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ficeffice" />二十年了
——三毛二十周年祭
我一直在努力,努力有一天,我能真正地站在她的面前,内心会无限的温暖。二十年前的今天,一个凄风苦雨的早晨,她溘然而去,带着她梦中的橄榄树,给我一个美丽的背影。
那时,我是多么地恨三毛,恨她太自私,恨她杀死了我赤心热爱着的人,一个高挑着身子披着长发,流浪了五十四个国家,以对人类的拳拳炽爱,呓语般地解读着人生、人性和人情的天才作家,杀死了,残忍地杀死了,连同她那深邃的眸子里对丈夫的怀念,柔顺的心灵对父母的孝敬,阔大的胸怀对兄妹朋友的友爱,还有她的孤独、她的坚强和她对人类世界的悲悯。二十年了,今天,我还在不停地追问,四十八岁的三毛,倏然结束自己可贵的生命,到底是沉重、还是轻松。
一生充满传奇色彩,被世人普遍热爱着的三毛,无论是作为大作家巨星坠沉,还是传奇女人的玉陨香消,留下的是令人深切的巨痛和绵绵不尽的怀念。贾平凹不是哭得死去活来吗?《哭三毛》后又《再哭三毛》,贾平凹可是中国文坛的硬汉呀!他从未见过三毛,可三毛托孙聪给他带信时却开着玩笑,“我去找平凹,他的太太不会吃醋吧?”一句话,让他们拉近了距离,也正是这样的话语,使得因《废都》面对舆论风刀霜剑眉都不皱一下的贾平凹,“一个人静静地坐下来的时候就发呆,内心一片悲哀。”还好,贾平凹很快地在悲哀中抬起头来,望着深远的天空,发出孩提般的微笑。就在三毛辞世的二十天前,他第一次给三毛写了信,寄了书,三毛的死,让他想到三毛可能没有读到这封信时,象是置陷于黑暗之中。在几临绝望的三毛死的第十一天,一个“天格外冷,但太阳很红”的清晨,居然收到三毛的回信,从回信内容和邮戳上看,这当是三毛的绝笔,所以他有理由断定,三毛临死时,脑子里想着他的,这可是两位大作家留给人们最庄严也最隽美的对话。让贾平凹更加悲伤也更加欣慰的是,半年后,三毛的遗物到敦煌安葬,负责此行的陈先生,抱着三毛的遗物,专程到西安代表三毛向贾平凹辞行,于是,圆满了两位灵魂大师的神圣仪式,贾平凹称作是一场“佛事”。
在感动于贾平凹和三毛的际遇中,我常常想着自己。我是动乱年代长大,调整时期成熟,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走上人生之路的。尔时,中国刚从噩梦中惊醒,信仰动摇,理想坍圯,我整天整夜地读叔本华、读尼采、读弗洛伊德,尼采一声“上帝死了”,让我茫然不知所措,不知人生的路在何方。就在这个时候,我读到了三毛,从而开始安静,从此有了慰藉。
那是在成都去北京的火车车箱里,对面一个中年女士一直在看一本书,看她脸上那痴醉的神情,我在想:这是一个和我一样的书迷。中午,她睡着了,把书合拢,放在小几上,我一看,是三毛的《背影》,随手拿来,翻着折着的一页,一段文字深深的吸引了我:
“在这片刺目的,被我看了一千遍一万遍的土地下,长眠着我生命中最最心爱的丈夫。”
我把《背影》看完,又看了《永远的夏娃开场白》、《黄昏的故事》、《雨禅台北》、《荒山之夜》,这时,一个热爱生命、生活充实、天性率真浪漫而又缠缠哀哀的女人和一个粗犷、热情、对生活承担着巨大责任的大胡子男人在我眼前晃动着,我被他们浓浓的生活情调、生生死死不离不弃的爱情强烈地震撼了,直到天已黄昏,泪水已盈满我的双眼。中年女士早已醒了,她没有惊动我,只是和霭而友善地看着我,微微地笑着,我歉歉地把书递给她,她没接,淡然而凝重地说:“你看吧,我这里还有她的书。”
从此,我走进了三毛的世界。
不,是三毛从此走进了我的世界。
我读了三毛的大部分作品,然而,直到三毛离去,直到现在,我始终不明白,万水千山走遍的她,梦里花落到底知了多少呢?站在感性的土地上,仰视着理性的云端,看云在青山月在天,看风里飘扬的影子,给自己,给大胡子荷西,更多的,是给我们,寻找关于生存和爱恋物化情扬的合理和不合理的解释。她柔柔地,在大胡子的耳边细语:“荷西,你看芸芸众生,赔尽家产、抛离骨肉、出卖祖宗也要追名逐利,我们怎能入乡随俗。”
有人说,三毛的思绪是一只断线的风筝。但我觉得,这只断线风筝飘过之处,释放出热情而充实的生命意义。如今,这只风筝飞进了我的心,可我万分悲哀,因为这只风筝太沉,我承载不起。站在高高的山上,看风起时云卷云舒,耳畔响着撒哈拉沙漠骆驼的哭泣声,虽然雨季不再来了,我好羡慕那个大胡子。
我真的承载不起,只好把风筝的尾巴从心里拽出来,粘在额头上,让风吹着,对红日赫赫流辉的碧落款款而来的三毛说:看,这是你留在大地上的生命,而今,成了我的旗帜。
还有人说,心里明亮的人,是不接受三毛的,我想也是。当我这灰暗而卑微的内心划过三毛的影子,我便紧紧拉着不放,这辈子,我都是带着迷失和痛苦,跟定着她。虽然并非似曾相识,我也不管明日又天涯的心性在哪里,我总是希望着,希望她带我到撒哈拉沙漠,在异地他乡学做中国餐。我要她告诉我到大迦纳利岛的船期,我要去寻找她的宝贝,她没有,她不让我去。我要她带我去看柏林墙的残垣,看那个德国军官,去想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她,可她还是不,只是拍拍我的肩,转身离去。后来,我终于找到了王洛宾,听他唱起“你在橄榄树下等待又等待,我在遥远的地方徘徊又徘徊……”
又有人说,三毛是被她的思想杀死的,但我不信,我分明看到了大胡子荷西,在路的那头,一直在等……
两年前,我母亲逝世,那些孤独忧伤的日子,我护送母亲的灵魂在慈航路上,我又见到了三毛,叫一声“三毛姐”,止不住泪如雨下,我拜托三毛姐帮我照顾母亲,她一定是照顾好了的,不然我每次梦见母亲时,总是那慈爱的笑容呢?
三毛,以拓朴的美、流浪的美、深沉得无法浮躁的美,凝结着智慧和希望,给了我太多太多的爱。
她过早地走了,虽然带着心灵的桎梏、却无一点遗憾地走了,不管她是沉重还是轻松,都给我留下太多太多的恨和太多太多的遗憾…….
三毛走了二十年,我失去了一双能窥视我灰暗而卑微的内心世界的眼睛,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人能激发我进入热情飞溢的境地。
今天,又是三毛的祭日,我依窗而望低垂的天空,晃忽间,我似有所悟:二十年,三毛压根儿就没有离开过,不然我那些飘渺的思绪和浮躁的心灵,怎么会常常有一个宁静的地方小憩。
20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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