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心的马拉松

烟霞卧石

      

 

       

寒心的马拉松

（一）

 从菜市场买菜回来，杨慧华费了点劲把堆了一个星期的衣服洗完，又拖好地，已经一点多了。好在丈夫弄的中午菜是炖肉汤，一直小火煲在煤气灶上，饭菜吃起来还算热乎。扒完最后一口饭，她放下碗筷，对丈夫说，饭吃了还是过去看看爸妈吧？

 王永明还在有滋有味一小口一小口地呷酒。听到慧华的话，又端起小酒杯喝了一口，夹了一块菜放在嘴里，边嚼边说，饭都还没吃完，慌啥子，慌！

 杨慧华的爸妈住在城西，杨慧华住在城东。要在成都那样大的城市，一来一去倒很要费点功夫，当然说的是走路不是乘车。而在杨慧华住的这种擦根火柴能走三圈打个屁就通城都能听到的小县城，说是城西城东，其实走路也就是十来分钟。要说平时抽点空回去看看，也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杨慧华原来当局长的时候，经常忙得不沾家，即使有时回爸妈家去看看，也象是箭一样射出去马上又射回来。半个月前县委下了通知，免了杨慧华的局长职务，这两个星期天杨慧华才有时间心平气和从从容容地回去看看父母。       

 等丈夫磨磨蹭蹭地吃完，已经快两点了。早上起来得迟，也就不用再睡午觉。关上家门，两个人不紧不慢散步一样一会儿就到了爸妈住的城关镇供销社宿舍。这幢砖混结构的宿舍是八十年代供销社还没有走向衰落时修建的，铁圆条做的楼梯扶手已经锈迹斑斑，摇摇欲坠也没有人过问。狭窄的楼道里堆着各家各户的蜂窝煤。走进楼道口就扑来一股剌鼻的煤烟昧。

 慧华的爸妈住在四楼。听到敲门声，慧华妈来开了门。慧华一进门就看到小小的饭厅里慧华父亲杨志民正和一个老头子下象棋。那个老头慧华不认识，也不好打招呼。慧华就招呼了一声父亲说，爸爸正下棋呵。杨志民盯着棋盘头也没抬，唔了一声。慧华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觉得爸爸今天又象是不高兴的样子。饭厅很窄，慧华两口子也没地方坐，就和慧华妈一起进了慧华妈的寝室，坐在床边上。慧华妈撩起围裙擦了擦洗碗弄得湿淋淋的手，对慧华说，慧兰和陈大强带着燕子刚刚才走，你们早来一会儿就好了。听说妹妹一家刚走，慧华侧身埋怨王永明，还不是你慢腾腾的，吃饭吃那样久。

“老太爷，将！”隔壁饭厅里，一颗棋子在棋盘上叭的一声，那个老头这样说。

 杨志民一下子吼了起来，“啥老太爷？不都不是了你还这样喊！上星期就告诉你不要这样喊了，你记性不好还是咋的？算了算了，我这盘棋没救了！”

“这样吧，今天你女儿回来了，家人团聚。我不影响你了，改天再下吧。”那个老头告辞一声，开门走了。杨志民也不进来和女儿女婿打照面，径自进了自己的寝室，打开电视机，把音量放得大大的，象在和谁示威似的。

 慧华从未听到父亲这样对外人发过火，一下感到很诧异。慧华妈对慧华使个眼色，小声说，别理他!这几天他火气都大得很，一天到晚都怨这怨那的。像是鬼找到他一样。慧华问,你们的退休金不是由社会保险局发了吗? 她以为父亲还是是抱怨他和慧华妈的退休工资问题。前几年供销社效益总是不好,最后又不得不解体。慧华爸妈的退休工资常常不能按时领到,慧华一过来总看见老两口唉声叹气。特别是父亲,总说什么从打土匪搞土改到现在工作了几十年,最后还这样晚景堪忧。后来供销社解体后，退休职工的退休金改为保险局发放，虽说每个月只有二三百元，倒底有了点保障。

 慧华妈说，那倒不是。这几天主要是生气你的事情。

 慧华莫名其妙，我的事情？我的啥事值得他这样生气？

 王永明正在看一张老年报，这时也抬起了头。

 慧华妈更小声了，别让你爸听见。不然他吵起来更收不了疯。说去说来还不是说你不该辞职。说人家想当官脑壳都想肿了，你倒好，干得好好的要心血来潮辞什么职！你自己倒说是自已不愿干了自己辞的，可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是犯了啥错误！他心眼儿针尖尖一样细，还钻牛角尖。专门跑到人大门口去看了公告，说上面写的是“免去杨慧华的财政局长职务”，不是“同意杨慧华辞去财政局长职务”。清水混水分不清，外人云里雾里的，哪里会相信你干得好好的会自己辞去局长！你看看这，下棋的这个李老头原来一直和他下棋下得好好的，原来也是老太爷老太爷的挂在嘴边上叫他他还乐滋滋的，上星期人家这样叫他他就发人家的火，今天又是这样。以后人家还敢来和他下么！我也听得耳朵都生起老茧了，不想理他。叫他一个人以后当孤家寡人。

 王永明放下报纸，说，他也是，老都老了，管这样宽做啥！儿女的事情操心得完吗？ 

 慧华也一下生了气，小声说，我辞职关他什么事！他虚荣心这样强干什么？辞职免职还不都是一回事。我不当局长了自己都觉得坦然，他倒觉得扫了他面子不成？什么老太爷，有个女当个局长就以为了不起了？他以为当得上官就是好事，哪里知道我的苦衷。我干起好干我要辞职？难道我疯了不成？

 慧华妈解释说，也不完全是虚荣心。你辞职了老头子面子上是有点挂不住。但说到根说到底是担心寒馨工作安排的事情。寒馨这学期完了就毕业回来了，还说是下星期就要回来实习。

 慧华这才想起，侄女寒馨就要从幼儿师范毕业了。慧华原来是兄妹四人。老大杨勇，老二慧华，老三杨刚，老四慧兰。原来邻居们都羡慕说慧华妈会生，两儿两女花花胎，又儿大女成人，福气好。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十年前杨勇夫妇遭遇车祸双双遇难，留下了不满八岁的独生女儿寒馨。这突如其来的沉痛打击使全家好久都沉浸在极度的悲痛中。尤其是慧华父母，遭遇这晚年失子的惨痛后几天内鬓发全白，好几年没有笑容。现在慧华一想起那些黑色的日子，仍然会不寒而栗。

 杨勇夫妇原来都在白山乡一个乡镇企业工作，效益很不好。寒馨每个月仅几十元的生活补贴往往是半年或者一年才能领到。杨志民颠颠簸簸乘车往返一百多里到那个单位去领寒馨的生活补贴。有时还会扑空。所以杨志民一回家就会发火，说上次去没有钱，这次去又没有钱。正儿八经该领的补贴，倒象是去求爹爹拜奶奶。看我老头子几十岁了跑得好看还是咋的？到乡镇的客车的车次有时间。有一次杨志民在那个单位耽误了一会儿，出来慌着赶车，走得快了一点，上车就觉得心慌气紧，高血压犯了。好不容易才捱到家里。还把慧华妈嚇吓了个半死。

 以前寒馨的妈妈郑玉玉老是疾病缠身，有两个钱都丢进了药罐里。加上杨勇郑玉玉经常回县城来看住在爷爷奶奶家里的寒馨，日子更是过得紧巴巴的。杨勇和郑玉玉死前几个月就没有领上工资了。而害怕老父老母为他们担心，这些情况他们回家半个字都未提起。慧华他们当然也不知道。大哥大嫂死后，慧华慧兰和杨刚到他们家一看，才发现他们根本没有给寒馨留下一点积蓄。除了一张没有漆过的白木床和两床被子一个衣柜外，几乎家徒四壁。仅有的一个皱巴巴的活期存折上只有十二元伍角钱。还有的就是用夹子夹着的满是灰尘的两大摞不能报销的药发票和车票。那夹子已经生满了黄色的铁锈。当时慧华姐弟仨心酸得冷浸浸的，觉得大哥大嫂这辈子硬是倒霉透了。他们象是两只孤苦的野鸭儿，而生活对他们来说只是一杆时时都在瞄准他们的猎枪。他们时时都想摆脱生活的灾难，可最终还是被这杆猎枪打落了下来。回到家里，慧华一把搂过寒馨，泪水一下流了下来。慧华妈更是老泪纵横，哽咽着说，寒馨啊，你真是寒心呵。当初那两个短命鬼怎么想起给我乖孙女起这样一个名字呀。

 寒馨那点生活补贴少得可怜，仅仅够吃饭。读书的费用就义不容辞地摆在了全家面前。杨志民老两口从城关镇供销社退休后，两个人一个月也就那么四五百元钱，还经常不能按时领到。杨志民有高血压，慧华妈又是肾炎胃病加关节炎，三天两头进医院，医药费又越来越贵还没有地方报销。如果不是儿女们隔三岔五地贴补贴补，更是没有办法。杨刚和慧兰都是那种处于低工资阶层的工薪族，杨刚的爱人叶大珍还没有工作，每天晚上在“好吃一条街”摆一个麻辣烫摊子。只有慧华在计生局工作，丈夫在工商局工作，单位好一点，经济条件也好得多。所以慧华当时想，弟妹都比自己困难，也不能叫他们再增加负担了。和王永明商量后，私下去对父母说，自己每个月补贴家里一百五十元。谁知母亲对她说，“杨刚慧兰也说了，要共同负担寒馨的费用。我对他们说，你们也在供孩子读书，正是拉板车爬坡挣坎的时候，负担也不轻松。特别是叶大珍，你以为她找两个钱容易吗？起早贪黑，摆麻辣烫的又比吃麻辣烫的还多。我叫他们多少一点心意就行了。你的小兵也快上大学，那又是一个无底洞，还不知要花多少钱。所以你们也不用每月拿这样多。”杨志民在一旁闷闷的，这时也开口说，“我已经找了个熟人帮忙，给我找了个看大门的差事。每个月二百元，勉勉强强可能也过得去了。”慧华担心父亲已经六十多的人了，去看大门是不是吃得消。杨志民说，没事没事。也就是白天看看门，晚上在那里睡觉就是了。我在家里还不是睡觉吗？

 寒馨毕竟年龄小，一点也不知道大人们为她操心的这些事情。就是父母去世，她也是哭了几场也就没事似的又去玩耍去了。因为她从小都是在爷爷奶奶家长大的，和爷爷奶奶好象比和爸爸妈妈还亲近点。而且毕竟是小孩子，还不完全理解失去父母对她的损失是多么沉重，悲痛伤心之类的事情在她幼小的心里似乎还搁不下。加之爷爷奶奶姑姑叔叔们对这个失去父母的孩子倍加呵护，所以看起来她一点也不象没爹没娘的孩子。慧兰和叶大珍心细，每给自己的女儿添一件衣服，都忘不了一定要给寒馨买一件。添来买来寒馨的衣服反倒比慧兰的女儿小丽和叶大珍的女儿小梅的还多，弄得还不懂事的小丽和小梅有时在自己妈妈面前嘀嘀咕咕的。寒馨爸妈死后，慧华妈流着泪把寒馨牵到慧华姐弟仨的面前对寒馨说，以后二姑就是你的二爸，三叔是你的三爸，四姑是你的四爸。你死了一个爸爸，可你还有三个爸爸。是不是，乖孙女？寒馨眨着大眼睛懂事地点点头，一下扑进慧华怀里。除了爷爷奶奶，寒馨为有这几个疼爱她的“爸爸”而自豪。有一次慧华妈带寒馨去理发，认识慧华妈的女理发师寒馨围上一张白布，给寒馨修头发。她叹了一口气，对慧华妈说，可惜了这么乖一个孩子，这样小就没有爸爸妈妈了。慧华妈又一阵心酸。不料寒馨一把扯下围在她颈子上的白布，大声说，不对不对！我还有三个爸爸！说完头发也不剪了，跳下椅子就跑回了家。

   

烟霞卧石

       三年前，全家辛辛苦苦拉扯了七八年的寒馨终于初中毕业了。慧华那时在计生局当局长，每天都被那称为“天下第一难”的工作搅在忙忙碌碌的事务中，连自己上大学的儿子也无暇过问。虽说每个月补贴家里的钱没少拿，但不知不觉却忽略了寒馨的事情。一直到有一天晚上她还在下乡回来的路上时，慧兰打她的手机，说是叫她到爸妈家里商量事情，慧华才知道寒馨毕业的第一志愿填了中师。寒馨在班上的成绩属于中等偏上，本来考高中应该没问题。但不知为啥寒馨也没和谁商量就去填了个中师。

    那天慧华一下车立即赶到爸妈家里。慧兰杨刚他们已经在那儿了。寒馨撅起一张嘴巴，皱起一双眉头，正在挨大家的数落。爷爷火气冲冲地说，明明考高中就好好的，你要背着大人去填一个中师。高中学的知识嘛也要多点嘛，中师能学点啥，不就是哄小娃儿的吗？你还说是看我去守大门辛苦！我辛不辛苦要你小娃儿管吗？慧兰说，就是。你只管埋头读你的书就行了，管大人的事干什么。又不要你交学费。杨刚用手指戳了寒馨的头说，你这个鬼姑娘哪点晓得锅儿是铁倒的哟！中师那么好考吗？考中师中专比考高中难得多。县中学收高中生这几年都只收第一志愿的。看你到时候考不起中师咋办？！

 寒馨双手捂着耳朵，大声说，咋个办？凉拌（办）！我不听！你们以为我的学习好得很吗？我在班上只排到十八九名！我们班主任也说了，女生到了高中和男生比就拉开差距了。到时候高中读了考不上大学还不是白搭！

 慧华妈见寒馨那付样子，很是心疼，就帮着寒馨说，考中师还是要得。她想早些参加工作就随她嘛。

 慧华当时听了寒馨和母亲的话，也觉得不无道理。她想全县每年也就是县中学能考上二三十名正读的大学生。寒馨如果象自己的儿子小兵那样总是成绩名列前茅就好了。寒馨他们初中五个班，她在班上是二十多名在连级还不排到几十名以后去了。即使能考上高中以后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高中生现在根本不好安排工作。中专中师生就不同了，自带干部指标。能考上中师以后虽说只是到小学教书，早些参加工作也好。以后在单位还可以上函大电大，待遇还不是跟正读安排的大学生一样。县上这一类的情况不少。自己不也是读电大出来的吗？慧华当时没有注意到寒馨排自己的学习名次时的偷天换日：寒馨的班是重点班，她在班上是十八九名，在连级五个班中的名次也在前三十名以内。

 寒馨终于还是去考了中师。中考的结果，她的考分大大高出县中学高中录取线。但是离中师录取线却刚好差二分，只上了委培录取线。这有些出乎寒馨的意外。她却不知道，县中学的教学重点一直是放在高中部，每年能争取有更多的毕业生上高考录取线，才真正是校长和老师们心中最大的努力目标。那直接关系到学校的知名度学校在全市完中的名次和与校长老师们息息相关的县政府的奖励。因此县中的初中部的教学质量实际上并不一定比县上那另外几所镇中学好上多少。而且许多家在农村的初中毕业生因为家计的贫穷，因为学杂费的日益昂贵，迫于无奈都争先恐后地想挤上中专中师这根独木桥，所以正如杨刚所说，考中专中师实际上比考高中要难。但是寒馨既然已经努力到上了委培录取线这个也不容易的程度，大人们也终于作出了妥协。倒底委培生毕业出来还是有干部指标人事局要安排正式工作的呀。

 想到这些前因后果，慧华走到父亲房里，无话找话地和父亲搭话，爸爸，看电视呵？

 杨志民头也不回，没好气地嗯一声。慧华看他还是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心想干脆单刀直入把事情挑明了吧，免得老人家心里放不下去。她说，爸，我都几十岁的人了，自己的事情还不知道么？我辞职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我身体这几年一直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如果继续干下去也是力不从心。再说你也不了解现在官场上的事情。大家都认为当官好，其实要看你怎样看。个个勾心斗角，为了自己爬上去总想一脚把人踢死。你晓得我这种人光知道干工作，上下左右的协调却很不适应。我这种顺应不了潮流的是越干越倒霉，越干越背气。再说上头可能也早就不想叫我干了，只是没有找到机会免我的职而已。我何不自己有点自知之明。

 杨志民终于开了口，“不是说你辞职不对头。我是说你早不辞晚不辞，偏偏这个时候辞职！一冲动不考虑后果。你再熬半年辞不行吗？寒馨这期读完就毕业回来了。这马上就回来实习。已经火烧眉毛了。咋不叫人着急！现在的事情都是人一走茶就凉。你在台上上人家来求你，你下了台是你去求人家。到时候人家撂都不撂你！再说那上头要免你你就等他免就是，总还有一段时间嘛！你不拿空子给人钻，我不信随随便便就敢把你抹下来。何必自己找些虱子到头上爬，去辞什么职！现在哪点有不想当官的人哟。特别是你那个财政局长的位置，人家好多人都象座山雕想联络图一样的朝思暮想呀。你硬是有点蠢哟！”话一说完他又嘴巴绷得紧紧的，眼睛只盯着电视，似乎还有点火气。

 慧华忍了忍说，“寒馨是带安排指标的，不比那些自费生，工作要自己想办法。”这一点慧华还是有把握。这些情况慧华原来就向县招办和人事部门咨询过。选择进幼师还是县招办周主任给慧华建的议。他说，幼师出来安排得好一些，最差都是在乡镇幼儿园。不象中师毕业生，多数都要被安排到村小教书，条件艰苦。教幼儿园说起是当孩子头，不好听，实际上实惠。那些到村小的中师生工资还没有幼儿园的老师有保证。慧华想安排肯定是理所当然能安排的，不过单位好坏而已。大不了是进不了县城幼儿园，安排到其他乡镇的幼儿园。条件也不算很差，只是离家远一点。磨练磨练也好。要是象中师毕业生一样安排在那些有两间不遮风不蔽雨的房子就叫做学校吃住都不方便工资经常拖欠的鬼地方，那才真是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对父亲干啥总把希望都寄托她身上的做法慧华又有些暗暗恼火。原来她在计生局当局长时，杨志民在她耳边说过几次，想叫她把在茶叶公司大集体工作的杨刚调到计生站。慧华生性不爱求人。也不想落什么空子让人钻。所以没有同意。杨刚倒没有什么，杨志民却耿耿于怀了好几年。慧华又想父亲的担心有点杞人忧天。寒馨本来就是属于政策范围内的安排，想来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慧华虽说不爱求人，但寒馨的事情不出面却不行。慧兰杨刚两家人都是糊不上墙的黄泥巴，更没有一点办法。慧华和人事局王局长虽说没有什么私交，原来工作上还有一些交往。慧华原来在计生局当局长时，王局长曾经找慧华联系安排了两个人到计生局，一个是中专生，一个是转业兵。当时慧华哽都没有打一个就爽快地给办了。现在平时见面大家都招招呼呼的还算热乎。

 而当慧华去人事局找王局长以后，才发现事情很有些悬吊吊的。王局长说，今年的委培生怎样安排，现在政策还不明确。大专生么，还好办点。中专就难度大了。象这种委培的中师，就更不好说了。慧华有点吃惊，说，原来去的时候不是签了合同带干部指标的吗？王局长说，那是老黄历了。这两年中专生越来越多，县里单位人员都饱和了，再说马上进行机构改革，越来越难安排了。慧华说，去年的不是也安排了吗？慧华原来作为财政局局长也在县编制委员会挂了一个名，影约知道一点情况。王局长说，去年还不是正式的中专生都还有好多个没安排下去，档案现在还在我们人才中心放起的。再说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什么情况现在谁也说不清。慧华问，好久政策才明确？王局长说，早得很。要等六七月份市里开了会以后，县上才研究。王局长说得慢条丝理细声细气心平气和，一付淡泊入定若无其事的样子。慧华却听得心里毛焦焦的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本来找王局长的策略是想好了的：先咨询咨询说到一条路上，再详细地把寒馨的情况介绍介绍，请王局长帮个忙。现在看王局长这样一说，不得不把在舌尖上打了几转的话又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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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霞卧石

     

（二）

    一转眼寒馨就实习结束毕业回来了。在县城示范幼儿园实习期间寒馨表现倒很好，也很活跃。一会儿帮幼儿园做布狗布熊布娃娃，一会儿又帮老师们编舞蹈。寒馨本来就天资聪慧，干这些事情对她简直是小菜一碟。后来寒馨的事情成了不可挽回的定局之后的国庆节，幼儿园的老师们把寒馨编的舞蹈《春光》拿到县上汇演，还得了一等奖。有一次慧华和寒馨一起到幼儿园去，大老远的寒馨实习那个班的孩子们就蜂子朝王般争先恐后向寒馨扑来，争着去牵寒馨的手，不住杨老师杨老师直叫，看得出孩子们对这个小老师好喜欢。当时慧华也一下被感动了，心想这阳光下最崇高的职业真是太崇高了，哪怕是当这样一个小小孩子王。幼儿园的园长对慧华说，一起实习的几个学生比较起来，杨寒馨悟性快，也能吃苦，模样也乖。那天还有一个家长问这女娃儿有没有男朋友，看样子想给她介绍对象。这姑娘要能分到我们这儿就好了。虽说我们园老师已经饱和了，但多是照顾关系来的，象小杨这种能干工作的我们还是需要。慧华马上对园长说，那就请你费一点心，向上面做做工作吧！这孩子在学校也很不错的，一直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园长说，我们园里可以向局里反映反映。不过话说回来，主动权根本不在园里。这几年园里进的人还不都是上面塞进来的。

 看到寒馨带回来一大堆奖状奖励证书，什么优秀学生干部、什么演讲一等奖等等。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是杨志民和慧华。慧华想如果委培生要安排的话，寒馨肯定比和她一起回来的另外六名幼师毕业生占有优势。尤其是寒馨是个孤儿。这几年杨勇夫妇原来工作的企业破产以后，寒馨还是由白山乡的民政办给的生活补贴。慧华又问了寒馨，她们七名名毕业生中只有一名是正读生。

 本来寒馨想自己一个人去文教局人事局报到，但慧华想寒馨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好歹认识一些人，就还是和寒馨一起去了。关于委培生今年是不是要安排，文教局负责报到的人事股长和人事局在中专生报到处的小张的口径倒是很一致，都说今年的委培生和正读生安排政策都一样，不过都得自己联系单位。上次慧华听了王局长的话后，对寒馨能不能安排心里没有底，一直心情忐忑。这一下见有了希望，人都有点兴奋起来。又抓紧去人事局找王局长帮忙。王局长连连摇头说，师范类毕业生现在都是由文教部门负责，我们插不上手。王局长依然那样心平气和慢条丝理细声细气。一看棉花一样性子的王局长摇头，慧华就明白他是关门了。慧华听人说过王局长的脾气：你找王局长办事情，如果他说过段时间再看，那就是还有点希望；如果他不吱声，那就基本上没有门只是他不好当面拒绝你。王局长很少正面拒绝别人。如果正面拒绝你那就是说事情一点门都没有了。

 正说着人事局马副局长进来找王局长，看到慧华坐在王局长办公室，马副局长欲言又止。王局长于是会意从皮椅上站起来和马副局长一起走到门口的走道里。慧华听到马副局长低声说，刚才县委汪书记打电话说，刘国华有个亲戚是个中师委培的，叫给办一下。汪书记说是打电话到你办公室，没人接，才又打到我办公室。你看咋整？又是中师生。王局长细声细气地，刚响两声我拿起来他就那面电话就断了。再不好办书记打招呼还不得办。你先给他联系一下。               

 刘国华原来在县上工作，很有点文字功夫。后来三调两调就调到了省委组织部，听说还当了一个什么处的副处长。慧华听得心头有点酸酸的。毕竟是花有几样红，人与人不同呵。又明白了王局长如果要帮忙其实是可以办得到的。刚才和自己那番话不过是托辞。慧华不禁暗暗有点忿忿的，心想你王局长原来找我安排两个人我都顺顺利利给办了，我当财政局局长时你人事局来要钱我一直是给你开绿灯，你怎么转眼就把这些丢到了脑背后？但毕竟慧华也是当过领导的，回过头来又设身处地替王局长一想，这毕业安排的关口上王局长其实也来不亚于坐在火山口上，找他的人还不是多如牛毛。县上这个领导打招呼，那个领导写条子，他也是满脑壳的虱子在爬找不着地方搔痒呢。自己何必强人所难。再说人家已经话都已经关门了，说下去大家都难堪。

 要去找文教局，慧华可有点发愁。虽说文教局的局长和人事局的王局长一个姓，但彼王局长不比此王局长。慧华与文教局的王局长有过一点过节。那还是慧华在当计生局长时。王局长一个亲戚犯了超生，按规定要开除公职。王局长来找慧华帮忙。慧华知道这种事情是纸里包不住火的，没有政策上的擦边球可打。何况还要报监察局和县政府。她只好一怀歉意两怀耐心地给王局长解释一番。谁知那以后王局长对慧华就有了芥蒂。大家开会碰面或者街上遇到时慧华从他眼里总看到一丝说不出的神色。虽说慧华当财政局长后对文教上的工作很支持，但慧华明白工作上的合作愉快是难以化解那个私人间的恩怨的。

 慧华忽然想到，原来计生局的办公室主任李明现在是文教局副局长，好象就在分管分配工作。李明当年是慧华推荐给组织部下派到乡镇后提起来的。何不找找李明？

 慧华找出县上印的科局领导的通讯本，给李明打了个传呼。李明在电话上直叫苦，说老领导我有什么办法哟？说是负责分配，你都是当过领导的，你还不知道都是一把手负责吗？

 慧华明白李明说的是实话。副手们都是一把手的助手，什么事基本上都是主要领导说了算。县上的科局单位都是一个样子。原来县上倒是曾有一个局反倒是副局长说了算，局长连单位上的小车都坐不上。不过那种事实在是太稀罕，绝无仅有。

 李明说，再说了，县上实行财政包干后，分配主动权在乡镇。我们文教局只是形式上履行一道手续而已。你要找乡镇才行。只要乡镇同意了，我们发文就是。简单得很。

 慧华问，县城示范幼儿园呢？李明在电话那头大声说，那你更是想都别想。县城示范幼儿园虽说是城关镇管的，但县财政是要给补贴的，所以今年的分配定了调子，城关镇不管是中学小学还是幼儿园，一个都不许进。

 虽然对方原来曾是自己的下级，自己还说得上是有恩于他，但慧华几乎是请求的语气了，李明局长也，我这个侄女在校是团支部书记，又是个孤儿。怕应该优惠优惠吧。李明说，管你什么情况，说到天书总之是一个都不能进。你还是去联系一个其他乡镇吧。说完李明又补充一句，杨局长你都是当过领导的，知道我们的苦衷讪。不知怎么，慧华听了李明最后这句话，突然有一种冷冷的感觉，好象李明是隔着电话打过来了一根棍子。

 看来只有按李明说的去找乡镇了。除了城关镇，县里还有二十四个乡镇，倒底找哪个乡镇呢？把寒馨这样一个倒大不小无父无母的孩子放在太偏僻了的地方慧华也不放心。慧华把离县城近点的几个乡镇排了排，决定去找红石镇。红石镇离县城距离不远不近，又是通了水泥路的，寒馨以后要回家也方便。更主要的是，那个镇的书记白福成的爱人小张在财政局工作。原来慧华当局长时，考虑到白书记在乡镇工作，不能照顾家庭，对小张还给了一些照顾。白书记夫妇俩还请慧华到家里耍过一次。慧华想找红石镇应该有七成把握。

 下午上班慧华就找了小张。慧华想先给小张说一下，让白书记有个思想准备。听慧华一说，小张连连说，唉哟哟，难度大难度大。杨大姐你说其他事情都好办，这安排工作的事情难度太大了。杨大姐你不知道，福成镇上财政困难得很，他们两个多月没有开工资了。要安排一个人比登天还难。

 小张可能是觉得慧华没当局长了，再叫慧华的职务慧华听了不受用，所以改口很快。可慧华听小张一口一个杨大姐杨大姐的叫，不知怎么反而心里一阵别扭。在身材瘦小的小张面前，慧华陡然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她强忍自尊，低下声气说，还是请你给白书记说一下，千万帮个忙吧。我这个侄女是个孤儿，无父无母的，要不然我都不管她。这孩子在学校表现也挺不错的，要不然那样多正读生，也不会让她当团支部书记，还连续三年都是优干。

 小张说，说说是可以的。但肯定没希望。这段时间毕业安排的事情，福成更是抠脑壳得很。上班下班都有人找。你没见那些平时认得认不得熟识不熟识的人都提起东西到家里来找。一串串的这个前脚走了那个后脚又来了。把我都搞来脑壳昏了。我们那位早就说了，其他事情可以说，安排人的事情就免谈。这是你杨大姐我才给你说实话。小张的否定语气那笃定，好象她就是书记本人，而且说的就是刚刚经过镇党委研究的决定。

  满怀希望的慧华完全没有想到找小张是这样一个结果。小张既然都这样说了，再去找白福成想来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慧华这些年来一直是人家求她，还没有象现在这样去求过别人。想想这段时间找王局长找李明找小张的经过，自己完全有点脸抹来揣在荷包里，低三下气的感觉。而结果都象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又好似寒冬腊月只穿了一层薄薄的衣衫站在冰天雪地，浑身上下透心的寒冷。慧华想父亲怎么就说得那么准，这自己没当局长才几天，怎么五分钟都不到，人情就都冷了。真是世态炎凉，人情似纸呵。怎么就这么难呵。自己好好歹歹还是当过几天局长的，要换了普通老百姓，那还不更是早就一窝鸡儿子死得硬梆梆的了。

 

烟霞卧石

        慧华把找小张的经过又给父亲母亲和寒馨他们作了通报。这段时间来慧华都是这样，有什么信息都及时给家里人通报通报，不管是好歹，让他们知道个消息。因为家里人一直都非常非常地关注寒馨这件事情。特别是杨志民。从寒馨将要毕业到现在已经毕业这半年多来，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外，他一天到晚念过来念过去都在念叨这件事。慧华甚至害怕他会搞出病来。所以慧华把找人的经过甚至一点一滴都转告杨志民，有点希望让他先高兴高兴宽宽心；没有希望也让他一点点增加心理承受能力，这叫逐渐加压。也让父亲知道，自己好好歹歹都是尽了最大努力的，不然他总是埋怨自己，好象自己是和尚的木鱼该挨敲打的一样。

  听了慧华找小张的经过，杨志民仍不死心地说，你再找一下白书记本人看。慧华觉得父亲那个样子很象一个快要被淹死的人还想抓住一根稻草来救命。慧华说，找小张都是这个样子，你还想找白书记会有结果呀？既然小张都不愿帮忙，那白书记更不消说了。等小张回了话再看嘛。慧兰在一旁翻了父亲一眼，说，爸爸你也不用脑筋想想，这个女的还当过姐的部下对姐都是这样子，她男的跟姐一点关系都扯不上，找他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用说都是白费功夫。

  杨志民闷了好一会儿有些迟疑地说，慧华我不是说你不对。你考虑一下，是不是，是不是我们没有对人家意思意思哟？你都是到办公室去找的人家。我虽然老了，现在的事见的不多，但听得多。空口说白话人家嫌劳神，哪个愿意帮你？杨刚象发现了新大陆，也急忙说，就是。哪有你这样找人办事的。在一旁一直听着大人们议论的寒馨这时悄悄地低下了头，有些难受的样子。慧华其实也不是不懂得这些，但她十分碍难。她从来都不喜欢低三下气去求别人，而且这些年多数情况下都是人家看她的脸色办事，一下要她去求别人去看别人的脸色，她本来就还有点接受不了，更不用说让她去给别人送礼。她觉得要她去给别人送礼去请求别人帮忙不咎是在拿鞭子抽打她的脸面和她的自尊。而且她想事情没有说到一条路上就去送礼给人家，太贸然也太冒失，完全有可能是一砣冷猪油送进热油锅，泡都可能不会冒一个，钱花了事情还办不成。再说她就象一个初学做粮食生意的人还不知道市场上大米玉米面粉面条的价格一样，她并不知道现在办这些事情的行情，送少了恐怕人家看不上眼，送多了恐怕人家不敢要，而且自己家里也没有雄厚的经济实力。还有她认为以她的身份去送礼给人家人家恐怕也不敢要。

  第二天小张就一脸歉意回了慧华的话，她说，我已经和福成说过了。福成说让我转告你，没有办法，千万请你杨大姐原谅。

  红石镇这条线看来是断弦难续，只有另找门路了。慧华考虑了考虑，又决定去联系五马镇。她想不一定能成功，希望可能很渺茫，不过去碰碰运气吧。

  第二天一早，慧华先打了个电话到五马镇政府办，问了书记和镇长今天都在镇上，立马就揣上人事局发给寒馨的“大中专毕业生推荐表”，乘上县城到五马镇的客车，赶到四十里外的五马镇去。

  这七月初的天气已骄阳似火。破破烂烂的大客车没有空调，还车门车窗到处响个不停。慧华坐在车在象是一直都处在烈日的炙烤下，好不容易捱到了五马镇。一下车立即马不停蹄赶到镇政府。她怕书记镇长万一有什么事突然又出去了，自己就是英雄白跑路了。她气喘吁吁爬上二楼先进了在二楼的镇长办公室。

 正在往自己的茶盅里冲茶的丁镇长看到慧华，一边继续冲茶一边笑着招呼慧华，“哟，杨局长来支持我们贫困乡镇的工作了。好久到的？请坐请坐。”茶杯放好，又给慧华倒了一杯茶，再问慧华，“有什么事吗？”慧华也笑着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是来请你这个大镇长帮忙的。丁镇长还是笑着，杨局长有什么事找我们？只要我办得到的，没有问题。应该应该。过去你对我们镇的支持太多了。我们一直都没有机会感谢你。

  等慧华把来意说了之后，丁镇长一脸的为难，杨局长，这个事情恐怕你得找郑书记。人事都是他在主管，我只管经济。这你也知道，政府管事，党委管人。如果是经济上有什么事我一定帮忙。慧华想我经济上能有什么事找你。嘴上又说，你能不能帮我给他说说。丁镇长双手一摊，说，有些事我不好给你挑明了说。我给说句老实话，如果我去帮你说可能反而会起副作用。这你就明白了讪。当然我不是说和和郑书记有什么重大分歧，我们大的工作上还是协调一致的。只是现在的年轻人都太有主见。我知道你这件事，如果提出来研究，我投赞成票就是。

 丁镇长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慧华已经很明白也很感谢了。丁镇长已经说清楚了他和郑书记有矛盾，若叫他去给郑书记说这件事当然只会是适得其反。镇上都是党政一把手负责，丁镇长赞成就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希望。慧华又上三楼，推开了镇党委书记办公室。

 比起一脸憔悴已显苍老的丁镇长来，郑书记是那样朝气蓬勃。这位二十多岁的书记红光满面，健康而且精神，只是肚子有些过早地凸出。看到慧华进门，坐在那种被称为老板皮座椅里的他并不起身，只是笑了一笑示意让慧华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那神态好象是县委书记对待来自己办公室汇报工作的科局领导。慧华一时给弄得有些拘谨，有些束手束脚，镇定了一下才恢复了自信。

 慧华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郑书记就从茶几上拿起那很考究的真皮公文包，很稳重地站起身对慧华说，杨局长，你看真对不住。县上金县长他们要来了，我马上要出去。

 慧华说,郑书记,就耽搁你三分钟。为了不耽搁郑书记的宝贵时间尤其是不耽误郑书记和金县长的重要公务，慧华努力发挥自己的概括能力，尽量把来意说得简短又简短，把内容浓缩又浓缩。慧华认为自己已经是非常非常的言简意赅了，可郑书记还是有些焦急地看了几次手表，那种争分夺秒或者说不能多一分一秒的模样仿佛人造卫星将要上天只等他去启动按钮。

 他勉强耐着性子等慧华说完，对慧华说，杨局长，我给你说实话，这中专生安排的事，实在是没办法，没办法。我经常在镇党委会上都讲，凡是涉及钱和人的事，一律免谈。我们这贫困镇多一个供养人口就多增加财政支出，实在没办法。

 慧华听着郑书记的话，一下觉得怎么有点耳熟。她又很快回过神来，陪着笑说，郑书记，我这个侄女是个特殊情况。这孩子是个孤儿，现在都是吃的民政补贴。请郑书记一定想个办法。

 郑书记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说，我们镇上副镇长、妇联主任、企办主任的孩子都是今年中专毕业回来的。还不是安排不下。要是单把你这个解决了，我怎么坐得平？

 慧华赶紧递过寒馨的推荐表，说，郑书记你再看看这孩子的情况，学习成绩和表现都很不错的。请你千万想想办法吧。

 郑书记很有些不情愿地回手接过，拉开公文包的拉链，随手往里一塞，说，你还是到其他镇乡想想办法吧。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对慧华说，我们镇党委研究了个决定，今年要想安排在我们镇学校的中师毕业生，一个交三万五给镇上。要不你想想办法，把这三万五交来就好说了。其他安排不了的也不敢有话说。

 慧华倒抽了一口大大的冷气。三万五，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慧华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感觉整个脸上的肌肉都僵得硬梆梆的。她不禁脱口而出，这是什么规定？她是一个孤儿子哪里有这样多钱？

 郑书记说，不一定是你私人交。管你在什么渠道，哪儿想办法都可以。咦，你当过财政局长，门路就宽讪。找哪个单位想想办法筹集筹集不就行了。

 慧华勉强又笑着说，你说得容易哟，郑书记。哪个单位会给你出这种钱。慧华想明知我没干局长了根本想不到办法你故意出这种难题。再说即使我当起局长也不敢喊哪个单位当这种冤大头，要那样还不纪委监察局早就上门了。又想如果我还是财政局长你也不敢这样说。

 郑书记说，这样吧，少点少点，优惠一下。你想法弄二万来就行了。

 郑书记看到镇里的司机李金全上楼来了，又对他说，把车开到门口，我要到五马湖去接待金县长他们。顺便在门口郑五的店里拿两条烟。＿不要塔山，拿红娇子。

 李金全一面下楼，一面小声嘀咕，“嘿，上面这些人还真是耍不厌。才来过半个月不到，又来了。”五马湖是五马镇的风景旅游区，上面经常都有人到那里去。看来这五马镇的接待任务也真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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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马镇回来，慧华把到五马镇的情况给家里一说，家里马上象开了锅。慧兰说，这些人简直是乱出土政策。哪点有规定说毕业安排还要自己出钱哟？杨刚说，龟儿简直是狮子大张口。有那三万五喂进他口里，还不如拿去自己做生意。摆麻辣摊子的叶大珍消息倒比大家灵，说，听说好几个镇乡今年安排人都要喊交钱，不过多少而已。哼，你们还不知道，听说这交的钱他们有分成，按好多比例，哪个联系安排的分给哪个。最气的当然还是杨志民。他简直是吼了起来，这不是逼着牯牛下儿吗？一个孤儿子哪里找这样多钱来交给他们？狗日的啥钱都想！

 全家七嘴八舌议论了一阵，杨刚说，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姐你不管怎样当了这么些年局长，再找找其他乡镇来看。慧兰说，当过局长又怎么样？还不是怪姐当局长那时太原则了。再说现在是人一走茶就凉。人家还认你那样多吗？

 慧华却没有信心和胆量再去找其他乡镇了。她真怕其他乡镇还会提出什么更可怕的要求。原先她也以为自己曾经当过局长门路较宽，去求人家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现在看来不仅是有问题而且是真有问题大有问题很有问题。

 那些乡镇领导都是县上的各路诸候，不是任谁去找就会服服贴贴给办事的。不如去找找分管文教刘副县长和分管宣传文教的荣副书记，请他们出面打一下招呼，肯定事半功倍。慧华想。如果找李县长或者县委周书记这两个一把手当然更理想，但未必有把握：县委周书记总揽全县工作，虽说不象江总书记朱总理那样日理万机，但心里装的总是全县的大事，慧华全家眼里的大事在他们眼里完全有可能就成了芝麻小事，不一定被放在心上。而李县长呢，原来慧华任财政局长时在三大检查中处理技术监督局的违纪问题上他就很有看法，认为慧华过于坚持原则甚至有些固执。慧华的辞职应该说和他不无关系。如果现在为寒馨的事去找他很难说不适得其反。而刘副县长和荣副书记都是自己在党校科局领导干部培训班的同学，虽说时间只是短短的四个月，现在他们又被提拔了，但那次培训县上只去了五个人，回来后相互还聚了好几次。看在这个份上，想来他们会帮忙吧。

（三）

 荣副书记分管着组织工作和宣传文教这个大口，工作总是很忙。加上最近省里来了一个什么基层组织工作的检查组，荣副书记自然是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应付检查上面。慧华到他办公室找了几次没找着，几次到他家里也只有小保姆在家，说是荣副书记的爱人到省上出差去了。打他的手机也老是占线，好不容易才通上话。

 那时已是下午六点多钟。慧华在电话上先向荣副书记问了好，然后问他好久回家。自己有点事情想找他一下。荣副书记的手机里传来很嘈杂的声音，他说，“我正在金星，可能一时回不去。你有什么事电话上简单说一下。用不着到家里去。”金星是县上一家很派气的集餐饮娱乐为一体的大酒店，荣副书记称呼金星大酒店那种语气好象是一个熟悉透了的朋友。而相反慧华觉得荣副书记对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却有些淡淡的，倒象没有金星和荣副书记那种近乎。本来找领导帮忙这些事情在电话上谈是很犯禁忌的，因为很容易让领导有一种本末倒置位置颠倒的感觉。县上科局和乡镇的领导们给县上领导汇报工作都尽量走到领导的办公室去上门汇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在电话上汇报，以示对县领导的尊敬。记得有一次慧华在县政府小会议室参加会议，有一个局的一个股长有事来找李县长，推开小会议室的门说，李县长请你出来我找你一下。李县长当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声都没有吭，表情很是不悦。县府办主任马上对那个股长说，我们正开会，你在外面等一下。顺手就把门关上了。等办公室主任把门关了后，李县长不屑而生气地说，你找我让我出去？你是我的上级？这人是哪里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这件事给慧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使她觉得在领导的心中和下级之间其实总是有一层很尊严的等级概念的，不管领导平时如何平易近人。

 而现在荣副书记既然这样说，并且寒馨的事情又已经到了这个时不我待的时候，迫不得已都要在电话上给荣副书记说了。电话那头荣副书记听了以后，说，安排的事情具体都是文教负责。你找他们没有嘛？慧华说，已经找了。是不是还是请你和文教局打声招呼？慧华又重复了一句，荣副书记，我这个侄女是个孤儿，现在都是民政补贴，没有办法的。荣副书记在那头沉吟了一下，说，这倒是个具体情况。你先去找找文教局再说。我也可以和他们说一下。慧华说，我是不是把我侄女的推荐表给你送来？荣副书记说，就不必了。我这里正有客人。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象是走了好半天弯路，才终于走到了走道，终于有了一点转机。慧华舒了一口气。回到家里一说，大家高兴了好半天。待慧华冷静下来一思考，才感到有些不对劲。她回忆起荣副书记电话上那种淡淡的语气，和他那句“我也可以和他们说一下”的话。慧华觉得这句话不是很肯定，可以是一个介于肯定和否定之间的词语。慧华也当过领导，懂得这种外交辞令。而且荣副书记在电话那头听了寒馨的情况以后，并没有重复问寒馨的名字，也没有记下寒馨名字的表示，比如说你等一下我记一下之类。这样看来荣副书记很有可能是听过了就算了，左耳进右耳出。事情后来果然如慧华所料，荣副书记在听取文教部门关于大中专生安排的汇报时，并没有向文教局领导就寒馨的事情作过任何指示甚至或者是一点小小的提示。这是李明后来向慧华透露的。慧华不知道，那一段时间市里正在酝酿县上领导的人事变动，荣副书记正在为自己摘掉头上的副字而费尽心思，哪里还有心情来想慧华这些闲事。

 而当时慧华只是把自己的担忧隐在心里，没有在父母他们面前透露半点。她不忍心让刚刚有一丝喜悦的家里人又重新滑进烦恼。

 慧华急忙又去找刘卫东副县长。年轻的刘副县长一听，唉哟一声说，又是安排的事情呀？你看我这办公桌上好高一叠表哟。你咋才想起哟，事情都要过串了。真是你的侄女吗？亲的吗？慧华说，不是亲的我咋会来找你？而且的的确确是个孤儿，父母都不在了的。刘副县长默了一两秒钟，接过慧华递的寒馨的推荐表，拿起桌上一支很精致的钢笔在表的左上角空白处迅速面流利地写上了“杨慧华侄女、孤儿”几个字，然后放在那一叠厚厚的表格上面，又用一块印着“鹏程万里”的大理石镇纸压住。

    刘副县长对慧华说，八月中旬是第二批安排。你侄女看来只有赶这第二批了。慧华想管它第一批第二批，只要能放下去就行。刘副县长又对慧华说，只有到乡镇幼儿园，县城肯定是不行的。你先找一个乡镇联系一下吧。慧华把到五马镇的情况说了说。刘副县长说，五马镇当然挤得不行。镇里向毕业生收钱的事，县上已经接到反映了。那种做法肯定是错的。李县长已经说了，真正收了，到时让物价局好好查一下。县政府已经和五马镇打招呼了，不准那样做。刘副县长说毕，又叫慧华去找找青岗镇。他说，青岗镇虽然离家远点，但那个幼儿园的效益不错。并且那个镇长是政府办出去的，会好说得多。

 刘副县长看来一片诚意。从刘副县长办公室出来，慧华一脸喜色。回到爸妈家里，又有一个使人兴奋的消息。原来寒馨妈妈郑玉玉的嫂嫂和现在的县人大文主任有一点远亲。虽说是远亲，但日常里在走动。原来郑玉玉的哥哥办病休儿子顶替时，就是这个现在的文主任当时的宣传部副部长帮的忙。郑玉玉的嫂嫂开始以为寒馨的事情慧华能够想到办法也就没有太过问。现在听说了慧华到处碰壁的情形，很是焦急，马上去找了文主任。文主任满口应承。很快给郑玉玉的嫂嫂回了电话，说是已经给文教局王局长打了招呼，又给红石镇的镇长也说了，叫慧华直接去找镇长签字就是了。郑玉玉的嫂嫂还说，叫慧华有什么直接去找文主任就是，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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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功夫。全家一遍欢欣鼓舞，喜不胜收。仿佛一树冠巨大枝叶几乎垂于地上的柑桔树上满树金黄色的桔子伸手可摘。第二天一早，慧华七点半就打电话到红石镇吴镇长家里找到了吴镇长，确定吴镇长上午在镇里不出去，马上就揣上寒馨的推荐表赶车去了红石镇。

 慧华到红石镇的时候，刚好是早上八点十多分。镇办公室已经有人在打扫卫生了，吴镇长还没有来。慧华在镇办公室耐心地等着，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报架上的报纸。等了半个多小时，吴镇长还是没有来。慧华想这镇乡上班也还真够迟的。又继续翻报纸。她想反正今天来就是专程办这一件事的，再迟也得等。而一直到十一点四十多分，吴镇长还是没有来。窗外已是伏天的太阳越来越红，明晃晃的灼人，虽然墙上有两把摇头扇不停地扇着，空气还是热哄哄的，慧华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地沁出，连衣裙的背心也有点湿贴贴的了。慧华有些急了，掏出手绢不住擦汗。镇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告诉慧华，好象没有听说吴镇长今上午有什么下乡或是外出开会的安排。来是可能要来的。慧华又打电话到吴镇长家里，可没有人接。

 回到家里，慧华晚上又给吴镇长电话联系。吴镇长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上午突然有点事情到三村去了。下午才回来的。这样你明天来好了。慧华知道乡镇的工作经常是没有定准的，时间很难自己掌握，因此对吴镇长的话很相信也很理解。

 第二天依旧非常炎热。慧华又去了红石镇。慧华以非凡的耐心等了一上午，吴镇长还是没有来。镇办公室那个女孩子也不由有些疑惑地问，你有没有和吴镇长事先联系过？慧华不好怎样回答，嗫嚅着出了镇办公室。在街上小摊边随便吃了一碗凉面，又打电话到吴镇长家里，可电话铃响了好久也没有人接。又打他的自动传呼人工传呼，还是没有回。慧华想了一想没有地方可去，就在镇上的商店里东逛西逛好不容易到了下午上班时间，又去了镇里。下午的天气更热得令人难耐。加上心里有事，慧华只觉得那个火辣辣的太阳就在自己胸膛里炙烤着，血液都快烤干了。而一直到五点过快下班了，吴镇长还是没有来。慧华这下回味过来，吴镇长可能是在回避自己。又热又疲倦的慧华无奈地走出镇办公室，脚步沉重地走下楼梯。不想在镇政府门口，正碰上准备上车回家的白书记。慧华反映还算快，马上招呼住白书记，说白书记我正要找你，不想你在这里。

 事实上在等吴镇长的时间里，慧华确实也想到过去找白书记。但慧华考虑了考虑，文主任是给吴镇长打的招呼，白书记不一定知道。还是先找了吴镇长再说。并且慧华想起小张那番话，对去找白书记就有些望而却步。不料现在正好碰上了，不找不是白不找么。

 白书记在拉开的车门前站下，小声对慧华说，杨局长我给你说实话，这中专生安排的事，我笔记本上记得有，今天早上才数了一下，已经有六十五个人找我了。连你算起，就是第六十六个人了。光是县领导打来招呼的就有好多个。你看我怎么办。要说你过去对我们小张那样好，帮帮忙是完全应该的，可是实在太有难度了。还得请你谅解。

 慧华不得已亮出了文主任的王牌。说这事人大文主任也和吴镇长说了的。白书记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有些意外，又有些讶然。他顿了顿对慧华说，这样吧，你再找找其他乡镇，我们研究研究再说。慧华揣测他害怕自己乱打领导的招牌，而且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鬼子不挂弦，没有文主任的亲自指示，他是不太相信的。不过好说歹说，白书记倒底接过了寒馨的推荐表。

 回到家里喘过气来刚喝了一口稀饭，想想心里实在不很踏实，慧华连忙放下饭碗又打文主任的手机，想上门去找文主任详细谈谈。文主任电话上说，这样吧，我今晚在外面一个朋友家有点事，你明天下午四点半准时到我办公室来吧。慧华很诧异文主任把时间定为下午四点半，又不好多问。

 第二天下午慧华到文主任办公室时是四点十分。她想还是早一点好。以往她给领导们汇报工作都是早些去等领导而不是让领导等她。这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局领导自然而然养成的习惯。文主任听了慧华到红石镇的经过，显然有点生气。他说，这个吴全文是怎么搞的，答应得好好的事怎么不给办？要嘛你就不答应，我就不找你算了。慧华有些迟疑地建议，是不是另找一个乡镇。文主任说，这个时候另起炉灶再找恐怕也来不及了。再说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姑娘放在太偏僻的地方大人也不放心呵。文主任问了慧华吴镇长的传呼，接连给吴镇长打了几个传呼，等了好一会没有回。文主任又找出一本通讯录，给白书记打了两个自动传呼，还是没有回。慧华提醒他说，是不是打一个人工传呼。于是文主任又给白书记打了一个人工传呼，落下了自已的名字。电话很快响了，是镇办公室秘书打来的，说书记镇长们正开党委会，白书记正在讲话，不能回电话。问文主任有什么事。文主任语气有点硬生生的,对那个秘书说，你好好给我转告吴全文，我叫他办的那事是怎么搞的？你不答应就不答应，干嘛答应了又不给人家杨局长打照面？躲都是个办法吗？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人大！当真我说的话就没有那样管用吗？你再给我转告你们白书记，人再多也不会只多这一个！无论如何请他一定给我落实下去。财政困难哪里都困难。你给白书记说，钱的事今年如果不行明年我都给他想想办法。文主任又抓过寒馨的推荐表边看边继续对着电话说，这个女孩在学校的表现也很不错的，一直是班上团支书，还三年都是优干。又是个孤儿，无论如何都应该照顾的。电话那头那秘书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文主任又大声说，你给你们镇长书记说这是我的一个侄女，咋不是亲的！也是杨慧华的侄女，具体杨慧华来找他们。就这么办了。

    文主任给那头打完电话，壁上的大钟正指向四点二十八分。慧华连声谢谢又准备告辞，文主任说，再等一下，马上刘卫东要来，再给他把这事上起。慧华这才明白文主任叫她四点半准时来的深意。文主任话刚说完，刘副县长已经满面笑容地推门进来。

 刘副县长一进门就说，咦，文主任鸟枪换炮了，好久安了个这样大的空调？又点头向慧华笑了笑。文主任说，还不是靠你们政府和和部门的支持。你来的正好，这里有个事正要打给你吃起。刘副县长笑着说，文主任安排的事我们敢不办吗？你尽管指示就是了。文主任说，就是杨局长侄女的安排这个事。也算是我的一个侄女。慧华忙说，已经找过刘县长了，刘县长是很支持的。刘副县长也笑着说，杨大姐已经找过我两次了。我也给大姐说了，安排县上是不行的，先安到乡镇，以后调上来的事算我的就是了。文主任说，既然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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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多天来，慧华第一次心情比较愉快地睡了一个好觉。打早起来，叫上寒馨一起又急急地到红石镇政府去。叫寒馨去，是想让镇里对寒罄有个印象，也有点让镇里面试面试寒馨的意思。慧华很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侄女并不是差劲的那种。吴镇长正在自己的办公室的等她。慧华一进门，他就连忙解释，那两天你来我都不巧有事，哪里是在躲你？对不住的地方请多包涵点。慧华说，还是我对不住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说着拿出寒馨的推荐表递过去，又转过去对寒馨说，叫吴叔叔。寒馨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吴叔叔。吴镇长人茶几上抽出两只一次性茶杯，准备给慧华两人倒开水。寒馨说，吴叔叔还是我来吧。吴镇长笑着说，你叫我吴叔叔，我该叫你杨老师了。以后都在一个镇上工作。吴镇长看了看推荐表，对慧华说，白书记在楼上他办公室，你去找他签字就是了。慧华和寒馨又到楼上镇党委书记的办公室去。

 白书记正和另外两个人谈话。看到慧华，对那两个人说，你们等一下。就走出门来，把慧华姑侄俩引到走道的另一头。慧华对他说，这就是我侄女。寒馨叫白叔叔。白书记眼神里擦过一丝勉强，对慧华说，办公室已经把文主任的意思转达给我了。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和吴镇长碰头。慧华说，刚才我们找了吴镇长，他说上来找你签字就是。白书记说这样你请他上来一下。我这里有人，不方便下去。慧华又急忙跑下去找吴镇长，对他说了白书记的意思。吴镇长说，他也是，人事都是他在管，签了不就行了。就和慧华一起上白书记办公室去，把白书记叫出来。慧华知趣地避到一边。吴镇长和白书记耳语了几句就下楼去了。白书记沉吟了一阵说，这样吧，我们镇里研究了再回你的话。你知道这种涉及人事的事都得集体研究的。

 吃过晚饭全家又合计了一阵，都说这事得火上加油，趁热打铁感谢感谢白书记吴镇长。不然尽管有文主任这块牌子，也还不定会出什么岔子。当天晚上慧华买上一些东西，领着寒馨就上白书记家去。白书记家住在顶楼。为了避嫌，慧华让寒馨提着两大袋东西一个人先到白书记的家门口等着，自己后一步上楼去。白书记果然如小张在电话上告诉慧华的没有在家。小张开门一见慧华两姑侄提着的东西，马上说，杨大姐你何必这样做。你这样反倒显得我们之间生分了。

 小张一看寒馨，连声赞寒馨长得乖巧，白生生的，好秀气。又马上给白书记打传呼，在电话上对白书记说，你啥工作这样忙，九点多还不回家。人家杨大姐在这里等你。白书记在那头叫慧华听电话。慧华接过话筒，只听白书记在电话那边说，杨大姐这事反正你放心，我给你打包票，就算基本定了。等镇里研究后，我叫人把签了字的推荐表送到文教局就是了。

 白书记这话应该说是准信了。慧华给父母一说，杨志民和慧华妈都好一阵高兴。杨志民喜不自禁地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下我的心头的包袱终于放下了。慧华对寒馨说，这下该你自己去跑跑路了。你这几天经常到文教局人事股去问问，看镇里签字的推荐表送上来没有。慧华又没忘了给吴镇长打了个电话，说过些时到家里拜访他。

 过了三天，寒馨说镇里已经把签了字的推荐表送到文教局了。只是文教局的人事股长说，其他好多人的推荐表上都签有同意安排到什么学校，怎么这表上怎么光签了同意安排，并没有说安排到哪所学校。局里还不好下文。慧华又打电话找白书记。白书记说，这文教部门也是，怎么这么死板！镇上不就一所幼儿园吗？还能安排到哪里？

    慧华放下了心。杨志民一天到晚眼巴巴的就等文教局下文通知了。郑玉玉的嫂嫂很有预见性，想到寒馨马上安排到红石镇幼儿园以后的诸多实际问题，又赶紧转山转水地去认识了镇幼儿园的园长，买上一两百元的东西领寒馨去认识了认识。幼儿园的园长满口欢迎，还答应分一间房子给寒馨，让今后早出晚归的寒馨有一个午休的地方。

 通知还没有下，杨志民就满面春风地给寒馨推回了一辆很是漂亮的女式自行车，说是让寒馨以后上班方便，不用天天去等那早一时晚一时的公共汽车。寒馨立马高高兴兴地骑上在县城里兜了一圈。慧华觉得父亲有点操之过急。杨志民却说，你不要管我的！又没有让你出钱。这现在已经是八月二十一号了，离上班还有几天？莫非到时再去买不成？慧华妈找出一床被子、一床床单和枕头，用塑料布包好，说是让寒馨带到幼儿园去用的。寒馨更是放松，一连几晚上都和同学玩到好晚才回家。

（四）

    八月二十四日晚上，寒馨忽然来找慧华。寒馨说，二爸，文教局通知明天上午九点钟到县政协礼堂开中专中师生双向选择会。慧华说，没什么要紧，只是履行履行形式了。不过为了寒馨放心，慧华说还是要和寒馨一起去参加。

    慧华姑侄俩到县政协大院时，才刚刚八点十多分。大院里早已挤满了密密匝匝的毕业生和一些家长们。慧华眼睛一扫，默了一下人数不下两百多人，其中多数都象是农村出来的孩子。想想这其中肯定有许多人是一点门路都还没有的，慧华不禁暗自庆幸。心想虽说只是安排到红石镇，好好歹歹倒底寒馨是有个着落的了。哪象这里头许多人还是悬吊吊的。

烟霞卧石

       

 寒馨到处去找她的同学。慧华挤到人群中去看人事部门关于这次双向选择分配的公告。看了出来碰到人事局的小张，慧华顺便打了一个招呼，说原来不是说乡镇签了字就可以了吗？结果你们还是要走一下这双向选择的形式呀。慧华又开玩笑似的说，是不是为了要收报名费哟？小张很认真地说，哪里是为了收报名费，那能有几个钱？今天是正正式式的双向选择，不是走过场。各个乡镇的书记和教办主任来参加，当场就要和毕业生签订合同，填干部履历表的，一锤定音呢。原来是说各乡镇签了字我们人事和文教就下文安排了。但结果乡镇签了字的推荐表大大超出了各乡镇的安排指标。全县安排指标仅有四十五个，签上来的表却有二百多张。有的乡只有一个指标，倒签出了十多张表。你说我们部门咋好办？县领导们所以也很生气，说签的都不作数，今天重新进行双向选择，当场公开定板。

 慧华大大地吃了一惊，这原来所有的功夫不是白费了吗？

 小张说，怪去怪来还不是怪那些乡镇领导们。五月份叫他们上报安排指标时，每个乡镇都压着尽量少报数字。全县不算自费生在内，毕业二百六十多名中专中师生，二十五个乡镇报上来的要人指标还不到二十个。有的乡镇明明退休了几个，需要进人，却偏偏不要指标。大家都叫财政困难。县上没有办法，六月底才硬拍板定了全县必须安排四十五个指标分到乡镇。安排率还不到百分之二十。而其他县区最低都是百分之六十。

 慧华说，既然乡镇没有要那样多指标，又签那样多字干什么？

 小张嘴角一撇说，谁知道那些人心里咋想的？给我们整出这么多麻烦事来。

 慧华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心急火燎连忙到政协大院门口，想等红石镇白书记来问个虚实。她一心只希望红石镇签的推荐表刚刚在安排的指标以内。

 镇领导们的小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进政协大院。终于看到白书记从他那辆二000型桑塔纳里钻出来，慧华赶紧迎了上去。一看慧华，白书记连忙说，我正要和你说呢，杨大姐。麻烦事来了。我们镇里只分了三个指标，但目前签了字的已经是八个。都是这个领导打招呼那个领导打招呼的。为难得很呀。你那个侄女又是委培的不是正读生，问题大得很呀。如果安排了你侄女其他正读生没有安排肯定坐不平，因为安排结果是要公布的。

 慧华想你镇里在签字的时候难道不知道只有三个指标吗？现在才说这样的话。口里却还是说，白书记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也要请你帮帮忙了。文教人事部门都说了，委培和正读生都是一样安排，要不是今天也不会通知来参加这个双向选择会。

 白书记说，马上开会了，开了会再说吧。你最好还是赶紧到其他乡镇想想办法。

    白书记倒是一句话就说了，可事到而今还能到哪里去想办法。

    参加会议的县委组织部部长、人事局领导和文教局领导们都乘着小车来了并陆续进了会场。看到组织部长从会场里出来打电话，慧华几步走过去，想和他说说。但想想在这样公开的场合，很是不便。就又停了脚步。

 看到这双向选择会的规格还算隆重，慧华想起儿子大学毕业时的双向选择会，心里又存了好一份侥幸。前年十二月她儿子小兵在川大临近毕业，打了个电话回家说是毕业分配是在双向选择会上决定。当时慧华听了心里七上八下，很是忐忑不安，连忙赶到川大的宾馆住下，总担心这双向选择会不会是暗箱操作以后的表面形式。就给儿子指指点点说，是不是好好注意那些来招人的单位，有没有必要到他们住的宾馆去拜访拜访。儿子很硬气地说，你以为我们这样大的学校搞这样大的场面是走形式吗？那样还不坏了学校的名气。以后谁还来读他的学校？你以为都象地方上那样污吗？你看看有哪个同学在双向会前去找招人单位？我反正不会去找。

 结果儿子当然正确了一回。慧华却是杞人忧天了。

 想到这里，慧华心里稍稍安定下来。会场只准毕业生和用人单位的领导以及参加会议的领导进去，家长们都留在了会场外面。一个个打扮入时气态轩然或者是穿着寒酸神情畏缩的毕业生的家长或者亲友们在会场外站在花圃走道上或是坐在花圃边的石阶上等待。有些心急的不时走到会场的窗台下探头探脑。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这些家长或亲友们都为着一个共同的希望在相互聊着共同关心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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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华也在石阶上找了一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挨着慧华坐的是一个很爱说话的女人，穿着有点俗气，可手指头上闪亮着好几个金灿灿的戒指。她问慧华，你要安排的是个儿子还是个女儿？慧华说，是我的侄女。那女人告诉慧华，她是附近一个镇的。这次要安排的是她的么女。中师毕业的，也是委掊生。她说，不容易得很。这几年供这个娃儿读书很花了些钱。还好家里开了一家服装店，有点赚头，不然才恼火。她又问慧华，你侄女有点眉目没有嘛？慧华没有心思和她扯下去，再说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就简单地回她说，没有啥眉目。那女人关心地说，你没有找一下人帮忙吗？慧华心想我找的人害怕比你找的人大个点管用点呢。却掩饰着说自己不认识什么人，没有办法去找。那女人眼睁得大大的，说，现在哪个认识好多人哟？还不是人托人事托事的去办。说着又用两个指头做了个数钞票的姿势，说，说来说去有这个就好办。有钱能使鬼推磨。慧华随意地问，你花了多少？那女人似乎有些扭昵，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摆摆手说，不好说不好说，反正没少于这个数。看到她伸出的五个指头，慧华问，五百？那女人很惊讶，眼睛睁得更大简直好象眼珠都快鼓出来了一样，并且一转也不转地盯着慧华说，我看你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咋简直说点话象个门外汉？

 还没有一个小时会议就散了。寒馨出来找到慧华，说，二爸，安排条件有四个优先：优生优先，优干优先，特困家庭优先，本乡镇的优先。马上就开始正式招聘了。慧华一听心情稍微放松，看来这县上在这次安排上还是比较公开公正的。不过虽然寒馨四个条优先条件都占齐了，但还是不可大意失荆州。

 慧华和寒馨挤进拥挤的招聘会场。只见会场后面二十五个乡镇已经摆放好了招聘桌子。慧华着急地对寒馨说，赶快找红石镇的桌子。

 摆在最后一排的红石镇的招聘桌前比其他任何乡镇都热闹，约摸二三十个毕业生将桌子围得水泄不通。被围在中间的镇教办主任一言不发，白书记一个人忙着和大家说话。看到慧华挤进来，白书记忙站起来，挤出人群把慧华叫到一边，说你看这县上又出了一个乡镇归口安排的规定。光我们镇上的毕业生就三十多个，你看我咋办？你侄女是城关镇户口,你还是赶紧去找找城关镇想想办法吧。城关镇只有三个毕业生，安排指标就是三个。应该没有问题。

 慧华心想本镇优先怎么到他口里就成了归口安排。又很奇怪，原来一直听说的不是说城关镇不进人么？再想想白书记说的也在情在理。不过她还是对白书记说，我马上去找。不过重头戏还是放在你这里。白书记一脸的为难，想笑似乎又笑不出来，不得已地说，你快去找找再说吧。

 慧华立马找到城关镇的招聘桌。招聘桌前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姑娘在那里等着，也是寒馨在幼师的同学，寒馨喊她寇小红，说也是委掊生。那姑娘穿得很齐整，真丝的大花连衣裙，脸上化了淡淡的妆，脖子上还带了一串不知真假的珍珠项链。她看起来一点不着急，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招聘桌前没有见着镇里的领导，只有镇教办的主任孤单单地坐在那里一付没事人的样子。慧华简单地说了寒馨的情况，递过推荐表。那教办主任也不接，只说，我们只要小学老师，不要幼儿园的。再说这事要等刘书记来才能作主。慧华看了看桌子上贴着的那张招聘条件，果然只写了招聘小学教师三名。慧华又回头看看会场里其他的招聘桌，全都是写的招聘小学教师，没有一个乡镇写得有要幼儿园老师。慧华心急如焚，连忙跳到会场前面找到人事局的马副局长，问他是怎么一回事。马副局长说，招聘小学还是幼儿园的老师都是各乡镇自己根据需要定的。我们也不好太干涉。慧华有些气，说都不招幼儿园的为什么又叫这些幼师毕业生参加招聘会？马副局长说，也没有说完全不要幼儿园的。各乡镇招了后，还不是回去再调配。幼儿师范毕业的去教小学我们县里多的是。慧华又说，说是本镇的安排本镇的，我的侄女是城关镇户口,但城关镇的领导现在为什么还没有来？那个教办主任在那里又说他作不了主。马副局长很吃惊，说这个刘福真怎么搞的？咋会现在还没来？不可能吧？都快十一点了。十一点半会议就结束了。他眼睛搜索了一下会场，确定刘福真果然没来，马上掏出手机与他联系。大声说，你怎么搞的？不要把这事搞醒了哟！赶快来赶快来。不然不好说。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0-2-1 9:21:54编辑过]

烟霞卧石

      十一点二十分多，那个城关镇的刘书记才从容不迫地姗姗来了。可进了会场他并不到自己镇的招聘桌前坐下，而是在坐在了并非招聘地点的会场前面。朝会场后面的招聘桌望了一下，高声喊，寇小红把表拿过来。慧华看到后，几步窜到他面前，说，刘书记我这里有一张推荐表请你看一下。几个优先条件都符合的。那刘书记埋头在一张表格的一栏里写下“寇小红，特困，”几个字，然后又在寇小红的干部履历表上签字，头也不抬说，我们这里已经满了，你找别处去吧。慧华问，不是说本镇的优先么，你这才安排一个，哪里就满了？刘书记还是没有抬头，语气冷冷毫不顾忌的说，没开会前就满了。他说话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认识杨慧华，也从来不知道杨慧华曾经当过什么局长。其实刘书记心里有数得很，你杨慧华已经不是昨天的杨局长了，还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支使我么？

    再说下去也是无济于事，白费唇舌，还会越说越气。慧华有些恼怒地瞪了刘书记一眼，恨恨地走了开去。慧华又赶紧跑了几个乡镇的招聘桌，结果都是挡了回来。好一点的，还耐心给慧华解释几句，差一点的，就提都不用提了。

 慧华象一只没头的苍蝇，毫无方向地乱飞一圈不得已又赶快到红石镇的招聘桌前。看到慧华又来了，白书记对她说，我考虑了一下，这事到临头再让你重新去想办法也不行了。你看只有这样办了。刚才我和教办杜主任商量了一下，你侄女正式安排的指标是没办法解决了，但可以临时安排到镇上幼儿园。待遇和正式安排的一样，工资我们镇上付一半幼儿园付一半。只不过少一张干部履历表而已。明年再想办法吧。

 白书记能够作出这样的安排，慧华认为已是很不容易的事了。事到如今，看来只有这没有办法的办法，自己缩缩脚将就了。慧华万万没有想到跑来跑去辛苦一场竟会是这种结果，更没有想到这个隆隆重重的双向选择会竟会如此操作，与儿子的川大的招聘会有着天壤之别，不禁又气又恨又痛心。她勉勉强强对白书记表示了几句感谢，忍着泪水就和寒馨几步窜出了会场。

 慧华再也没有心思到爸妈家里去告诉他们事情的结果，叫寒馨自己回去。寒馨看二爸气得那个样子很不放心，就陪着慧华到了慧华的家。慧华昏昏沉沉地掏出钥匙却半天打不开门。寒馨接过钥匙说，我看二爸你哟，咋这么经不住事？慧华进屋就是一场痛哭。哭自己这一段时间来跑上跑下所受的委屈，更伤心寒馨这个没娘没老子的孤女的今后。她完全明白白书记答应明年想办法给寒馨找安排指标，其实可能是一个永远也看不见的虚无。县上现在都还有几百名临时老师民办老师没法解决正式指标，谁敢说那几百人里头没有比寒馨更硬火的关系？再说今年都安排不下去，明年毕业的新生里谁又能保证没有更需要安排的关系户？她不清楚为什么连文主任打了招呼的都这样难，更不清楚答应得几乎是信誓旦旦的刘副县长的话为什么会没有落实。其实她稍微从激动的情绪中清醒一点就会明白，文主任和刘副县长虽然也是县领导，但并不是乡镇领导们眼里很重要的那种县领导。文主任虽然是正县级，但在一些乡镇领导眼里还不如一个副县级的县宣传部长。因为宣传部长虽说是副县级，但毕竟是县委常委，在常委会讨论科局级干部的任免时还可以投上一票。副县长当然就更不如人大主任了。同时有那样多的县领导打招呼，下面自然会权衡轻重。

 慧华想过来想过去都想不通，觉得自己就象是本届奥运会上那个马上就要跑进终点的主会场却因犯规被罚下了场的女子马拉松运动员。不管怎样痛苦怎样懊恼，一辈子的遗憾都没有办法弥补。那个马拉松队员毕竟是自己犯了规。而慧华想来想去都想不出自己究竟犯规在哪里。于是又是一阵大哭，毫无顾忌地宣泄这段时间来积聚在心中的压抑和愤恨。寒馨反倒象很平静，一滴泪水都没有流，表情淡淡的。直劝慧华说，事情都这样了，你哭也是没有用了。自己身体又那样差，再哭坏看你怎么办。又自嘲地说，我看这样还好，省下了爷爷给的一百八十元钱。那些安排了的填一张履历表就要交这一百八十元冤枉钱。我这不是因祸得福吗？慧华擦拭了眼泪，冲着寒馨说，什么因祸得福，是因小失大！你娃儿家懂什么！

    杨志民听说，更是欲哭无泪。他几乎是槌胸顿脚地骂起来，怎么这煮熟的鸭子还飞了？啥子球乡镇你没有那样多指标你签那样多表干啥球！慧兰几个在旁边说，还不是为了多捞一把呀。你在这里骂是隔壁头捶他几拳头，吹了灯鼓他几眼，半点作用都不起。慧华妈又提起寒馨名字的事，说，当初这个名字就没有取好，什么寒心寒心的。干啥都寒心。慧华想起电视剧《罪证》里那个没得善终的寒冰，心里不由又是一紧。杨志民吼着说，哪点关孩子名字的事？不要找些包袱给孩子背。

    也许是这次安排的经历让寒馨心酸，权衡了一阵，寒馨毅然决然地说要去省上的私人幼儿园去打工，不去红石镇干临时老师。她说，原来我们还未毕业时省城那方就有好几个私人幼儿园到我们学校来招人。当时我也去找了招人的，人家说我们这种是有安排指标的，不敢要我们。不过我记下了那几个幼儿园的电话。我心里其实巴不得县里不安排，我还不想在这山沟里干呢。

 寒馨很利索地简单收拾了行李，第二天一早立即就去了省城。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0-2-1 9:22:29编辑过]

不在五行中

正应了一个注：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自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冷，今嫌紫蟒长。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老兵突击队员

[em52]写了好多，沙发坐下来慢慢看。

心雨

好文章！很高兴又拜读到大姐作品！一直钦佩你的文采。在岭上，大姐的每篇作品都值得加精华。
给你拜年了！
有空常回来坐坐，我们期待能拜读读到你更多的佳作。

独善其身

一口气沉浸式读完，完全被带入。
老是在找现实中的对应，我也是笑了。
寒馨，走出去是对的，人挪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