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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漫长的春季(短篇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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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5 20: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漫长的春季fficeffice" />

 

 

当我们感觉无法抵御岁月侵蚀的时候,我们选择了躲在父辈的背后。

                 

春天是早就来了的。

今年没有立春日。早在去年的腊月,春就立了。虽然立了春,但并没有觉出春天的样子来。至到元宵节前后,几阵乍暖还寒的风一吹,漫山遍野才浓浓淡淡的绿了。

正月刚过,我们的父亲就开始着手准备犁地的家什了。我们老家在村子的半山腰,地多田少。每年开春,犁地就成了父亲最重要的活碌。开春的时候,父亲从溪河里捡了一坨拳头大的砂石,把犁铧打磨得雪白铮亮,能依稀照见他已开始爬上沟壑的脸。那头犁地的黄牯牛经过了一个冬天的休整和喂养,已经变得油光水滑、膘肥体壮,因了大地回春、地气升腾,它就时不时在牛圈里伸长了脖子“哞~~”地叫,像是在向邻居李二叔家的小母牛传递信息。

这天早上,太阳还没有出来,父亲就已经牵赶着黄牯牛上坡了。父亲高高地举起楠竹条子,轻轻地落在牛屁股上,牛便听话地伸脖子、耸肩、拱背、蹬蹄,犁铧就“沙沙”地掀着土往前窜。犁铧像一只破冰的船,土地被一浪一浪地翻开,散发出阵阵清新好闻、劲道十足的生涩气味。翻开的土地露出新鲜的肌肤,湿漉漉的黑,那些淡绿的小草、野菜被大地陈旧的皮肤悄悄覆盖。牛像父亲手中一枚听话的棋子,在他的吆喝声中来来回回地小跑着,很快就把两块地犁完了。还剩了一块地,但离中午吃饭时间还早。父亲从牛脖子上卸下枷担,在牛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牛便会意地走到旁边的荒地里,慢悠悠地啃起草来。父亲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摸出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向着对面青绿的山坡,长长地吐了一根浓浓的烟柱。太阳已经快到中天了,父亲觉得有点热,便脱下身上洗废了的草绿色中山装,只剩了贴身的一件灰色的废旧衬衫。一阵山风吹来,带着花草、树木、泥土的清新香气,父亲全身的皮肤便舒服地收紧,又快意地打开。在暖暖的太阳光里,父亲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身上的关关节节们,也跟着欢快地叫了一遍。向着清新醉人的空气,父亲长长地吐了一口闷气,这闷气已经在他的心里淤积了好些时日。闷气吐出之后,父亲觉得心胸空阔了许多。

“王大哥,歇稍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父亲背后响起。

父亲扭过身,看到邻居李二叔笑嘻嘻地朝自己走来,就问:“李二叔,要到哪里去?”

李二叔说:“在家里没得事,到坡上来转转。”

父亲用手拍拍身边的石头,说:“来,坐,抽杆烟。”

李二叔答应着,挨着父亲在石头上坐了。两个人晒着春天暖烘烘的太阳,呼吸着空气里泥土和花草的香气,从耕地的黄牯牛、去年的收成、今年的庄稼,说到结伴外出广东、浙江打工的娃儿,以及跟随着出去读了书的孙子、孙女,引出了两家老人在家里的孤单寂寞。父亲就对着个土疙瘩磕了下烟灰,重重地叹了口气。李二叔看在眼里,喊了声“王大哥”。父亲却摆了摆手。两个人一时无话,继续抽烟。黄牯牛在不远的地方,卧在荒地上,眼睛半闭着打瞌睡。

父亲又摸出了烟,递了根给李二叔,自己点一根,深深地吸一口,狠狠地吐出一根烟柱,说:“李二叔,你要满五十了吧?”

二叔说:“我今年刚好满五十。”

父亲说:“那你家李二婶比你年轻哦。”

二叔说:“比我小八岁,今年四十二。”又问:“王大哥今年多大?

父亲说:“快满六十了。唉,老了。”

二叔说:“哪里哦,我看王大哥身体还好得很嘛。你看,还能犁地耙田。大嫂呢,好大?”

父亲叹了口气,说:“都五十五了。”

李二叔“哦”了一声,两人便又没了话,继续抽烟,看对面山坡上青青绿绿的风景。一根烟眼看要燃完了,父亲把剩了一截的烟屁股使劲在石头上搓了几下,灭了,深深吸了口气,稍稍伸直身子,郑重其事地对李二叔说:

“兄弟,我问你个事,你别见气。”

李二叔说:“大哥,你问就是,我两个几十年的交情,你就不要客气了。”

父亲支吾了一阵,才吞吞吐吐、小心翼翼地说:“兄弟,你和妹子的生活还过得好吧?”

李二叔疑惑地看着父亲。

父亲有点难为情,又说:“我……,我说的是,你们两个……你们两个的生活,过得好不?”

李二叔仔细地看了看父亲的表情,仿佛觉出了他说的意思,打了个“哈哈”,说:“大哥,你问这个干啥子?”

父亲的脸一下烫了,眼睛落在了脚下的泥疙瘩上,手又下意识伸到兜里摸烟,可好一会没摸出来,终于摸出了一个扁瘪的烟壳,撕开,却没烟了。李二叔赶紧从自己身上摸出烟,递了根给他,打了火点上。父亲深深地吸了一口,却不吐出,挺了挺胸,抬起头,眼睛望了对面的山坡,像是对李二叔,又像自言自语,说:

“兄弟,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又熬不住。你比我年轻,经常在外面跑,肯定有些事情晓得的比我多,我就老实给你说,说不定你能帮上我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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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5 20:32 | 显示全部楼层

李二叔忙接口说:“你说就是,王大哥。”fficeffice" />

父亲说:“你晓得,我快六十岁的人了,你嫂子也五十五了。自从她的……她的……”父亲欲言又止,始终说不出口,见李二叔看着自己,才深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似的说:“自从她的那个没来以后,已经四五年了。这四五年我们都难得做那个事,但是我要不要还是想做、要做。可是做的时候,我跟你嫂子两个都觉得痛。你嫂子对这个事没得啥子兴趣得,主要是我想。为这个事,我们两个都痛苦得很。”

李二叔听父亲说完,表情也凝重起来,赶忙安慰说:“大哥,你别担心,我有个亲戚在县城当医生,我帮你问一下,看咋个办?”

父亲说:“二叔,那就麻烦你。你问了及时跟我说。”

二叔说:“大哥,你就不要客气了,我也要到你们这个年纪了嘛。我回去就给我的亲戚打电话。”

 

晚上,李二叔打电话过来,说是问了亲戚,亲戚说很简单,有办法解决,叫明天一起去城里。

父亲听到这消息有点兴奋,就一夜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早上,太阳还没爬上对面的山头,我们的父亲便和李二叔从村里出发了。父亲搭的李二叔的摩托,在坑坑洼洼的乡村公路上颠簸了半个小时,就到了镇街上。李二叔的摩托没有牌照,全黑,俗称乌骨鸡,不敢骑进县城,就只能搁在镇上王二娃的摩托车修理店。王二娃是父亲的隔房侄子,我们的堂哥,早几年在镇上开了这个摩托车修理店,由于这些年农村富裕了,买摩托的人多,修车的生意十分红火。堂哥王二娃却还不满足,去年在修理店旁边开了家娱乐场所,叫“茉莉花”按摩厅,给乡亲们提供保健按摩服务。

李二叔放好摩托,给堂哥王二娃打了个招呼,便准备朝镇客运站去赶车。堂哥却喊住了他们,一人撒了一根烟,问:“你们要到城里去啊?”李二叔说:“是啊,我和你大伯到城里去办点事情。”堂哥说:“那你们去,回来了再耍。我这里有十多个小姐,个个都年轻漂亮。”父亲鼻子里哼了一声,拿眼瞪了堂哥,喝斥说:“狗日的,没得道理,我和你李二叔都五、六十岁的人了,你还叫我们来耍。你的小姐些漂亮关我们屁事。”堂哥“嘿嘿”笑着,说:“大伯,我咋敢喊你来耍哦,我就是喊李二叔嘛。李二叔比你年轻。”父亲骂了句“你个狗日的”,便拉了李二叔走了,却听堂哥在背后大声喊:“李二叔,记得来耍哦。”

父亲和李二叔乘班车到了县城,见到了在民营医院上班的医生。医生把父亲喊到医院的过道上,小声问了情况,便对父亲说:“你和你家里的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是所有的老年人都面临的问题,不是啥子毛病,用些辅助的药物就可以了。”于是给父亲龙飞凤舞地处了一张方,叫他拿去大药房捡药,并小声仔细地交待了药物的使用方法。

父亲拿着处方到大药房捡了两种药,药费算下来一共是一百多元,父亲心痛死了。父亲跟卖药的女服务员讲价,问可以少点不,女服务员却说,明码标价的,不讲价,还说,只要你用得着,这点钱不算啥子。父亲想,虽然自己确实用得着,但我可以到别处去买啊。于是就和李二叔在县城的几条大街转了一圈,又问了几家药房,价额却比刚才的药房还贵,就只得折回去。回到了那药房,父亲又问那女服务员价钱可不可以少点。女服务员不高兴了,收了脸上所有的笑容,不好气地说:“这是老板定好的价,我们又不敢少。你要买就买,不买算了。”父亲没了办法,就只得拿了药去付钱。付钱的时候,年轻漂亮的女收银员看了看父亲手里拿的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父亲的脸一下就又烫了。

回到村里,天已经快黑了。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李二叔便在我们家把晚饭吃了,两人还一人喝了二两白酒。吃完饭,李二叔说今天天气好,叫父亲再到镇上去耍一圈。父亲心里想着刚买的药,就推说累了,不去。李二叔便一个人骑了摩托到镇上去。

第二天晚饭后,李二叔又来我们家耍。他和父亲两人搬了凳子,在敞坝边坐了,边喝茶抽烟边摆农门阵。李二叔问父亲,昨晚用药没有?父亲不好意思,说,用了。李二叔问,效果好不?父亲迟疑了一下,才说,是比不用好得多。李二叔就感叹说,现在的科学还真是发达。父亲搓着手,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然后父亲问李二叔,你昨晚到二娃那里耍去了啊?李二叔没立即回答,像是回味了一番,隔了一会才感叹着说,大哥,时代真是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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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5 20: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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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李二叔从我们家出来,跨上停在乡村公路边的摩托,一路轰着油门,“突突”地朝镇上赶,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半。在路上的时候,摩托狠劲地颠簸了好几次,差点把他甩进了路旁的水库里。山村公路沿河修筑,河流在距离镇上不远的地方筑了道高大的拦河坝,上游便成了一方蓝莹莹的水库。正是春天,水库两边树木葱茏,修竹挺拔,野草茂盛,花儿绽放。李二叔沐着春风,闻着花香,打着酒嗝,在湖光山色里穿行,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飘飘摇摇到了“茉莉花”。

 “茉莉花”在镇街的下场口,距离堂哥的摩托车修理店不远。因为不是镇街的中心地段,相对比较冷清。李二叔老远就看到了“茉莉花”里透出的粉红色的灯光,听到了电视里传出的武侠片的打叫声。当走到门口的时候,李二叔已经能够闻到里面漫溢而出的脂粉香气了。李二叔有时候喜欢闻这种香气,有时候又不喜欢。但今天李二叔却是喜欢闻的。

这是间安装了铝合金门的店面,里面靠墙安了一溜转了角的沙发,向街的这面,是一排矮组合柜,上面放了饮水机和电视机。走进“茉莉花”,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姐就对着他笑。一个说,李老板,你好久没来了哈。李二叔说,是啊是啊,冬天里冷嘛。另一个小姐接着说,有火烤,有空调,冷不到你。李二叔在靠墙的那一溜沙发里寻了个空座,边坐下边一本正经说,冬天里衣服穿得多。一群小姐“噗”地一声全笑了,一片花枝乱颤。李二叔拿眼逐个扫视了一番后,便站起来朝里面走,边用手招了站在一边的男服务生。男服务生和他走到里面的通道后,他才在男服务生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男服务生就扯着嗓子向外喊,小兰,按摩。

于是从一溜胡乱坐着的小姐里就站起来一个,圆脸,偏胖,胸前两座山峰,摇摇欲坠。小姐摇摇摆摆地走到通道里,便被李二叔捉了手朝里走。小兰,我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哦,李二叔说。哎呀,李老板嫌冬天天气冷,衣服又穿得多嘛,小兰说。小精怪!李二叔说着,顺势就搂了小兰有些粗壮的腰,沿着靠墙的木楼梯朝楼上走。木楼梯被他们踩得咯吱咯吱直叫唤。楼上,是一通隔开了的小单间,每个小单间里有一张勉强能躺下两人的按摩床。李二叔挽着小兰的腰,撕扭着挨个掀开单间的门帘,朝里睃一眼,又往前走,就到了最外面那间,拉了小兰进去,放下印有修竹图案的草绿色门帘。一会,小单间里就响起了一些声响,有李二叔粗大的喘气声和小兰夸张的呻吟声,还有节奏分明的撞击声。又过了十来分钟,一切声音都停息了。片刻的安静之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然后,是鞋子踩踏楼板的橐橐声。门帘掀动,李二叔从里面拱了出来,一边系着皮带,说,哎呀,小兰按摩的技术硬是好,按得我好舒服哦。小兰跟了出来,拉扯着皱了的裙衣,回一句,李老板,那是你好久没有按摩了,你要经常来就更舒服了。李二叔边下楼梯边说,只要小兰喜欢我来,我就经常来。小兰赶紧跟上李二叔,挽了他的胳臂,说,李老板,我当然喜欢你经常来喏!李二叔拍着小兰的手说,我晓得,你就是想老子的钱嘛!小兰甩了李二叔的胳臂,佯装生气地说,李老板,你这样说,就不亲热了。李二叔打着哈哈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说着已走出通道,到了店面,一群小姐直勾勾地看着他俩走出来。李二叔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从上衣口袋摸出包烟,从男服务生开始,一一撒了一圈,自己也衔了一根,点上,才把手伸进裤袋里摸出一把钱来,数了一张五十和一张二十的,给了男服务生,然后就赶紧往街上走。待走出了“茉莉花”门口,才回过头挥了挥手,大声说,小兰,拜拜。小兰看着走到了街上的李二叔,懒洋洋地说,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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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5 20:3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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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的一天,我们的父亲急匆匆地来到李二叔家,把李二叔从堂屋里拉出来,一直拉到敞坝的边上,拿眼看了看堂屋门口,见李二婶没跟出来,才小了声俯在李二叔耳边说:

“兄弟,你说我该咋个办哦?”

“王大哥,咋个的?”李二叔问。

父亲又看看堂屋门口,才说:

“你大嫂说我越来越坏了,比年轻时候还坏!”

李二叔听了,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呵呵”笑了两声,说:

“大哥,我大嫂这是表扬你。”

父亲苦恼着说:“不开玩笑,兄弟,说真的,我都觉得这段时间我跟年轻时候差不了多少。可能是回光返照。但是你嫂子五十五了,没得啥子兴趣得。她讨嫌我了。”

李二叔说:“我亲戚给你处的方子,你不是说效果好啊。”

父亲说:“你大嫂心里不想,再好的药都没得意思。”

李二叔连连点头,说:“这倒是真的。可这个办法确实不好想。”沉思了一会,又说:“王大哥,你先回去,我帮你想想,看有啥办法没有。”

父亲走的时候,李二叔看着他的背影,虽然有点点驼,但感觉还是比较挺直,不像是要满六十岁的老人的样子。这时候正是中午,天气晴朗,春天的太阳暖暖地照着山野,漫山遍野绿油油的晃眼睛。一阵山风吹来,李二叔闻到了浓郁的油菜花香味。

太阳落山了,天色麻麻黑,李二叔到了我们家。父亲泡了茶,端了条板凳到敞坝边,两个人坐了,喝茶抽烟,摆农门阵。母亲在屋里看电视。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憋屈了一冬的虫子们,躲在幕色的各个角落,发出阵阵欢快的鸣叫。

李二叔问父亲:“我的亲戚给你开的啥子药?”

父亲说:“一瓶石蜡油,一瓶……”停了下来,没继续往下说。

李二叔继续问:“啥子嘛?”

父亲吞吞吐吐:“缩……

李二叔不耐烦了:“说嘛。”

父亲咬了咬牙,鼓足了勇气说:“缩阴液。”

李二叔闷了好一会,感慨地说:“大哥,你看这人啊,名堂硬是多。”

夜更深了,虫们的叫声稀疏起来,空气中已有了一丝凉意,天空青黑,没有月亮,几颗星星在很远的天边眨闪。

“大哥,你中午给我说的事我考虑了,只有一个办法。”李二叔说。

“啥子办法?你说。”父亲问。

“就是……,我说出来怕你不高兴。”李二叔吞吞吐吐。

“你说就是,你为我好,我咋个会不高兴?”父亲说。

“就是……,就是到王二娃的店子里去。”李二叔费了好大劲才把话说出来。

“修摩托啊?”父亲好像不解。

“茉莉花!”李二叔提高了声音说。

“要不得!那咋个要得哦?!”李二叔话音刚落,父亲就大声说。

“大哥,我帮你想了半天,想不出别的办法,就只想了这个办法。”李二叔说。

“不行,这个要不得,坚决要不得!这样,你打电话问问你那个当医生的亲戚,看有其他办法没得。”父亲说。

“好嘛,我帮你问一下。”李二叔说完,就回去了。

父亲又是一夜没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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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5 20:3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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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的父亲吃了午饭,边抹着嘴巴边就到了李二叔家。到了李二叔家,见李二婶在,便叫了李二叔,来到他家的自留地边说话。正是春意正浓时节,自留地里的苞谷长得青青翠翠,已经有半人高了,很喜人。父亲问李二叔,你打电话没有?李二叔说打了,我天亮爬起来就打了。父亲问,你的亲戚咋说?李二叔说,没咋说。父亲追问,你的亲戚到底咋个说嘛?李二叔说,真没咋个说。父亲催问,你说啊。李二叔有点急了,说,我亲戚说的话,怕说出来你不高兴。父亲说,你各自说,我不会的。李二叔说,还是算了,不说,反正就一个意思,你的那个事情不好解决得。父亲说,你直说吧,兄弟,又不会要我的命。李二叔又闷了一会,仿佛下定了决心的样子,才说,王大哥,我的亲戚说,嫂子她不想,神仙都没得办法得!父亲听了,立即成了泥塑一般,不言不语,没了表情。过了好一会,才在泥塑的表情里动了动嘴,像刚害了大病的样子,吃力地说,兄弟,那,那我先回去了。

父亲木木地回到家,闷闷不乐的样子,母亲见了,就来关心,问,他老汉咡,你今天咋个了?父亲心里不愉快,就没有好语气,破烦着说,我咋个了?我都不晓得我咋个了。你别管我,干你的活碌!母亲还想说啥,却强噎了回去,全化成了不高兴摆在脸上,扭身继续做活碌去了。父亲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自从两个人年纪都大了后,已经很多年没有吵过架了,想着心里就更加的难过起来,但又不晓得咋个办,于是就钻进睡房里,倒头便睡。天色麻麻黑的时候,母亲叫他起来吃饭,他才懒懒地爬了起来,一副软绵绵的样子,像是被人抽去了骨头。吃饭的时候,平时父亲要吃两碗的,这顿也只吃了一碗,吃得慢吞吞的,好像在嫌母亲做的饭没有味道。母亲显然也没多少食欲,草草吃了一碗,等父亲吃完,收了碗筷到厨房里去洗,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比平时大了许多。洗完碗筷,母亲边看电视边纳鞋底,也不和父亲说话。父亲吸着烟,盯着电视,本来平时天天守着看的一个电视连续剧,却啥都没有看进去。电视剧已经播放完了,母亲洗了脸脚,没和父亲打招呼,一个人就到睡房里去睡了。父亲没有一点睡意,就一个人走出屋,站在敞坝边,抽着烟,看对面黑黢黢的山,看头上昏暗暗的天。父亲站累了就蹲下,蹲乏了又站起来,如此不知变换了多少次姿势,至到虫子们的声音都消停了,万籁俱静后,才回到屋里,坐在有靠背的竹椅子上,仰靠了头,迷迷糊糊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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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5 20:4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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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的阴雨,把我们父亲的烦恼沤成了一件破烂衣裳,穿在身上,也裹在心上。这天,天终于放晴了,一大早,蓝莹莹的天就摆在人眼前,看着心里就舒服。不一会,太阳就急不可耐地出来了,一出来就奉送着灿烂而温暖的柔情。沤在父亲身上、心上的破烂衣裳一经碰到温暖的阳光,立马就分崩离析、烟消云散了。恰是在这老天放晴的日子,村里有一家人要进新房,父亲便喊了李二叔,一起结伴去那家人帮忙、送人情、吃喜酒。

现在农村的进新房,已不像了以往,需要上房梁啥的。现在的新房,全是钢筋混凝土加砖造出来的,连门窗也是铝合金做的,几乎没用啥子木料。所谓进新房,主人家是早几天就把家具、家用电器、席梦思床搬进去了,就等看好的日子一到,从老屋里提上两个燃烧得旺旺的蜂窝煤,在测定好了的时辰,放进新家的灶膛里,就大功告成了。余下的事,就是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做饭的做饭,摆农门阵的摆农门阵,娱乐的娱乐。一家办喜事,全村的人都像在过节。

在晚饭上,父亲经不住劝,喝了差不多半斤白酒。李二叔和他差不多,也是喝得晕绰绰的。于是就找人打麻将,可是找不齐,总差一个。父亲不会斗三个人就可玩的地主,牌就没打成。父亲和李二叔东看看西逛逛,也没找到地方参与,于是就说到镇街上去耍。两人到了镇上,还是找不到耍处,东转西转就到了“茉莉花”。到“茉莉花”门口的时候,父亲死活不进去,李二叔乘着酒兴,就又拉又拽。父亲还是死活不进去。李二叔就说,王大哥,进去坐坐嘛,反正也没别的地方去,进去了她们也不会吃你得。这时“茉莉花”里飘出一股父亲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气,很好闻。父亲把那香气吸进肺里后,心里就松软了。就说,好嘛,我们坐一会就走。两人就进去了,没有在门面上坐,李二叔直接就带了父亲爬上二楼,找了间单间,叫父亲在按摩床上睡了,说,你先睡会,我找个人给你按摩。父亲说,我不按摩,我睡一会。李二叔好像没有听见,径直下楼去了。

父亲听到李二叔的脚步声一级一级下到楼去,没有声音了,然后就隐约听到了门面上电视的声音。很快,楼梯上又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像有两三个人,一级一级响着往楼上来了。父亲心里有些期待,也有点紧张。响声到了门口,停了下来,父亲就听到李二叔说,小芳,你去给我大哥按摩,我大哥要满六十岁了,从来没有按摩过,你温柔点。你慢慢给他按,我到楼下等你们。于是就听到脚步声走进来,是高跟鞋踩踏楼板的声音,在这声音里,还有门帘掀动的细小声音,另外的脚步声正在楼梯上往下走,那是李二叔弄出来的。脚步声在按摩床边停下,一股夹杂了女人味道的脂粉味把父亲罩住,轻易地就找到了父亲的鼻孔,轻车熟路地钻了进去,游过气管,洇到了父亲的肺部。那香气在父亲的肺部稍作停留,就蹑手蹑脚地向父亲的全身进发,很快就汇集到了父亲的下腹部,在那里聚拢、膨胀。这时叫小芳的女人捏了父亲的手,说,老板,我给你按摩。父亲张了张嘴,但没有说出话,他粗糙的干了几十年农活的手感觉到了那只手的温润、细腻和绵软,觉得很舒服,就在鼻子里嗯了一声。女人就坐在按摩床边上,倾斜了身体,把另一只手放在了父亲的胸膛上。父亲感觉到那股夹杂了女人味道的脂粉味更加浓烈而凶狠了,在这只同样温润、细腻和绵软的手的按摩下,那和着女人味的脂粉香气旁若无人地反复涌进父亲的肺,如汹涌的洪水般向父亲的全身漫溢,漫过他的脑壳、膝盖和脚趾头,漫过他接近衰老而干燥多皱的每一寸肌肤,很快,父亲感觉到下腹部有一股炙热的力量,如一只疯狂的牛蹄,正放肆地捣动。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已经把那女人搂在了怀里。父亲一边使劲揉搓着女人丰满的胸脯,一边一件件地脱去女人的衣裳。

父亲从女人身上翻身下来,无力地躺在按摩床上的时候,才发现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暗淡,只能勉强看清屋子的轮廓。女人起身了,窸窸窣窣地穿着衣服,这时,父亲感觉到那脂粉的香味已经若有若无了,而在这若有若无的香味中,他还闻到了一丝生石灰水味和一丝隐秘的臭味。他知道那生石灰水味来自他的分泌物,而那丝臭味,无疑是来自于那女人的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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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我们的父亲回到家,狠狠地给自己洗了个澡,尤其是身体的下体,他用香皂反复搓洗了几遍,直到把下体搓得有点痛了,觉得彻底洗干净了,他才住手。过了两天,父亲不知怎么的又想要了,就用了那医生给他开的药,和母亲温习了一回。母亲还是很反感,没有热情,虽然要了,但两个人都不愉快。

又过了三天,吃饭的时候,母亲马起脸,问父亲,你是不是和李二叔一起到二娃的按摩店去耍来?父亲心里吓了一跳,嘴却硬着,说,没有,哪个嚼舌根的跟你说的?母亲一下提高了声音,带着哭腔说,没有哪个跟我说得,那天我和你做了那个事后,昨天就不舒服,今天看到流了些脓,肯定是得病了!父亲这下真被吓住了,就不敢说话,想想这两天自己下面也有点不舒服,只是没有细看,也不知道到底是个啥子情况。母亲开始抽泣,委屈着说,你做的好事,你那么大年纪了,还去做这种事情,你就不怕被人家看到丢脸。现在好了,我们都染起病了,你看咋个办!父亲不说话,表情难受,虽然天气还不热,但额上已经沁出了汗珠来。母亲继续哭着,怕左邻右舍听到,又不敢放出声来,只把声音憋在胸腔里,一把一把地抹眼泪。父亲心里很难受,两只手捏成拳头,指关节摁在两边太阳穴上揉搓,看母亲没有收声的迹象,才怯怯地小声说,李二叔有个亲戚在县城当医生,我们去找他把病看好,我以后再也不去做那种事情了。母亲这才减缓了抽泣,末了悲凉地说,他老汉咡,你真是昏头了,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父亲却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父亲叫李二叔联系了那医生,和母亲到了县城。到了医院,医生给他们做了检查,然后又做化验,最后告诉他们,说是得了一种叫“非淋菌性尿道炎”的性病,还说至少要输一个星期的液才会好。父亲问大概需要多少钱,医生说起码要一千多。父亲就有点慌了,家里哪里有这么多钱,就是信用社的折子里,也只有不到一千块。就问医生,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可以报销不?医生说,这种病,合作医疗是不报销的。父亲听了,既是羞愧,又后悔,还恨自己。但是没有办法,病还是要医,就只有跟在浙江打工的大哥打电话。电话通了,父亲就对大哥说,你们妈摔了一筋斗,受了点伤,需要钱来医。大哥那边就担心,问凶不?父亲说,也没有好凶,骨头没断,关节扭伤了。第二天,大哥就从银行打了一千元给父亲。输了七天液,病倒是好了,但一共就花了接近一千八百元,这钱够父亲和母亲两个人生活半年。

自从这事发生后,母亲就没有给过父亲一次好脸色,因为心里对李二叔有一丝怨恨,两人也不来往了。父亲整天就扛了锄头,爬到坡上去薅草,说是薅草,其实也没心劲,一天下来也薅不了多少。偶尔牵了牛到坡上去放,牛也不听使唤,逆着他的心意走,总是梗了脖子,去啃邻家的庄稼。一天一日的下来,父亲心里的难受,就像了这春天的苞谷,节节生长,日益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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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5 20:4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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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我们的父亲和母亲刚吃完晚饭,两人沉默着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候,座机电话响了。母亲丢了手里纳着的鞋底子,接了电话。父亲从谈话里听出是三妹从广东打来的。母亲和三妹在电话里摆了几句,就叫父亲接电话。父亲接过来,把听筒放在耳边,却没有听到三妹说话,只是依稀有啜泣声传过来。父亲突然间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便问,“三妹,你咋个了?”电话那头就送来了三妹带着哭意的粗声大嗓,“我咋个了?我好得很!我倒想问你,你咋个了!”父亲知道肯定是三妹晓得了那个事情,就用眼睛扫了母亲一眼,很不高兴。母亲埋头继续纳鞋底子,根本没有看见父亲扫的那眼。三妹从电话那头继续逼问过来,三妹说,“你说啊,你咋个了??”父亲没有说话,连气都不敢大声出。接下来就是电话那头三妹连珠炮似的责问,三妹说:“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居然去做那种事情,还让妈也得了病,还医了那么多钱!你叫我该咋个说你唵,要满六十岁的人了,孙孙都十来岁了,你硬是熬不住啊?!你是猪你是狗啊?你是人哒!你不要脸,妈还要脸不?你的儿子儿孙还要脸不?你把我们家里的人的脸都丢尽了!……”父亲接电话的手颤抖着,额上沁出了大片汗水,嘴唇哆嗦着,在三妹换气的空隙,才嗫嚅着胡子拉碴的嘴小声说,“那天我喝醉了,是你李二叔拉起我去的。”三妹的声音更大了,就像火上浇了油,“李二叔拉你去你就去啊?你没长脑壳啊?我看你就是老糊涂了!你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看我们以后回来还拿啥子脸去见人家。”说着说着三妹在那边就哭了,是放声大哭,在电话里都能感觉到电话那边下着滂沱泪雨。最后三妹在电话那边不哭了,恶狠狠地说,“你真正是不要脸,你不是人,你是猪、是狗,你猪狗不如!我们没有你这个老汉咡了,你自己好自为之!”说完咔嗒挂了电话,父亲就只听见电话里嘟嘟、嘟嘟的忙音了。父亲缓缓放下电话,觉得气紧,心里发堵,身子打了个趔趄,扶了墙壁才费力的站稳。母亲不知道三妹在电话那头说了些啥子,正平心静气地纳着鞋底子,看着电视。

这天晚上,父亲迷迷糊糊的始终睡不落觉,心里堵着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沉,有好几次都让他几乎缓不过气来。有一刻父亲醒了,他爬起来走出屋,见天色漆黑,物影模糊,依稀只看到对面天边的山影和屋角的橘树林。雾气微凉,父亲心中堵着的东西开始凝聚,时间一点点过去,那堵着的东西慢慢凝聚成了一柄沉重的犁铧,被他心中的黄牯牛拖曳着,在他身体的土地上游走、切割。

天快亮的时候,虽然那犁铧把父亲的身体里弄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了,但是父亲却意外地感到浑身轻松,一点负担都没有了。他像小偷一样悄悄潜回屋里,在灶屋里间找了一根平时没用的麻绳,拉了拉,觉得很牢固。他轻轻潜出屋,来到屋角的那片橘树林,寻了一颗高大粗壮的橘树,把麻绳的一端打了个结,抬手一抛,麻绳结子就从橘树的一个枝杈里飞身而过然后垂掉下来。父亲捏了麻绳两端,爬上橘树,在一人多高的地方停下,倚着树干,把麻绳的两端穿插着挽起,打了个结实的死结。父亲再次使劲扯了扯麻绳,确定结子很牢固后,就把头伸进了绳套里,一只手抓住麻绳,一只手扶住橘树干,慢慢地、轻轻地放开手,缓缓离开了橘树干。父亲这一切做得老道,犹如他扶犁耕地。在父亲离开橘树干后,麻绳和他的身体都只轻微的晃荡了两下。在麻绳停止晃荡之前,父亲伸手在树上摘了个橘子。麻绳停止晃荡的一刻,我们的父亲把橘子塞进了嘴里。

橘子离成熟还早,只有鸽子蛋那么大,弥漫着一种青涩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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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5 20: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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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已经过了,但春天还是一副赖着不走的样子,三天两头来一场绵绵细雨,把夏天挡在了季节的另一头。而不远的山那边,却说是旱情严重。李二叔搞不懂今年的天气,这里的春天那么漫长,雨水绵延不绝,而不远的别处,却干旱得慌。

我们父亲的丧事持续了五天。在这五天里,李二叔为了他的朋友和邻居大哥出尽了力气。这还不说,他还遭到了我们家人和乡亲们的白眼,所有的人都没用正眼看过他,所有的人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但他不在乎这些了,能为父亲做一些最后的事情,让他入土为安,成了李二叔这几天最大的心愿。在这几天里,他看见啥子活碌就做啥子活碌,不管脏累,也不要别人安排和吩咐。每到吃饭的时候,他就回到家,随便弄点吃的填进肚子。他知道没有人愿意和他一桌吃饭,他也不想和别人一桌吃饭。李二婶这几天也窝在家里,大门不出小门不迈,也不和他说话,不做饭。父亲入土的时候,李二叔已经消瘦得变了个人,原来壮壮实实的身子,现在像一把藤子。

给父亲复完山后,李二叔就病倒了,持续低烧,咳嗽,浑身骨头像散了架。李二婶见他成了这样,也于心不忍,将他扶到镇卫生院,输了三天消炎药,烧才慢慢的降下来,咳嗽也减轻了,但体温却还是在38度以上不下来。卫生院的医生没了办法,就建议转到县城医院去医治。转到县城,李二叔找了那个当医生的亲戚,亲戚问了他的情况,又输了几天消炎药,烧不仅没退下来,身上还出现了一些皮疹。李二叔的医生亲戚感到迷惑。一天,趁李二婶不在,那医生就表情凝重地小声问李二叔,说,你找过小姐没有?李二叔说,你问这个事做啥子?亲戚说,你要老实给我说,这跟你的病情有关系。李二叔说,找过。亲戚问,最早好久,最近好久?李二叔答,最早可能有十多年了,最近就是今年。亲戚的表情更加凝重了,说,明天弄你和你家里的到县疾控中心做个检查。

第二天,跟着亲戚到了疾控中心,抽了血,接受了医生详细的询问。然后就回到医院等消息。在等消息的几天里,亲戚给李二叔换了药,有些药还是从疾控中心拿来的。在这几天里,李二叔没有看到他的亲戚笑过,表情一直很严肃。看到亲戚如此紧张,李二叔也隐隐的感到害怕。第八天的时候,亲戚来到李二叔的病房,压低声音告诉他,说,你都几十岁的人了,我也不瞒你,你得了艾滋病。李二叔一下就蒙了,以前一直抱着的侥幸心理,被这个消息击得粉碎。亲戚接着说,这个病是个啥子概念,我想你可能晓得一些,多的我就不说了。你家里的也感染了这个病,只是还没有发,我们可以暂时瞒着她。还好这个病是政府免费治疗的,你可以不住院了,药拿回家去吃,定期到疾控中心做检查。你以后就好好的养病、治病就是。亲戚走后,李二叔坐在病床上,入定了一般,久久没有动。

李二叔出院了,提了大包小包的药,回到了村里。从镇上到村里的乡村公路,平时只需走一个小时的,这天,李二叔和李二婶却走了两个多小时。乡亲们看到,在李二婶的搀扶下一步一挪的李二叔,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像一把干枯的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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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5 20:42 | 显示全部楼层

秋水的沙发被治泓坐了,川鬼的沙发我可要抢。先坐下,再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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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5 20: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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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缠绵的雨季终于停顿了下来,连续三天,阳光明媚,气温宜人。天气真是好啊,花草树木,精神抖擞,鸟语花香,蜂蝶飞舞。

李二叔拖着久病的身子,在家里的各个角落找东西,他找了一个提兜,一把镰刀,一些香蜡钱纸,一包纸烟,一把花生米,一瓶酒。李二叔挎着提兜走在山路上,春末夏初温煦的风吹得他摇摇摆摆。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在芬芳空气的推涌下,他费力地向山上移动,缓慢而坚韧。走了一个多小时,李二叔丢开山路,高一脚矮一脚地踩着松软的泥土和青绿的野草野菜,来到了父亲的坟前。父亲的坟虽然才建不久,但已经长起了不少的绿草。坟前的泥地上,还残留着一些燃烧了大半截的香烛、黑色的钱纸灰烬和黑褐色的火炮纸屑。

李二叔来到父亲的坟前,拿了镰刀,围着坟慢慢地割上面的野草。割完坟堆上的草,他又吃力地蹲下身子,先是坟的右边巷道,然后是坟的左边巷道,最后是坟前,用镰刀逐一扒扫泥土草屑。扒扫完毕,李二叔走到墓前,又吃力地蹲下身子,用衣袖擦拭了父亲墓碑上的泥土灰尘,插了三根香、三支蜡,把花生米摆好,点上纸烟、纸钱和香蜡,用镰刀在土上啄了个小坑,奠了一杯酒。最后李二叔费劲地站起身,注视着父亲的坟头,深深弯下身子,做了个长长的揖,然后膝盖一曲,扑地而跪。李二叔双膝跪地,费力地直起身,又用力地弯下身,如此四次,每次头额都磕到了土疙瘩上,发出“噗噗”的声音。磕完第四个头的时候,李二叔放声悲哭,嘴里传出悲怆的嘶喊,王大哥,我对不起你!王大哥,我对不起你!这时,他的脸上满是泥土,纵横的泪水把脸上的泥土冲洗出一道道沟壑。李二叔嘴里继续喊着王大哥王大哥,突然就拿了镰刀,使劲地砍向自己的左手腕。镰刀嵌入了手腕的骨头里,李二叔努力拔了几下,才一下子拔出来。镰刀拔出来的瞬间,一股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手腕部喷射而出,犹如激射的喷泉。鲜红的血液喷洒在李二叔的头发上,喷洒在他满是泥土的脸上,喷洒在他的身上,喷洒在坟前的泥土上,喷洒在墓碑上,喷洒在坟头上。李二叔试图再次举起镰刀,但他只是吃力地动了动右胳膊,身子就慢慢地卷缩下来,缓缓地倒在了坟前的土地上。

李二叔倒卧在地上,鲜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看见他红色的手腕部红色喷泉的力量正渐渐减弱,像山岗上行将枯竭的泉眼。他看见了红色的泥土,红色的墓碑,属于我们的父亲的红色的坟茔。他看见了坟茔后面红色的山坡。他看见所有的一切,正在一片红色中逐渐模糊,离他渐渐远去。

 

 

2010.4-6月一稿

2010.9.20二稿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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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5 20: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口气看了前三章,已被强大的气韵冲击,加精了。

注意,如果后面不行了,本斑将收回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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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5 22:17 | 显示全部楼层
热烈欢迎斑竹秉公执法,恭请斑竹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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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6 05:48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篇震撼心灵的小说,作者以灾难性的叙事方式,一石激起厚重的人文关怀,把个体生命体验融入人类命运性的灾难。笔力震荡起存在方式的灵魂价值呼唤。fficeffice" />

“我们的父亲”死了,死得轰轰烈烈。对于他的死,我们无法悲戚,无法指责,只有灵魂的反思,只有人类共同命运的追问。“当我们感觉无法抵御岁月侵蚀的时候,我们选择了躲在父辈的背后。”让我们的父辈——父亲和李二叔,以山一样的脊梁,为我们挺起罹难灵魂的巨深创痛。虽然残酷,却是生命的代代传承。

父亲那根悬在橘子树上的麻绳,给生存底线打了个死结。然后呢,李二叔喷洒在坟头的鲜血,正是灵魂自救的颤音。川鬼,你真是匠心独运。

用心良苦呀,川鬼,你是有社会良心的作者。面对你这煌煌之作,深情地拥抱你。

从《一个少年之死》的涅磐,到《漫长的春季》的新生,老哥担着以老卖揣的脸皮说,兄弟,你,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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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6 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泓版解读。

人来到世间,从第一声啼哭开始,仿佛就宣示了苦难的莅临,于是,对快乐和幸福的追求,成为我们生存的持续动力。但不是每一份追求都会有我们祈望的结局。但不管付出心血、汗水还是生命,人类每一分钟都不会停止追索的脚步。

悲悲之戚,无穷绝也。总有光亮,不停地照亮我们的生命。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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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6 14:22 | 显示全部楼层
很难看到以这样的视觉写父亲,不同的视觉,流畅的手笔。好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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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6 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斜月半窗在2010-9-26 14:22:15的发言:
很难看到以这样的视觉写父亲,不同的视觉,流畅的手笔。好小说!

 感谢赏读。

 我知道我没有亵渎“父亲”的意思。“我们的父亲”在我的笔下如此真实,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就如同我们,和我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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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6 18:5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鬼,一稿和二稿除了人称上有些变动,我看不出来其他有什么变动。不过,改了人称好,这样更能抓住读者的心,引发读者内心的共鸣。

小说我看了三遍,每看一遍心情都会无比沉重。

感谢鬼鬼,感谢你独特敏锐的视角,优美的文笔给我们带来内心的震撼。

随着社会越来越老龄化,关爱老人,关爱留守老人,是一个必须引起社会和我们每一个人重视的课题。“老有所依,老有所养,”我们能为我们的老人做些什么?社会在不断的进步,日子在一天天的变好,我们的父亲呢?我们除了日常生活起居,我们在思想上真正关心过他们吗?不,我们没有!是的,“我们的父亲”并没有错,然而,那些世俗的言语,却让“我们的父亲”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以死了结。这是多么可悲可叹的事情,值得我们深思啊!

鬼兄,“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你《漫长的雨季》再一次穿越自我。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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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6 21:13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川鬼在2010-9-26 14:40:13的发言:

 感谢赏读。

 我知道我没有亵渎“父亲”的意思。“我们的父亲”在我的笔下如此真实,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就如同我们,和我们的孩子。

全文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

 

你是在为这些“父亲”们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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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6 23:09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此佳作我得好好多读几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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