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闻笛声

过眼烟云

偶闻笛声

　　　　　　　　　　　　落木潇潇

　　　高高耸立的楼房，穿流不息的车潮，熙熙攘攘的人流，以及各类商铺的广告声、音乐声，竞然将十分喧闹的县城，掩映得如同大山深处小小的湖泊，坐在小区自家屋里听不到半点声响。一日，正翻着闲书，一阵悠扬的笛声，伴着一缕清风，从尝未完全关闭的窗户缝隙挤进来，流进了我的耳朵，流进我的心里，流进了我难以忘却的记忆。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的改革开放才开始，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和其他一起工作的新老同事，往往住在一个相对集中的大院子里，类似于现在城市里的“小区”，只是规模和档次稍小和稍差点而已。不像现在的年轻人，条件好的工作刚落实，就住进了父母倾其毕生心血花钱买的楼房里。即使条件差一点的，也可以和几个同事同学或伙伴什么的，合租或单租一套小区房或公租屋，而住在一起的人与从事什么工作或者是不是一个单位、有无工作往来没啥子关系，住在一个区域并不等于有多少工作与生活的交结。

　　我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到南广河畔一个离县城不远的乡镇学校教书，单位领导像兄嫂哥姐一样，善待学校的教师，总是想方设法改善大家的生活和工作条件。学校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修建的三幢二层土木结构的房屋整修出来，按每人一间的标准分配给尚属单身的男女老师，让住惯了集体宿舍的我们一下子有了私密的空间与家的感动和温暖。学校大操场和新修两幢教学楼后面的一长排“口”字形旧教室，按每户一间至半间不等的标准，被分配给了已婚的教师家庭。新结婚的教师，也可以申请搬出单身宿舍，到此分得学校整修的“新房”。学校校园的校舍与宿舍、教学区与生活区轮廓分明，中间种了不少花卉，简直是一个活泼泼的大花园。

　　夜深人静，独坐床前书桌，随意翻阅着报章杂志及相关的文学书籍，心随文字飞扬。有时，还可听到从教师宿舍区传来的三、二曲笛声。偶尔，还可听到二人在应和，你一曲他一曲，前曲终了后曲又始，一前一后，一高一底，此起彼落，悠扬婉转，空旷辽远。

　　刚开始大家都不好打听，但还是很快就弄清吹笛吹得最好的就是与我教同一个年级语文的李老师。另一个是县纸厂的职工，我们学校一位老教师的女婿，拜李为师没学两年就像模像样的，俨然可以与李老师的笛声媲美。李老师年轻时下乡当过知青，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凭着一支笛子被调到了人民公社宣传队，只是仍然是下乡知青的身份，领的工资是生产队的工分。后来，凭着他那支短笛舞动的旋乐，被调到了县川剧团，没多久就成了剧团有名的角色，简直就是县川剧团的宣传海报。据说，李老师独奏《红梅赞》、《扬鞭催马运粮忙》等拿手好调的时候，剧场座无虚席，戏客被弄得如痴如醉，每首曲罢，欢声雷动，掌声震天。后来，听李老师和其他人讲，“文化大革命”结束时，川剧团以“革命样板戏”为主要内容的文艺宣传节目有了减退的趋势，时任县文教局的局长是李老师的老师，掌管着全县文化、教育、体育、艺术人事调配的大权，给李老师说：“娃娃，你的笛子吹得再好也吹不了一辈子，还是去教书，老了都有饭吃。”于是，改行当了教师。李老师笛子吹出了名气，也沾了笛子的光。李老师一到学校教书，就成了许多年轻女教师追求的对象，他本人简直是又挑又选，三十几岁还是姑娘们的抢手货。

　　我与李老师相识的时候，李老师已经是四十来岁的人了,他的小孩却只有几岁。当时，学校的教师不多，年轻的年老的，住在学校的不住学校的，初中部和小学部加起来，不过三十来人。再加上学校的考核评比也不像现在这么严格，什么都与绩效挂钩，人与人之间极少利益冲突，不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单的双的，教师食堂还是家庭厨房，有好吃的一起吃好喝的一起喝好耍的一起耍，没多久就熟悉起来，友好起来，成了一大家子。这时的李老师，平时已经很少吹笛子了。

　　我们几个年轻的男女老师，每到晚上常常喜欢和李老师他们喝酒瞎闹。李老师喝酒喝高了，讲得最多的是如何在公社宣传队和县川剧团吹笛子，特别是吹笛子如何如何的抱得美人归。他越讲，大家越说他吹牛，他越是禁不住大家的鼓捣，又取出当年的笛子尽兴吹奏起来，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筋都吹鼓起来。那首《扬鞭催马运粮忙》吹到高潮的时候，我们学校另一个当过知青黄教师，常常拿条板凳学马儿在草原上奔跑，两个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真可惜没被中央电视台的大导师们发掘。

　　年轻时的我们，教学从来不觉累。一到晚上，总有耍不完的花样喝不醉的酒，经常在半梦半醒之间。晴和的夏秋之夜，我们常常抬着板凳，到学校后面的大池塘边闲坐，听李老师吹笛。月光如泻，池塘蛙沸，田野禾苗，远山轮廓隐现，缥缈而近接，虚幻而真实。有时，南广河水消退，水气蒸腾，雾霭从河谷冉冉升起来，仿佛感到那悠悠的笛声和月光一起飘飞。那时，我们的课外业余生活，基本没有麻将，没有卡拉OK，没有休闲房里的咖啡，更多的是不渗假的土酒、琴声、歌声、笛声与欢笑声。

　　可惜，这种宁静而美好、素扑而致远的日子没过多久，原来在一起的年轻老师不是这个调动了工作，就是那个已经结婚生子。特别是住房制度的改革和城市建设的加快，高大的楼房如雨后春笋拨地而起，大家慢慢地搬出了学校的那个小园，住进了县城里面的高楼，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慢慢地少了、淡了，淡得只有大脑中偶尔掠过的一丝记忆。眨眼之间，我离开那个学校，也已经近三十年了。

　　自那天在小区家里听到那曲断断续续笛声后，总期待着那声音，能时刻飘进我的脑海。尽管那笛声还显得特别的青涩，更谈不上有当年李老师吹奏的那般美妙，但我总是天天都在等待，如同等待分离了几十年却只能在梦里相见的恋人。也许，这就是对昔时美好情愫和逝去年华的眷恋与难舍。

zsw123

楼主呀，，，您太有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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