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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干杯往事 于 2012-7-9 17:45 编辑
母亲的小货摊(原创) 深深山人 老家的乡场很小,若是逢场的日子,无论酷热盛夏或风雪严冬,在街面的老屋房檐下,总会有一位白发苍苍,身体削瘦,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守着一个小得可怜的货摊。
老人家就是我母亲,今年七十有六。
母亲的货摊很小,面积不足两个平方,资金不出两千元钱,但这货摊却是成为母亲的三分土地,一耕种就是几十年!
以往它是一家人的油盐之本,为我产生求学的费用,而今它是母亲的精神家园。
融情于斯,执迷不悟,超越死生,相顾日幕!
十一年前的夏天,老家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早晨开往县城的客车,堕下垂直四十余米的山坡,夺去了十四个人的生命,使二十三人负伤,当天的新闻联播报道了这起车祸。母亲当时正在这辆车中,坐在左右的人,都是乡邻,而他们都成为了遇难者。母亲很幸运,成为二十三个伤员之一。母亲进医院时的病历这样写道:右第三肋骨骨折;右侧气胸;胸11椎体压缩性骨折;颈4右侧椎弓根骨折;颈6左侧椎体骨折;头皮裂伤;左小腿裂伤。此时累述这些文字是冰冷的,或者是多余,但这每一个文字后面都承载着母亲当时巨大的痛苦,母亲在医院中住了八十五天。母亲之所以要经历这生死之门,是因为那天她乘这辆车到县城购货,这一年母亲已六十五岁了。在八十五天的住院生活里,母亲很多时候还是在惦念着她的小货摊。从医院出来那天,母亲一脸的笑容,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购了沉沉的几袋货物。仿佛这生死之间,这伤痛与平安之间,这八十来天的住院痛苦都与她的小货摊没半分联系。
我结婚后,不止三次将母亲接来与我同住,但每一次时间不长便又回老家守小货摊去了,最长的一次不足三个月。我的生气也好,哀求也罢都不及小货摊对她的吸引力。送母亲回家时,老人家一脸的笑意,我想如果母亲识字,会不会为此而咏呤一下陶渊明的“识迷途其未远,知来者之可追”。 母亲劳苦一生,应当息息了。但母亲到了我家,每天将卫生、作饭等家务做完后,剩下太多的时间都是无聊。母亲不识字,对电视没兴趣。一天到晚,家务做完后便在阳台上发呆,但阳台的面积又实在太小,母亲的心自然而然会飞到老家去。我的邻里中,没有和她有共同语言的人,与我们说话,共同的话题不是随时都有。时间长了,母亲就觉得腿酸、胸闷、食欲不振。为了让母亲自由,尽量的让母亲手里有多余的钱。但母亲还是不高兴,她总觉得这钱不是自己挣的。母亲在我家,与种在阳台上的花草无异,在高高的空中,离开了泥土,很寞落,母亲的泥土就是老家,那方小小的货摊,以及货摊那样她再熟悉不过的乡邻乡音乡俗乡情。
小货摊带给母亲的收入并不高,因为它的服务对象都是老家那偏远乡村的老年群体。小货摊上的货物仅是一些针线纽扣类,一月下来,也就是三五百元利润。 在物价飞涨的当今,三五百元 实在是太微溥,但是母亲却为此面活得自信——这钱是自己找的。母亲向来是一个要强的人,近八十高龄的人,还依然相信自立更生。母亲生逢乱世,后来家庭又被划为富家成份,婚后我父亲一年到头为公事长期不在家,大跃进时的饥饿,文革中的惊惶,养育了我们兄弟六人的操劳……让母亲成为一个干练而自强的人,我常想,如果母亲有文化,如果给她机遇,做总理也难不了她。现在近八十高龄的人了,还经历过车祸的重创,但依然身板挺直,精神矍铄,耳聪目明。我想这与老母亲她不言老,不认输的个性分不开,和小货摊的经营让她的思维处于活动状态分不开。
母亲在乡场上的人缘总是很好,一者是母亲娘家是大族,而她在族中辈份较高,随时都听到有亲戚呼姑叫祖的。另一个原因是母亲因为小货摊而结交了不少乡下的老姐妹。母亲总是不乏土豆、鸡蛋、腊肉这些土特产,大多都是亲朋们送的。母亲收到礼物后是一定要礼尚往来的,也从自己的小货摊上将亲朋们能用得上的商品送出去。母亲在这一来一往中不仅得到了平衡,还收获着来自亲友们的爱戴深情。这种情感不是交易可得来的,也不是我这个儿子在城里的体面工作 能给予的。每当回老家,看到母亲将自己的意外收获如数家珍地诉说时那种欢心,心自然被母亲感染,甜甜的。
当许多亲友出于关心而提出不要让母亲再经营小货摊的建议,我总是觉得很无奈。从情感而言,我又何尝不期望如此,而我的解释很多时候听者是觉得苍白的。小货摊让母亲得到许多,失去很少。那又为何让要她在爱心中失业呢?
母亲老了,但小货摊是母亲所乐, 能让母亲还耳聪目明且忘情与斯,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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