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自己的床上,歇了一会儿,我问虫虫:“咱们的电卡上,还有电没?我想洗个热水澡。”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滚得我满身是灰。虫虫说他上午来时刚买了五十度电,帮我把热水器的开关打开了。
我边收拾东西,边跟虫虫聊天。
“大学生活转眼就剩下一年了,这一年你怎么过的呀?” 我问虫虫。
“学习呗,都学了十几年也不在乎这一年了。”他爸妈不想他尽早的毕业出来工作,希望他能一直往下读,考研,考博,考上博士后,反正读的学位越高越好,他们家自宋朝出了个登科的举人在朝庭里混了个小官的之后,到现在又才出了个他这样的读书人。从宋朝出了个芝麻大的小官之后的那几十代人都是做生意的,弃官从商,三教九流什么样的职业他们“欧阳”家都干过,唯一没出现的就是做学问的。像他能读上大学,他爸也归功于在他先人的坟头上多烧了几柱高香显灵的结果。
说起欧阳家几百年前在宋朝做过官的那个人,咱读过书人的都知道,谁呀,欧阳修呗,就那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那个。我听了虫虫的话感觉挺神的,不过他倒是挺认真的,后来时间长了也没有人会记得虫虫是欧阳修的第几十几代孙子了。
我又接着跟虫虫聊,“你是准备从这学期开始考研?”
“从上个学期就开始准备了,每天一有时间就去看书。”
“我说怎么上个学期你每天晚上都是最后一进门的呢,原来你小子早就笨鸟先飞了,也不跟我们打半条命了。真有你的,我跟蘑菇还猜呢,八成是以为你这小子找到女朋友了,趁着还没熄灯多在校园光线暗的地方多缠绵一会儿……”
“你少来了,要是真的去缠绵干吗还要趁着没熄灯呀,我巴不得它越早熄灯越好呢……”我们两个都嘿嘿的笑起来。
我把该拿的东西从我的背包里拿出来,又把床铺铺好,还用毛巾把凉席从头到脚一块一块的擦干净,跟新的一样。不觉间我已经在这张凉席上睡过了三个炎热的夏天,宿舍是四人间的,一年八百人民币。说实话这个价位在桂林市各所高校的宿舍公寓中也算是比较高的了,而且热水器还是大二下半年安装的,在这之前夏天洗冷水澡也就算了,要是挨到冬天非把你淋个38度C不可,这还轻的,要是非典期间,非把你抓去隔离不可。^_^
大二那年的冬天,桂林遭受了近五十年历史上最寒冷的冬天,一向在南方冬天扮演抗冻角色装身体好的北方汉子的我,也带起了皮猴帽子,穿上了狗皮靴,批上了羽绒服,而洗澡更困难了,要不就是自己提开水回来洗澡,要不就是在宿舍用电茶壶烧水洗,可我们四个人早在大一时候人手一个的暖水瓶也不知哪里去了,虫虫的是被打碎了,我的是给人偷了,蘑菇这个败儡不仅把他自己的那个暖壶拿去送给了他的第一个女朋友,而且还搭上小希的。因为我们都喝的是五块钱一桶的纯净水,也就没人打水喝了。
学校里原本有个公共洗澡堂的,后来那个老板不知是坏了哪根筋了,为了招揽生意,把洗澡的价格分成了五等,一等是享受免费待遇,一般是为了省钱的教授教工之类的人士;二等是研究生,凭学生证可享受五毛钱洗一次的待遇;三等是本科生,凭学生证可享受一元钱一次的待遇;四等是专科生,凭学生证享受一块五一次的待遇,而且括号内注明零钱自备;五等是其他外来人员一律两块。
这招牌一抬出来,不到半天,就在全校传遍了,我们本科生和研究生的反应最小,反应最大的要数专科和高职那帮学生了,他们这群学生中的骨干分子,带头去找那个澡堂老板去谈判,质问“为什么要把原来人人平等的一块钱一次的洗澡改为五等级制,这分明是对专科和高职学生的歧视,更何况在中国划分伤残等度的制度中,三等人就已经是残废了,而我们这还是健康的大学生……”
后来双方唇枪舌战,越来越激烈,随着下课铃的到来,围观起哄的人也越来越多,大有要武力解决这个问题的架势。
学校的党委书记闻听此事,带着一帮子爪牙(学校保安等)来维持秩序,劝同学们先回去,等他把事情调查清楚再说,这时有个学生干部样子的学生手里举起澡堂老板写的那块价格牌,此时党委书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不仅是让学生们气的,还是让着个开洗澡堂的小舅子气的。现在他的小舅子早就躲到了澡堂里面不敢出来,而学生们的呼声也越喊越高,高呼
“还我原价--还我原价--”
“还我河山--还我河山--”。
一拔同学喊累了就去食堂吃饭,等吃饱喝足之后又回来替补留守的一拔,接着呼喊。后来,党委书记见势不妙,再不解决这事儿估计今儿就回不了家。于是他进澡堂去找他小舅子“斡旋”去了,在学生们耐心等待的时候,他又出来了,满面陪笑的说,我代表王老板向同学们宣布:“澡堂票价恢复到原来的一块钱,而且今天,从现在起到晚上12:00让大家免费洗澡。”
听到这个,同学们集体欢呼雀跃,党委书记和他的爪牙也消失在人群中。这王老板也够郁闷的,偷鸡不能反失一把米,有的哥们儿听到了今天可以洗免费澡,撒丫子就往宿舍跑,就跟让人踩了尾巴似的,蘑菇就是这号人。狠点儿的干脆捧着刚吃完饭的食盆就直接往进走,过一会儿好像感觉不对,又走了出来,有人看见了那位仁兄以为是他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直接就进去洗,但让我这个心细的人来看,他这里面是有猫儿腻的,很明显他刚才拿进去时的那个食盆不见了,他用那个沾满油的饭盆去占衣柜去了,真够狡猾的。
再后来,那个王板还觉得一块钱一次太便宜我们这群鸭子了,花了几千块在每个淋浴器上安装了一个刷卡器就是插入我们的饭卡就有热水流出的那种玩意,结果证实那个王老板还算是有经济头脑,像我们这类的身体表面积大点儿的洗一次早要花三块,蘑菇两块五,虫虫、小希那类的洗个澡也要两块,而对于那些长发的女生来说就惨了至少得四块,使得好多女生都是光洗身子,不洗头。因为她们洗澡时洗头至少要多花二块,而打两壶水回宿舍洗头只用三毛钱。为此,这回是校学生会带头我们其他各系学生会为陪衬浩浩荡荡的开出一路人马去找那个王老板去谈判了,谈判的过程很顺利,而且很简单,在王老板宽宽的办公桌头对头坐着两个人,王老板和校学生会主席全胜利,谈判刚开始就听全胜利跟一高高喇叭似的在那儿鸣啦,鸣啦的说着,一会儿是学生们特想洗澡,但水费太贵,一会又是建议,王老板把价钱降低儿,而且学生会帮着向同学们做宣传,勤洗澡有助于身体健康的理念……等全胜利说完后,王老板弹弹烟灰,说了一句:“嫌贵是吧?谁让你洗来着。”说完踢门而出,全胜利跟一雕塑似的木在那儿,过了一会儿,那个王老板又回来了,大声的嚷嚷:“这个屋子好像是我的吧?该走的应该是你们吧!”全胜利慢慢地站起来,嘴角动了动,好像是想要说话,可在他出门前还是一句话也没说,还一脸的黯然伤神,我心里这一个乐啊,我心说:让你小子牛逼,起什么名不好,非起一“全胜利”,这回栽了吧?看来你小子又得靠你老子了,小样吧,叫什么全胜利。我对全胜利的这种幸灾乐祸源于工作上的事情,他爸是我们学校的一个校医,全胜利从小就学习不好,还隔三差五来个打架斗欧,作为子弟嘛,后来就顺理成章的来了我们学校,再后来就理所应当的坐上了校学生会主席的这把骄席。全胜利这人能力不行,还特能吹,在他嘴里能把死人给说活了,但有一点是真实的,就是他对性学上面的一些问题,他出身医学世家,对这方面知识肯定比我们这些出生在工人家庭的人要懂得多,懂得妙,他在我们隔壁9-526住,每到夜晚快熄灯时,在他们左右两边住的同胞们都会去他们屋里,倾听全胜利在临睡前给这十好几个人讲有关性方面的其人其事,说白了就是黄段子,用他的话说这是可以促进人体内分泌出一种物质进而促进大脑进入睡眠状态。
而且他还爱“东抢西掠”,其他各系每次在搞活动时,他都要插一杠子,在横幅或标语上写着“XX系学生会主办,校学生会承办”我曾经也在全胜利的“淫威”下吃过这个亏,从此我跟他这个结算是给打上了,不过全胜利在这件事上还真是“全胜利”。
正想着洗澡这事,虫虫说:“阿楠,水烧好了,你洗吧。”
“行,谢了啊。”我还没说话,就听门外面就来了这么一句。
在我转身向外望时一个黑影就以迅雷不疾眼耳之速窜进厕所,“狗吊的,肯定是蘑菇,”等我站起来跑过去踢门时,蘑菇早已在里面开开水龙头,“哗啦--哗啦--”洗开了。我心里这一个气啊,我在厕所门外又骂:“你个鸟人,真没风度,没修养、没道德,更他妈的一个没文化……”蘑菇在里面也不示弱,“谁让我比你快呢,说你家伙反应比别人慢吧,你还不信,反正我也只是冲一凉用不了你多少热水,我赶时间,六点还要跟淼淼一起去吃饭,今天第一天到学校,怎么也得油头粉面点儿吧,总不能让我这一身汗水又带着操场上泥土气息,穿着身球服去吧,哥哥你就让着我一下,就场如救火呀……”
听“采姑娘的小蘑菇”这么一说,我也就心软了,蘑菇这次恋爱是认真的,可以看得出,他对吴淼的真心。想起一年前我也和蘑菇一样,每个学期的一开学第一天,总是先洗个澡,把自己在旅途中的疲劳洗去,然后再打扮一番。刚刚还跟张飞似的满脸胡子渣,现在一打扮却像一奶油小生了。打扮完,我会找出一套假期新买的衣服,满面春风,吹着口哨,去和珍珠幽会,每次小别又重逢之后,都觉得珍珠又比以前又漂亮了几成。她也一样,看着我一脸的满面春风,稚气中又透着几分的成熟,她当然也回高兴的阳光灿烂,虽然那时太阳已日落西山红霞飞了。
蘑菇果然是赶时间,十分钟后,他开门从厕所出来,“哎呀,真凉快”他说。我往厕所里面一看,这叫一让我心疼哟,满屋的热气,云雾潦绕的往外冒,我怀疑蘑菇洗澡时就没开凉水管直接用60度C的开水洗的,估计是当洗桑拿了。
蘑菇见到我上来就是一拳,正打在我厚实的胸口上,之后我俩就互相吹捧起来。
“小伙子精神了。”我说。
“哎,是--是--是--”他满面春风的。
“小男人儿,你也不错呀,怎么搞的把自己打扮得这么颓废?满脸胡茬,连眼带都起来了,谁给你化的妆,等下教我……”
“去你的,你以为我想呀!回来的火车上,全是学生,过道上、洗漱间、厕所里都挤满了人,我一直坐在座位上,连窝儿都不敢挪,更别提上厕所、洗脸了。我一下车就直奔火车站外的三星级公共厕所,还洗了把脸,这回可见到水了,都两天多了……”
说完我们三个都笑了,蘑菇催我,“快洗澡去吧,再不洗水都凉了。”^_^
大约四十多分钟后,我从厕所出来,一阵傍晚还略带着暑气的微风从窗户吹进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感觉脑袋一下清醒了许多,身子也轻了许多,就好像刚刚脱茧出来的春蚕,重新获得新生一样,我转身向屋里窗户走去,看见一个人穿着一条小内裤,手里拿着我的牛角梳在那儿梳头,倒三角的体型,微翘的臀部,我感觉好久没看到过这样的体型了,似乎有些陌生,但他穿着的那条小内裤却十分熟悉。因为在那条内裤的后面,整个臀部的后部分印着一个邱比特一箭穿心的图案,箭从右边屁股蛋儿部位射出,一直射穿左屁股蛋儿上的那颗心,原来那条内裤是珍珠在大二那年送我的生日礼物,后来被这“采姑娘的小蘑茹”强行居为已有了。
“还臭美呢?”我问蘑菇。
“你说我今晚去见喵喵(蘑菇总是这样叫吴淼的,而吴淼也不示弱叫蘑菇”咕咕“,一个叫喵喵,一个叫咕咕,一只猫,一只鸡,整个两动物)梳什么头型好看点儿,是三七分呢,还是四六分?”一边说一边用我的牛角梳在他的蘑菇头上胡乱的飞舞着,一会三七,一会四六的,后来他又来了个五五,问我:
“怎么样?”
“不错,挺人模狗样的,挺像抗日战争时的狗腿子。”
“嗯,我也觉得不好看,不如四六吧!”
“嗯,还有点自知知明,没被幸福冲晕了你的蘑菇头,快走吧你,不是说赶时间么?都快一小时了。”
蘑菇一脸鬼笑:“其实我们是约好上自习去,饭早就吃过了”,说着话的工夫蘑菇已穿好衣服见他胡乱的从桌斗里抓了两本书装进一个破塑料袋儿里走了。
宿舍里就剩下了我一个人,虫虫也去上自习去了。我坐在床上发呆,心里思暮着是安静的躺在床上看会儿书,然后在看书中不知不觉得睡去;还是去外面走走,看看我一个多月没看见到的美丽的夜暮下的桂X大校园。
在发呆的过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还想起了珍珠,我的前任女友,也是我的初恋,如果不是我在一年前提出和她分手,现在我可能也和蘑菇一样牵着女朋友的手漫步在学校幽静的小路上,或是沉醉在银色的月光下,更或是拿着课本坐在宽敞明亮的日光灯教室里一起看书。想想自己已经有两年多都没上过晚自习了,心里有点自卑。
上大学前我许过许多美好的愿望,比如过英语六级啦,过计算机三级啦,入党啦什么的,听听,这是多么伟大的理想。这也许是每一个大学生在上学前都会许下的美好愿望,但又会有几个人能够将理想变为现实呢?没有,至少我没有。而现在,这个理想正渐渐向我远去,向我挥手。因为,我现在已经大四了,英语四级还没有过,计算机三级也是通过了机试,而还有一点可以让我骄傲的,就是通过我三年的努力,我终天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用系党委书记的话讲就是“你是学生中的先进分子,你有正确的人生目标,你终天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组织。”我听了,这叫一郁闷,言下之意就是说其他不入党的人们就是没有自己正确的人生目标了?不属于共产党领导的组织就是非法组织了?我心想,多亏我没给你传出去,要是传出去,你死定了你。
想想自己也挺不容易的,毕竟这包含着我汗多的心血和汗水,失去最多的还是时间。自从上大二成了学生会的骨干分子之后,几乎每个晚上学生会里都有我的身影,要么就是开会,要么就是在为一个活动的策划在纸上涂来涂去。一眨眼已经大四了,我活的就像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