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河边等你》连载之七）

源上泉

        蔷韵木然地扔下签字笔迷迷糊糊地离开了青草地茶吧。一上车便对司机嚷到，“走小河边，北城小河边······”脑海一遍空白一遍混沌。这夜深的都市，除了灯光剩下的还是迷茫的灯光。这数不清的灯，形形色色的灯，就如无数喜笑的眼睛，逼视着她，鄙视着她。

       车嘎然停下。她踢踢绊绊地塞给司机一张“老人头”便拖着长长的身影奔向园门口。司机拿着钱找补的钞票追上来递给她，她拒绝地摆了摆手，子然一身地走了进去。小河依旧。假山依旧。树影婆娑，翠竹轻摇。一切仿佛就是昨天的氛围。

       说不清是忧怨还是愤懑，说不清是悲哀还是颓废，蔷韵此时此刻真想向这个竟争如此激烈的世界呐喊，向物欲横流的人世发出自己的抗议和通牒。

      “方总！”从法国梧桐下发出一声隔世的呼唤，震惊了蔷韵。

       蔷韵抬起头来，远看近瞧，寻找声音。

       在法国梧桐树下立着一个影子。影子很高，也很熟悉：“宏远！”她终于认出了影子。

        这个成熟的男子上前，递给蔷韵一封信。

      “瑟生走时让我转交一封信给你。”宏远轻声说。

        借助斑驳的光亮，瑟生那流利的仿宋体字跳入蔷韵的眼幕：“······蔷韵，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正在一万米的高空。我真不知怎么谢谢你，让我净赚了1000万。作为港商的代理人，我无法向你泄露商机······”

        两行清泪倏然滴在信纸上。

        她继续读着信：“······蔷韵，我不知道你是爱着钱呢，还是爱着情。你在我眼里是一个圣洁的修女，你的吻高雅，你的温柔纯洁，可都束之高阁。钱是你的情人吗？你一切都给了它。全心身向着某个亿的高度冲刺······我知道情可以为饵，你先是钓了市长之子，才得以贷款开拓你的事业。继而掏去了我的商家之术，开始腾飞。这些你都没有错，可你却在感情上一再压抑自己，扭曲自己的心理和生理······

        蔷韵眼前一黑，觉得天昏地暗。她踉跄了两步，一阵昏眩。

       “方总经理！”宏远上前扶住了她。

        月光不知什么时候从梧桐树上洒下来。洒下来就跳着在蔷韵的白哲脸颊上显现出一种温柔的宁静。细长微翘的睫毛在那张美丽的脸上仿佛要挑出另一种梦幻，难怪把小鼻子衬托出一种“日暮倚修竹”来。

      “蔷韵，你醒醒。”

       宏远不知呼唤了多少次。他已经不是在扶着“美如玉”了，而是“矣乃一声山水绿”了。她柔软无骨的身躯象一截白绸缎似地搭在他的怀抱里······

       “紧紧抱着我，紧紧抱着我。”蔷韵忽然的呢喃之声，忽远忽近传来。

      “你是宏远？宏······远······抱······紧······我······”她恍忽之间，轻声喊着宏远，如梦呓般唤着宏远。仿佛躺在柔软舒适的席梦思床上，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身体忽然变得很轻很轻，要在宏远的怀里展翅飞翔。空中传来软软绵绵的声音呢，多么熟悉又多么生疏，使先前停止的欲望又撩拨起来。舞蹈起来。冷却了的血液又汩汩流动。哦，SWING之声泛起，象春潮涌来，又荡漾着自己的思绪。爵士乐曲水波似地把她推向一个个情欲的波峰，又荡进一个个欢愉的波谷。迷朦之中，她觉得成熟的男人气息在包裹着她这朵寒冬封闭的白玉兰，在等待春光的缓缓到来。

       她那身体上最凸起的部位让纹胸扭曲了。蔷韵清醒了许多。越是清醒，越觉得那个部分的血液滞阻，反倒越是舒服越是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欢快。“宏远，抱紧我······”她呻吟般的嘀咕着。那种SWING的音乐声的滑音长长地从领口飘进来。竟然抚摸她的凸起部分，轻轻地沿着那一块平坦地带，她第一次感到醉了，醉得如泥。

      她并不睁开眼睛，怕梦境消逝，怕飞了这难得的第一次欢愉。飞走了，瑟生也走了，为什么他们没有给她一次享受。原来，爱的禁锢会滴着血。

      忽然，蔷韵觉得嘴唇热烘烘地被什么熨贴着，贴得有滋有味，仿佛一条无骨的鱼在唇边游来游去。她厥起小嘴哧地咬住了鱼，咬住了早就捆住了的满足，任凭精神的游离，在压抑太久的领地肆意扫荡。

      一切都远去了。连同她的烦恼和沉重的签字笔，连同她的初恋的意念和小女子的心态。

       一切又都来到。连同秃顶刘坷的淫淫目光和瑟生的欲罢不能的眼睛，来了又去。

       蔷韵清醒了，彻底醒来。

      “抱紧我呀！”

       她呼喊着，一下吊住了宏远的脖子，让发热的舌头直捣另一个更加滚烫更加滋润的窗户。

       她富有弹性的躯体在微微颤抖。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张开了！宏远尤如在舞池那般地配合默契，用一种老道的悬念吸附着渴望的热流，将她搂得更紧更紧。那道线型的月光不偏不倚正从叶缝中泻下来，照见了她那微闭的美目。更加鲜活，更加生动。

       27岁的等候忽然来临。

        7年的商战倏然远遁。

        蔷韵在一阵狂热的躁动中微微睁开眼睛，闪着晶亮的眸子问：“你是谁？”

       宏远蓦然抬起头：“我是宏远呀！”

      “不，你不是宏远。”

     “我是宏远。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你不是宏远。我知道，你只是个成熟的男人······”

       她呜咽，嘤嘤哭了。

       哭声凄婉，和着月光，轻纱般地弥漫着小河。

        夜，正走进夜的深处······                        （《在小河边等你》获《小说选刊》全国首届小说笔会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