言，眼睛视力为0.1的郭维林，因为文化不高，视力不好，也是没有固定职业。上半年会去外地打工，做保安收入也就一千元，五百元自己用，五百元寄给家里。下半年便在县里的乐队里唱歌。“镇上的风俗是无论红白喜事，都要请个乐队。”郭维林介绍，而这个不大的镇上就有九支乐队，生意并不好做。
郭维林说，“儿子刚去学校就掉过钱，但不知道是自己掉了还是被偷了，所以没有给老师说，还有两双新袜子，也不翼而飞。“他们学校风气不好，我一直想不要他读了。”郭说，儿子以前都是在镇上的学校念书，那是郭从兵第一次出门独立生活，坐车都清不到，要家里送。而在7月4日，郭父接到过儿子电话，说又不见了钱，给学校反映了，“他说校长说，就当捐给汶川地震了吧！有点气。”
两天没有吃饭了 “我们夫妇也就这一个孩子，到今天他才15岁零3个月啊！”回想起7月5日上午发生的事情，郭维林一直在自责：“当时根本不敢相信这件事，我们应该早点到学校，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据郭维林介绍，早在7月3日下午，郭维林夫妇就接到学校食堂一名阿姨的电话，电话中这名陈姓阿姨告诉他们，郭从兵的钱被人偷了，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询问是否同意让郭从兵赊账，让他在食堂先凑合着吃饭。
对此，陈国琴在电话里一口应承下来，并在电话里嘱咐陈阿姨，每天只能给郭从兵安排12元的生活费用，因为对这个夫妻双方都没有正式工作的家庭而言，每月供儿子读书的费用都是从家人牙缝里才能挤出来。
电话里，陈国琴再三向陈阿姨保证，过几天一定把钱给食堂送去。
初中没毕业的职高生 郭维林告诉记者，郭从兵的学习成绩从上初中起一直不大好，主科都只有三、四十分，所以读到初三最后一个学期时，因为暑期作业没有完成，被所在的珙县某中学的老师拒绝报名就读。在家里耍了一个多月后，郭从兵才选择到不远的孝儿镇职业中学就读旅游专业。
而据陈国琴回忆，在2007年9月份开学时，这所中学的老师就以种种理由拒绝几十名学习成绩不太好的学生就读初三年级，郭从兵也是其中的一个。当时，郭维林找到学校据理力争：“九年制义务教育必须要读完。”校方随后拿了个条子让郭维林挨着找郭从兵的科任老师签字同意后，才让郭从兵继续在学校读书。
郭维林还提到一个细节，去年开学当天，由于郭从兵的鞋子跑烂了，只穿了双拖鞋去上学，被课任老师骂做“二流子”。郭维林记得，当时儿子回家后很冒火，虽说没有骂老师，但他对老师是指责很不服气，虽然穿拖鞋不对，但老师不应该这样骂他，于是，郭母第二天马上给儿子买了双40多元钱的球鞋。
为此，郭维林分析，从那时起，郭从兵与老师的隔阂就产生了。
10元钱的差价 30分钟的差误 郭维林夫妇是在7月5日12点正，及时到达孝儿职中的。这件事，郭从兵一直不知晓。直到现在，陈国琴仍然很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赶到学校，要是那样或许就能避免这场让双方家庭陷入无尽痛苦的事件了。
陈国琴告诉我们，早上九点多时，他们就准备出发，但当时正好送货的板车师傅将他们喊的蜂窝煤送来了。下完货后，连手都没有来得及洗，两人就急忙来到场镇口，以前40元到孝儿镇的摩的却涨到了50元，心疼10元钱的陈国琴选择等待另一名比较熟悉，只要40元车费的摩的师傅。正是这两次等待，让他们耽误了1个多小时，而就在他们到学校食堂将儿子欠下的33.5元伙食费结清时，食堂的阿姨告诉陈国琴，20分钟前，郭从兵还到食堂来过。
想着中午孩子肯定会来食堂吃饭，夫妻俩便在食堂等待儿子。等待中，郭维林听到来来往往的人说，学校有老师被学生杀了，这让郭禁不住想：这学校校风太差了，被偷东西不说，还有杀人的。于是思量着，这次把孩子接回去，不再来这里上学了。
“我真的没有想过会是自己的娃娃。”事后的郭维林依然难以置信，这位41岁的男子提起这些，嘶哑的声音又开始哽咽，“如果早去半小时就不会发生了，十一点半发生的事情，我们十二点到的。”神情有些恍惚的他不断的重复着那句话，“如果早到半小时……”
职高：“差生”集中地？ “职中的娃娃些真的不好管。”在郭从兵曾经就读的珙县某中学，一位工作30多年的退休老师发出如此感慨，“现在的职中生源非常紧缺，一般是在毕业的前个把月时间就开始招生了。有的认为自己考不起高中的，干脆就去读职高算了。”
对郭维林所言，学校曾拒绝成绩不太好的学生就读初三年级，儿子也没有得到初中毕业证的事，这位退休老师表示不知晓，他分析：“可能是慢班的学生，基础差又懒，影响学校的升学成绩。确实有个别家庭对教育不是很重视。不像你们城头的娃娃，不管咋个就算读不到大学都要学个专业点的技术，像郭从兵家里面又很穷。有了高中毕业证，拿初中毕业证又有啥子意思？”
据该老师介绍，郭从兵所在学校进职业高中的不多，只是一小部分。他说：“今年的毕业生500人左右，招了40个左右吧。现在高中都是在你争我抢的，抢学习好的。想读职高的人不是很多，在很多家长的心中不少人认为职高不行，不为大家所接受。一样的，各个职中也不好招，郭从兵在那边也就读了个把月。”
“不晓得这个学校是咋个回事，初中没毕业就去读职高了。”家住学校门口的高姓阿姨说。“娃娃回来说去读职高，我们也想到他成绩不好，学点技术也行。”读了几天初中的郭维林只是想着让孩子学点东西，以后也好找个工作养家糊口。
“这就要看教育主管部门了。”一位老师说，“其实主要就是不好管，甚至默认了，都是这样的。这个娃娃出事的原因还是要追究德育工作不到位，还有家庭教育也是缺位的。你看他们家里面，老汉读过几天初中，勉强毕业，一个母亲也是没得啥子文化，跟这个娃娃平时的家庭教育也有很大关系。
德育，学校的缺失？
“这个娃娃个子不高，长得瘦精精的，平时看起来多斯文，不太说话，平时不觉得讨厌。”从小看着郭从兵长大的高阿姨对郭的评价与镇上其它人几乎一样，“不怎么出门，平时有点小调皮，他妈那个小摊子找点钱也不容易，我们大家都觉得恐怖，想不通。”
“娃娃嘛，有点小调皮很正常，未成年人想得很单纯，法制思想教育这方面也比较淡薄，德育工作现在也是一个弱点。”在珙县做了16年校长，已经退居二线的谭姓校长进行了更深入的分析，“说实话，有些学校专门的政教处主任都没得，不光是他们职高，就是我们这义务教育的学校都没得德育政教处的主任。”
“我早就想给上面建议一下了，要设个专门的德育政教主任。”一位做过教导处主任的老师说，“这个政治工作跟不上，德育教育跟不上，娃娃些就容易产生这样那样一些不正确的想法。没有及时疏导，娃娃就可能要走极端，那个刀子带来的啥子后果根本就想都没有想。你说他有预谋，我认为就是一念之间，不存在啥子预谋，他可能想你不重视我就要给你一个警告，没有想到刀子进去就是致人于死地的。”
除了学校德育的缺失，谭校长认为还有很多方面：“家庭原因、社会原因、学校教育原因都有。”谭认为这不仅仅是学校教育的问题，“从小学说起到初中，整个教育都存在这个问题，德育工作不到位。和平年代已经五六十年了，现在改革开放做得好，但国家在思想素质方面，不仅仅指学校，包括全社会，思想素质教育都做得不够，不太跟得上今天这种新时代的经济发展。”
“陈校长真的不值” “娃娃是自己跑到派出所自首的，不晓得会咋个判？”两天来郭维林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当记者建议应该请一个律师时，郭却摇摇头表示没有钱。“对方（指被害校长）也是一个家庭，人家也很伤心。”
“陈校长，真的不值。”一位熟识受害校长的老师很是惋惜，“46岁，一个工作兢兢业业的人，就这样走了。当了几十年人民教师，教人育人，却被自己的学生杀死！他有个儿子，在外省读大一，好像当天晚上就赶回来了，留下孤儿寡母咋个过！”
7月6日下午，陈国琴和郭从兵的外公一道，参加了陈云华的追悼会，虽然追悼会上死者家属对其很不友善，但陈国琴表示很理解。临走时，她与父亲每人留下了100元的“人亲钱”。
“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
“如果当时陈校长借点钱给他，我们肯定会还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郭维林一直在设想着各种可能，两天来颗粒未进的他，在记者的百般邀请下，面对馆子里的四菜一汤，依然难以下咽，“其实家里也可以做（饭），外面很贵！”他念叨着，申请了几年的低保也一直没批下来。这顿饭几十元，对记者来说，只是出差时普通的工作餐，对他来说却是一种奢华。
“家里想请律师但请不起，也不是想为孩子开脱啥子。”郭维林喃喃地说，“我们只希望公正处理，必竟娃娃做了错事。”虽然文化不高，但郭父心里有一个原则：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
（据宜宾《新三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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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8-7-10 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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